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琉加快脚步,走进墓园。
一排排黑色墓碑前摆着各种快枯落菊花,少数新鲜的菊花。
程琉继续往上走,目光抬移,终于在某一处角落的墓碑旁,见到熟悉的人。
他跪坐在墓碑旁,头靠着碑身,早上那几束鲜艳的花已经摆在墓碑前,旁边还有两束不同的干枯菊花。
程琉停下脚步,望着墓碑旁颓靡艳丽的青年。
他垂头跪坐在那,像是失去所有生命力,快要和黑色墓碑化为一体,屏蔽周遭一切,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拉着他不断下沉,堕落深渊。
“啪——”
雨终于落下,一滴一滴砸在石板路上。
程琉眼睫一眨,收回目光,撑开黑伞,朝青年走去。
第36章 第十二天
五号着火那天,是今年的清明。
季朝舟没来并不是因为着火,只是他不在清明来墓园,总会等几日才来,也从不带菊花,他会剪下自己种的花,摆在墓碑前。
每年最常送的花是铃兰,这是云染生前一个月最喜欢种的花,她用铃兰调配出了染山后调。
所有人都以为云染调制出的染山只有前后调,却不知道那是染山前中调。
如今最经典的染山其实不过是云染未完成的作品。
云染是位年轻的天才调香师,为香而生,从不用固定公式步骤,她调的是心悟。
……同样,她最后也带着香而死。
季朝舟将手中的小苍兰放在墓碑前,也没有和墓碑上的人说话,只是安静跪靠在墓碑旁。
冰冷墓碑并不能传递温度,季朝舟沉默跪坐在旁边,任由眼前那些暗红血色一点一点淹没他。
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
甚至这种沉溺的痛苦反而提醒他还活着。
墓园内的人来来往往,季朝舟始终未离开,近乎自虐般待在墓碑旁。
乌云渐浓,他也未有任何反应。
直到雨开始落下,大颗雨滴砸在墓碑、石板路上,季朝舟垂下的眼睫才微微动了动,他缓缓伸出手,雨滴砸在掌心,冰冷沉重。
……下雨了。
只是大雨并未如愿砸在季朝舟身上,初时几滴雨水落在他掌心,随后便再没有雨滴出现,但身边石板台阶却依旧迎着滂沱雨线。
季朝舟后知后觉嗅到熟悉的清苦味道,有些迟钝仰头抬眸往上看去,不经意撞进程琉的眼睛。
没有熟悉的笑意,只是沉静望着他。
……是她。
“下雨了。”程琉撑着黑伞,站在墓碑旁,低头望向跪坐的苍白青年,朝他伸出手,“该回家了。”
青年微微仰着修长薄白的脖颈,眼尾洇开浅红,像是濒临死亡的天鹅,脆弱苍白,带着一身哀重,无限靠近深渊。
她进来之前,想过很多偶遇借口,见到他之后,说不出任何借口。
最后什么也没解释。
程琉沉默看向季朝舟伸出的手,他掌心上落有几滴雨水。
不等他拒绝,她径直弯腰伸手握住他那只手,一把将人拉了起来。
只一刹那,雨水流动湿润在相握的手心中,他们体温交换。
黑伞隔绝周遭所有声音,似乎只余下分不清的心跳声。
季朝舟转头怔怔望向程琉侧脸,她甚至没有看他,只是一手撑着伞,一手握着他往外走去。
身后阴沉灰天,无数黑色墓碑交织着的血红深渊,逐渐离他远去。
程琉快速拉着季朝舟走出墓园,拉开车门,推着他上车,自己再绕过车头进驾驶座。
雨彻底被隔离在外,车前窗雨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外面。
季朝舟长睫垂下,轻轻颤着,目光触及刚才被对方松开的手,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将那只手移开视线内。
程琉凭着一口气将人拉出墓园,带进车后,却不知道说什么。
车内一时间寂静无比。
她望着前窗滚落下来的雨线,心虚地抠了抠手,努力思考半晌,突然扯道:“院子里的柚苗会不会被淹死?”
片刻后,副驾驶座上的季朝舟偏脸,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向程琉:“……”
被瞪了!
程琉心中突然松了口气,她启动车:“我们得赶紧回去看看。”
一路上,谁也没有提起刚才的事,只有程琉在絮絮叨叨念着以后两个院子里果树长大后的样子。
季朝舟靠在副驾驶座位上,眼前随着她的描述,不自觉浮现出将来庭院内呈现的四季。
他没有发现自己唇角扬起几不可察的极浅弧度。
……
程琉直接将车开进了六号别墅车库。
这是季朝舟第二次进来。
“我们快去看看柚苗。”程琉拿着伞出来,站在季朝舟身边道。
两人从车库出来,撑着伞往隔壁别墅走去。
季朝舟目光落在程琉前庭院的果苗上,经过之前的抢救,果苗已经暂时缓过来。
旁边撑着伞的程琉压根没关注自己前庭院的果苗,她在动歪心思,而且还说了出来:“下雨太不方便,不如我们哪天把墙砸了,搭个风雨连廊,这样就不用打伞了。”
季朝舟脚步一顿,刚好他们走到放梯子的地方,他转头看向程琉,一字一顿道:“不行。”
“哦。”程琉安分道,“那就不砸了。”
反正以后结婚砸也一样。
小程总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两人撑着伞走进五号别墅前庭院左侧,程琉望向那两株绿油油的柚苗,认真道:“它们看起来还活着。”
“你看完了……”
季朝舟话未说完,旁边程琉又插了一句。
“我送你进去,这雨真大。”
她撑着伞将季朝舟送进客厅,也不离开,反而收了伞,一起蹭进客厅。
“我觉得当代青年应该少吃外卖,有时间就要自己在家做菜。”程琉站在别人家的客厅义正辞严道,“而且我们昨晚做的菜还有进步的余地。”
“……你想说什么。”季朝舟冷淡看着她。
程琉在他底线上来回蹦跶:“我买菜回来一起做饭?”
季朝舟直接拒绝:“不做。”
“哦,那我点外卖一起吃。”程琉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迅速拿出手机,一气呵成点完了外卖。
一个小时后,季朝舟被迫吃完了她点的东西。
唯一比昨天好的是,今天吃完才下午五点。
电视机开着,季朝舟坐在大沙发上,程琉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不停在说着话。
季朝舟觉得自己比往年还要疲惫。
“这家公司不行,我见过他们董事长,人色胆大,做事只顾眼前。”程琉一边点评电视屏幕上的中年男人,手中掰完柑橘,放进果盘推给季朝舟。
季朝舟坐在沙发中间,听着程琉说话,眉心蹙着,推开她送过来的果盘,一时间竟然产生困意。
大概是烦极了程琉。
他也懒得和她说话,干脆躺在沙发上,背对着电视和旁边的程琉睡着了。
季朝舟太困,以至于忘记往年这个时候,他陷入深渊阴影中,只有靠着划开手臂,见到真正的血才能走出来。
不知何时,坐在旁边‘喋喋不休’的程琉停了下来,安静望着微微蜷缩侧躺在沙发上的青年。
他回来后换掉了那套深黑色西装,身上穿着休闲家居服,薄瘦苍白如瓷胚的脚踝清晰可见。
程琉望了许久,确认他睡着,起身去之前她睡过的客房,拿出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
她走出客厅,离开前,站在门口回头轻声道:“晚安。”
第37章 第十二天
季朝舟没想真的睡过去,只是背对着程琉,闭上眼假装睡着,好让她自觉离开。
他未料到自己闭上眼,没一会便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客厅漆黑安静,只有屋外间或响起的几声虫鸣。
季朝舟微微转过脸,薄毯不经意蹭过下巴,带起某种说不清又有些熟悉好闻的清苦气息。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下意识将脸埋在温暖柔软的薄被中,长睫落下,困意残余,纱窗外飘进的微风带来雨后青草气息,更让人懒惬升涌。
许久之后,季朝舟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缓缓坐起,带着未散的慵懒堕意,借着窗外月光,低头看向从身上滑落的纯白薄毯。
这不是他的东西。
季朝舟修长匀称的手指抓起堆积在腰间的薄毯,他怔忪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程琉从客房拿出来盖在自己身上薄毯。
他垂头坐在沙发上半晌,终于转身站了起来,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凌晨2:00。
他睡了很久。
季朝舟没有打开客厅的灯,也没有回卧室,他踏着黑暗慢慢走向后院。
后院满地月光,碧蓝泳池波光粼粼,只是池面漂浮着零星被风吹来的落叶。
季朝舟没有走出去,安静站在后院廊道,视线落在草坪上。
隔壁二楼的灯还亮着,她……还未睡?
不知道自己熬夜被发现的程琉,此时正坐在书房里,疯狂工作。
无人驾驶技术壁垒没有那么好突破,但今天下午公司那边传来好消息,已经有了新进展。
程琉一回来就在看结果。
现在面前两台电脑,一台开着会议视频,全是这部门的技术人员,另一台是目前有了新进展的系统。
程琉在参与实时修改。
她工作时便全神贯注,忽略外界环境,并不知道季朝舟已经醒过来,还站在后院。
否则小程总一定会出来说声“邻居,晚上好。”
季朝舟坐在廊道内的藤椅上,沉静望着泳池内波光粼粼的水面,月光似乎对他有所偏爱,非要挤进来洒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薄白清瘦脚踝隐隐透着说不出的欲。
他思绪游离,指尖垂落在膝盖,心中难得的宁静。
然而很快,这份宁静便被打破。
季朝舟余光见到隔壁一道身影突然跳下来,呈抛物线砸进泳池,发出巨大的水花声。
他瞬间站了起来,心跳有瞬间忽然滞住。
刚才是人影?
他记得隔壁只有程琉一个人。
季朝舟快步走出去,却被后院高耸围墙挡住,他抿唇转身跑出去。
隔壁别墅大门紧闭,他看着上面的密码指纹锁,几乎毫不犹豫便伸手尝试输入一连串的六。
——门开了。
他用力推开门冲进后院,便见到同样格局的泳池内飘着一个人,四肢摊开。
季朝舟脸色异常苍白,哑声喊那个人的名字:“程琉?”
正飘在水面,望着天上月亮的程琉,听见声音,下意识翻起来看过去。
这一看把她吓得忘记游泳技巧,直接沉下去呛了水。
……她还活着
季朝舟无端松了一口气,面无表情走近泳池,伸手将人拉出水面。
“咳咳咳——”程琉一只手扶着泳池边,另一只手被季朝舟拉住,她泡在水里仰头看向他,“你醒了,我以为你还在睡。”
季朝舟将她的手甩开,站起身居高临下冷冷望着泳池内的人:“程琉,你疯了?”
她身上还穿着今天白天的衣服,只是少了外套。
四月的天并不暖,尤其今天刚下过雨,正常人谁也不会跳进露天泳池。
“对不起。”程琉这下真的后悔了,她没想到季朝舟醒了,更没想到自己跳下来被他看见。
季朝舟后退几步,冷眼望着程琉,刚才几乎停止的心跳缓缓恢复,却还带着吓过后的隐隐钝痛。
程琉快速从泳池里爬起来:“抱歉,我吵到你了?今天晚上有点激动,没控制住。”
她一直工作到刚刚,项目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为了平复心情,所以会议一结束,直接走到楼顶,从上面跳进了泳池,想清醒清醒。
程琉这种人天生骨子里喜欢刺激,加之身体好,脑子好,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在克制自己。
今晚夜深人静,她难得失控,想着冷静一会,结果把隔壁季朝舟招来了。
程琉没忘当初隔壁二楼窗户砸下来时,季朝舟那时候的状态,现在他脸色看起来也极难看。
“对不起,我下次不这么做了。”程琉心虚又焦虑。
早知道下一楼跳泳池,上什么楼顶跳。
季朝舟目光落在程琉身上,她浑身湿透,衣服还在不断滴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最后全部消散,只是垂眸淡淡说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转身离开。
程琉急了,她感觉季朝舟在生气,下意识拉住他的手:“别走。”
对上季朝舟转头看过来的目光,她结巴了一会道:“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季朝舟转回头,面无表情往里走。
他没有甩开她的手,程琉就拉着季朝舟手腕不放,亦步亦趋跟着他。
程琉满脑子还在想找什么借口哄一哄他,结果刚走进房里,兜头就是一张大毛巾。
等她把毛巾抓下来,就对上季朝舟那双漂亮的琥珀琉璃眼,虽然还是很冷淡。
“去洗澡。”季朝舟冷冷瞥向程琉道。
她脑子不正常,他该早知道的。
“哦,好的。”程琉立刻点头,她像是察觉到对方缓和了一些,立马就探出脚去试他的底线,眼中带着亮晶晶的笑意,“你刚刚是在担心我吗?你怎么打开大门的?其实前后院的墙可以拆掉的,我不介意。”
“……我介意。”季朝舟冷道,这个人对‘6’的喜欢表现的极明显,他不过随便一试便试了出来。
“哦。”这话被拒绝多了,程琉也不在意。
她裹着条毛巾,带着满身水渍,蹬蹬上楼:“我去洗个澡,你在这等我一会。”
季朝舟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握住的手腕,上面有一圈水痕。
他不应该留在这,刚才是他多管闲事。
季朝舟抿唇站在灯光明亮的客厅中,长睫垂下,带起眼尾冷漠,只是最后还是未动,留在了这里。
……
不过十来分钟,程琉便洗好澡从楼上跑下来。
她换了干净的衣服,但头发还是湿的,随随便便扎成一团,也不管水珠滴下。
季朝舟视线在她肩膀两侧掠过,最终没有出声。
程琉却已经蹭了过来:“我以为你走了。”
季朝舟沉默,脚步一动便要离开。
“我错了!”程琉立刻道,她快速倒了两杯水,递给季朝舟一杯,然后拉着他坐下,黑色眼瞳格外亮,“以后我们是不是朋友了?”
季朝舟不想喝水,但对面程琉灼热的目光,让他只能借着喝水的动作避开。
“朋友才会互相担心。”程琉单方面宣布,“我们是朋友!”
先成为朋友,那男女朋友关系指日可待。
小程总信心满满。
“今天公司有个项目进展很大,我很高兴。”程琉又开始叨叨不停,“今天晚上知道邻居会担心我,我也很高兴,最高兴的是,以后和邻居是朋友了。”
季朝舟撇开脸,躲开程琉的目光,手指无意识转着玻璃杯,不回她的话。
程琉忽然郑重其事喊他的名字:“季朝舟。”
季朝舟转头看向程琉,便见到她脸上展开极灿烂的笑。
她对他伸出一只手:“我叫程琉,今年二十六,生日六月六号,身高一米七六,体重五十六公斤,三围……”
眼看着程琉要报出三围,季朝舟伸手拍开她的手,打断程琉的话:“你想说什么?”
“哦,我就是想重新认识一下。”程琉解释道。
小程总坚决不承认她夹带私货,想要推销自己。
季朝舟将杯子放下,起身要离开,他视线落在程琉头发上,最终还是提醒她:“……你该擦干头发。”
“好,待会就擦。”程琉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出去。”
季朝舟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拒绝也无用,程琉这个人有时候像是完全听不懂别人的意思。
程琉将季朝舟送到大门口,看着门锁,忽然又去拉他的手按在密码指纹处:“你录个指纹。”
大拇指快速点按了两次,指纹便录了下来。
季朝舟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时候程琉又多次瞟向五号别墅大门指纹锁,心想以后她也要把指纹录在那。
“你的梯子摆在那,不需要指纹。”季朝舟余光见到她的小动作,冷道。
“好像也是。”程琉下意识回道。
等发现季朝舟在嘲讽她时,他已经回去了。
程琉却并不生气,他愿意对她表现出情绪,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也转身回去,心想分开住果然不方便,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如果他们住一起,她肯定不在三更半夜上屋顶跳泳池。
……
季朝舟躺在卧室床上,看着后院草坪上投射的灯光熄灭,想起刚才对方说的那些话,他有些失神。
她似乎永远都神采奕奕,不受任何纷扰。
季朝舟指尖缓缓触碰在之前被程琉手心水渍打湿的袖口,已经快干了。
他极慢凑过去,轻轻嗅着上面的味道。
——那处带着浅微的水汽,空渺无形,又似乎混杂其他的味道。
黑暗中,季朝舟嗅了许久,像是终于分辨出袖口沾染的气息。
——有她的气息。
不知想起什么,他掀起眼皮,长睫带着颤意,有些克制抿起唇。
然而在他收回指尖时,不经意触及小臂衣袖下几道凸起,所有的情绪又骤然消弭干净,只剩下沉冷冰寒。
第38章 第十三天
昨晚熬夜工作,还跳了一回泳池的程琉,一大早就起来了,从车库里开车,直接去了公司。
她经过隔壁时,特意往那边看了看,季朝舟应该还没起来,现在才六点出头。
程琉满打满算也只睡了三个小时,但她睡眠质量好,早起也依旧精神。
虽然今天可能一天见不到他,但程琉自我认为他们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心情十分愉悦。
这大概就是事业爱情即将双丰收的感觉。
小程总觉得自己快乐的要起飞了。
实际上,隔壁别墅的人早已经醒了过来。
程琉开车出来时,季朝舟坐在客厅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一直到车离开,听不见任何动静后,他才缓缓起身走了出来,怔怔望着前庭院左侧的柚苗。
她……今天早上不来浇水了。
季朝舟站在前庭院许久,最后出门去了染山实验室。
……
汤芳露今天来得晚,其实在染山工作的时间很宽松,她只要保证每个季度有新香出来就行,不过自从季朝舟接手染山后,众多调香师每季度的新香被否决的数量直线上升。
可以说能让季朝舟满意的新香几乎没有。
但其他调香师不敢有怨言,先不说季朝舟是染山的执掌人,就是他研发出的一款弥渡,已经足够染山东山再起,这几年销量越来越高,谁有本事抱怨?
不过他们调香师该做的任务还是得完成。
汤芳露刚到实验室,就听见几位年轻的调香师红着脸在那里叽叽喳喳说话。
“在说什么?”汤芳露换上白大褂,问道。
“他今天来实验室了。”年轻调香师兴奋道。
汤芳露一听就明白过来:这几天一直没来的季朝舟终于来实验室了。
染山不少年轻调香师都爱走到二楼一圈,再坐电梯上来,为的就是看一眼季朝舟。
季朝舟身份、天赋、长相无一不让这些调香师仰慕,据说当年云染在染山时,也是这种‘盛况’,只是后来她不常来了,到最后再也没来过。
“我新香还没调出来,不然就去二楼实验室了,能看一眼他,我就感觉自己灵感爆发。”
“我也想去,季师突然过来是不是又有什么调配出新香了?上次汤师拿过来的那瓶新香真好闻。”
汤芳露戴上手套,闻言不由苦笑了一声:“上次那是他不要的新香。”
“季师调出来的废弃香都比我们精心调制的要好闻。”一位年轻调香师颓然道,“感觉自己是个废物。”
“行了,别闲聊了,前两天进了一批昂贵香料,带你们去闻闻。”汤芳露带着这些年轻调香师去实验室。
之后她拎着一箱新香料去二楼,准备交给季朝舟。
他果然在实验室内,白色方桌前堆满了香精瓶。
汤芳露敲了敲门才进去,一推开便闻到了一股极苦涩的味道,让她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这种味道像是树皮剥开那瞬间的苦涩,她仿佛能见到那瞬间青色树汁从撕裂的树皮中迸开。
不是刺鼻,更像是那股青汁的苦、涩顺着鼻腔进入大脑,带着雾蒙蒙的味道,令人下意识避让远离。
太苦、太涩了。
汤芳露站在门口缓了一会,才走进去。
调香师闻的香料多了,就知道不一定是所有的香料都香,有些香料味道古怪甚至难闻,但作为辅香,和别的香料混合却会得到出乎意料的芬芳。
汤芳露看向季朝舟桌面上调出来的新香,将自己手中拎着的箱子放在旁边:“这是新进的一批香料,我挑出来了一些品质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