蓝庭见阿烟提起那几大车的东西,便笑道:“其实是相爷怕夫人不适应边疆生活,便命我带来的,说是有了这几大车,便是边疆穷苦,姑娘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
阿烟轻笑了下,不免看向一旁的萧正峰。
萧正峰倒是神态自若,淡道:“实在是有劳岳父大人操心了,也有劳蓝公子一路奔波而来。”
蓝庭从旁恭声道:
“原是应该的。”
恰好此时,外面有人来请萧正峰,说是有事需要他拿主意,见此情景,他也就先离去了。
这边没了萧正峰,花厅中气氛顿时缓和随意起来,阿烟想起商队的事,便和蓝庭说起来。
蓝庭一听,自然是觉得阿烟的主意极妙,在详细询问了各种情景后,约定了第二日便去和那位格雷谈一谈。
说了半响后,这边蓝庭也要先下去休息了,他就要起身离开,而是离开之时,却到底停住了,回头看了下阿烟,望着阿烟那由内至外散发着动人光彩的脸庞,稍一犹豫,终于道:
“姑娘来到这边陲之地,原本相爷很是担心的,如今依蓝庭看来,姑娘倒是过得极好。”
另外一句不曾说出的话,也不该说出的话便是“看来那萧正峰待姑娘是很好的,以至于如今姑娘看着倒是比在闺阁里那会儿看着气色好了太多”。
阿烟抬手,纤细嫩白的手轻轻抚过耳边的一点碎发,笑着点头道:
“是了,原本我以为来到这里会不适应的,不曾想竟然连病都没生一个,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
蓝庭点头笑:“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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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柴九自带了蓝庭前去早已经准备好的客房休息,这边阿烟进了正屋,拿了蓝庭送过来的单子,却见真是应有尽有,连各种药草补品都在列,可真是省了自己不少功夫。此时她最心爱的焦尾琴并一些往日所看的书也都送过来了,青枫正在那里吩咐几个丫鬟如何如何摆放,都是按照以前阿烟所习惯的来摆。
正这么摆弄着时,萧正峰掀开帘子,一低头走进来了。
恰好此时青枫也已经收拾妥当,当下便带着几个小丫鬟出去了。
“好好的怎么又这个时候来找,可是有事儿?”阿烟一边抚弄着久违的琴弦,一边笑问道。
萧正峰走到墙角桌子上码放的那一排书上,随意拿了一本看了看,都是一些诗词歌赋并杂记的书,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当下他一边翻着那些书,一边不经意地道:
“也不算是大事。”
阿烟听到这话,便抬首看过去,这么一抬首间,便见萧正峰的右耳朵轻轻动了下。
她抿唇笑了:“到底怎么了?”
说着这话,她已经走到他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胳膊:
“今日蓝庭所说太子涉嫌刺杀皇上的事儿,你怎么看?”
萧正峰此时翻开的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本子,看得出这是阿烟用过的,一些书页的边角用委婉柔和略带稚气的小楷字做了一些注释,陈年的纸张发黄,脆而薄。
想来小时候的阿烟一定是个刻苦读书的孩子。
他望着童年的阿烟所写出的那些注释,抿了下坚毅的唇,淡道:
“我答应过你,不想再哄你什么话。不过这个事儿,我不想说。”
停顿了下后,他到底是解释道:“这是男人操心的事儿,我不想你为了这个牵肠挂肚。”
阿烟放开了搂着他的胳膊,从他手里接过来那本陈旧的书,记得这是自己三四岁时所读的,当年母亲曾经亲自对着这本书教她说文解字。
她笑望着曾经的自己那稚嫩的字体,轻声道:“我只问你,我的父亲知道吗?”
萧正峰摇了摇头,深沉的黑眸安静地望着阿烟,他温声道:
“你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
阿烟低下头,白嫩纤细的一截颈子上丝丝缕缕的乌发轻轻动着,她温顺地点了点头:
“那我不问就是了。”
或许因为这个事儿吧,晚间的时候阿烟可以感觉到萧正峰比起往日有些沉默,他素日喜欢逗弄自己的,不过今晚却并没有,而是直奔而来,攻城略地不过须臾之间。
她一边咬牙承受他的力道,一边想着,这个男人实在是有点大男人呢,骨子里霸道得很。别看那会儿没得到自己时,他是那么伏低做小,但其实一旦得了,就把自己看作他的所有物,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却又把一切风雨都遮挡在外面,竟是要把自己养成不知世事的模样。
她纤细的胳膊揽着那苍劲有力的腰杆,手指头摩挲着他后背上的一道疤痕,半合着眸子。
虽然这个男人实在是有点太霸道,不过她还是很喜欢的。
如果可以,她倒是恨不得一辈子不操心啊。
到了第二日,非常难得的,阿烟醒来的时候,这男人还在屋里,正对着她那一摊子书琢磨着什么。
“怎么没去军中?”
阿烟眨了眨惺忪睡眼,迷糊着问道。
军里都是有规矩的,每天早早地开始晨练,他这个当将军的不必如此折腾,不过也该是去视察的。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哪能天天去。”萧正峰不在意地这么说着,又抬头笑道:“如今屋里一下子多了这些物事,我想着你这些书放在桌子上也不好看,回头给你做一个书架如何?”
阿烟笑着点头:“那敢情好,前几日就想这事儿来着,只是到底懒散,还没和你提呢。”
萧正峰走到炕边,帮她顺了下因为睡觉而蓬松的头发:
“想要什么样子的?我军中有一位巧匠,再新鲜的花样都能做得出来,到时候你尽管提要求就是了。”
阿烟歪头靠在他肩膀上,只觉得这人实在是无处不体贴。不要说身旁的丫鬟仆妇,就是自己亲娘在,也没有对自己照料得如此周到的。
她满足地想了想,这才道:“什么样的都可以啊,不过花纹的话,我喜欢梅兰竹菊的,看着清雅。”
此时阿烟就挂在萧正峰身上,他可以闻到阿烟身上似有若无的花香味,当下他笑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笑道:
“好,这两日就给你做。恰好我知道有一块上等的黄梨木,做这个书架再合适不过了。”
阿烟微诧,看着这男人眸底那温润的笑容:“好好的怎么有这个?”
黄梨木价格不菲的,也不是轻易能得一整块来做个书架的。
萧正峰手指头轻轻蹭了下她的鼻子:
“这个你就不操心,总之不偷不抢不受贿,来得光明正大。”
第 153 章
蓝庭遵照阿烟的吩咐,在阿烟的引领下和苏三娘还有格雷接触过了,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其实蓝庭对于锦江城到阿拉的这条线路并不熟悉,若是贸然开辟这条线路,怕是万事艰。而格雷其实对于燕京的行情,以及燕京到锦江城这条路也不熟悉。这一路过去关卡重重,处处都是关系,燕京城里都是龙盘虎踞错综复杂,哪里是他这个外来户能轻易插手进去的。
如此一来,双方恰好是互惠互利,就此谈定了各作和分成,一起做这笔买卖。
蓝庭把这事儿禀报给了阿烟,阿烟听着自然也是高兴,便商定了,从自己嫁妆里出一笔银子来做本钱,得的利钱由左相府,格雷苏三娘和自己三家平分。因阿烟这边是出的本钱,故而分得最多,分个四成,其他两家各分三成。
这样一来,倒是皆大欢喜,格雷那边正愁无本呢,阿烟这边是稳坐家中便让银子生了利钱,同时也算是变相补贴了娘家。
家里的情景她是明白的,父亲那点俸禄,不过是勉强糊口罢了。
谈定了这个后,蓝庭和格雷自去忙碌了,阿烟拿出银子便不再操心。恰好此时她想出来的棚子种菜,以及用药草中和鹅肠草毒性的这两个法子已经在锦江城里广外流传了,且街上很快出现了各样鹅肠草所做的吃食,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大家伙都说味道不错。
当然了,为了保险起见,萧正峰那边一早就请了一位名医过来帮着看了,那个名医也说这个法子竟是可行的。
此时的阿烟坐在窗前,边疆里春日的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把她红润娇嫩的脸庞映衬得越发楚楚动人。她捧着一杯蓝庭这次特意带来的金丝雀舌,在那里慢慢地品呷着,想着算算时候,青枫也该开始做晚膳了。等晚膳做好了,男人也该回来了。
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她是再没什么奢求的,如果不是燕京城里到底有她的牵挂,她怕是真恨不得一辈子都不离开。
她抿唇笑着,摸了摸肚子,如果说遗憾,其实还是盼着肚子里赶紧能有个男人的血脉。只是这几日萧正峰总是忙,前几天忽然说有个什么事儿,就此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哪天回来。
正想着的时候,便听青枫过来回道:“夫人,外面来了几个小厮,抬了一套黄梨木家具过来,说是将军特意定做的。现如今已经到了咱抄手画廊那里,稍后便到门口了,我想着那个实在重得紧,你先回避下,让他们搬到屋子里来吧。”
阿烟记得萧正峰前几日提过这事儿,不曾想动作这么快,竟然这就做好了?当下起身笑道:
“既如此,我先去耳屋吧,你带着荼白把屋子里收拾下。”
青枫应下,一时放下锦帐,又把素日用的玉器花瓶等都收拢好,吩咐荼白她们搬了那架山水屏风过来挡住里面。
收拾妥当了,这才让小厮进来,指挥着把那套黄梨木家具放在屋内。
等他们走了后,青枫这边先是熏了苏合香来驱除可能的味道,又命朱红柳黄帮着一起把屋子打扫过了,这才请阿烟重新进屋。
阿烟进到屋内一看,却是吃了一惊,任凭她见多识广,此时也有些被震到了。只因为这并不是萧正峰所说的一个黄梨木书架,而是一套的黄梨木家具。
书架此时正摆在了西边靠墙的位置,确实是梅兰竹的花纹,雕刻得精致生动,一看便不是凡品,样式也好,正是燕京城里贵人最爱的款式。书架旁边是两把黄梨木圈椅,一个万字纹黄梨木条桌,一个靠窗的八仙桌,并有两个鼓凳,以及一整套的匣柜和镜台等。
阿烟诧异地看着这一切,不免觉得匪夷所思,别说这么穷乡僻壤的边关之地,便是在燕京城里,哪家摆了这么一套,也是个稀罕物啊。
她上前摩挲了下那精雕细琢的纹饰,心里又是叹息连连,又是疑惑无比,想着萧正峰到底是哪里弄来的。
青枫从旁也是惊到了,她跟着阿烟这些年,京中哪家贵女的闺房没去过,可从来没见过这么阔气的摆放,一时走上前,感叹了半响,这才反应过来,吩咐荼白等人:
“快,随我把这些东西都摆放好,姑娘的焦尾琴抱过来,放到这个靠窗的桌上,记得小心,那些书呢,则是放到书柜里,还有衣服,那边那个新柜子……”
如此忙碌了好半响,等到天都要黑了,这才算是收拾安定。恰好此时萧正峰也回来了,面上却是带着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青枫等人体贴地下去了,知道这夫妻二人分别几日不曾见,如今见了面,说不完的亲热话,也就不当这个碍眼的了。
这个时候还没点油灯呢,暮色中,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苏合香气,阿烟一身松柏绿的苏绣锦衫,下面是烟云散花百褶裙,梳着朝云近香髻,恬淡的笑意在唇边若隐若现,犹如夜色里一只温顺的小鹿般,清澈的眸子望着萧正峰道:
“回来了?”
萧正峰看着她这一身,实在是青翠可爱,越发衬得面色如玉,鲜嫩娇软,当下上前,低首笑道:“今日给你一个惊喜,你可喜欢?”
阿烟眨眨眼睛,点头道:“喜欢。只不过有些震惊罢了,你这出手,实在阔气。”
想想就在三五个月前,这人还是个连三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穷武将呢,怕是连李明悦都在暗地里笑话他的寒酸。
萧正峰挑眉,略有些戏谑地道:“还没出手,你就觉得阔气?”
阿烟“啊”了一声,不解地道:
“你说得不是这一套黄梨木家具吗?”
萧正峰抿唇笑了下,淡道:“先吃饭吧,回头再和你细说。”
阿烟莫名所以,不过还是吩咐青枫等赶紧上了晚膳,夫妻二人一起用了。
吃饭的过程中,她到底是禁不住,时不时看向萧正峰,想着从他的神情中得到蛛丝马迹,然而却一直没有,他自始至终淡然自若地吃着饭,看起来胃口还不错呢。
吃饭完,萧正峰无奈:“你倒是藏不住什么心事,不过是逗你一逗罢了,连个晚饭都没吃好?”
阿烟凑过去,小声撒娇道:“快说,有什么事瞒我呢?”
萧正峰顺势将这绵软的身子揽进怀里,浓眉微动,好笑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帮她摘下那只海棠珠花后,俯首过去,闻到上面淡淡的香味:
“我总觉得你身上透着一股子香味,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外人怕是闻不到的。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阿拉月季香露?”
阿烟见他不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扯些别的,便有些不悦,微微噘嘴道:“是啊,就是从苏三娘那里买来的。我滴了几滴放进浴桶里罢了,谁知道这香味竟像附在我身上一般,经久不散。”
萧正峰将粗硬的下巴抵到她馨香的发丝中,柔声道:
“当日我第一次见你,心里就喜欢得紧,恨不得搂着你不放。”
阿烟想起这个人当初的眼神,不免笑道:“你就是一个登徒子!”
萧正峰低笑:
“我那个时候就想啊,如果有一日能娶了你,真恨不得为你打造一个金屋,就让你住在里面,用金汤玉露浇着,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你身边。只可惜,娶了你后就住在家里,我既无富贵,也不至权,倒是让你跟着我受苦。”
他黑眸中溢满了温柔,语气中有几分追忆的遐思,低垂下眼,凝视着怀里这个珠玉一般的娇媚女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
“如今我虽依旧不过是个四品武将,却觅得偌大的一库金银财宝,足可让你一世奢侈,吃用不尽。”
阿烟先些日子其实听他提起这个,当时就惊疑不已,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再问,他却不肯说了。如今呢,骤然间他这么说话,自己真真是惊了一跳:
“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萧正峰依旧不说,只是领着她走出正屋,一路来到后院,后院有一处厢房,一直不曾用过,就扔在那里。
萧正峰来到后,拿出一个钥匙来,打开厢房,又一番摆弄,却是见这后院竟然是有一个地窖的。萧正峰牵着她的手道:“走,随我去看看吧。”
刚一走进地窖,便闻到一股新鲜的泥土腥味,显见得这里最近挖过什么。而让人不解的是,自己明明是三不五时会来这后院的,竟然不知道这里有个地窖!
萧正峰摸索着不知道从哪来摩挲过来一个夜明珠盒子,那盒子一打开,顿时地窖里便亮了。
阿烟乍然看着亮光倒有些不适应,便靠在萧正峰身旁。
萧正峰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将夜明珠放在一旁。
阿烟在那璀璨温和的夜明珠光芒中,却见这地窖里摆满了一箱又一箱的金元宝,除了金元宝外,还有珍珠玛瑙等物,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的,看得人烟花缭乱。
顾左相并不是什么豪门大家,不过阿烟出入的闺中密友哪个都不是等闲人也,可是任凭如此,阿烟也从来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金器珠宝啊,一时不免呆在那里。
“这,这么多?”
她知道萧正峰说要发一笔巨财,只是这么多金元宝并珠宝玉器,价值实在是难以估量。
她震惊地仰脸看向萧正峰:“你,你这是?”
这是发了什么样的财啊!
萧正峰低首,望着阿烟难得呆呆的小模样,不免笑道:
“还是那句话,你的男人不会偷不会抢,更不会受贿贪污,这批宝藏来得光明正大。只是因了到底是一笔巨财,自然不好声张,免得引人嫉妒。”
阿烟依然处于茫然之中,她难以理解地看向萧正峰,看着这个曾经在她眼里正直诚恳的威武将军,歪着脑袋不敢置信地道:
“这个不能告诉我来路吗?”
其实她是实在有点担心,上一辈子李明悦跟着这男人怕是受了不少苦,这些苦楚一多半是因为穷吧?但凡富裕了,有些罪自然是不必受的,身边仆从成群,当家主母怎么可能苦成那个模样呢。这说明什么,说明上辈子的萧正峰极有可能没有发这笔横财!
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萧正峰这辈子竟然在金银上动了这么大心思,早早地弄来这一大笔金银?
略带腥味的泥土味依旧在鼻翼蔓延,柔和的夜明珠光泽中,阿烟望着身边这个坚毅温润的男子,她是明白他的心思的。
总以为自己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唯恐自己吃什么苦头,所以费尽心思挣得偌大一批宝藏,是为了金汤玉露地把自己娇惯?
萧正峰却是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拍着一只小猫儿。
他是说话算话的人,既然答应了不再哄她什么,他就不说假话,只是这些来路却是不该让她知道。
阿烟瘪了瘪嘴,上去靠在他怀里。
他胸膛上有一股醇厚的味道,带着一点男人的汗味,不过并不会让人讨厌,反而很有安全感,很舒服。
她舒服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低声道:
“你不说就不说了,反正你要答应我,以后好好的当你的将军,别净弄这些歪门邪道的了。”
她是怕他因为自己误入歧途,把自己好好的前程给耽误了。
她想说其实自己不稀罕什么富贵荣华,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他给的富贵荣华,自己自然甘之如饴。
最后想来想去,终究在他怀里笑了,笑得两眸发亮:
“这么多财宝,你打算怎么安置,总不能就这么放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