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道:“于兄所听到的奇事,又是何事?”
于一飞说道:“昨夜江岸的几个渔夫,都说见到江心龙王显圣,在水面上来来去去地走,今天一早,就传遍了武汉呢。”
辛捷哦了一声,心中暗笑,知道是自己昨夜在江面施展轻功,却被那些渔夫认成龙王显圣了。
于一飞又道:“依小弟看来,那不过只是有个轻功绝妙的人,在江面施展轻功罢了。”
他眉心一皱,又说道:“只是不知武汉城中传出的此人物,又为何深夜在江面施展轻功?”
辛捷故意说道:“若能在江面随意行走,这人的轻功岂非真到了驭气飞行地步了吗?”
于一飞笑道:“辛兄还真个以为那人是‘随意行走’吗?小弟却看大半是渔夫们的故玄其话罢了,不过总而言之,此人一定是个好手,但突在武汉出现,难道是冲着我于一飞而来的吗?”
辛捷忍住笑,说道:“于兄太过多虑了,那李治华就是请帮手,也不会有这么快呀!”
于一飞脸一红,忙道:“我倒不是怕他请帮手,只是有点奇怪罢了。”
辛捷怕他发窘,忙转话题支了开去,说道:“小弟初到武汉,但于兄久走江湖,想必来得多了,不知可否陪小弟到处走走?”
于一飞道:“这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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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出店来,也未乘车,随意在街上走着,武汉乃鄂中重镇,又是长江的货物运送集散之地,街道市面的繁华热闹,自是不凡,辛捷坐居石室十年,此番见到这花花世界,再是修为高深,也高兴得很。
两人随意在酒楼中用了些酒菜,便回转店里,店伙见到店东回来了,巴结地迎了上来,说道:“老爷回来了。”辛捷微微点了点头。
那店伙说道:“刚才有两位客人来访老爷,一位姓孟,一位姓范,小的认得是城里有名的大镖头,便招待两位进去了,此刻还在里面呢。”
辛捷笑了笑,扭头向于一飞说道:“想不到范镖头和孟镖头今日就来回拜了。”
说着与于一飞走了进去。
金弓神弹范治成一见他两人走了进来,哈哈笑着说:“两位倒真是好雅兴,这么一大早就跑出去逛街,可是到凤林班去了?”
辛捷道:“范兄休得取笑,倒是令两位久等了,小弟实是不安得很。”
四人又笑着取笑了一阵,银枪孟伯起突对于一飞说道:“今日我等前来,除了回拜辛兄之外,还有一件大事要说与于兄知道…”
孟伯起道:“那十年前江湖上的奇人‘七妙神君’昨晚又突然在武汉现身下。”
于一飞听了,脸色一变,说道:“这恐怕不可能吧!据家师曾向小弟言及.十年前在五华山里,七妙神君中了家师一掌,又被点苍的掌门人以七绝手法点了两处穴道,焉能活到今日?”
孟伯起道:“此话是千真万确,小弟有个挚友,叫江里白龙孙超远,于兄想必也知此人,昨夜就曾亲眼看到七妙神君的。”
于一飞脸色变得更是难看,辛捷却坐在一旁,作出留意倾听的样子。
孟伯起又接着说道:“孙兄超远今日清晨便来到小弟处,告诉小弟此事,并叫小弟这几日要特别留神,说是眼看江湖中就要生出风波呢。”
金弓神弹在旁接口道:“其实孟兄弟也是太多虑了,再大的风波,也惹不到你、我的头上,就让他俩拼个胜负,又关你、我甚事?”
辛捷此时作出茫然之态,说道:“小弟也曾听说过武林中有个奇人‘七妙神君’,武功冠绝天下,却又有何人能与他一拼胜负呢?”
范治成道:“说起此人来,近日江湖上真是谈虎色变,大家只知晓他姓金声名欹,有‘天魔’之称,却无人知他师承来历,他出道江湖才只数年,便已做出几件惊人之事,据说非但武功之高,不可思议,而且手段之毒辣,更是匪夷所思,两河中武林的盟主‘八卦游身掌胡大之’不知怎地得罪了他,竟被他单人匹马,一夜之间将满门杀得干干净净,当时还有北方知名的剑客‘八步赶蝉古尔刚’、‘五虎断门刀彭天琪’在场,但这三位赫赫有名的武师,竟未能敌过他一人,全遭了毒手,这次七妙神君夺了他的女子,他岂肯罢休。”
于一飞哦了一声,向辛捷说道:“想不到昨夜那女子,竟落得七妙神君也动了手。”
他沉吟了半晌,又说道:“此次七妙神君重入江湖,倒的确是件大事,小弟待此间事了,便立刻要返回崆峒,禀报家师,天魔金欹和七妙神君的热闹再好看.小弟也无心看了。”
辛捷心中暗骂了一声,忖道:“你要看我的热闹,岂不知你自己的热闹更好看呢!”
银枪孟伯起长叹了一声,说道:“武林中平静了将近十年,我就知道必是一场大风暴的前奏,果不其然,乍看江湖中又将是一番腥风血雨,中原五大武林宗派,自身就有了纠纷,现在七妙神君重入江湖,再加上天魔金欹,唉!”
金弓神弹也愁容满面地说道:“江湖上的混乱尚不止此呢,昔年关中九豪之首,‘海天双煞’天残、天废兄弟,据说也静极思动,想重振声威,我们镖局这行饭本已是在刀口上舐血吃,这样一来,这行饭眼看是吃不下去了。”
辛捷听到“海天双煞”四字,浑身一震,幸好他三人正在各自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
他说道:“那海天双煞真也要重入江湖吗?”
金弓神弹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说道:“辛兄对武林人物,怎地知道如此清楚?不过幸好辛兄尚非武林中人,江湖上的风波再大,也不会缠到辛兄头上。”
辛捷笑了笑,当然他们不会发觉他笑声的异样。
…
三日后,地绝剑于一飞天一入黑,就静坐房里,调息运功。
辛捷见了,不禁暗自点头,忖道:“难怪这地绝剑于一飞名满江湖,他人虽骄狂,但遇着真正强敌,却一点也不马虎。”
离子正还有半个时辰,于一飞收拾妥当,将长剑紧密而妥当的斜背在身后,试了试对动手毫无妨碍,才走出房间。
辛捷正徘徊在院子里等他,月光甚明,此时月正中天,于一飞走出院子后,见辛捷仍在徘徊,问道:“辛兄何不早些安歇?小弟此去,谅不致有何差错,辛兄放心好了。”
辛捷暗忖道:“此人倒是个直肠汉子,还在以为我关心他。”此念一生,日后于一飞真的得了不少好处,却非于一飞所能料想到的。
辛捷笑道:“于兄难道不知小弟最是好武,有这等热闹场面,小弟焉有不去之理?”
于一飞摇手道:“辛兄可去不得,试想辛兄手无缚鸡之力,到了那等凶杀之所,万一小弟一个照料不及,教别人伤了辛兄千金之躯,这天大的担子,小弟万万负不起。”
辛捷道:“就是于兄不带小弟去,小弟也要随后赶去的,那些人与小弟无怨无仇,又怎会对小弟如何呢?”
于一飞叹道:“辛兄既是执意如此,小弟也无法劝止,只是到时辛兄切记不要乱动,站在一旁看看,也并非不可。”
辛捷道:“这个小弟理会得。”
两人飞车赶到岸边,辛捷早已备好渡船,渡至对岸时,刚好是子正之时。
黄鹤楼本在渡头之旁,楼下一片空地,本是日间摊贩群集之处,但此时已是子夜,空荡荡的早无人迹,于一飞奇怪道:“怎么武当门下,还无一人前来,他们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辛捷微微一笑,说道:“武当派乃居中原武林各派盟座,气派自然不同了。”
于一飞哼了一声,心中不禁对武当派,又加深了一份芥蒂。
两人正等得心焦,辛捷突然望见远处慢施施走来三人,脱口说道:“来了,来了。”
于一飞随声望去,也已发现,他可并未细虑为何辛捷的目光远比他快。
那三人想是也望见他两人,身形起处,如飞而来,他们相距原不甚远,晃眼便来到近前,于一飞一看当先一人竟是武当派后起群剑中最杰出的一人,神鹤詹平,第二人却是武当的掌门首徒凌风剑客。
那最后一人,自是惹祸的根由九宫剑李治华了。
于一飞心中一动,忖道:“今日却想不到是神鹤詹平和凌风剑客齐来,他二人据说是武当第二代的最杰出高手,若是动起手来,我抵挡一人,料还不至有差,若是他两人齐上,那就难说了。”
他哪里知道,这凌风剑客与神鹤詹平此来,却是立下决心要将地绝剑折辱一番的。
近年武当派虽仍执中原武林各派的牛耳,但实际上,崆峒派自掌门人剑神厉鹗在泰山绝顶连败十一个内家名剑手而取得“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后,声势在许多地方已凌驾武当之上。
是以武当、崆峒两派,无形中造成一种互相忌恨的局势,崆峒自是不满武当仍处处以“内家正宗、武林各派之首”来标榜,而武当却也对崆峒近年来在江湖上日益跋扈甚为忌恨。
两派的嫌隙由来已久,但却始终碍着面子,又无导火之线,总算未曾撕破脸。
武当派里,尤其以神鹤詹平最是桀傲不训,他天赋颇佳,人又用功,年纪虽不大,已尽得武当真传,时时刻刻都想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一来替自己扬名立万,二来也是想振一振武当派的威风。
而点苍、峨嵋、崆峒三派,各拥秘技,何尝不想做一个领袖武林的宗派,也时时都在伺机而动,只苦于时机未到而已。
梅山民虽十年来足未出户,但武林中这种微妙的局势,怎能瞒得了他?
他对这五大宗派,怨毒自深,辛捷技成后,他当然想辛捷替自己报那五华山里暗算之仇,但他却知道单凭辛捷一人之力,要想对付在武林中根深蒂固的“五大宗派”实不可能,他这才授计辛捷,让五大宗派自相残杀,然后再逐一击破。
梅山民生性本就奇僻,散功后更变得对此事抱着偏激的看法,是以他绝不去想,这样一来武林中要生出何等风波,有多少人将要因此而丧命,何况辛捷幼遭孤露,对人世也抱着奇僻的看法。
于一飞见凌风剑客、神鹤詹平及九宫剑来到近前,冷冷一笑,说道:“嗳哎,想不到,想不到,于一飞区区一个武林小卒,却劳动了凌风剑客与神鹤詹大侠两位的大驾。”
神鹤詹平不等掌门师兄发话,反唇道:“崆峒三绝剑名满江湖,哪里会将我等武当派放在眼下,在下听李师弟回来一说,虽然明知凭我们这两手三脚猫的剑法,万万不是崆峒剑客的敌手,但我詹某人自不量力,却要来讨教于大侠的高招。”
于一飞望了在旁阴笑着的九宫剑李治华一眼,知道他说不定又在他们面上说了什么更难听的话,但他心高志傲,正想找武当派的岔子,这样一来,正中下怀,是以冷冷说道:“詹大侠真是太客气了,在下拙于言辞,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在手底下讨教了。”
他这番话无异说我话讲不过你,但手底下可不含糊,凌风剑客、神鹤詹平,都是久走江湖精明强干的角色,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凌风剑客冷笑道:“于大侠真是快语,这样再好不过了。”
他侧身一望辛捷,说道:“这位是…”
于一飞道:“这位是敝友辛捷,久仰武当剑法,特来瞻仰瞻仰的。”
九宫剑李治华抢着道:“这位就是我曾向师兄提及的辛老板。”
凌风剑客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辛捷几眼,含笑朝辛捷微一抱拳。
辛捷也忙笑着答礼。
神鹤詹平一掠至前,说道:“那么在下就先领教于大侠几招。”
两人表面上虽是客客气气,但心中各含杀机,都存心将对方毁在剑下,绝不是武林中讨教过招点到为止的心理。
是以两人不答话,神气内敛,目注对方,都怕被对方抢了先着。
辛捷此时早已远远站开,好像生怕剑光会落到自己头上似的。
正值此际,岸边突又飞跑来几人,脚步下也可看出功夫不弱。
神鹤詹平变色问道:“于大侠倒请了不少帮手。”说完冷笑一声。
地绝剑于一飞也自愕然。
几人走到近前,便停下了,站在一边,也不过来,于一飞一看,却是金弓冲弹范治成、银枪孟伯起,及几个武汉的成名人物。
这几人于双方都是素识,却只远远一抱拳,显然是看热闹来了。
地绝剑于一飞得理不让人,冷冷说道:“于某人虽不成才,却不会找个帮手。”
他的意思就是说,我于一飞是单枪匹马而来,你们来的却不止一人。
神鹤詹平冷哼一声,面色铁青,脚步一错,反手一握,剑已出匣,叱道:“有请了。”剑随身走,突走轻灵,斜斜一剑,带起一溜青光,极快地直取于一飞的肩胛之处。
武当本是内家剑法,并不以轻灵见长,但神鹤詹平这一剑,不过是虚招而已,并没有施展出武当剑法中的精奥。
于一飞目注剑头,等到剑尖已堪到了面前,才猛然一撤步,脚跟半旋,剑光一闪,不知何时已将长剑撤在手里,顺势一剑,一出手便是崆峒的镇山剑法,“少阳九一式”里的第一招“飞龙初现”,剑带风雷,显见这于一飞内功颇有火候。
这“少阳九一式”乃是剑神厉鹗,本着崆峒原有的剑法,锐化而成,剑神厉鹗十年前就以此剑法,取得“天下第一剑”的头衔,扬名天下,由此可想此剑法的威力,自是不凡。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地绝剑于一飞剑光一出,神鹤詹平就知今日确实遇到了劲敌,突地沉肘挫腕,反剑上引,去削于一飞的手腕。
这一招连削带打,却又不露锋芒,正是武当的“九宫连环剑”里的妙招。
于一飞沉声道:“好剑法。”剑光一撤,猛又再起,匹练般的剑影便立刻在自己四周布下一道剑圈,光芒撩乱之中,剑身突自上而下一剑削来,正是“少阳九一式”里的“神龙现尾”。
神鹤詹平一声清啸,凌风剑客在旁已知他这师弟动了真怒,皆因詹平“神鹤”之号由来,即因他每在杀人之先,必然轻啸一声。
果然神鹤詹平剑光如虹,按着脚下踩的方位,每剑发出,必是于一飞的要害。
辛捷看在眼里,却正合了他的心意,他知道此两人只要有一人受伤,就是不了之局。
两人剑法,俱是得自名家,“少阳九一式”招式精奇,于一飞内力又厚,剑剑都带着风雷之声,看来煞是惊人。
但武当之“九宫连环剑”,称尊中原武林垂数十年,招招稳练,却又剑扣连环,招中套招,直如长江大河之水,滔滔不绝。
两人一动手,便是数十照面,众人但觉剑光缭绕,剑气漫天。
便是辛捷,也自点头暗赞着“武当”、“崆峒”能扬名江湖,确非幸致。
他暗中留心看每一招的发出,觉得两人的剑法虽然严密,但却仍有空隙露出,虽然那空隙是在常人绝难发招的部位。
他暗里微笑,恍然了解了“虬枝剑法”里有些看似无用的招式,正是专对着这些空隙而设,复知梅山民学究天人,当初创立这“虬枝剑法”的时候,早已将中原各门派的弱点了然于心。
又是数十招过去,两人仍未分出胜负,突地天空一片乌云遮来,掩住目光,大地更形黑暗,两人的剑光也更耀目了。
片刻,竟哗地落下雨来,夜间骤雨,雨点颇大,旁观的人都连忙躲在黄鹤楼的廊檐下,但动手中的两人,却仍在雨中激战着。
这两人都可说是代表了“崆峒”、“武当”第二代的精华,虽然他们都不是掌门弟子,但都声望很高,两人也知道今日之战的严重性,是以俱都心神贯注,连下雨也顾不得了。
突然,雨声中有歌唱之声传来,有人在唱着:“从前有个姜太公,到了七十还没用,担着面粉上街卖,却又撞上雨和风…”
诸人俱都大奇,在此深夜之中,怎地会有人唱起莲花落来。
唱声愈来愈近,只见雨中有人拖拖沓沓地走来,一边唱,一边还用手中两块长形的棍拍互相敲着,众人更是又惊又奇。
那人一见有人比剑,哈哈一笑,又边打边唱道:“哈哈,真热闹,刮刮叫,两人打得真热闹,刮刮叫,刮刮叫,扬州有个雪里庙,镇江有个连环套…”边唱边走,也走到廊檐下,往辛捷身边一坐,又唱道:“从前有个好地方,名字叫做什么凤阳,凤阳出了个朱洪武,十年倒有九年荒,咚咚锵,咚咚锵…”
他又唱又敲,闹得不可开交,像是旁若无人,金弓神弹见他衣着打扮,却像个花子,但是头脸皆净,双手洁白如玉,留着寸余长指甲,突地想起一人,低声对银枪孟伯起嘀咕了几句,皆面色大变,转脸惊异地望着此人。
辛捷见了他两人的举动,心里一动,便也盘膝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