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冬至满意就好!
那内侍才敢接了左家的打赏。
左以明留这内侍喝酒。
内侍哪里还敢多做逗留,客气了几句,急急出了府。
左家趁机把家中的几个小辈引荐给了姜宪认识。
姜宪有些意外。
李冬至的两个孩子不像左家的人,更像李家的人,特别是和李驹长得像。
姜宪不由笑道:“这外甥像舅,可见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
左家的几个女眷都呵呵地笑,半是应酬半是奉承地道:“难怪。我们都说弟妹的这两个孩子长得俊俏,原来都是像舅舅啊!这以后回外祖父家,可不得让舅舅开心得不得了!”
姜宪也是是一阵笑。
大家热热闹闹地用了晚膳,姜宪打道回府,左家这时才炸开了锅。
李冬至身边的丫鬟小厮纷纷向左泉夫妻俩讨赏,就是老安人和左夫人,也都纷纷向左泉道贺。
左泉原就不是个话多的,如今更是嘴角翕翕说不出一句话来,满脸求助地望着妻子李冬至。
李冬至叹气,笑盈盈地应酬着各房的往来。
姜宪回到宫里则去见了赵玺,向他道谢的同时也把自己启程回京城的日期告诉了赵玺。
赵玺对能让姜宪在左家出风头很是得意,但听说姜宪再过半个月就回京城了,还是很惊愕:“姑母不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吗?江南过年是很有意思。您不妨过了年再回去好了!”
“你表弟还在京城呢!”姜宪委婉地拒绝道,“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和我分开这么长的时间,我这心里总惦记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
赵玺嗔道:“之前就让你带了表弟一块儿过来,可表弟偏偏供痘娘娘。看来我们表兄弟只能以后再见了。”
姜宪笑道:“难得皇上这样惦记着他,他要是知道,肯定高兴坏了。等你表弟再大些,身子骨再好些,我和他再来探望您。”
赵玺知道留不住姜宪,而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多久,大家都会传左泉被封的事,知道他知恩图报,以后他想收拢江南的这些世家子弟就应该会容易很多了!
他叮嘱了姜宪很多路上注意的事项。
姜宪笑着一一应下,然后提起了她要宴请名门旺族女眷之事。
赵玺一愣。
姜宪太清楚赵玺的忌讳了,她轻描淡写地笑道:“承蒙皇上看得起,对我礼遇有加,金陵城中的命妇纷纷来给我问安,我要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临走前还请她们一顿,也算是答谢她们之前的殷勤招待了。所以我想把地方就定在金陵城中的日照楼,以我个人的名义宴请大家,这样大家也就不用进宫了。我毕竟是出了阁的郡主,宫里也有了皇后,我在宫里宴请那些命妇就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适合的!”赵玺以为姜宪顾忌着刘皇后,忙道,“正好皇后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姑母宴请的时候,让皇后在旁边看着,跟着好好学学。”
“皇后是诗书礼仪世家出身,旁边又有很多熟知典籍的女官,”姜宪笑道,“以皇后的聪颖,不过是迟早的事,皇上不必担心。何况皇后宴请命妇是大事,应该由熟知礼仪的女官陪着才是,我喧宾夺主就不好了。”
不软不硬地把赵玺给顶了回去。
第1039章 花会
赵玺并没有生气。
因为姜宪说得很有道理。
他虽然有意抬举姜宪,给了姜宪各种礼遇,可说到底,这种抬举也是为了给他自己树名,他之前还以为姜宪不明白他的用意,以为姜宪所说的“去左家拜访之后就会启程回京城”不过是客气的话。要知道,在他的印象里,姜宪虽拱他上位,可姜宪也是个喜欢玩弄权术,喜欢和男人一争高低的女子,不然当初姜宪也不会接到先帝的遗旨就悄悄地进京,翻云覆雨的大闹了一场,最后以男人们联手,逼她出京,了结了这件事。
一般的女子接到遗旨都会交给父兄处理,也就是姜宪了,敢一个人就跑到京城来。
这次他邀姜宪南下,还以为姜宪会趁机涉政,他甚至为此送了份礼物——欲封她为大长公主,谁知道姜宪不仅婉言拒绝了他递过去的利刃,反而真的打算拜访了左家就回京城。
难道是他一直是错的?!
姜宪只是单纯地想帮他,或者说,想帮先帝而已?
那姜宪为什么会拒绝以她的名义在清莲堂举行宫宴就很好理解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笑道:“我是万事都依着姑母的。姑母既然不想在宫里举办答谢宴,那就像您说的那样,去日照楼好了。不过,您无论如何都要体谅我的心情。我自幼失怙,看到姑母就像看到先帝一样,您宴请那阵,一定得让皇后去给你帮帮忙。这也是我们做侄儿和侄儿媳妇的心意。”
赵玺想做戏就做吧?
反正她的目的是扩大她在江南的影响,从而扩大李家在江南的影响,阻止赵啸一家独大。
现在朝廷虽然势微,却是大义所在,很多事都需要朝廷的支持,李谦失去了南边百姓的支持,他以后就很难寻求朝廷的支持了!
姜宪笑着应了,把宴请的日子告诉了赵玺,因怕赵玺派了宫中的女官或是太监过来帮忙,把左家帮她打点宴请事宜的事也告诉了赵玺。
这就和他联姻一样!
赵玺在心里腹诽。
李谦和姜宪在北方虽然名气大,可说到底最受影响的还是北方,到了南方就如同那猛龙过江,是条龙也得盘着装蛇,怕江南世家不给面子,托了左家从中周旋,借着左家的名义行事。
反正左家和李家是姻亲,出了事,两家肯定同气连枝,他不如干脆放开胸怀,由着左家去给姜宪抬轿子好了。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刘氏却有点不高兴。
在她看来,这件事赵玺大可说几句漂亮话就行了,何必非要把她这个做皇后的推出去给姜宪捧场。她作为赵玺的结发妻子还没有被正式策封为皇后,因此还没能正式宴请朝中的内、外命妇,她自己的事还没有个定向,就先帮别人的去了。
只是她和赵玺新婚燕尔,有些话不好直说。
她想了又想,笑道:“您觉得我去合适吗?毕竟是嘉南郡主宴请江南诸世家宗妇!”
赵玺对刘氏还是很满意的,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不说,还很敬重他,他这么多年在宫里,一个人,也是很寂寞的,他虽然觉得自己应该对刘氏多观察段时间,可又忍不住想和刘氏更亲近,想刘氏能一直这样的陪着他。
“所以你才要去啊!”他忍不住对刘氏吐露一点点的心声,“世人都知道嘉南郡主对我有恩,当年如果不是嘉南郡主,我不要说做皇帝了,恐怕早就被人害死了。从前我对嘉南郡主的事无能为力,那是因为有韩太后挡着,现在韩太后去世了,若我还冷待嘉南郡主,别人会怎么说?何况嘉南郡主的仪宾临潼王李谦现在镇守京城,是我背后的大山。我若是对嘉南郡主不好,李家又如何会信服于我?”
他说着,安抚刘氏:“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可那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还请梓潼多多体谅我的不易。”
刘氏到底是个新嫁娘,谁刚刚成亲的时候不是抱着和新郎官白头偕老,一生一世的念头呢?
她立刻就被说服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道:“嘉南郡主在朝中真的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赵玺苦笑,道:“那是你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不然汪几道等人为何联手把她赶出京城?”
刘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到姜宪宴请的那天,她好好地梳装打扮了一番,和姜宪一起去了日照楼。
正如左家老安人介绍的那样,日照楼名为“楼”,实则是个不大不小的庭园,园子里小桥流水,花木扶苏,十一月的天气了,还绿树葱郁,鲜花盛开,要不是不时袭来的冷风让人瑟瑟发抖,仅看园中的景象,还以为这里是烂漫的春日。
“真是难得!”姜宪说着,忍不住碰了碰盛开在路边的大红色的花朵。
领她进来的是左家大太太,也就是李冬至的婆婆。
她见了笑:“这园子两旁种的都是茶花。偏偏这茶花的种类有成百上千,种得好了,一年四季都开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园子里住着花神呢!”
姜宪讶然,不禁挑了挑眉。
刘氏显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搭腔。
两人去了主楼。
已经有人到了。
左夫人正陪着说话。
众人见刘氏陪着姜宪一同出现在了日照楼,都掩饰不住惊愕,纷纷上前行礼。
刘氏谦和地请诸位不要多礼,并道:“我这也是奉了皇上之命,来给姑母打个下手。诸位若是因为我的缘故不自在,反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大家今天就别把我当皇后了,当我是姑母的侄媳妇好了!”
大家都呵呵地笑,七嘴八舌地夸刘氏谦和。
姜宪答应刘氏出席她的宴会时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谁占谁的便宜,还不一定!
姜宪笑着看她们上前给刘氏行了礼,刘氏却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站在姜宪的身后。姜宪也不理会,昂首挺胸,还就真一副把刘氏当小辈的模样。
那些人就算是从前不知道姜宪的“恶名”,这次来赴宴也打听了个一清二楚。见状并不觉得姜宪出格,反而隐隐有些担心刘氏,觉得刘氏就像是遇到了恶婆婆的小媳妇,只能请这恶婆婆网开一面,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帮着刘氏改变现状。
左夫人不想节外生枝,介绍了那些宗妇给姜宪认识。
姜宪见这其中还有人带了适龄的女儿一同前来的,就知道这些人家是有意和她处理好关系的,不禁对这些人家说话行事更加客气。
第1040章 日照
刘皇后见了不由暗中称奇。
姜宪在赵玺面前也没有这样的客气,她这是什么意思?
思忖中,泾阳书院的陈夫人过来了。
她心中微惊。
没有想到左家这样的大的面子,居然把陈夫人请了过来。
不过,泾阳书院是以顾家马首是瞻的,陈夫人来了没有用,顾夫人能来才是真正有面子。
刘皇后不动声色地跟在姜宪身后应酬,看着她和那些命妇或是宗妇寒暄,一起喝酒,一起听戏,客气却又不失矜持地把客人送走,一副宾主尽欢,满意而来,满足而归的模样,她不由对姜宪刮目相看。
回到宫里,她没等赵玺细问,就主动说起了白天的事:“顾夫人没有来,但金陵各大世家的宗妇都去了,还有些三、四品命妇,比开大朝会的时候还热闹。大部分人嘉南郡主都不认识,可只要说上两句话,她就立刻能和那些妇人相见甚欢。”说到这里,她不得不承认,赵玺的这个姑母还真像赵玺说的那样,非常的厉害。“左家这次估计也出了很大的力气,我看嘉南郡主和那些宗妇、命妇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她对那些大户人家的事都知道的很详细,谁家新添了丁,新家新嫁了女儿,谁家的老安人病了,谁家的老太爷身体有恙,她都一清二楚,还给人介绍名医和药方。”
大朝会时命妇要拜见皇后。江南世家的那些宗妇却不是个个都有诰命,也不是个个都能擢到从四品,未必有资格参加大朝会。
赵玺听到这里眉头微蹙。
一直注意着他表情的刘皇后忙道:“皇上这是?!”
赵玺想了想,道:“你肯定嘉南郡主得到的那些消息都是左家提供的吗?”
刘氏还真没有仔细想着过这件事。此时不免有些懵然,怕赵玺觉得她办事不稳重,心虚地为姜宪打着掩护,道:“我听说是这么一回事。至于是不是真的,时间太紧,我还没有来得及查证。”说完,她惴惴地小声道,“怎么了?是不是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当?”
赵玺想到那句“堂前教子,枕边教妻”的话,他道:“姑母常年在北方,她哪里知道南方的事。就是我,南下了这几年,才渐渐地把南边的一些事摸清楚。她这才来了几天,要是立刻就知道谁家和谁家结着亲,谁家都有几口人,出过几个进士,这些她全都门清,我怀疑李谦早就在江南安下了无数的眼线。
“他一个镇守京城的大将,要知道南边的事干什么?
“可见他野心勃勃,没安什么好心!”
刘氏点头,心里却盘算着她出阁前祖父叮嘱她要极力消除赵啸对皇上的影响。她笑道:“话虽如此,可我们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您也说了,李谦镇守北方,只要没有您的圣意,他还能擅自离开京城不成?我倒觉得,就算是他窥视江南的事也不足为奇。皇上南迁之后,和北方的关系没有从前那样亲密了,李谦要调运粮草,和鞑子打仗,不都得朝廷下旨吗?他想知道江南的事,讨好您,这也是人之常事。
“反倒是靖海侯,我有些担心。
“福建的水军那么强,又不像临潼王李谦,和朝廷还隔着个长江,他就算是有什么心思也要寻思着怎样过江…”
赵玺听明白了刘氏的意思。
但他早有主张,并不想别人知道。
闻言他不由皱了皱眉,不悦地道:“这些事你少插手。靖海侯那边,我心里有数。他不是那样的人。”说到这里,他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似的,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道,“靖海侯重情重义,他的发妻去世,他说要守孝一年。可一年转瞬就逝,续弦的事,我看得准备起来了。你不妨看看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到时候我们也来给靖海侯做个大媒。”
刘氏笑盈盈地应“是”,心里却松了口气。
赵玺说是相信赵啸,实际上还是对赵啸不放心。
让她在她熟悉的人里给赵啸挑个续弦,不就是希望赵啸的续弦能和他们关系好,从而能影响赵啸的后院吗?
可见好刚才所说的话并没有让赵玺反感。
她去琢磨赵玺交给她的事去了。
左家老安人歇息的内室此时却燃着灯光。
左夫人和左大太太围着婆婆坐着,说着今天的事。
当左夫人说起姜宪很快就和众人说说笑笑,倾刻如故时,左老安人神色凝重地打断了左夫人的话,确认道:“你说,嘉南郡主对江南各大世家的情况都很了解,连陈家最小的孙子这两天在供奉痘娘娘的事她都知道了——我要是没有记错,这件事我们并不知道吧?”
左夫人点了点头,还没明白左老安人问这句话的意思,笑容满面地道:“之前揽了这件事,还真有点面子上过不去。今天陪着嘉南郡主这么应酬了一圈下来,我这才发现是我受益非浅。嘉南郡主当年没有被选为皇后,真是可惜了。”说着,她不禁哂笑,道,“瞧我这张嘴!如果嘉南郡主当年真的被选为了皇后,皇上恐怕还不能像现在这样偶尔指使着内阁按着他的意思做几桩事。”
姜宪肯定会成为第二个曹太后。
而赵玺呢,说不定会步先帝的后尘。
左老安人看着一脸天真的儿媳妇,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了,只是交待了两个儿媳妇几句“辛苦了,早点去休息,过几天还要送郡主出城”之类的话,就把两个儿媳妇打发走了。自己却倚在床头的大迎枕上想着心事。
李谦肯定在江南有眼线,而且这些眼线还不仅仅局限于宫中,而是涉及到了整个江南。
姜宪托左家帮着筹办这次宴请,说不定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推到左家的身上,让别人以为这些消息都是左家给她提供的。
如果是这样,那李谦野心不小!
她想着,手中的佛珠拔得飞快。
就算李谦没有那种野心,就这样的手笔,也不是个等着挨打的人。若是赵啸有了别样的心思,李谦第一个不会放过赵啸。
看样子,以后朝廷会不太平了。
可惜他们左家先有左以明做了顾命大臣,入了内阁,后有左泉被被封为世袭的六品百户,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
现在唯有豁出性命挣扎出一条路来了。
左老安人寻思着怎么和左以明说这件事,日子却一眨眼就过去,到了姜宪离开金陵的时候了。
第1041章 投入
左家的女眷在左老安人的带领下去给姜宪送行。
她们得来有点早,站在城门外特意设置的暖棚里和其他的宗妇、命妇们打着招呼。
左老安人发现这些人一改去日照楼参加宴会时的轻松惬意,个个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严肃。
她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低声吩咐自己的大媳妇:“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左家大太太应声而去。
李冬至搀了左老安人在棚角的太师椅坐下,又张罗着给老安人上茶点。
左夫人看着忙碌的李冬至不住地点头,悄声对左老人安道:“原来怕李家恃宠而娇,像韩家似的张狂自大,没想到亲家教导儿女却十分的用心。临潼王自不必说,若是不好也娶不到嘉南郡主了。倒是泉哥媳妇,宠不娇,显不嚣,是个沉得住的,泉哥儿能娶了她,可真是福气。”
因姜宪的到访,赵玺的封诰,李冬至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现在江南世家的人说起来,谁不知道左家有个憨儿子,因为娶了个好媳妇,入了帝王的眼。以后不管前程怎样,就这份殊荣,也能让左家嘚瑟好一阵子了。李冬至几个妯娌的心态不免也发生了变化,虽不显在面上,可也是忌妒的有,羡慕的有,不屑的也有。好在是李冬至依旧如故,很快就让左家内院的这些情绪消弥于无形了。
也难怪左夫人要夸奖李冬至了。
她甚至想着,要是当初知道是这样的情景,取了李冬至做长房媳妇也一点不辱没左家。
可惜了,冬至只能打点打点自己的小家了。
左老安人看出了左夫人的心思,笑着安抚左夫人道:“她婆婆是宗妇,有什么事让她帮衬着点就是了。以她这性子,若是儿子能走了仕途,一样有好日子等着她,你也不用替她婉惜。”
左夫人想着李冬至生的两个孩子,不仅长得像舅舅,而且那聪明劲也像李家的人,不管是读书还是行事都机敏得很,大家都说左泉的脑子全长在两个孩子的身上了。
李冬至说不定还真如老安人说的,是个有后福的!
俩人在说着悄悄话,李冬至不知道从哪里讨了个小毯子过来,准备给老安人搭在膝盖上取暖,左大太太也折了回来。
大家就围坐在一起听左大太太说话:“在日照楼请客的时候,大家看着皇后像小媳妇似的跟在郡主身后应酬,都觉得胆战心惊的。想着那嘉南郡主不过是皇上的一个表姑母,就能在皇后面前摆婆婆的谱,那平时在内宫的时候,对皇后娘娘肯定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看。自韩太后去世后,内宫的人都换上了皇上的人,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而皇上知道,嘉南郡主还能这样,可见皇上要么是不想约束嘉南郡主,要不就是无力约束嘉南郡主,可见嘉南郡主的性子有多跋扈了!
“而皇上还要封她为大长公主…
“都在说,还好嘉南郡主这就要回京城去了,若继续留下来,皇后娘娘可苦了。
“分明没有了婆婆,却还要供着个比婆婆还糟糕的婆婆。
“自家的婆婆,总归要看儿子的份上饶过媳妇。像嘉南郡主这样的便宜婆婆,心疼谁也不会心疼侄儿媳妇。
“比那继婆婆还要不好相处!”
这番话说得左家其他的女眷目瞪口呆。
李冬至第一个帮自己的嫂嫂辩护:“他们怎么能这样信口开河!我嫂嫂正是不想影响皇上的内宫,这才请辞封号,急着回京城的!怎么到了这些人嘴里,我嫂嫂就成了个十恶不赦之人。他们不都是世代诗书门第的媳妇和闺女吗?怎么能说出这样引人歧议的话来!他们就不怕被拔舌头!”
还是左老安人经历的事多,忙安慰李冬至:“流言止于智者,你也不要动怒。日久见人心,等时间长了,他们就知道嘉南郡主是怎么样的人了?郡主多半还不知道这样的流言蜚语,你在郡主面前也不要提,让郡主安安心心地回京城去。免得惹了她不高兴!”
李冬于勉强地点头,知道这件事不宜和姜宪说。
反正姜宪回京城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江南!
她颔首应下。
却不知道姜宪那边早就知道了。
而且散播这谣言的就是刘家的人。
她微微地笑。
刘家的人恐怕以为她来金陵是为了左右赵玺的,所以对她宴请江南世家女眷的事很是看重,却不知道她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和李家在这些人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等到她哪天有求于朝廷的时候,总是能想得出办法利用这种名声的。
从这点上来说,她还得感谢刘家。
姜宪姗姗上了马车,出了城门。
马车在临时搭设的暖棚前停下,她和各家的女眷见过礼后,收了四马车的仪程。
这算不算是在日照楼宴请这些人的小便宜!
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慎哥儿和李谦了,姜宪的心情都跟着明媚起来,笑容透着甜美,眉宇间透着温煦,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却让那些妇人们觉得她情绪善变,摸不清头脑,更想敬而远之了。
左老安人暗中观察着,只能叹气,由左夫人搀扶着上前和姜宪道别,姜宪真诚的唏嘘了几句,请了左家的女眷有空去京城做客,又叮嘱了李冬至几句要“孝顺长辈”之类的话,她这才重新登上马车,往水运码头去。
赵玺领着朝中百官在这里给姜宪送行。
姜宪自从知道韩同心的死与赵玺有关,就对赵玺有点不耐烦了。而赵玺也不是真的想找个长辈供在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两人假惺惺的寒暄了几句,都想快点结束这场戏,不过半个时辰,姜宪就得以摆脱送行的官吏,舒舒服服地坐在了船舱里。
云林和卫属的心却一直紧绷着,警戒的盯着四周,直到船慢慢开离金陵码头,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卫属忍不住对云林道:“我就觉得王爷太小心了。那个靖海侯,可是从头到尾到没有出现——他能把福建经营的像铁桶一股,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蔡氏突然暴毙,简王连皇上的大婚都没有出现,他就是再不喜欢蔡氏,还是要做做样子给她守几天的。”
云林没有吱声,示意卫属朝岸上看。
他们已经离开金陵十里路了,可一马平川的岸边却突然出现了一排骑马的人。
第1042章 最后
卫属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什么鬼?”他紧张地嚷道,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破裂。
这不能怪他!
李谦自知道姜宪执意南下,嘴里说支持,心里却始终忐忑,卫属和云林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部下,他不说,卫属和云林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安,因而对于姜宪此次南行不免会比平时更为看重,两人都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心弦一直崩得紧紧的,生怕有个三长两短,出点什么事端,对不起李谦,对不起姜宪。
好不容易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出了金陵城,这才刚刚走出十里,就遇到了这样的情景,卫属怎么能不惊愕!
云林素来沉得住气。
他心里也很慌张,脑子里飞快地已经把可能遇到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并顺带着把对应之策也都想了一遍,觉得不管他们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都有一战之力,无论如何也能保住姜宪突围,日夜兼程地逃回京城,心里这才略安,顺手把之前姜宪赏给他的千里眼递给了卫属,沉声道:“我要是没有看错,应该是靖海侯府的人!”
“这小子来干什么?”卫属骂骂咧咧的,飞快地支起了千里眼,朝岸上望去。
对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明晃晃地穿着靖海侯护卫衣裳,大大咧咧地盯着他们的船。
“难怪王爷让我们防着靖海侯府了!”他冲着岸上的人骂了一娘,对云林道,“他们想干什么?连衣服也不换一件,就不怕皇上知道了责罚他们吗?或者,这原本就是皇上的意思?”
“那到不至于!”云林笑道,“说不定是靖海侯想着送送我们郡主,又觉得不太合适,就等在这里看上两眼!”
卫属打了个寒战,嘴角翕翕,欲言又止。
总算聪明了一点!
云林嘴角含笑地看了卫属一眼,若有所指的道:“谁不知道我们郡主有国士之才,这样的女子,也就只是那些凡夫俗子觉得是牝鸡司晨,像靖海侯这样的,可是求都求不来。何况还有当年的事!”
卫属听着又低低地骂了一句,高声对各司其职守在船舷上的护卫吼道:“各就各位,戒备!”
船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云林笑道:“也许靖海侯真的只是给我们郡主送行的!”
卫属道:“管他是来干什么的?一力降十会。只要他们敢靠近船舷,我们就动手。讲道理这种事,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这功夫,还不如拳头底下见真章,谁赢了谁有理!”
云林呵呵地笑。
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和卫属搭档的缘故。
两人睁也不眨地盯着岸上的人。
可直到船驰过那片水域,岸上的人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黑点,也没有什么动静。
云林这才舒了口气。
看样子靖海侯还没有失去理智。或者说是还没有那个能力在江南一手遮天。
郡主这个时候来江南走一趟,说不定是最好的时机了。
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但他还是和卫属商量:“不能大意,今天晚上连夜赶路,到下一个码头再歇息。”
卫属不敢马虎,亲自去布置。
云林则去向姜宪解释,说是接到了李谦的飞鸽传书,一直催着他们早点回去,他想连夜赶路。
李谦就是这个样子!
姜宪也巴不得立刻就能见到李谦,对云林的话一点也没有怀疑,立刻就答应了,还叮嘱云林小心——夜间行路是很危险的事,没有灯塔,没有照明,很容易碰到暗流或是暗石。
云林笑着应下。
赵啸却望着渐行渐远的官船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初姜宪嫁给李谦的时候他满心的愤怒,满心的怨怼,直到他娶了蔡如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蔡如意非常的好,甚至纵容着蔡如意时常和京城的那些闺中蜜友互通有无,甚至是回京城省亲,就是想让姜宪知道蔡如意嫁给了他过得有多好,心里隐隐盼着姜宪有一天听到蔡如意的消息会心生后悔。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蔡如意虽然是个小小的落魄侯府的小姐,心却很大。不仅要掌握靖海侯府的内宅,还要插手他的事。他婉言拒绝的时候,蔡如意反而拿姜宪做例子,说李谦是如何如何的尊重姜宪,李家的事姜宪不用问任何人就能当家作主。
他一时激愤,由着蔡如意利用他的名声做了几桩事。
可蔡如意毕竟不是姜宪,做的那几桩事不仅没能给她赢得名声,反而让靖海侯府的长辈和下属都很反感。
他只好收了她的权。
这也成了他们夫妇之间矛盾的开始。
蔡如意还不承认,对外却说是他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收了通房,还让通房怀孕,让她颜面尽失,她才闹的。
他们是联姻夫妻,有的不过是责任和义务,蔡如意说这话也不怕别人笑话。
赵啸一直到现在也认为,蔡如意是为了权利之争,而不是什么夫妻感情。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会设想,如果当初他娶的是姜宪,他是不是会像李谦那样,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有一份令所有人都羡慕的仕途。
特别是姜宪在走的时候突然遍请江南世家的宗妇和朝廷命妇赴宴,一夜之间让她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传遍了大江以南,他对李谦的妒忌第一次抑制不住地泛滥起来。
他突然间很想见见姜宪。
可惜姜宪已定下了离开的日子,他已向皇上上书,会为蔡氏守孝一年,不方便去见姜宪。
他想,也许他和姜宪没有这缘分!
可半夜梦醒,他又止不住地想,如果当初他对这门亲事更积极一点,及时地拦住了姜宪,是不是事情的发展就完全不一样的呢?
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快马加鞭赶到码头时,姜宪的船已经离开了。
赵啸生平第一次像个轻狂的少年,沿河纵马,赶在了姜宪的前头到达了这处望高坡。
想和姜宪打个打招,好像该说的话十几年前就在那个山庙里说完了。
再见面,只会让人尴尬,让人窥视到他心里的不甘。
赵啸静静地坐马背上,看着姜宪的船慢慢远去。
他有一种感觉。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和姜宪见面了。
他们以后都不可再碰到!
第1043章 怀抱
云林等人当然不知道赵啸的心思,他们一路小心戒备,好不容易船行至运河,停在了聊城码头,他和卫属这才松了一口气,去探望好几天都没有出船舱的姜宪。
连着几日赶路,又闷在船舱里,姜宪有些晕船。见了俩人倒没有责怪他们,反而吩咐云林和卫属:“再往后,都是繁华的州县,你们补给了清水和蔬果之后,就继续赶路吧?早点回到京城才好。我都好些日子没有看见慎哥儿了,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样了?我之前跟他说我要出趟远门,这孩子还像不懂事似的,只知道笑嘻嘻地让我给他带些好玩的东西回去。如今知道有快两个月见不着母亲,多半会后悔当天没有去送我了!”
云林和卫属无声地笑。
慎哥儿之所以没有去送姜宪,就是因为姜宪一句“娘走的时候你可别哭鼻子”,把慎哥儿说得面红耳赤,装着毫不在意地样子,昂头挺胸地像往常那样去了学堂。
说不定真像郡主说的那样,早就后悔了!
俩人回到船舱,重新制定了计划,一路顺风顺水,比平时缩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赶到了通州码头。
李谦早得了信,在通州码头接姜宪。
慎哥儿这次可不装模作样了,没等姜宪站稳就冲了过去,抱着姜宪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珠子已经在眼睛里打着转了。
“娘!”他委委屈屈地喊着,把姜宪的心都喊碎了。
“慎哥儿!”她抱着儿子软软的小身子,一直被她压抑在心底的思念顿时如潮水般把她掩没,慎哥儿还忍着,她的眼泪却簌簌地落了下来。
慎哥儿到底年纪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无措地喊一声“娘”,道:“我在家听爹爹的话,没有顽皮!”
这孩子!
姜宪忍俊不禁。
李谦看见姜宪的时候就想把她抱在怀里了,此时得了这个机会,忙上前搂了姜宪的腰,一面拿出帕子给姜宪擦着眼泪,一面笑道:“好了,好了!又哭又笑的,像个孩子似的,还不如我们慎哥儿坚强呢!快擦擦眼泪!慎哥儿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
姜宪似嗔似怒地瞥了李谦一眼,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安抚着慎哥儿道:“娘没事!娘有好些日子没有看见我们慎哥儿,想慎哥儿了!”
慎哥儿自诩哥哥,凡事都走在别人前面,照顾别人,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听母亲这么说,立刻闹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地想着回母亲一句“我也想你”,又说不出口,讷讷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李谦哂笑,揉了揉儿子的头,搂着姜宪的胳膊却紧了紧,扬声笑道:“走!回家去!你娘回来了,我们给你娘接风!”
“好勒!”慎哥儿高声应着,抱了姜宪的手往前冲着,恢复了平日的机敏聪颖。
姜宪抿着嘴笑。
那笑容,甜甜的。李谦看着恨不得咬上一口。可惜周遭都是人,他无意让别人看见他和姜宪的亲密。可上了马车就不一样了,尽管有慎哥儿在旁边,又拉着母亲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姜宪离开后发生的一些趣事,李谦还是没能忍住,手轻轻地探进了姜宪的褙子。
姜宪被他摸得腰都软了,却只能忍着——她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和李谦亲亲搂搂吧?
这样求而不得,让她心里非常的难受。
她一把拍开李谦的手,低声道:“你别乱来!”却忘了慎哥儿就坐在她的身边,把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还懵懵懂懂地道:“娘,您怎么了?”说完,还满脸狐疑地望着李谦。
李谦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手虽然被迫拿了出来,可指尖那细腻的感触却更深了。
他不由捻了捻指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才好。
慎哥儿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李谦没有吭声,慎哥儿就以为他爹惹了他娘生气,就像止哥儿有时候惹他生气一样——止哥儿觉得不是什么事,他却看不惯。
为了哄他娘开心,他想了想,索性挤在了李谦和姜宪中间坐下,抱住了母亲的胳膊,继续讲他在吴辅成那里求学的趣事。
李谦额头发黑。
姜宪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感觉到慎哥儿对她的维护,她不由亲了亲慎哥儿的额头,温声问他:“爹有没有好了照顾你?”
“有!”就在舌尖,慎哥儿看了父亲有点发黑的脸,想到刚才的事,他道:“您走了之后爹都不在家里,去了军营,说是钦天监说今天的冬天会很冷,怕鞑子进犯,要提前做好准备。爹原本要带我也去军营的,可被吴先生劝阻了。吴先生说,我年纪太小,还是等两年再跟着爹去军营也不迟。”
真是两个月不见,当刮目相看了。
慎哥儿已经学会了委婉的告状,不像从前,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姜宪呵呵地笑,看着李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但这个时候,姜宪心里更看重的,还是儿子。
她亲昵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脸,道:“李家是行伍出生,你就是功课再好,也不要忘了本。你看你爹,他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早已在军营里打了好几年滚了。你若是想像你爹这样做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就得跟着他学。”
谁知道慎哥儿听了却撇了撇嘴,道:“娘,您和爹一起唬弄我!我问过祖父了,祖父说,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过是跟着他去军营看了看,哪里有摸爬打滚。”
难道慎哥儿还证实了不成?!
姜宪瞪大了眼睛。
慎哥儿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你们大人的这点小把戏,骗不了我!”
姜宪和李谦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默默地听着慎哥儿主动说着话,马车很快就到了通州驿站。
姜宪奇道:“我们在这里歇一晚上吗?”
李谦点头,看着她的目光里含着温暖的笑意,道:“你这一路上太辛苦了,在这里歇歇脚我们再回府!”又道,“我知道你不习惯在外面过夜,已经让人把家里的东西拿过来了。你睡着肯定不会认生的!”
姜宪了的确累了,从通州码头到家里还要大半天,她不如在这里歇歇!
她打着哈欠点着头。
李谦很快就把她领到了一个小院里。
香儿等人服侍着姜宪洗漱,之后又陪着她去了用饭的小厅。
第1044章 父子
李谦和慎哥儿已更了衣,已经在饭桌前等着了。
看见姜宪进来,李谦还没有来得及打声招呼,慎哥儿已蹦蹦跳跳地下了饭桌,上前去拽了母亲,道:“娘,您怎么才来!爹一早就让人给您炖了乌鸡人参汤,就等着您来了好喝。”说着,吩咐跟着他们过来的小丫鬟道:“你还不快点去跟厨房说一声。”
小丫鬟笑盈盈地应声而去。
姜宪纵容地笑着对慎哥儿道:“你慢点!把娘的袖子都要拉破了!”
慎哥儿听着忙放了手,打量起姜宪的衣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