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镜捧着这快马传来的邸抄,又惊又喜,好半天还是手颤脚震,不能恢复常态。那邬师爷这时才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说道:“恭贺主公升官,主公做名臣的愿望已达,我也当告辞了。”田文镜慌忙挽留,邬师爷微笑说道:“幸而皇上见了这本奏章,不加罪责,反而奖赏,否则我也不能生出你的督抚衙门了。”田文镜吓出一身冷汗,料知邬师爷已知道自己前两日的布置,又不便告罪,甚是尴尬。邬师爷又笑道:“这也怪不得主公,若非是我擅用主公的名义,天下也无第二个官员,敢参劾年羹尧和隆科多!”
田文镜这时知道邬师爷必是非常之人,一再道谢,试探问道:“先生有这样大的魄力,田某佩服之至。不知先生以前在什么地方办事,能够这样善体上意,能为人之所不敢为?”邬师爷大笑道:“你已达升官之愿,何必问我的来历?知道我的来历,对你毫无好处。咱们后会有期,我先告辞了。”田文镜老于宦途,这时心中已然雪亮,知道邬师爷必然是皇上的亲信,连忙取出三百两金子,送他当作“笔酬”。不敢再问,让他辞去。
年羹尧被削去川陕总督与抚远大将军之职,岳钟琪立刻从西康赶回西安,接收印信,岳钟琪作出一副同情的样子,一面用好话安慰,愿为他上奏,代求保全,并拨了一百名亲兵,送他南归。年羹尧抑着怒火,大笑说道:“老弟,你善自为之,万勿蹈我的覆辙!我一生戎马,为皇上南征北伐,幸免马革裹尸,至今尚有何足惧?我此次回去,若有危险,也不是你保护得来,你的盛情,我心领了!”双目炯炯,尚有昔日威严,岳钟琪不敢和他再说,慌忙退出。
年羹尧治军多年,自有一班最亲信的将领,这些人和年羹尧祸福相依,而且抱着“烧冷灶”的心情,希望年羹尧他日能够东山再起,便纷纷辞职,随他南下。岳钟琪也不挽留,一一批准。年羹尧带了几十名旧部下和二三百名老兵,前往杭州。不日到了长江北岸的仪徽,仪徵有水旱两途,从水道南下,可达杭州,从旱道北上,可达北京。年羹尧心想自己曾为雍正出过大力,如今已被削了兵权,皇上当可安心,若能面见求情,也许可以得任清贵之职,以保天年,便不即到杭州就任练兵之职,却上奏章要求召见,奏章里有两句道:“仪徵水陆分程,臣在此静候纶音。”这也不过想皇帝回心转意,准他进京面陈之意。岂料雍正反说他存心反叛,要带兵进京逼宫,一面把年羹尧的奏章交吏部审处,一面亲自下谕六部大臣:
“朕御极之初,隆科多年羹尧皆寄以心曹,毫无猜防,所以作其公忠,期其报效。孰知朕视如一德,伊竟有二心;朕予以宠荣,伊幸为邀结。招权纳贿,擅作威福,敢于欺罔,忍于悖负,彼既视典宪为弁髦,朕岂能姑息养奸那?至其门下趋赴奔走之人,或由希其荐援,畏其加害,急宜改散党与,革面洗心。若仍旧情,惟务隐匿巧诈,一经发觉,定治其党逆之罪。”
一群大臣,见了这道谕旨,知道皇帝绝对不会放过年羹尧了,便你也一本,我也一本,众口同声,说年羹尧罪该万死,雍正也妙,看了许多奏本之后,归纳起来,说根据奏章,年羹尧有十八条大罪,朕今以宽大为怀,每条罪只降一级,于是便连降年羹尧十八级,把一个大将军,贬到杭州去看守城门!
至于隆科多,则因有他的妹子(雍正庶母,被封为太妃)求皇上饶命,雍正只是恨他以前趋奉年羹尧,及忌他知道自己篡位之事,却料他不能作反,便判他永远监禁,妻子家产,则免于抄没。比起年羹尧来,算不幸中之幸了。
吕四娘听甘凤池说了年羹尧被贬的经过后,沉思有顷,说道:“兔死狗烹,年羹尧活该有今日之报,我们不必去理他了。七哥,我练了两年剑法,又悟了许多妙理,这趟,你该不会拦阻我入京了吧。”甘凤池知她用意,笑道:“你在山上闷了两年,也该下去走走了。不过,入京大约还要再等些时。”
第二日吕四娘和甘凤池沈在宽联袂下山(沈在宽时,内功已颇为了得,又从吕四娘习了一些武技,已大非昔日可比了)。这且暂按下不表。
且说年羹尧被贬到杭州守城门,无巧不巧,当杭州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前在年羹尧手下当过中军副将,为了劝谏年羹尧杀提督富山之事,几乎也被杀死,后来被罚吹角守夜,在营中当更夫的陆虎臣。雍正把年羹尧贬到杭州看守城门,实是有意令陆虎巨向他为难。
年羹尧知道陆虎臣镇守杭州,却也不放在心内。到第三日,年羹尧在城门下盘着腿儿,自由自在的晒太阳,城门内外,静寂寂的无人出入。原来杭州人畏年羹尧杀气,知他看守北门,不约而同,都不从北门出入。这时跟随年羹尧的旧部,都已星散,只有一个老兵,还跟在他的身边。这老兵见了三日来如此情形,对年羹尧说道:“将军今日虽然受辱,却喜威风尚在,官民人等,都不敢侮慢将军。”年羹尧叹口气道:“唯其如此,雍正就更不会放过我了。”
正说话间,忽听得鸣锣开道之声,年羹尧笑道:“要侮辱我的人来了!”叫老兵躲过一边,只见陆虎臣骑着高头大马,卫卒部从,前呼后拥的走出城来。年羹尧淡淡一笑,仍然盘腿坐着,伸了伸懒腰,向着阳光。
陆虎臣见年羹尧如此大模大样,勃然大怒,有心把年羹尧羞辱,便走到他的跟前,冷冷笑道:“年羹尧,还认得俺吗?”年羹尧斜睨一眼,道:“原来是你,做杭州将军比做俺的更夫,大约要好得多吧?怪不得你如此得意了!”陆虎臣被他挑起旧恨,禁不住骂道:“年羹尧,你既认得俺,为何不站起来迎接!”年羹尧听了,又是微微一笑,道:“陆虎臣,你要咱家站起来吗?我站起来不难,但我站起来,你却要跪下了!”陆虎臣哈哈笑道:“我堂堂的杭州将军,难道还要跪你这个看守城门的官儿不成?”年羹尧道:“你跪过我也不知多少次了,现在我虽然不能叫你再跪我,但你见了皇上或者代表皇上的东西,总该跪下吧?”陆虎臣冷笑道,“这个自然,可是你又不是钦差大臣,还有什么可以代表皇上?”
年羹尧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把号衣解开,只见里面所穿的大褂,绣有两条金龙,陆虎臣怔了一怔,只见年羹尧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刻有五爪金龙的“万岁牌”来,就摆在他所坐的小凳子上,大喝一声:“陆虎臣,跪!”陆虎臣脸色发青,却不得不向着“万岁牌”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原来这“盘龙褂”和“万岁牌”,都是在年羹尧昔日西征之时,雍正赐与他的。“盘龙褂”是有极大功勋之人才配穿着,但这也还罢了。那“万岁牌”却是代表皇上的东西,见此牌者有如见皇上亲临。以前年羹尧西征之时,雍正为了要结纳他,所以赐他此牌,好让他能号令各省督抚大员,不必请示。在封建皇朝中,这是极罕见的“殊荣”。不过年羹尧以前声威赫赫,各省督抚虽然在官阶品级上有与他平行的,但却无一人敢违背他的意思,他所到之处,督抚大员,都来请安奉承,所以他虽有此牌,却从未用过。雍正此次不许年羹尧入京进见,便连贬他一十八级,以前所赏赐他的东西,包托“万岁牌”在内,却未收缴回来。年羹尧正好拿它来派用场,反而大大的羞辱了陆虎臣一顿。陆虎臣衔恨回衙,连夜修表上奏,参劾年羹尧欺罔僭越,大逆不道,这且按下不表。
当陆虎臣摆驾行到北门之时,城内市民,料知必有一场好戏,虽然不敢行近,却是远远的驻足观望,待陆虎臣被羞辱之后,怒气冲冲的摆驾回衙,他们又一哄而散。年羹尧斜眼一看,淡淡一笑,对外边的喧闹,似乎毫不关心,目光所到,忽见一妙龄少女的背影,在人丛中冉冉而没。这背影酷肖冯琳,年羹尧不觉呆了。
年羹尧本来欢喜冯琳,后来因好事难谐,才娶了蒙古藩王的女儿佳特格格,佳特格格虽然美貌如花,但到底不及冯琳文武双全,聪明怜俐,能逗人喜爱。这时,年羹尧目送这少女的背影冉冉而没,不觉忆起了小时候与冯琳在大花园中嬉玩的情景。翘首云天,故园望断,忍不住微叹一声,心中想道:“如果当年我坚不让与当今皇上,虽然没有以后的功名,但这妙人儿却是我的了,与她浪迹江湖,岂不胜似公侯相将?”但这念头在心中一闪即过,随即自己笑道:“大丈夫若不能留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我能有今日,不论成败,史册定已留名,又尚有何恨!”挥袖一笑,又坐在那破旧的小凳子上晒太阳了。
可是,心欲静止却仍不能静止,年羹尧虽然至死不悔,却又不由得不因此而想起妻儿,妻子倒还罢了,对寄托给曾静抚养的儿子却甚是担心,担心自己若然身死之后,曾静未必可靠,旧部也只恐再难找得一人,肯照顾自己的遗孤,思念及此,任是一世之雄,也禁不住黯然神伤。思思想想,不觉金乌西堕,王兔东升,黑夜又悄悄的来了。
杭州北门面向灵隐,遥对钱塘。静夜悄悄,年羹尧犹自独坐城楼之上,只听得城外江潮澎湃,城内隐隐笙歌,猛然想起,再过两日便是中秋,心情更觉落寞。那老兵原本是年家家丁,在年羹尧众叛亲离之际,只他尚未肯舍去,这时在更楼内唤道:“将军安寝,老奴代你守夜吧。”年羹尧叹道:“不必了。经我提拔过的人不知多少,想不到今夜只有你我二人相伴。”语声方毕,忽听得有人冷笑道:“年羹尧,不必嗟叹,还有我来探望你呢。”
年羹尧举头一望,只见一条人影,已站在自己面前,却是以前十四贝勒的心腹卫士,与车辟邪同称允禵军中二宝的方今明。只听方今明冷笑道:“年羹尧,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想当年,你以下犯上,替允祯篡位,谋害十四贝勒,我只以为你从此青云直上,备极尊荣,难以奈何你了。却不道允祯今日照样的来收拾你,哈哈,哈!”方今明对允禵愚忠一片,今日成心要来羞辱年羹尧,冷笑之后,复又继以痛骂,将年羹尧的阴狠险毒之事一一数说出来。
年羹尧听他数说,却也毫不动怒,待他数说完后,反哈哈笑道:“你这傻子,你以为十四贝勒就不阴险狠毒么?他用一点小恩小惠来笼络你,就值得你替他卖命,至死不忘?哈,哈!”随口也把允禵狠毒的手段说了几件,例如怎样布置八旗军监视汉军,怎样联络皇子,谋夺帝位等等,许多内中隐秘,都是方今明所不知道的,方今明听得呆了,仍硬着口骂道:“俺主公不论如何,都要比你好得多了。”年羹尧哈哈大笑,忽又叹了口气道:“你这话没说错,允禵还有你这么一个高明的武士,替他效忠,而我只有一个不中用的老兵,就凭这一点,他是比我强得多了。好,把你的佩刀给我!”方今明退后一步,喝道:“什么?”年羹尧道:“你此来不是为了要杀我吗?我年某曾为百万大军的主帅,这颗头颅不是你配斫的,念你对允禵一片愚忠,年某成全你的心愿,将头送给你吧!”方今明冷笑一声,突然纵身扑上,横掌如刀,向年羹尧面颊便掴。
年羹尧实是毫无自刎之心,他不过想用诈术,骗取方今明的同情,而且就算骗不到时,料想方今明也不对他防备,真是把佩刀递过来时,他就可以一拳将他击倒,发泄一口恶气。岂知方今明并不存心杀他,只是要将他羞辱,这一记名为“鬼王拨掌”,快如闪电,反手打年羹尧的耳光。
这一下虽非年羹尧始料所及,但他到底是名家子弟,少林高手,脚步一旋,早已转出几步,正想反击,忽见又是一条黑影在城墙上陡然出现,高声喝道:“方今明,你忘了你我昔日之约么?你敢擅自动手伤害朝廷大将,休怪做兄弟的剑下无情!”
来的乃是昔年与方今明同称允禵军中二宝的车辟邪。二人往昔交情甚好,允禵被年羹尧暗算之后,方今明忠心故主,车辟邪则投顺新君,分道扬镳,各为其主。方今明曾说过“只要你不来捉我,我就不和你动手”的话,可是车辟邪为了卖友求荣,终于和方今明决裂,在雪魂谷中经过一场恶斗,方今明幸得关东四侠相救,方才得免于死。
事隔数年,今宵重遇,方今明听得车辟邪提起前言,不觉勃然大怒,冷笑说道:“亏你还有脸皮提起这话,你我兄弟之情早绝,你若再拦阻,休怪我手下无情!”车辟邪嗖的一声拔出佩剑,遮在年羹尧前面,却不言语。方今明右足踏前一步,倏地身形一长,一招“双风贯耳”,两拳斜击,车辟邪喝道:“想找死么?”剑锋一圈,反手便戳,方今明斜身分掌,肩头往下一沉,一个“跨虎登山”招式,右脚飞出,斜踢他持剑的手腕,左臂一伸,又用长拳捣他前胸。车辟邪身手矫捷非常,霍地一个“怪蟒翻身”,让过来势,挽了一个剑花,侧身分剑,转锋再戳。
这二人一个是拳术名家,一个是剑术好手,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转瞬斗了二三十招,不分胜负。年羹尧立在一边,面露笑容,却不上前助拳。方今明猛然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虚晃一拳,峭声叫道:“辟邪,你再听我一言。”车辟邪左手捏着剑诀,剑势似收似发,按剑当胸,听他言语。方今明道:“你求功名,我为故主,彼此有志,我也不愿强你从我。但时至今日,年羹尧已是日暮途穷,你还护着他作甚?”车辟邪冷冷一笑,傲然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方今明怒火再起,正待进招。年羹尧忽地哈哈笑道:“方今明,你效忠允禵,他效忠于我,真是无独有偶。你问他为何护我,他若反问你时,你又如何?”方今明怔了一怔,倏地跳出圈子,转身便走,车辟邪嘴角噙着冷笑,把剑插回鞘中。
年羹尧微微一笑,上前拍车辟邪的肩膊,道;“患难见人心,到底是你还有点情份!”不料车辟邪肩头一撞,把年羹尧撞得歪过一边,冷笑说道:“你这欺君犯上的罪人,谁对你有情份?你以为我今晚是来救你的吗?哈哈!老实告诉你吧,当今皇上说你太过可恶,要慢慢将你折磨,所以贬你来守城门,叫咱家来瞧你这‘大将军’的窘态。圣上明鉴万里,他早就料到你有许多仇人,怕那些人把你杀掉,倒便宜了你,所以又吩咐我等暗中防备,到紧要关头,才将那些人驱走。圣上说道:天下最痛快之事,无过于看你所憎恶之人,在日暮途穷之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挣扎无望,呼救无门。你以为圣上不立即诛戮,是有所爱于你么?你当我车某人今日还要做你的奴仆么?哈哈!你也太不自量了!”年羹尧听了,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车辟邪冷嘲热讽,将年羹尧骂了一顿。年羹尧抑着怒火,反问他道:“辟邪,我待你不薄,你在我的帐下,不到三年,我就将你一直保荐到四品卫士,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香火之情么?”车辟邪嘴角一翘,做了个鄙屑的神态,道:“我做的是皇上的官,又不是做你的官,难道你要我谢你的恩典么?现在我已经是三品卫士啦,比你这守城门的小卒,最少要高出十几级,我不要你见面叩头,已经是对你很有情份了,你还能有什么非份之想?”年羹尧忽地哈哈一笑,说道:“对极,对极!人向高处,水向低流,当机须立断,无毒不丈夫。是大英雄,便当如此,辟邪,不枉你在我帐下多年,你已经得了我的心法啦!”车辟邪怔了一怔,正想反唇相讥,忽听得又有夜行人的声响,慌忙跳过一边,躲入城楼暗角。
年羹尧淡淡一笑,道:“又是哪位朋友来了?年某只此一身,要报仇就快动手!”话犹未了,城墙上已跳上五人,为首的是少林寺的印宏和尚,后面的却是关东四侠。
年羹尧面色大变,只听得印宏和尚戟指骂道:“年羹尧你也有今日么?想我少林寺对你恩义如山,你却毒手暗害我的师尊,还带兵烧了嵩山少林寺这座千年古刹,我问你,你的心肝是什么做的?”年羹尧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印宏继续骂道:“我的师尊本无大师曾传你武功,你将他杀了,我也几乎遭你害死,按说,我即把你碎尸万段,也不足解我心头之恨!但如今我却不想你速死,你的颈血也不值得污我戒刀,让你所效忠的皇帝,将你处死,更足今天下人称快。”年羹尧道:“那你来做什么?”印宏道:“一来要看你这位大将军今日的‘威风’,二来我要问你,昔日允祯所持的贝叶笺文,是不是假的?”年羹尧道:“是假的,怎么样?那是我仿本空大师的字迹写的,让你们少林寺永远有一个不能清洗的叛徒,也好给武林留个笑柄。”印宏道:“好哇,你如今始吐实了。”年羹尧脸上露出一丝奸笑,道:“你们少林寺知道了又怎样?你们少林寺还能奈何当今的皇上么?”他此际肯说实话,乃是因为已恨极雍正,因此故意出言挑拨,想少林寺的僧人去刺杀雍正。
印宏道:“好,今日我不杀你,但好歹也得在你身上留一些记号。”纵步上前,双指一伸,点向年羹尧双目,年羹尧一个“铁门闩”,将他来势化解,印宏怒道:“你还敢用少林的手法与我放对!”关东四侠中的陈元霸嚷道:“依我说,把他杀了痛快,印宏师兄,你若嫌便宜了他,待我用分筋错骨手来收拾他吧!”四侠中陈元霸最为鲁莽,不待分说,一爪如钩,觑着年羹尧琵琶骨便抓!
玄风道长忽然叫道:“小心!”猛听得“蓬”的一声,一支蛇焰箭破空而来,就在陈元霸的头上炸开,陈元霸伏地一滚,几乎跌下城墙,只听得有人哈哈笑道,“圣上明鉴万里,果然有少林寺的遗孽和同党来了,你们向年羹尧寻仇,我们也正好张下罗网等君入瓮呢!”说话的是韩重山,他的师弟天叶散人则已截着了玄风的去路!
玄风一声大吼,长剑一翻,铁拐一扫,两手两般兵器,同时发出,天叶散人旋身一闪,呼呼两掌,将玄风震得身形不定,朗月禅师在葫芦里吸了一大口酒,一口酒浪,迎风喷出,却给掌风荡得四处飞溅,有如洒了半天酒雨。韩重山把手一扬,发出了两般暗器,用回环钩来取柳先开,用铁莲子打陈元霸的穴道,柳先开号称“万里追风”,焉能给他打中,闪展腾挪,一连避了几次,可是那回环钩转折回翔,柳先开也破它不得。陈元霸轻功较逊,给铁莲子打着,幸他铜皮铁骨,虽然感到穴道上一阵疼痛,却是无事。
韩重山师兄弟的武功比关东四侠高出甚多,四侠中只有玄风敢硬接他们的招数,其他三人却近不了身。印宏叫道:“咱们要问的已经问了,何苦再在此地纠缠,不如走吧!”玄风疾刺数剑,掩护撤退,陈元霸先跳下城墙,朗月禅师喷了两口酒浪,也跟着印宏跳下,玄风使一招“举火燎天”,铁拐上撩,挡开了韩重山的辟云锄,跟着纵身下跳。天叶散人身形飞起,用“饥鹰扑兔”的手法,伸手便抓,猛听得头顶上一声呼啸,天叶散人急忙一个倒翻,硬把纵出去的身形撤了回来,冲天一拳,击敌下颚,却听得哈哈笑声,柳先开已从他的头顶掠过,飞下城墙。关东四侠,虽然不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却是各有独门武功,韩重山师兄弟竟然截他们不住。
天叶散人道声:“追!”与韩重山一同跃下,片刻之后,人声已杳。车辟邪又从城楼暗角处钻了出来。年羹尧道:“皇上痛恨少林遗孽,你为何不趁此立功?”车辟邪冷笑说道:“我还要看守你呢!”
年羹尧眉毛一扬,道:“多谢盛情!”忽然作出沉思之状,过了半晌,缓缓说道:“辟邪,我有一事与你商量。”车辟邪道:“你想我放你么?天下之大已无你容身之处了。你废话休提。”年羹尧道:“我岂会强你所难。我实告你,我有稀世的珍宝,想赠送与你。”车辟邪冷笑道:“你有这样好心?我对你何恩?你肯将稀世珍宝送我?”年羹尧说道:“我不是白送你的。实不相瞒,我早料到有今日之祸,所以将小儿早已寄托在一个朋友家中,我迟早必死,家产定然抄没,小儿他日长大何以为生?所以想把价值连城的珠宝与你,凭你的良心,变价卖出之后,交回一半与我那位朋友,以便小儿他日得个温饱。”
车辟邪意动,想道:“我出京时,皇上已将年羹尧家属尽行收禁,独独不见他的儿子,皇上说要斩草除根,还叫我们暗中查访。年羹尧所说的料是实情。我不如假作答允,骗他将藏宝之处说了,那岂不是既可为皇上立功,又可得稀世珍宝。”便道:“这点小事,我车某还可作主。”年羹尧道:“真的?车辟邪道:“于人无损,于己有利,何乐不为?请你将你那位朋友的地址说出来吧。”年羹尧道:“你这样说,我信你了,但隔墙有耳,珠宝也不便露眼,你附耳过来吧!”车辟邪果然走到年羹尧身前,侧耳倾听。不料年羹尧反手一拿,施展无极门的擒拿绝技,一把扣着他的脉门,车辟邪全身瘫痪,动弹不得,年羹尧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居然敢来欺我!我岂能受你之气!我反正已犯了十八条大罪,再多犯一条,也不怎么。”骈指朝车辟邪胁下一戳,点了他的死穴,车辟邪惨叫一声,登时气绝。
年羹尧冷冷一笑,只听得更楼鼓响,已是四更,周围静得怕人,心道:“今晚来了几批仇人,那老兵难道吓死了么?为何听不见他的声响?嗯,今日只有一个老弱残兵还愿意跟随我,我也算倒霉极了!”正想出声呼唤,见车辟邪的尸体横在城墙之上,眼睛犹自睁开,白渗渗的令人恶心,年羹尧性起,一脚将他踢下城墙,忽听得耳边一声“阿弥陀佛”,入耳刺心,年羹尧睁眼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来的竟是以前少林寺的监寺,而今少林寺的主持弘法大师!弘法大师与少林三老同辈,姜桂之性,嫉恶如仇,就似以前的本无大师一样。年羹尧心道:“少林三老先后亡过,而今是弘法主持,他一定是要用少林家法,惩治我了。”想起少林寺的分筋错骨,闭穴伤残等等惩治叛徒手法,比受凌迟碎剐还要痛苦,不觉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