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澜以见证人的身份,也被邀请参观,只是他乃是晚辈,不似易兰珠、白泰官等由上院高僧接待,列席的席位也有不同。招待他的仍是昨日接引他的知客僧悟虚。唐晓澜一早起身,悟虚请他沐浴净身等候,午牌时分,悟虚带他走出禅房,只见值殿僧人,两排排列,全是鲜明的僧衣,进到大雄宝殿,五百僧人早已按照原定的位置站好,大雄殿内肃穆异常,几乎连呼吸声音都可以听得见。殿台上的两行司礼僧人,手敲云板,音韵悠扬,一声声传了下去。唐晓澜坐在西侧的第十三宾席,过了一盏茶时刻,突然钟鸣鼓响,月门开处,檀香袅袅如雾,香烟统绕中并排走进三人,正是主持无住禅师、监寺本无禅师,和少林寺的贵宾易兰珠,白泰官与吕四娘随后,无住禅师走到达摩佛像之下,跌坐在案前的一个黄布拜垫之上,本无大师跌坐右侧蒲团,易兰珠、白泰官、吕四娘三人坐在右首宾席。达摩堂、罗汉堂、掌经堂的上三堂高僧,全都穿着袈裟,恭身合什,向掌教方丈、少林寺的主持无住禅师施礼。无住禅师面容肃穆,向达摩祖师佛像行礼之后,开声说道:“我嵩山少林寺建寺一千三百余年,戒律精严,名闻海内。老衲不德,新任主持,不意有本寺门人王尊一,罔顾清规,有违大戒,为监寺本无大师发现,竟在青岛干下采花恶行,本应立即缉拿归山,但王尊一声称不服,要求与监寺对质,并邀有别派长老,共同评理。此事关系少林荣辱,等下明断曲直;阖寺僧人,俱当引为鉴戒。”有许多僧侣,未知此事,一时喷异之声大作,少林寺中竟然出了采花大贼,这真是从所未有之事。

  本无大师稽首说道:“掌院方丈,若然断了曲直之后,王尊一果然有罪,但别派长老出头庇护,那又如何?”无住禅师道:“若有此事,只有阖寺一致,劝服外宾,惩治叛徒。”本无大师又道:“若然外宾不服,那又如何?”无住禅师含嗔道:“必无是理!”掌经堂的弘法大师道:“采花淫行,罪在不恕,若真有外宾恃强庇护,那全寺僧人,均有护法之责!即使叛徒要别投门户,也不可以!”掌经堂主持是执掌历代的传经戒律的,本无大师就是要迫他说出这样的话。无住禅师蹙眉不语,面有重忧。

  时交正午,唐晓澜心想:“王尊一怎的还不见来,莫非他畏罪不敢来么?”忽闻寺门外清磐之声,寺门开处,王尊一洋洋自得,在一大堆人簇拥之下,走进了大雄宝殿。这一堆人是:了因和尚、天叶散人、哈布陀与神魔双老,另外还有两人,唐晓澜却不认得,悄悄细问悟虚,才知这两人一是西北的著名巨寇甘天龙,一是形意派的元老董巨川,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王尊一走进大殿,向无住禅师行了一礼,无住禅师说道:“你愿坐待罪席上,还是愿坐在申辩席上,由你抉择!”原来按武林规矩,发生了这样不寻常之事,被整肃的的门徒,若坐在待罪席上,即表明自己始终愿皈依本派,以待罪之身,求同门谅解。若坐在申辩席上,即是以两造之一自居,与本派主持站在平等的地位辩论。如此则不管结果如何,都要脱离本派的了。王尊一举头一望,那申辩席与外宾席紧紧相连,再不思量,迳自到申辩席坐下。了因、天叶等人也依次的坐到左侧外宾席上。

  众人坐好之后,无住禅师将少林戒律说了一遍,朗声说道:“监寺的本无师兄,你是原告,请你将王尊一犯戒之事,对阖院僧人一说。”本无大师站起来说道:“我上月奉方丈之命,到山东各地考察少林门徒,在青岛逗留时间,恰值当地发生采花案件,先后有十二名少女,被采花贼劫夺无踪,经我细心侦察,证实是王尊一所为!”王尊一冷笑道:“若你见我采花,何不当场将我擒下?”本无大师瞪眼说道:“你并非亲自采花,但却是主使。”顿了一顿,面对寺僧道:“王尊一非唯犯下采花大罪,而且依附满官。他住在钦差行署之内,连晚派人劫夺少女,便是以钦差行署,作为采花的巢穴!”王尊一冷笑道:“住在钦差行署,也有罪么?”掌经堂的弘法大师起立说道:“我们少林历代所传,只守清规,不理朝政。住在钦差行署,不算是罪。但劫夺少女,采花行淫,却是大罪。请两造不要节外生枝,只说到底王尊一有没有主使党羽替他劫夺少女之事好了。”弘法这一说,本无也有点尴尬。原来少林历代相传,虽然是不理朝政。但明亡之后,异族入侵,寺僧都以不依附满奴,与应帮助前明志士作为不成文法,本无大师曾提过要将反清复明列为明文,但无住禅师以关系太大,坚不答应。在本无大师心中,依附满官比采花更不可恕,所以一时冲口而出,责备叛徒,一时想不起祖师所传家法竟没这条。

  王尊一辩道:“你说我主使采花,有何证据?”易兰珠倏地站起来道:“我来作证!”指了指哈布陀和甘天龙道:“我曾眼见此二人劫掠少女,献给王尊一受用。”当下将当晚情形细说一遍。阖院僧人,无不骇异!

  无住禅师云板一敲,庄容说道:“这位易女侠乃是当今硕果仅存的天山剑传人,在武林中辈份最尊,她绝不会诬赖小辈,王尊一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尊一站起来道:“刚才掌经堂弘法大师说,本寺从来不理朝廷之事,是也不是?”无住道:“采花之事与朝廷何干?我只问你,易女侠所说,是假是真?”王尊一昂然道:“是真!”顿时阖寺大哗,弘法大师高声说道:“依祖师所立戒条,身犯采花之罪者,应受火焚之刑!”

  无住禅师向达摩佛像叩了三个响头,缓缓起立,沉声喝道:“少林不肖徒王尊一,指使采花,劫夺少女,罪证确凿。经掌经堂方丈,查明戒条,罪该处死,今日立即执行,凡我少林门徒,均应永垂大戒!”把手一挥,达摩院的四个执行僧人,一式大红袈裟,离座走出。易兰珠和本无大师,四目注视,紧紧盯着了因和尚和天叶散人,防他们助王尊一拒捕发难。那料王尊一带来的七名高手却端坐席上,纹丝不动。

  四个掌刑僧人缓缓行进,大雄殿内严肃异常,五百僧人屏息以待,王尊一倏地起立,冷笑一声,喝道:“谁敢捕我?”把外衣一脱,现出里面紧身内扣,上面绣有五爪金龙,四围缀着猫儿眼宝珠,光彩夺目,四个掌刑僧人不由得凝身止步,只听得哈布陀大喝道:“这是当今的四皇子,你们还不跪接?”

 

  原来这王尊一正是允帧的化名,他立心争夺皇位,所以不惜微服出宫,结交天下英雄豪杰,自己也投到少林门下,学了三年的上乘武功。

  去年允祯回到北京,奉父皇之命,与钮钴禄氏成婚,这钮钻禄氏相貌平平,不得允祯喜爱,因此当他再度微服出京之际,突发奇想,他想宫中虽然每隔三年五年,就要挑选一次秀女,但有钱人家,为了女儿终身幸福,往往不惜重金贿赂,私赂内务府的人,将他们的女儿豁免,就是一些穷家女子,一闻得有挑选秀女的风声,也纷纷把女儿嫁出,或带女儿逃避。(在封建皇朝,每挑选一次秀女,民间就如受一次灾害)因此每次挑选秀女,虽然都有一千多人,但堪称绝色的极少,康熙儿子又多,再分到各王府时,更乏合意的了。允祯心想,我手下能人甚多,何不叫他们替我找寻美貌女子,也免了要挑选那么烦麻,因此便惹出青岛的采花怪案。

  这一来,事情大出众人意外,王尊一竟然是当今皇子,已经够怪,而皇子采花,更是想不到的事。霎时间,大雄殿内怪声四起,僧侣们窃窃私议,本无大师额现红筋,目闪金光,陡然喝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允祯朗声道:“率土之滨,莫非皇臣,女子玉帛,皆是吾家所有,我取几个民间女子,却免了多挑秀女的麻烦,这正是一桩德政,怎能说我犯法?再说我纵犯法,自有宗人府管,少林寺也管不着!”

  允祯伶牙俐齿,几句话竟把本无大师驳倒。阖寺僧人,无不气愤。掌经堂的弘法大师忽然朗声说道:“我只知你是少林门徒王尊一,不知你是什么四皇子。我们这里不是宗人府,只按少林家法处治!”本无大师给他一语提醒,拂尘一指,冷冷说道:“朝廷有国法,武林也有门规,你是少林门徒,即算你是当今皇帝,也得照江湖规矩,领掌门人的处罚!”了因大叫:“反了!反了!”

  天叶散人站起来说道:“虽说武林各派,自有门规,但事出非常,也宜从权处理。四皇子自挑民间秀女,怎能算是采花!少林寺规虽严,也当遵守国法!”无住禅师默默不语,本无大师双目圆睁,猛然喝道:“少林寺若然畏惧权贵,纵法徇情,以后怎能领袖武林?今日之事,正是给我少林的考验!少林寺有此下作门徒,乃是阖寺之耻,行刑僧人,你们但依主持吩咐,将不肖徒王尊一拿下,按法行刑!”天叶散人跳出座位,冷冷说道:“少林寺有如此规模,也真大不容易。本无大师不纳良言,但求快意,难道就不顾少林历代祖师的心血,想把千年基业毁于一旦么?”此话一出,无住禅师与达摩院的长老,不禁踌躇,而一些年轻气盛的僧人,却更增愤慨,五百僧人纷纷议论,无形之中,分为两派,一派心虽不愤,但为保全少林基业,却主张从宽处理,不问罪名。另一派却慷慨激昂,宁愿毁寺亡身,也要保持少林声誉。

  无住禅师口宣佛号,目闪金光,云板一敲,开声说道:“各位武林前辈与阖寺憎人请暂静下。今日之事,既出非常,老衲也不敢擅自作主。上三堂主持,与达摩院长老,请随老衲回初祖庵,禀过祖师,计议之后再行宣布。列位贵宾,请少待些时。”僧袍一拂,率领少林十二高僧,退进内堂密议。五百僧徒,则列满殿中,严密戒备。饶是允帧胆大包天,也自有点惴然。

  无住禅师退下后,良久,良久,未见出来,唐晓澜偶然游目殿外,忽见一条人影,欲进不进,外宾席上的神魔双老,忽然站起身来,探头外望,那背影一闪即逝,竟似甚为稔熟之人。殿内僧众见神魔双老起立,纷纷围上,神魔双老颓然坐下。纷乱中,殿内走进了一个小孩,金环柬发,混在僧人中,正是唐晓澜昨晚所见的奇怪孩子。唐晓澜不由得挪近几步,听得一个僧人笑道:“羹尧,你也出来看热闹么?你的师傅为何不来?”唐晓澜心念一动,暗想:“羹尧”这名字,好像在那里听过?那小孩微微一笑,说道:“我怎么知道呢?”唐晓澜正想靠近去,无住禅师率少林寺的十二高僧,已自后堂连翩走出。

  无住禅师老成持重,本意不想惹此麻烦,在初祖庵中,商议良久,说道:“天叶散人之言,虽然迹近威胁,但若令少林基业毁于吾辈之手,对列代祖师,怎生交代过去?”弘法大师忽道:“主持,请问少林寺建寺以来,已历多少年?”无住禅师诧道:“怎么你还问我?我嵩山少林,建寺已历一千三百余年,阖寺僧人,谁不知道?”弘法大师庄严说道:“这就是了!试问一千三百年来,换了多少朝代!帝皇之威,可逞于一时,却绝不能君临百世。朝代可更换,我少林的寺规却不能擅改,难道我少林千年声誉,竟不能和一个皇子相比吗?”

  本无大师也道:“弘法之言有理,今日我们若不执行祖师遗戒,少林寺纵可苟存一时,但声誉尽丧,也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若我们毅然整肃,维护我少林的尊严,则少林寺虽名亡而实存,永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们眼光应及后世,师弟,你是一寺主持,应该有绝大的魄力,须知创业虽然艰难,但寺毁可以重建,人亡技可永传。只有这千百年来,所积下的声望,所建立的精神,一旦败坏,却再难恢复了。”无住禅师闭目沉思,过了好久,才叹口气,倏地起立,率领众人出初祖庵,进大雄殿。众人见他面色沉重,不知他决定如何,谁也不敢发问。

  无住禅师再度升殿,执事僧人立即敲起钟钱来,全堂肃静,掌经堂的弘法大师,恭身合什,合掌问道:“王尊一有罪无罪?”无住禅师沉声答道:“有罪!”允祯带来的人,齐都变色。天叶散人道:“愿闻主持之理。”无住禅师道:“王尊一虽然是当今皇子,但他人我少林门下之时,却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来的。本空大师是他的武林师尊,并非他的宫中教习。少林忝为武林一脉,门徒犯了采花大戒,必定要依戒律执行!”

  四个刑堂僧人道声:“领旨。”缓缓行进,了因与哈布陀一左一右,分立允侦两侧,刑堂僧人视若无睹,仍是面容肃穆,继续前行。允侦向了因摇摇手,突然喝道:“且慢!”无住禅师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允侦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大声叫道:“我入门之后,即对本空师傅说明身份,我出寺之日,他亲写有贝叶笺文与我收执,掌教方丈,笺文在此,你看了就明白了。”哈布陀接过纸包,转交无住禅师。无住禅师看后,面露讶异之容,低头不语,本无与弘法二人急忙凑过去看,看后本无怒道:“我本空师兄,绝不是这样的人。你这笺文乃是假的。”原来贝叶笺文写道:

  “少林第四十六代掌教方丈本空,谕知后辈方丈,本寺第四十八代弟子王尊一乃当今四皇子允侦,慕我少林之名,不辞艰苦,入寺皈依,欲以朝廷之力,倡我少林武艺,并愿为护法,永保庄严。少林有幸,皇子皈依,谨依君臣之义,武林之规,允祯仍为少林弟子,但废去师徒之名,允祯入寺,准免对长辈拜跪之礼,不受少林家法约束。笺交允祯收执,在我圆寂之后转交接位方丈。本空谕。”

  本无心想:本空师兄是刚直之人,虽然古刹清修,却是心存汉室,若然知他是个皇子,必不肯收他为徒。纵收他为徒,圆寂之时,也必对我辈言及。这笺文绝对是假!无住禅师却想道:师兄为保基业,想是出于无奈,故不得不收。这事乃绝大机密,所以他弥留之时,不敢对我辈言及。两人心思不同,本无咆哮如雷,无住禅师却是默然不语。

  允祯冷冷笑道:“监寺说这笺文是假,请问主持,本空大师的字迹,可是这样的么?”本无抢着说道:“字迹不足为凭,你尚有何人证物证?”

  话声未了,忽然有个清脆的孩子声音说道:“我来作证!”那个金环束发的孩子突然跳上了右首经桌,弘法喝道:“年羹尧,你这孩子知道什么?不准在此胡闹。”唐晓澜倏然想起,周青的好友钟万堂似曾说过,他收有一个天下最顽皮的孩子为徒,姓名叫做年羹尧,莫非就是这个孩子?何以他会在少林寺出现,而钟万堂又不见来?

 

  唐晓澜不知,钟万堂也在寺中。原来钟万堂乃傅青主的徒孙,傅青主和本空的师傅,即少林寺的第四十六代方丈痛禅上人交情甚好,所以后辈也有交情,钟万堂每隔一两年,都要到嵩山少林,勾留数月。年羹尧家在河南陈留,与嵩山相去不远,钟万堂极爱年羹尧,所以也常携他上山游玩。“少林三老”本空、本无、无住,见年羹尧聪明绝顶,闻一知十,大家都很爱他,尤其是本空方丈,更把他宝贝得不得了,常留他一室住宿,传授他武功。昨晚唐晓澜,见他在罗汉堂手舞足蹈,就正是他依照佛像姿势,练少林寺的镇山拳法——罗汉伏虎拳。本空死后,年羹尧还是时常上山,这次他和钟万堂同来,住了个多月,中间又曾回家一次,回山时恰恰碰到此事。

  钟万堂不是证人,所以无住禅师不邀他列席。后来大雄宝殿喧哗扰攘,年羹尧忍耐不住了,要钟万堂带他出来,在殿外观望,不料钟万堂不看还罢,一看竟发现自己的两个对头神魔双老,也在殿内。要知道这十年来,钟万堂隐姓埋名,四处逃避,怕的就是神魔双老,这一发现,令得他急急走避,而年羹尧却已混入寺僧之内。

  年羹尧给弘法一喝,嘻嘻笑道:“怎见得我不知道?我知道这王尊一就是当今四皇子,本空大师对我说的,他写贝叶文时,我还在旁边呢!他再三叮嘱叫我不要说出,我才隐忍了这么多年。当时我因好奇,在旁边观望,还把笺文牢记了呢!”年羹尧过目成诵,本无、无住都知他有此本领。当下无住说道:“小孩子不准乱打诳语,你将笺文背来听听。”年羹尧在经桌上高声朗诵,果然一字不差,本无听了做声不得,年羹尧背完之后,又道:“本空大师弥留前两天,还留有遗书给我,叫我将来若有大事,就去找这位皇子师兄,主持,你请看看。”把信取出,本无也凑过来看,这信与笺文字迹,果然都是本空亲笔。本无叹道:“罢了!罢了!”颓然坐下,阖寺僧侣,纷乱起来,王尊一昂然起立,对无住禅师打个稽首,就往外闯。本无忽大声喝道,“你就想这样走了么?”正是:

  佛门狮子吼,童稚戏禅师。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沥血呕心 名师遭毒害

   狼心辣手 巨室出枭雄

 

  允祯傲然说道:“怎么?”本无大师喝道:“你既邀外派人物评理,那么你今后还算不算少林寺弟子?”若依武林规矩,经此一闹,当事人多半会脱离门户,改投别派。允祯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本无大师冷笑道:“你既不是少林弟子,那就请把少林这点微未之技还来!”骈指如戟,蓦然照允祯肩头疾点;这是少林派的绝技,名为“铁指禅”,只要被他点着,这一身武功就算完了。卫护在允祯两则的甘天龙和董巨川齐齐出手,只见掌风起处,人影翻腾,甘董二人晃肩退出六七步外。允祯素知这位师叔是姜桂之性,惹恼了他,可能他会蛮干,忙叫道:“我当然还算是少林弟子,师傅的贝叶笺文,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只废去师徒之名,仍当我为少林弟子吗?”无住禅师赶出来说道:“师兄,让他走吧。”本无大师仍然喝道:“既是少林弟子,为何对长辈这样无礼?”允祯急忙恭身施礼,本无大师双目一睁,允祯两腿一酸软,不由得跪在地上,待要磕头,了因。哈布陀面色大变,急忙来扶,允祯既然露出身份,皇子如何能跪拜庶民。无住禅师拂尘朝他肩头一带,暗运内力,将他扯了起来,含笑说道:“前辈方丈,既特准你兔去跪拜之礼,那你也就随心之所安,免了去吧。”无住此言,慈祥之中,却又意有双关,意思是说:你若认为对长辈不必尊敬,心安理得,那也就算了吧。允祯何等聪明,听出此意,佯作不知,在了因等人簇拥之下,疾忙退出山门。

  纷乱过后,吕四娘忽然叫道:“唐晓澜呢?”易兰珠游目四顾,果然不见,讶道:“这孩子混到哪里去了?”无住禅师也问道:“钟师傅呢?”寺僧找了一遍,回道:“钟师傅也不见了。”吕四娘道:“哪位钟师傅?”本无大师道:“就是那位无极剑的传人钟万堂。”易兰珠“哦”了一声道:“他是我的师侄。我和他的师祖傅青主当年曾同到回疆,怎么他现在在这里吗?”无住禅师道:“他在陈留教书,刚才说话的那个孩子就是他的徒弟。”易兰珠道:“那孩子真是厉害,叫什么名字?”本无大师道:“叫年羹尧。”眉头一皱,又查问道:“羹尧孩子呢?”寺僧回道:“羹尧也溜走了。”本无大师奇道:“怎么他们师徒俩竟不辞而行。”易兰珠心念一动,却不言语。

  且说钟万堂突然碰见了神魔双老,性命交关,急忙逃走,连夜溜回陈留,年羹尧的父亲年逻龄乃是一方巨富,花园甚大,围着高墙,钟万堂跃进园中,四顾无人,急忙躲躲闪闪,回到自己房中,老工人丁福尚熟睡未醒,房中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极为警醒,听到声息,睁开一双小眼珠,圆圆的眼珠就似黑夜的宝石,发出欢悦的眼光,跳了起来,一把将钟万堂抱住,跳跃问道:“钟伯伯,你回来了?羹尧哥哥呢?我想你们想得好苦呀!”钟万堂急忙嘘声说道:“琳儿,禁声!躲到房里去吧!”

  这女孩子就是冯家的孪生子冯琳。她周岁之夜,给钟万堂救出带到年家,霎忽过了六年有多,现在已是七岁的女娃儿了。钟万堂精通药性,每日用药水给她洗澡,传她武艺,所以她骨骼凝实,耳聪目明,身手娇捷,练成了正宗的童子功。此刻,她见钟万堂如此慌张,小小的心灵也不禁震栗起来,睁大了眼睛问道:“伯伯,是什么事啊?”钟万堂道:“有坏人来了,等下我与坏人打斗,不管我打赢打输,坏人未走,你就不要出来。”冯琳在枕头下一摸,摸出两口三寸长的小刀,鼓腮说道:“坏人来了,我拿这个打他。”钟万堂面上变色,沉声道:“你不听伯伯的话,伯伯以后永不理你。”冯琳从未见“伯伯”发过脾气,吓得小脸一绷,眼波欲晕,钟万堂在她耳边说道:“好孩子,你乖乖听话,别作声了。”把她推进里房。冯琳眼睛里蕴藏着困惑与惊奇,圆圆的眼珠尽瞅着钟万堂,钟万堂侧耳一听,叹了口气,忽然又把冯琳拉了出来,低声说道:“孩子,本来我不想把你的来历过早说给你知,现在迫着要说给你听了。孩子,你并不姓年,你是姓冯的。你的父亲早死去了,死得很惨,你的母亲生死未知,你还有一个……”话未说完,黑夜里突然传来一声怪啸,钟万堂吓得将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将冯琳一把推入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