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人名叫韩重山,与天叶散人乃是同门兄弟,在昆仑山中,练就了一种极阴毒的暗器,名为“回环钧”,形如曲尺,两端尖利,长两尺有多,只中央三寸可以掌握,其余地方都装有明晃晃的倒钩,这还不算厉害,厉害的是它能凭着发暗器时的力度操纵,可以回环转折,上下飞腾。韩重山在昆仑山时,曾见山下居民用这种东西猎鸟,灵机一触,便仿造了练成一种独门暗器,经过了三十余年的练习改进,已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不料却碰着了武林中辈份最尊的易兰珠,给她用金刚指力,强箝了去!

  韩重山的功力比天叶散人尚要稍高少许,天叶散人自在田横岛受了易兰珠的挫折后,就立刻请他出来,两师兄弟立心要斗一斗这位天山女侠。这时易兰珠剑似惊飙,韩重山也早把背上药锄取在手中,挡了三剑,甚为吃力。易兰珠连连进迫,忽听得吕四娘大声叫道:“唐晓澜在这儿!”

  原来易兰珠遇韩重山伏击之时,吕四娘已直奔火光起处,猛可里一条人影窜了出来,横空一掌,把吕四娘的霜华宝剑震得歪过一边,吕四娘收剑飘身,定睛看时,只见来的乃是天叶散人,不远处一堆野火,了因和尚横守在火堆之旁,神魔双老盘膝闭目,动也不动,唐晓澜却被缚在一棵树上。

  吕四娘运剑如风,施展玄女剑的绝招向天叶散人猛刺,天叶散人掌力虽然厉害,却是打她不着,天叶散人见她剑法厉害,自己虽然不致落败,要胜也甚艰难,正想招呼了因夹攻,忽见易兰珠将韩重山直迫进林内,大吃一惊,忽叫道:“了因大师,先把自己人救走!”了因见易兰珠吕四娘双双抢到,心里也自着慌,急忙把神魔双老,一手一个,抓了起来,飞奔出林。吕四娘被天叶散人绊住,无法追赶。

  易兰珠抢入林内,见了因已转入丛林之内,料想无法追赶,叫道:“吕四娘,你先把唐晓澜救醒,我来打发这两个妖孽。”游龙剑暴然一伸,将韩重山和天叶散人都笼罩在剑光之内,白泰官拔刀相助,给韩重山的药锄一格,震得胳膊酸麻,天叶散人正被易兰珠剑招迫得手忙脚乱,见白泰官来到,蓦然得计,连环两掌,把白泰官迫向自己的左面空门,恰恰阻止了易兰珠的剑招。高手比剑,每争瞬息先后,易兰珠这一受阻,韩重山与天叶散人已脱出身来。易兰珠一急,将白泰官一把拉住,说道:“你帮师妹救人去吧!”白泰官面上一红,只好退下。

  吕四娘将唐晓澜解下,见他迷糊糊的,知是受了点穴,急忙将他救醒。唐晓澜蓦见吕四娘容光照人,站在面前,又惊又喜。感激说道:“吕莹姐姐,多谢你又救了我性命。”吕四娘笑道:“是你本门长辈救你,干我何事。”唐晓澜定了定神,想起前事,急忙叫道:“吕姐姐,请速去救钟大侠!”原来唐晓澜自少林一直追来,闯入林内,即被了因擒住。其时正是神魔双老中了夺命飞刀,躲在林中养伤的时候。过了不久,年羹尧骗了师傅的解药来救双魔,允祯把年羹尧夸奖一番,随即带了哈布陀和他一起去了。唐晓澜听得分明,又惊又急,叫嚷起来,给了因用重手法点晕,迷茫中见一个老妇背着一个女童先走,此后就不省人事。现在给吕四娘救醒,一屈指一算,这七八岁的女童想必是冯琳,唐晓澜曾受冯广潮大恩,念念不忘这一对孪生姐妹,因此连声催促吕四娘快去。他却不知冯琳这时已被韩重山的妻子带出三十里外了。

  易兰珠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唐晓澜的说话她完全听到了,剑招一紧,把天叶散人两师兄弟迫退几步,大声说道:“年家必定就在附近,吕四娘你和师兄弟带唐晓澜去,我随后就来。”吕四娘料想易兰珠必能打发这两个魔头,应了一声,和白唐二人联袂出林。易兰珠大显神威,剑势如虹,奇幻无方,独战韩重山的“辟云锄”和天叶散人的“大摔碑手”,只打得林中宿鸟惊飞,树叶籁籁落下!

  韩重山的一百零八路辟云锄法,独创一家,虽然不及天山剑法神妙,但加上天叶散人的掌力,一时间易兰珠倒也未能得手。又战了一个时刻,易兰珠左手捏着剑诀一指,右手剑光一闪,一招“探骊取珠”,剑锋向天叶散人咽喉疾点,韩重山一锄劈空,侧身收招,改直为横,辟云锄转锋下截,一招“横云断峰”,撞宝剑,锄腰肋,救师弟。易兰珠剑式不变,身形微动,已从“探骊取珠”变为“巧女穿针”,左手一扶右臂,猛一进步,反撩敌人腕底,带挂腰胁,刷刷几剑,剑尖吞吐如风,一招紧似一招,酣战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天叶散人的衣袖给割去一截。韩重山见不是路,探腰取出一枚琉璜弹,呼的一声,掷上遥空,顿时发出一道赤色光华,厉声叫道:“老伴,你还不快来呀!”辟云锄一拖一格,挡过了游龙宝剑,与天叶散人并肩疾退。易兰珠蓦然想起,这韩重山乃是夫妻双修,妻子叶横波武功也极厉害。心想,若再加上一个高手,以一敌三,胜负未可预料。又想起天叶散人与了因等既然在场,那么允祯所聘的那班武林高手,想必也同来了。深怕吕四娘与唐晓澜又遭不测,也就不再追赶,让天叶散人与韩重山逃出林外。

  再说吕四娘等人先出林子,走了二三里路,果然见有巨厦连云,围墙高耸,吕四娘目光锐利,见花园后面几条黑影越墙而出,说道:“钟大侠一定是住在花园里。”与白泰官纵身跳入墙内。唐晓澜也用换掌移步的功夫,跃上三丈高墙。三人进到园内,只见碎石颓垣,枝叶满地,分明这里经过了一场恶斗,于是循着打斗痕迹,觅到了钟万堂的书房,房门已给大力神魔用巨木撞碎,唐晓澜一眼望去,只见钟万堂躺在地上,急忙进去,俯身唤道:“钟大侠,钟大侠!”不见回答,用手一摸,钟万堂身体冰冷,唐晓澜不觉泪如泉涌,哭了起来!

  过了片刻,易兰珠也已来到,见状骇然,唐晓澜骂道:“都是年羹尧这小贼不好!”易兰珠问道:“怎么?那孩子居然敢弑师尊么?”唐晓澜道:“与弑师也差不多。”当下把在林中所见所闻说了。易兰珠不觉长叹一声,心想:“收徒真是不可不慎,晦明禅师收错楚昭南,独臂神尼收错了因,都闹出极大的风波,年羹尧小小年纪,就这般厉害,将来所做的恶事,只怕比楚昭南和了因还要更大更多。”唐晓澜里里外外又寻了一遍,不见冯琳,凄然说道:“我的侄女也给贼人劫去了。”易兰珠诧道:“你有侄女?”唐晓澜将往事说了一遍,易兰珠忽然目闪精光,连声称奇。突然对唐晓澜道:“你随我到天山,我还你一个侄女。”唐晓澜莫名其妙。正在此时,忽听得围墙外人声鼎沸,有人用斧头铁锄在挖掘围墙。正是:

  巨室惊奇变,桑雄初现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语隐机锋 微词刺巡抚

   技惊四座 大侠显神通

 

  易兰珠将钟万堂的医书剑诀藏入囊中,叹了口气道:“这些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交给无极派的传人。”围墙外人声越来越大,原来那陪伴年羹尧的老家人丁福,颇是精灵,当双魔与钟万堂恶斗之际,他悄悄爬到墙边,在小洞外放出告急的讯号,年府的家丁聚集了来,却没有一个能跳过高墙,只好用铁锤铁凿,动土挖墙。

  易兰珠收拾停当,惨然说道:“钟万堂的身后事,自有年府的人照料,咱们可以不必管了。”和吕、白、唐三人,飞身上了墙头,大声叫道:“年遐龄听着,钟师傅为你的儿子耗尽心血,连老命也送在你儿子手上,你可得把他好好葬了。”年家的人哗然大呼,易兰珠四人从围墙的另一边飘身下地,头也不回,飞步走了。

  天明时分,四人已离开了陈留,易兰珠慨然叹道:“我这次重到中原,想不到许多老友都已先我而去了,四娘,我要上邙山祭奠你的师傅,才得心安。”吕四娘流涕拜谢。邙山距离陈留八百多里,四人脚程甚快,走了三天,到了山上。唐晓澜见名山依旧,人事已非,想起独臂神尼当年救命之恩不禁怆然伤怀。第二日一早,四人同到独臂神尼的墓园祭扫,只见墓碑上几个大字写道:前明公主武林侠尼之墓。易兰珠点点头道:“这个墓碑题得很好。”想起独臂神尼一生坎坷,和自己命运相似,又想起从今以后,武林中再没有剑术可以和自己匹敌的人,更有一种寂寞之感。正嗟叹间,忽见两双大雕一黑一白,展开磨盘大的翅膀,在墓上盘旋,吕四娘招招手,双雕落下,哀鸣不已。易兰珠叹道:“鸟犹如此,人何以堪?”怅然回到庵堂,对吕四娘凝视良久,忽然说道:“四娘,我答应传你一点内功的窍诀,你随我到静室来吧。”

  原来易兰珠见吕四娘颜容美艳,想给她多保留几年青春美貌,因此便带她到静室里,传她“敛精内视”之法,这是只有女性方能修练的内功,易兰珠并非得自晦明禅师,而是得之白发魔女。原来当年白发魔女因情场不幸,青春白发。她最爱惜颜容,因此潜心修练保容之道,直到暮年,才想出一种只有女性能修练的内功兼可保容的方法,这种功夫虽不能长春不老,却有驻颜之效,若行之得法,四五十岁望之仍似二十许人。其时白发魔女已近百岁,自己是不能用本身来试验了,所以传给了易兰珠。易兰珠初时也有修练,后来丈夫死了,自己独处空山,也没心思保此青春色相,就不再练了。如今见吕四娘之美,人间少有,遂把“敛精内视”的功夫传了给她。

  过了几天,吕四娘已经熟习,易兰珠携了唐晓澜回天山练剑,吕四娘送下邙山,依依不舍。易兰珠说道:“再过十年,你的剑术当可无敌于天下,我有一个徒弟,那时大约正在江湖闯万,还望你多多招扶她。”吕四娘诧道:“易前辈剑法通玄,令徒也必是高手的了,何须十年,才能出道。”易兰珠笑道:“她现在还只是七岁的女娃儿呢!”唐晓澜心念一动,想起易兰珠日前之言,不禁问道:“这女娃儿可是我认识的?”易兰珠笑道:“等你到天山时自己去认吧。”

  易兰珠去后,吕四娘和白泰官多逗留两日,把师傅的墓园修茸一新,然后分手。两人相约分邀同门,向了因问罪。分手之际,白泰官若有所思,忽然对吕四娘说道:“八妹,你看唐晓澜这人怎样?”吕四娘道:“很不错呀!”白泰官说道:“再过几年,他得了天山剑法的真传,那就更不错了。”吕四娘道:“是呀,师兄说这个干嘛?”白泰官笑道:“八妹请恕冒昧,我是在情场中打滚的人,我看晓澜对你……”吕四娘诧道:“什么?”白泰官道:“对你似乎颇有意思。”吕四娘笑得似花枝乱颤,说道:“五哥,你也忒多心了,我把晓澜当成弟弟,那会扯到这个上头。”白泰官暗道:“只怕别人不是仅把你当成姐姐。”吕四娘兀自笑个不休,白泰官瞧她一眼,又说道:“那么八妹是另有意中人了?不知是哪位武林豪杰?”吕四娘把头一昂,朗声笑道:“一定是要武林中的人么?五哥,别谈这个了。咱们邀了同门,再到邙山聚会。”扬手作别,迳自绝尘去了。

  到得家门,已是冬去春来,桃花初放。吕四娘满心欢悦,行到门前,猛然吃了一惊,大门已贴上了官府的封条,屋前屋后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吕四娘正要拔剑闯进,忽听得“呜、呜、呜!”三枝响箭,一声长,两声短,在屋后的山上发出,这乃是江南七侠的联络信号,吕四娘急展“陆地飞行”的绝顶轻功,直奔上山,到了山顶,果然看见二师兄周浔站在上面,满面惊惶之色。

  吕四娘道:“二哥几时来的?我爹爹怎么样了?”周浔道:“贤妹请随我来。”带吕四娘走入山中,进入一所庙宇,这座庙名唤“朝元寺”,主持一念和尚乃是吕留良生前好友,吕四娘进入禅房,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自己的父亲面色焦黄,气喘吁吁躺在床上,一念和尚的师弟一瓢站在旁边,泪流满面。吕葆中听得脚步声响,睁开眼睛,低声说道:“是莹儿回来了吗?”吕四娘急忙跪在床前,抱着父亲,只听得父亲断断续续的说道:“你的在宽哥哥已被捕去,一念大师为了救我已牺牲了,你要为我们报仇!”声音越说越弱,说罢,两脚一伸,断了呼吸!

 

  吕四娘号啕大哭,周浔道:“八妹节哀,应变要紧。”吕四娘忍了眼泪,听周浔说道:“沈先生被捕不过两日,囚车还要好多天才能到省,六弟在前面相候,八妹,你赶上去,还来得及。报父仇,救生者,重于披麻戴孝,伯父的葬事有我和寺僧料理,你快去把沈先生救出来吧。”

  原来吕四娘的祖父吕留良,眷怀故国,立论著书,斥虏攘夷,不余遗力。他的儿子吕葆中、吕毅中、门人严洪逵等,在他去世之后,仍推尊诵法,备述遗言。沈在宽则是吕葆中的门生,和吕四娘极为相得。这次的事件,起因于严洪逵的日记。严所著的日记,极意诋斥满州,凡当时灾异祸乱,都详加叙述,不稍隐讳。这本日记被他的一个学生盗去,偷偷告发,官差来捕,严洪逵和吕毅中恰巧出门,吕葆中和沈在宽则被捕了。其时周浔正巧因访吕四娘而住在吕家,他逃出后,急和朝元寺的主持一念禅师赶出三十里外截劫,一场剧战,一念禅师受了七处重伤,周浔也中了一剑,拼死把吕葆中劫了出来,送回寺内,一念禅师已经因伤重死了。

  吕四娘听得咬牙切齿,对周浔一揖到地,愤然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师兄,你好好养伤,我要把那些鞑子的头颅,取来祭奠。”问了周浔与路民瞻相约的地点,便即飞奔而去。

  清廷这次遣来捉拿钦犯的御林军由统领秦中越率领,此人使判官双笔,是个打穴名家。另外四皇子允祯也推荐了两人相助。这两人一个是西北著名巨寇甘天龙,一个是形意派元老董巨川,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被四皇子网罗门下,月前且曾陪过允祯到少林寺的。这三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不料主犯吕葆中还是在半路上给人劫去,因此一路提心吊胆,只盼能早日到达省城。然后由浙抚李卫加派好手,押往京师。

  这日押解沈在宽的官差已过了孝感,正行进天目山区,忽听得背后马铃叮当,吕四娘坐着一骑白马绝尘飞来,甘董二人面色倏变,催御林军急走。秦中越道:“一个孤身女子,两位怕她作甚?”甘天龙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秦统断后,我们在前开路。”董巨川道:“来的乃是吕留良的孙女吕四娘,她的剑术很是扎手,秦统领可要留心。”秦中越道:“那正好了,走了叛逆,把吕贼的女儿擒来也是一功。”甘、董二人深知吕四娘厉害,他们估计,单打独斗,绝对不是吕四娘对手,若以二敌一,却又折了江湖上的名头,在秦中越面前也不好看。所以索性让秦中越断后,成心要让吕四娘折折他的威风,然后再去救他。甘、董二人老奸巨滑,秦中越哪里知道他们用意,心中还在暗笑。

  秦中越心中暗笑:这两人真是枉得虚名,连一个单身女子也这般害怕。当下拨转马头,迎上前去,吕四娘快马嘶风,倏的来到,秦中越双笔一扬,喝道:“好个大胆的女贼!”把马一夹,迎面撞去,双笔“风雷夹击”,双点吕四娘的“印堂穴”。哪料眼前一花,吕四娘在马背上突然掠起!长剑在半空中抖起了斗大的剑花,骤然下劈,秦中越急忙一个“镫里藏身”,只听得坐骑忽然惨叫,四脚朝天,秦中越一滚下地,那匹马已给吕四娘斩了。吕四娘脚尖点地,剑光闪处,连伤了几名御林军卒,秦中越勃然大怒,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箭步窜前,判官笔向上横迎,只听得“叮当”一声,刀笔相撞,发出尖锐悠长的响音,火星蓬蓬乱爆。秦中越双臂酥麻,吕四娘也吃了一惊:“这鹰爪孙功夫不弱!”霜华剑直攻过来,一招三式,截腰斩肋刺胸,疾如闪电。秦中越晃身退步,左笔横截剑身,右笔“金龙探爪”,骤照肋骨“太乙穴”打去。吕四娘一声冷笑,用个“秋水横舟”之势,一旋一封,双笔又给荡开,吕四娘刷刷两剑,他刺秦中越左右要害,秦中越连连退后,给吕四娘杀得手忙脚乱。董巨川与甘天龙相视而笑,董巨川道:“行了,老弟,该出手救他了。”甘天龙应声下马,长剑一抖,向吕四娘分心刺来。

 

  吕四娘认得甘天龙就是陪允祯闯少林寺的人,斥道:“老贼,少林寺饶了你的狗命,你又到这里作恶。”宝剑一抽,一招“白鹤亮翅”,把甘天龙长剑挡开,反手一剑,“神龙掉尾”,又把秦中越逼退。甘天龙与秦中越打了一个招呼,叫道:“你点穴,我来取她!”长剑横展,再度扑上。吕四娘连发三剑,都给他一一挡开。这甘天龙武功远在秦中越之上,招术溜滑异常,吕四娘大怒,剑光霍霍展开,疾如风雨,把甘天龙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幸有秦中越在旁侧袭,双笔在剑光飞舞中寻瑕蹈隙,伺机点穴,令吕四娘不能全力进攻,要不然甘天龙也早已落败了。

  甘、秦二人以二敌一,兀是处在下风,吕四娘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御林军虽多,却插不进手。董巨川手臂一挥,两枝透骨钉破空射来,在三人走马灯般的厮杀中居然认穴奇准,两枝毒钉,打向吕四娘脑后的“魂门穴”和眉尖的“贞白穴”,吕四娘用剑一格,把第一枚毒钉打落,接着一个“凤点头”把第二枚毒钉也避过了。对敌人认穴的准确,也不由一震。董巨川第三、第四、第五口毒钉,又连环飞至。吕四娘虽然仗着精妙的剑术、轻灵的身法,一一避过,但也感到颇为吃力,顿时强弱易势,在甘秦二人环攻之下转处下风。

  甘天龙大喜,长剑劈削抹刺,改守为攻,招招辛辣。秦中越判官双笔一缩一伸,也是不离她的三十六道大穴。吕四娘要闪避董巨川的透骨毒钉,分了心神,弄得险象环生,银牙一咬,陡然横剑一封,把甘天龙的长剑、秦中越的双笔全都格开,就从甘天龙的左肩头上一掠过去,厉声斥道:“我先把你这放暗器伤人的无耻老贼杀掉!”挥剑直奔前头的董巨川。董巨川喝声:“来得好!”一抖手,把三枝透骨毒钉,用“迎门三不过”的打法,分上中下三路齐齐打来,三钉齐到,这种手法,十分厉害,敌人本领纵高,也难在这刹那之间,闪架躲避。那料吕四娘不慌不忙,两臂一抖,使个“白鹤冲天”,平地拔起两丈多高,三枚毒钉,贴着脚下打过,飞出五六丈外。吕四娘在半空中一声大喝,霍地连人带剑,直飞下来。御林军纷纷围上,吕四娘宝剑左披右荡,又杀伤了十余人,仍想直奔董巨川看守的囚车,御林军以事关钦犯,拼死抵挡,人多势众,一时也不易闯过。甘天龙与秦中越急忙赶来,吕四娘左臂连扬,放出三支响箭,呜呜连声,一声长、两声短,过了片刻,道旁的山林忽地里哨声四起,冲出了几十条汉子,飞蝗弩箭,纷落如雨,御林军急忙伏地对射。这队人中有个白衣少年,突然冲出,在箭雨中挥刀直进,带领人马,冲了过来。

  这白衣少年正是独臂神尼的第六个徒弟,名叫路民瞻,路民瞻乃浙江于潜的富家子弟,这回拼了身家,把家丁带了出来,助吕四娘抢劫囚车。

  董巨川眼见路民瞻扑到,喝道:“路公子,你也敢造反么?”路民瞻恨他蔑视,嗖嗖两刀,直劈下来,董巨川用个“霸王卸甲”,双掌一引一推,动作甚柔,却是内藏劲力,路民瞻两刀落空,给他掌力逼退。董巨川乘胜追击,腾的飞起一腿,路民瞻猝不及防,手中刀给他踢得飞上半天。董巨川乃形意派的名宿,掌力以柔克刚,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一脚踢飞兵刃,乘隙进身,左臂一起,似点似戳,却是虚式,右臂一穿,掌如卷瓦,喝声“倒下!”掌心一按,又劲又疾。路民瞻吞胸吸腹,急使独臂神尼所授的防身掌法,手臂一牵,身子一仰,只晃了几晃,却并未跌倒。路民瞻在江南七侠之中,武功平常,董巨川轻敌过甚,却不料大象虽瘦,亦有千斤,名师门下,那可轻视?路民瞻乘着董巨川招式用老,呼的一声,双掌连环发出,猝击董巨川下盘,董巨川吃了一惊,双掌合拢,往下一分,堪堪把路民瞻招式破开。混战中吕四娘运剑如风,冲出了御林军包围,直往囚车抢去。

  秦中越与甘天龙二人拦她不住,董巨川生怕钦犯被劫,无心恋战,身形一退,路民瞻跟步进击,给他大喝一声,双掌抽撒之间,已经变为掌心向下,手背向上,双掌骈食中二指,往上一戳,反点路民瞻两腋下的“期门穴”,路民瞻到底火候未深,绝料不到他以退为进,变招如此迅速,两腋都给点着,向后便倒,幸有家丁扶住,但已是面青唇白,汗珠一粒粒的滴了出来。

  吕四娘扑到囚车,董巨川也已回到车上。吕四娘一剑割裂车蓬,大声叫道:“沈哥哥,沈哥哥!”囚车中有人应道:“莹妹,你别冒险。”声音微弱,但吕四娘一字一句,听得分明,精神陡长,纵身一跃,跳上车顶。这刹那间,车蓬忽然揭开,吕四娘一剑横胸,跳进车内,只见董巨川嘿嘿笑道:“吕四娘,你还不下去,我就先把这个囚徒杀了。”囚车前座,董巨川像一尊弥勒佛盘膝端坐,沈在宽的头枕在他的膝上,他一手扶着,另一手叉着沈在宽的咽喉,五指只要稍一用力,立刻可以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