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菁的确是被无极岛主夫妇痛责过了,她被她的父母软禁在舱里,可是,她也不能忘记这眼睛大大的年轻人。

  船由崇明岛南侧岸行,拟由长江南口出海。

  无极岛主凭窗远眺,前面就是水天无际、浩瀚壮观的东海,不禁心胸畅然,笑语缪七娘道:“我们又快到家了。”

  缪七娘笑了笑,无恨生突皱眉道:“这次回到岛上,真该好好管教菁儿了。”缪七娘又一笑。

  无极岛主诧然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有些活得不太耐烦的海盗,要来抢我们的船了。”缪七娘指着窗外道:“这两天我们也真枯燥得很,今天倒可以拿他们来解解闷。”

  无极岛主顺着她的手指朝外看去,果然远处有三个黑点,方才他心中有所感怀,是以没有注意。

  于是他诧异地说道:“这倒奇怪了,东海上居然还有不认识我们这艘船的海盗帮。”

  “不过也许不是呢!”缪七娘笑着说。

  海风强劲,那三艘船看着像是没有移动,其实来势极快,不到一个时辰,已可看到船的形状了。

  那三艘船成“品”字形朝他们驶了过来,无极岛主笑道:“看样子果真是有点意思了。”

  他武功通玄,自然没有将这些海盗放在心上。

  是以他仍然安详地凭窗而坐,任那三艘海盗船将他所乘的船包围着,没有动一丝声色。

  接着,那三艘船每一艘船的船头,走出一个全身穿着紧身水靠的大汉,每人取出一只牛角制成的号角,放在口中吹了起来,发出一种“呜呜”刺耳的声音,在海面广阔地吹散着。

  缪七娘笑道:“这帮海盗排场到不小,不知道是哪一帮的?”语气中满带不屑和轻蔑。

  吹了一阵号角,那三个大汉便退在一旁,接着舱内陆续走出许多也穿着紧身水靠的汉子。

  一走出舱,他们便分成两排,雁翅似地沿着船舷站着,这么许多人,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此时无极岛主夫妇也不免觉得奇怪,缪七娘道:“我还没有看到有海盗这样抢人家东西的。”

  话还没有说完,每艘船的舱中又走出十余个穿着黄色长衫的汉子,缪七娘道:“你看,他们怎么穿着这种衣服?”

  海盗穿长衫的,的确是绝无仅有。

  无极岛主抚额道:“这些人莫非是黄海‘沿海十沙’的海盗,可是……”他微一思索,接着道:“绝对是了,若是东海的海盗,也不会有人来打我们这艘船的主意的。”

  缪七娘道:“你说他们是‘金字沙’、‘黄子沙’、‘冷家沙’还有那些什么‘大沙’、‘北沙’的一大群海盗吗?听说那些海盗全被‘玉骨魔’收服了,不大出黄海做案的呀,怎么会巴巴地跑到东海来呢?”

  他语气虽然还是满不在乎,但其中已确乎没有了轻蔑的成分。

  话还没有说完,那三艘船又传来丝竹吹弄的声音,一面黑底上绣着两段白色枯骨的旗子,冉冉升上船桅。

  无极岛主朝缪七娘笑道:“这帮家伙的排场倒真不小。”

  缪七娘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现在却全都一个个规规矩矩,想来一定是被那“玉骨魔”制得服服帖帖的。”

  她一回头,望着无极岛主道:“喂,你知不知道这个‘玉骨魔’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呀?”

  无极岛主笑道:“你还指望我知道这些妖魔小丑的来历呀。”他又朝当中那艘船看了一眼道:“不过这个‘玉骨魔’倒是像真有两下子的,能够让无极岛主说‘真有两下子。’此人也差可慰了。”

  “喂,你这些年又没有在外走动过,怎么会知道他真有两下呢?”缪七娘怀疑地问道。

  “我起先也不知道,前些年我们岛上管花木的老刘,到如皋去买桃花的花籽,回来时告诉我说:“黄海十沙的海盗,全都被一个叫‘玉骨魔’的收服了,连当年纵横南沙的涉海金鳌庞士湛,全都被他制得服服帖帖。”我当时听了,虽然觉得奇怪,但实在也没有在意,想不到今天人家却找到我头上来了。”

  缪七娘笑道:“这么说来,这家伙好像真的不知道我们的底细。”她眼光乱扫,又道:“他从黄海辛苦地跑到东海来,难道是专来对付我们这条船的吗?那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怎样厉害。”

  无极岛主笑道:“他比你一定差远了,你要是想做强盗,怕不连南海的人都收罗了来才怪。”

  他们夫妇两人,仍在说笑着,根本将海盗来袭的事,看得太平淡了。

  这时那三艘船都已近,船上动静更可清楚看见。渐渐地,三船距无极岛主之船愈来愈近,相距大约还有二三十丈时,船首大汉一声号角,立刻卸下了帆,时速顿时慢了下来。

  无恨生见这海盗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由冷笑一声。那品字形三船为首的一艘船头,又是一声号角鸣响,船舷两旁的水手霍地恭身挺立,从舱中缓缓走出一人来,只见此人年约四十,面如黄蜡,一袭黄衫及地,更显得怪异,无恨生见众水手对他执礼极恭,心想这人必是三船中首领人物。

  缪七娘却冷笑道:“一个海盗也有这么多臭排场。”

  那黄面汉子走在船首,向无极岛主这边抱拳一揖,开口道:“黄子沙总舵主成一青奉命请候无极岛主俪安。”

  这时船已出江,海上风涛渐大,相距二三十丈远,那成一青所发之声音仍极清晰地传到无极岛主船上,足见他功力深厚。

  无恨生冷哼一声,扬声道:“就请成舵主回上贵帮主,我东海无极岛主久仰大名,只是无暇拜会。”

  缪七娘却见以成一青之功力居然臣服那“玉骨魔”手下,想来那“玉骨魔”必然甚是不凡,心中轻视之意登灭。

  那海盗船上水手见无恨生仍坐原处动也不动,未曾动容,显然甚怒,那成一青回首略一挥手,众盗立刻安静下来。

  那成一青又道:“敝帮主曾命在下略备粗酒为岛主接风,敬请岛主过来一叙。”

  无恨生心中暗奇,但仍回道:“贵帮主美意,敝夫妇心领了,只是尚有要事必须回岛,就请阁下代向贵帮主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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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无极岛主之身份,竟客客气气地和这海盗打交道,那玉骨魔在海上的威势可想而知。

  成一青却道:“既是如此,还待成某敬岛主夫妇一杯,略表敬意。”说罢自身后拿起三只水晶酒杯,又拿起一只翡翠酒壶,倒满三杯,先一手持着一杯,双手一扬,两只酒杯竟乎平稳稳飞出。

  那酒杯玲珑透亮,酒更是碧绿如玉,两道绿光稳稳飞到无极岛主船上,竟然一滴未倾。

  这时两方船只虽又近了一些,但少说仍有二十丈许,成一青一扬手间,竟将两杯酒稳稳送了过来,无论劲道,内力都臻上乘。

  那无恨生却是冷笑一声,长袖一拂之间,一股柔和之力扫出,那两只酒杯竟似在空中停了片刻,才缓缓落在桌上。

  这一手上乘气功立时将群盗看得目瞪口呆。那成一青却面不改色地端起酒杯,道声:“请。”一饮而尽。

  无恨生面虽露出不屑之色,心中着实为难,他知那“玉骨魔”不仅武艺高强,尤其精于百毒,莫要在此酒中下了什么奇毒。

  再看那杯中酒色碧绿,分明是极佳醇酒,正沉吟间,见成一青,已一口饮下,无极岛主何等身份,岂能示弱,暗忖缪七娘或许功力不足,自己内功修炼已达金刚不坏之地步,任他什么毒物必能逼出,当下扬声道:“拙荆不善饮酒,老夫一并饮了。”仰首将两杯饮下,双手微挥,两只空酒杯如箭飞回,成一青等只觉眼前一花,两只水晶杯子“噗、噗”两声,竟自深深陷入船板,直没于底,却是完整无缺。

  无恨生喝道:“请让路。”船上帆桨齐举,加速向前开动,成一青一挥手,三只海盗船立时向旁一转,让开水路。

  哪知就在此时,忽然震天一声暴响,无恨生的大船突然由中断裂,大股水龙喷入船内,桅杆也轰然断倒,碎木横飞中,一股极浓的硫磺烟味弥漫满天,显然船身是被炸药所毁。

  船上水手血肉横飞,惨呼声震天,无恨生、缪七娘坐在船首,也被震得险些跌倒,呼呼两掌排开浓烟,瞥见那三只海盗船已全远去。不由大喝一声:“鼠辈敢尔!”一把牵着缪七娘,奋身跃起,竟在海面上施展绝顶轻功赶了上去!

  海风不小,三只海盗船去势虽速,无极岛主夫妇却凭一口真气在波涛尖儿上疾纵,竟然渐渐赶上。

  无恨生的轻功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缪七娘功力虽然略逊,但在丈夫扶持下,也是速度惊人,眼看与那三艘大船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缪七娘忽然想起菁儿还在船上,急忙中回首一看,只见此刻大船已经逐渐沉没,一个少女却似踏在一片木板上随波起伏,正是自己爱女,心想菁儿轻功极佳,必然无事,当下放心急赶。

  成一青见无极岛主夫妇踏波而行居然速度惊人,不由大骇,一面命手下努力加速,一面命那一批黄衫汉子各站有利位置,打算乘无恨生夫妇上来就地打一个措手不及。

  那批黄衫汉子个个都是特选武士,又久经训练,虽见无恨生来势骇人,但各就各位,丝毫不乱。

  无恨生见大船炸毁,心中急怒立刻猛提一口气,一拉缪七娘,借着一个波浪打上,奋身跃起,宛如两只大鸟飞扑下来——

  成一青刚布置好,回首一看,无恨生夫妇已自扑下,心中大惊,见两人扑向船尾左方,那里三个黄衫汉子几乎同时由三个不同方位递出兵刃,显然训练有素。

  哪知无恨生双袖一卷,只见得一片模糊的影子,呼呼几声,三样兵刃齐齐飞起,噗噗之声中,三个黄衫汉子飞落海中,身体犹未沾着海面,已自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