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扫了下太子:“太子殿下,您也别矗在那里,难道还怕我把这阿烟姑娘抢跑了不成?”
太子尴尬一笑,忙道:“贵妃娘娘说哪里话呢。”
皇贵妃却并不管她,径自拉了阿烟的手道:“走,过去我那边锦辉宫,陪着我说一会儿话。”
说完这个,不由分说,便拉了阿烟去了。
李氏被凉在那里,半响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只能跺跺脚,在心里叹了一声,自己回家去了。
谁知道回了顾府,顾齐修一见她自己回来了,竟然把阿烟落在宫里,顿时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厉声将她一番喝斥。
顾清见父亲把母亲如此说落,也是吓得不轻,脚都是抖索的,躲到东厢房里不敢出去。
而宫里的阿烟呢,硬是被皇贵妃留下,说了一会子话,又任凭皇贵妃将她素日爱的首饰要送自己。
阿烟哪里会收呢,推脱半响后,最后终于收了一个红纱折成的宫花,样式倒是新鲜得紧,但自然不值什么银子的。
回到家里后,一进院落便觉得气氛诡异,待进了正屋去拜见父亲,却见父亲并不在,只有李氏在那里抱着顾清呜呜呜地哭呢。
顾清见阿烟回来,忙挣脱了李氏的怀抱,上前扑到了阿烟这边,口里还道:
“姐姐,父亲生气呢。”
阿烟将顾清搂在怀里,安抚地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淡笑道:
“父亲不过是一时不高兴罢了,想来有什么误会,走,姐姐带你过去看看。”
可是顾清却有些惧怕,拧着小眉头不敢走。
阿烟无奈轻笑:“你啊,以后是家里的男子汉呢,可不能如此胆怯。赶明儿让父亲找一个武师,让你开始学武吧,也好练练胆子。”
那边李氏已经擦好了眼泪,红肿着眼睛看过来,语气颇有些酸:“三姑娘,这是从宫里回来了?”
阿烟点头:“嗯,和皇贵妃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回来。”
李氏一双眼瞅着阿烟:
“姑娘真个是好福气,想来以后不是太子妃,便是燕王妃了。要说起来,以后阿清倒是要靠你照料呢。”
阿烟听着这话,心间暗暗蹙眉,想着这李氏实在是个扶不上台面的,也怨不得父亲总是不喜她。
当下她也不愿回这话,只是淡淡地道:“这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说,若是让人听了去,没得惹人笑话,也坏名声不是吗?”
李氏见阿烟那绝美的小脸那么轻轻一沉,顿时觉得这原本娇弱温顺的人儿隐约竟有股气势,顿时她心里唬了一跳,忙点头道:
“姑娘说得是,这原本是咱娘两的私房话,自然是不会说与外人听。”
阿烟这次脸色有所缓和,当下带了顾清去见父亲,顺势提起让顾清练武的事儿。
顾齐修原本不过是担心女儿罢了,如今见她回来,忙问了宫中的诸事,听了后,倒是稍微放心,这才脸色好起来。
至于阿烟所说的请武师教导顾清的事儿,顾齐修自然是赞同的,这样的话,一来可以让顾清减掉那一身肥肉,二来可以让他胆子练得大起来。
顾齐修为政多年,做起事来也算是雷厉风行,不多久便请了一位武师前来教导顾清。
阿烟见那武师身板结实,幽黑脸膛,倒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也就放心了。自此之后,顾清每日都要抽出一个时辰来练习武艺,不求他练得什么上乘武功,只求他能强身健体,多几分男子气概而已。
顾清倒是对这练武颇有些兴趣,每日里都很是兴奋,练起武来也极为认真,胖乎乎的小手小脚有木有样的挥舞。
顾齐修见了此番情景,自然也是满意,无意中和阿烟说起道:
“原本不过是随意和那武卫将军提起,不曾想他做事倒是周全,隔日便找了这么一位武师,说是前几年从军中退出的,武艺极好,只是人太老实,因为这个得罪了上峰才不得不离开的。”
阿烟倒是微诧,不曾想父亲竟然是托那萧正峰找了这么一个武师。
想起那一日他在书院外说的话,他倒是个忍得住的,自此之后,还真是再也不曾到她面前来晃悠。如今呢,却倒是为自己的事儿操这种心。
顾齐修提起萧正峰后,见女儿默然不语,便咳了声,随口道:
“我听说萧家这几日正闹腾着,逼着萧正峰娶御史大人家庶出的四姑娘。”
阿烟听说这话,心中颇不是滋味,不过终究还是点头道:
“这样极好,他们二人,也是有缘。”
顾齐修低头半响,忽而笑了:“对了,他那一日特意送来了伤药的,放在我这里了。我那天忘记给你了。”
说着,竟拿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阿烟。
阿烟只看了一眼,便忙移开脸,她忽而觉得父亲眸中仿佛有几分探究的意思,一时便觉有些面红耳热。
不过她还是低下头,摇头道:“父亲,我不需要了。”
顾齐修原本不过是试探下女儿罢了,如今见她这般,便越发疑惑,探究地望着阿烟:
“不要?”
阿烟深吸口气,摇了摇头:“不过是来历不明的东西,我要这个做什么,没得让人说闲话!”
第 42 章
接下来几日,阿烟也小心地打听着宫中的消息。这女子书院里的女学生都是来自高门大户,消息自然灵通。也恰好那一日德诚侯夫人带着小女儿何霏霏进宫去探望皇后。回来之后,何霏霏便对阿烟和孙雅蔚说起来。
“这皇后娘娘怕是真得不行了,母亲带着我进去拜见,不过一炷香功夫,皇后咳了好几次,看样子是在咳血呢。”何霏霏皱着眉头,说起自己的见闻。
阿烟其实早已明白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不过听到眼看着就要开始发生了,也不免有些叹息。
其实说起来,她和太子不是没有感情的,也算是青梅竹马,彼此都熟,怎么可能希望看着他就此走向败亡呢。但只是,一则这朝中局势远远不是她这么一个弱女子能左右的,不是重生一次拥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她便可以翻云覆雨,二则实在是她也不会做出帮着太子去谋害燕王的事儿。
这朝堂之争,或者为阶下囚,或者南面而君临天下,没有什么折中,更不可能有什么双赢的局面,总要有一方倒下。既然都是打小儿的情谊,她便干脆谁也不帮,一切顺其自然吧。
抬眸间,便看到了一旁的孙雅蔚,正在那里低头想着什么,眸中隐约有担忧之意。
阿烟不免暗想,其实这两个人,实在也是孽缘,竟然两辈子都暗通款曲了,其实若是太子真能登基为帝,这孙雅蔚进驻后宫,倒也不是一桩美事,只可惜了,这太子实在是不足以托付终身之人。
一时想起前两日进宫时,文惠皇后所说的话,不免忐忑,只是人家并没有说明,自己这边倒是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
她这么想了半响,傍晚时分下学来到小翔凤胡同前,却见大门前有一青衣男子,揣着袖子,带着怨气地在和一个侍女撕扯。
阿烟看那侍女,竟是认识的,是李氏房中的侍女名叫珊瑚的。其实李氏身边有两个大丫环最受倚重,一个是玛瑙,另一个则是这位珊瑚了。
如今见珊瑚同这么一位男子撕扯,不免蹙眉,想着别有什么暗相授予的事儿。
其实若是她看中了外面的那人,想要出去嫁人,顾家断断没有不放的,就怕的是珠胎暗结,被人坑蒙拐骗了,或者被人诱骗作了什么吃里扒外的事。
当下阿烟便命绿绮唤来蓝庭,对那蓝庭道:“查一查,那边和珊瑚说话的男子是哪个。”
蓝庭却只看了一眼,便回禀道:“这个人我倒是认识的,正是如今夫人的娘家舅。”
阿烟听闻这个,倒是微诧,其实早年他是见过这个人的。这李氏不过小户出身,娘家势微,她有一个亲娘身体不好,卧病在榻,还有一个弟弟。那个弟弟生得相貌平平,性情浮躁,平日里最爱干些泼皮勾当,据说也沾了赌瘾。
如今她拧眉细看过去,依稀辩出这果然是当日那位娘舅。
阿烟略一沉吟,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此时见珊瑚仿佛终于摆脱了那人,自己小心翼翼回府去了。
阿烟命蓝庭道:“命人跟着这位娘舅,好歹查一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蓝庭当下道是,便出去安排了。
待阿烟进了家门,远远地望过去,却见东厢房旁的小跨院里,隐约可见顾清的小胖身影,正在那里一拳一拳吭哧吭哧地打着,很是认真。
阿烟见了,不免点头含笑。
就在此时,顾清也看到了她,恰好这练武也该结束了,恭敬地送走了师傅后,便颠颠地跑过来,拉着阿烟的手道:
“姐姐,今日个晋江侯府的越哥哥派了人过来,给我送了许多礼物,还说要邀请我明日去晋江侯府玩耍呢。”
阿烟这几日心事重重,只觉得如今一家都犹如踩在冰上,稍不谨慎便会落得如同上一世那般家破人亡的结果。如今一听顾清提起沈越,便觉实在反感。
想着大家既能重来一次,他走他的阳光道,自己走自己的独木桥,何必非要纠缠不休。难不成这个人真得异想天开,以为此时这般殷勤,她顾烟还能如上一辈子那般为他家含辛茹苦,做牛做马?
谁知道这时候顾清想起可以去那晋江侯,却很是兴奋,便拉着阿烟,要让她看侯府送来的各种小礼物。
阿烟一看,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过胜在用心奇巧,都是哄着小孩子的稀罕物事。正看着时,便见里面竟然有一根木钗。
阿烟摸起那木钗,却见那木钗朴实简单,一看便是自己拿刀子刻出来的,她就这么低头看着,往世一个幕竟然浮现眼前。
一身粗布衣衫的少年倔强地对阿烟说,婶婶,总有一日我会重新回到燕京城,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跪在我的脚下,让婶婶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说着这话的时候,少年的黑眸并不若往日那般清澈,黑幽幽的让人看不真切。
顾清正摆弄这那些讨人喜欢的小玩意儿呢,忽而不经意间抬头,却看到自己姐姐眸中隐约有了湿润,他一惊,诧异地道:“姐姐,你怎么了?”
阿烟轻笑一下,摇了摇头,放下那木钗,淡道:“如今天冷了,外面吹了冷风,我眼睛有些痛。”
这么一说,顾清顿时心疼起姐姐来,倒把那些小玩意儿暂时抛到了脑后。
一时之间姐弟二人说着话,阿烟仿佛不经意地道:“清儿,以后不要轻易收别人的礼物。”
她望着摆了一桌子的各样物事,笑道:“这些虽然花不了多少银子,可都是一些挖苦心思才能得到的玩意儿,如今人家就这么送给你,你怎么回馈人家?”
顾清愣了下,不过很快便道:“越哥哥喜欢我,待我极好,姐姐这么说,未免生分了。”
阿烟一听这话,心里有些发堵,不过依然笑望着顾清:
“阿清怎么知道人家是真得喜欢你,还是对你别有所图你要知道,今日父亲为朝中左相,文武百官之中,多少盼着能登咱家的门,盼着能把金银财宝以及各色奇巧玩意儿塞到咱们家门。阿清和那沈越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怎么就笃定人家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顾左相家小公子的身份?”
顾清万没想到顾烟会说出这番话来,也是他年纪小,又是跟着李氏这般见识浅薄之辈,是以并不曾想过这些,如今听顾烟乍然这么说起,一时想着,若是那对自己这么好的越哥哥竟然都是假装的,其实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顾府小公子身份?
他一下子便呆在那里,低着头,半响不说话。
他这么小的年纪,其实玩伴并不多,宫里倒有几个小皇子,见过,可是到底生分,至于其他豪门贵族的公子,并不熟稔。如今认识了沈越,这是除了他的父母姐姐之外最为喜欢的人了,几乎是一见如故,只恨不得自己能有个那样的哥哥。
可是顾烟的话,却是如此残忍,一下子将他心中原本单纯美好的友谊一下子戳了个粉碎。
半响之后,他终于蠕动着唇,喃喃地道:“不,不会的,我和沈越哥哥一见如故的,他还约我去他家玩呢……”
他说是不信,其实称谓已经从越哥哥变为了沈越哥哥。
阿烟看着他这样,其实何尝想让他伤心呢,可是生在左相府里,生为顾齐修的儿子,就没有资格懵懂无知地单纯。
于是阿烟越发笑得温柔,说出的话语也越发轻淡:“清儿,难道你就没想过,从来都是闭门不出的晋江侯,为什么忽然来到咱们家登门拜访?”
顾清晶亮的眸子里此时已经几乎渗透出委屈的泪来,他湿润的眸子瞪着阿烟,好看的唇抿得倔强。
良久后,他摇了摇头,平生第一次勇敢地望着阿烟,和着眼泪道:“我不信的,沈越一定不是这样的人,他真得和我一见如故,我可以感觉到,他对我很好。”
阿烟见此情景,轻叹了口气,她到底是该高兴还是难过的。
这个她一直希望能够不再胆怯懦弱的孩子,学会了反抗和辩解,却是对着自己。
当下阿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恰好此时李氏过来叫顾清回去,顾清也就告辞而去了。
而之后的几日里,阿烟可以感觉到,这孩子和自己竟是生分了,每当遇到自己,眉目间有着无法掩饰的躲避。
这么明显的疏远,让阿烟有些心伤,或许不是每一个少年都是沈越,都能接受她这般的教导。眼前的顾清,比起昔日的沈越,到底是平日里太过娇生惯养,年纪也小了些。
不过想了一番后,她便有些释然了。
这个孩子目前的反应,其实正说明了他是一个重情义的,分外珍惜和沈越之间的友情。
到底是天性纯良的顾家孩子。
为了弥补和顾清之间的关系,阿烟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精巧的糕点,亲自送到东厢房去,可是顾清却依旧有神情疏离,对着那让人垂涎三尺的精美糕点,他是半分兴致都没有。
又这么过了几日,就连顾齐修,顾齐修亲自问起阿烟来,阿烟只笑着说,不过是闹个小孩子脾气罢了,不必理会,过几天就好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蓝庭打探得消息出来了,原来那个李元庆这几年染上赌瘾后,几乎变卖了家产,如今已经是家徒四壁,只剩下一个娘子两个娃,外加一个老娘。他这日子过程这般模样,自然是少不了来叨扰他这嫁给左相的姐姐。
可是李氏当初嫁过来,本就没多少陪嫁的,这些年虽则是管着顾家诸事,可每一个铜板那都是会记在账上到底。而她自己的月例不过十两银子罢了,便是自己这些年省吃俭用的积攒,也不过是三四百两而已,却是堵不住她娘家这个穷窟窿的。
李氏很是犯难,可是李元庆却觉得是这个姐姐忘本,不愿意帮娘家人。他满心里以为都嫁给了当今权势最盛的左相,那自然是金银财宝满地都是,哪里懂得他姐姐的难处呢。
这李清庆本就是一个泼皮混混,如今怨恨他姐姐不帮自己,便时不时来找李氏。
李氏又不敢让顾齐修知道这事儿,怕丢了自己脸面,又要将这弟弟搪塞过去,真是好生难处。
而阿烟看到的那次,便是这李元庆又来叨扰李氏,被李氏的丫鬟珊瑚给打发出去。
阿烟听此,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对蓝庭如此这般吩咐一番,蓝庭连连点头,自去照办了。
第 43 章
这边蓝庭自去办了,阿烟每日依旧去书院,这一天刚回到家中,便见顾清等在自己西厢房门前呢。
这顾清见了阿烟回来,脸红了下,颇为不好意思地上前,低着头,咬着唇低声喊了句:“姐姐。”
阿烟见此,依旧如往常一般笑道:“怎么早早地等着我?”
顾清依旧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用脚轻轻踢着夹竹桃旁的小石子。
阿烟见了,笑着上前牵起他的手,进了屋里,同时吩咐道:“今早上我命人炖的猪蹄可好了?”
自从重生而来后,她便分外爱吃炖得稀烂的猪蹄子。
顾清听着这话,低头小声地道:“姐姐,我饿了。”
阿烟淡笑着问:“你想吃什么?”
顾清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地说:“我要和你一起吃炖猪蹄。”
阿烟抬手摸了摸顾清的头发,点头笑了:“好。”
一时之间,饭菜上来了,自然不是只有炖猪蹄的。
顾齐修心疼女儿,怕她去书院里太过用功累坏了,便明人用小灶单独为阿烟做这个时分的晚膳,菜色极为丰富,有蟹黄饺、指天馂馅、脆皮菠萝球、奶油灯香酥、莲子蓉方脯等,外配一盏桂花碧玉牛乳炖燕窝。
当下阿烟拉了顾清一起坐下用膳,姐弟二人一边吃着,一边偶尔说话,不过是阿烟问起顾清学武的事儿来。
顾清乖巧地一一答了,说着间,忽然停顿下来,默了一会儿,闷声闷气地道:“姐姐,我听你的,少和那沈越来往就是。”
阿烟清澈的眸子氤氲出笑意,凝视着这弟弟,淡问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顾清越发要把脑袋往下埋,不好意思地道:“或许姐姐说得是对的,只是我太过倔强,一时想不通而已。父亲身为左相,我是父亲的儿子,平日里行事应该注意分寸。”
说到这里,他想起那沈越,到底是有些难过,咬唇道:“不管他到底是何居心,可是对我未免太过热情,我确实应该加以提防。”
阿烟轻轻点头,不过却没说什么。
其实顾清能想到这层,是没什么的,她应该欣慰,不过看着一个单纯小孩子的世界里,开始过早地去思考这些,她未免有些心疼。
一时也不想说什么,便只是轻轻地将顾清揽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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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那边李氏忽而来找阿烟,面上讪讪的。
阿烟当时正在窗前读书,见李氏过来,忙起身相迎。
李氏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口问道:“阿烟,那个清庆的事,莫非是你从中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