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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李家给他的钱还少吗?

他爹给李麟开的后门还少吗?

特别是娶了高妙容之后。李麟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狂妄自大,而且自私自利。儿子犯了错他不是想着怎样去管教,反而亲自出面为儿子奔走。如果冕哥儿打的不是慎哥儿,他是不是还会利用李家的名头压着别人给冕哥儿赔礼道歉,割地求饶呢?

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李麟。

在李麟娶高妙容之前,他的根子就坏了。不过是因为大家彼此是兄弟,他看李麟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包容的心态,加上还有他爹护着,他们没有经历过什么事,也就看不出李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否则,他当初为什么在人人都说高妙容品行不端的时候他却不以为意地娶了高妙容呢?

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觉得高妙容有什么错处!

李谦快步上了马,扬鞭赶回了家。

慎哥儿在宫里还没有回来,姜宪一个人难得清静,正在那里拿着把小小的剪刀在那里给兰花剪着枝。

李谦从来没弄懂这兰花的枝叶应该怎么剪才算是对的。

他倚在门上,安静地看着姜宪。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在窗棂外的葡萄架上,枯褐色的枝杈上冒出一点点的新绿,屋里虽然还烧着地笼,却让人感觉到春意盎然,呼吸间空气都轻快起来。

姜宪穿着件葱绿色的褙子,皓腕轻露,仿佛未化的一捧雪。

李谦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姜宪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随后鼻尖传来的熟悉气味又让人忪懈下来,嗔道:“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李谦亲了亲她雪白的面颊,低声笑道:“难得忙里偷闲。你有没有哪里想去的,我陪你走走。明天我们进宫去探望太皇太后,正好去瞧瞧慎哥儿。等过了二月初二就把他接回家来,他也该正式上课了。”

姜宪就和他商量起慎哥儿读书的事来:“郑先生那里你得去探个口风才行。他若是有心给我做幕僚,这西席就得别找人了。我写过信给左以明了,原想让他帮着推荐个人的,谁知道大伯父给我写了一封信,想推荐大堂嫂的父亲吴大人。吴大人的学问那是一等一,大家都公认的,可我不太了解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和慎哥儿对不对脾气…”

实际上她是有点嫌弃吴辅成为人太过方正,怕教出个书呆子来。

李谦却笑道:“吴辅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倒觉得他为人端方,慎哥儿有时候太随着自己的性子,有他帮着看管教导,说不定人能变得稳重一些…”

俩口子在这说着话,那李麟此时已回暂居的客栈。进了院子就被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撞了个正着,他皱着眉头正欲喝斥那大夫两句,谁知道那大夫脸色非常的不好,站直了匆匆地朝他揖了揖手,就快步出了院子。

李麟眉头皱得更紧了,就见香芷哭丧着个脸从正房急急地撩帘而出,看见李麟,她一愣,忙屈膝行礼。

“这是怎么一回事?”李麟也顾不上那大夫了,问香芷。

香芷脸色顿时皱白,细声道:“大人…大少爷他…大奶奶让人连着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治不好…”

她吐吐吞吞的,李麟却听了明白。

他顿时眼前一黑。

李冕伤在鼻梁上,那是一个人的正脸,别说是以后交朋结交,成亲娶媳妇了,就是入仕做官,鼻梁断了,那也是万万不可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和高妙容那么着急的缘故!

他拔腿就跑进了屋里。

高妙容正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拿着个帕子垂首抽泣,看见李麟进来,她立刻跑了过来,眼睛又红又肿,涌着泪花拉李麟的衣袖,急切地道:“这可怎么办?我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大夫,可大夫说,他无能为力!你今天见到孩子他二叔父了没有?要不让他帮着请个御医吧?刚才那大夫也说了,真正最好的大夫在太医院,可太医院的御医多半都跟着皇上南下了,只有原太医院的医正田大人因要给太皇太后瞧病,所以留了下来。”

她从前就听说过姜宪从小就是由田医正帮着瞧病的,那个常大夫据说就是田医正推荐来的,姜宪又非常的喜欢李谦,这些年来看她对李家人的态度就知道了。如果李谦开口让姜宪帮着冕哥儿请大夫,李谦肯定会答应的。

李麟却是呆住了。

他之前想到自己肯定会求李谦的,不愿意和李谦彻底地撕破脸,可他没想到的是事情来得这样的快。他向来觉得自己并不比李谦差,要说差,也是差得机会和运气。但他前脚从李谦那回来后脚就有事要求李谦,而且还是这样的小事。

还是在李谦很明确的拒绝了他之后!

李麟深深地受到了挫折。

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道:“不就是个大夫吗?多拿些银子去请就是了。不是说是曾经的太医院御医吗?那现在就不是的了!谁有银子还不赚?御医也是人,也要吃饭喝水。”

高妙容愕然,不由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道:“宗权那里,怎么说了?”

李麟不悦,不知道怎么跟高妙容说。

在高妙容嫁他之前,他一直都在高妙容面前殷勤奉承,生怕高妙容看不上自己。高妙容出事,他趁机娶了高妙容,心里悄然地发生了变化,觉得不是自己,高妙容怎么能有今天。在高妙容面前特别的要面子。

李谦很明确的拒绝了他。

这话,他怎么跟高妙容说!

高妙容最会察颜观色,见状心中已生不妙之感,可她又抱着几分侥幸,觉得自己也算是和李谦一块儿长大的,李谦的性子她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不可能拒绝这么小小的一件事。

但李麟的沉默却让她的心不断地往下沉,猜测着最不好的一种结果。

第996章 稻草

“他是不是不愿意帮这个忙?”高妙容面色也跟着阴沉下去。

李麟勉强露出了个笑容,道:“那到也不是…只是你知道嘉南郡主的那个性子,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他娶了嘉南郡主,看别人的眼色行事,也有自己的难处…”

高妙容“呸”了李麟一脸,道:“他现在是王爷了,京城的守备。普天之下,还有谁敢不给他面子。我看他这是不想帮你的忙吧!”说着,她站了起来,道,“我去找他!我就不相信了,我们这些年的情份在他眼里就一文不值了!”

李麟皱眉,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说了,让我有什么事去衙门找他。现在冕哥儿的病情要紧,其他的先放一旁。实在不行,我再去他衙门里找他。也未必就一定要跟嘉南郡主说了,才请得动太医院的那些御医。”

“还有什么事比冕哥儿鼻子更重要的了!”高妙容尖声道,“你现在就去给我孩子找他叔父。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

“胡闹!”李麟发了脾气,“先想办法给孩子请几个大夫过来瞧瞧,实在不行,我明天再去找宗权!”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敢看高妙容。

从前高妙容喜欢李谦,他是知道的。万一高妙容找到李谦那里,李谦拒绝了他却答应帮高妙容,他觉得他心里恐怕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满怀猜疑的。可若是李谦像依旧拒绝了高妙容,高妙容肯定会觉得他没有本事,李谦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李麟都觉得不好受。

高妙容很想去见李谦。

从前李谦对她是不错的。

每次遇到她都会和她打招呼,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和她寒暄两句。

可她却没有想到,每次李谦和她寒暄的时候都是因为想和李冬至说话,李冬至战战兢兢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却喧宾夺主地抢了李冬至的话说。

夫妻俩人正对峙着,室里传来李冕的哭声。

两人齐齐急奔李冕的内室,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随之李麟不死心地连请了好几个大夫,大夫都异口同声地说从前的伤还没有完全长好,如今他们都没这本事帮李冕把鼻梁接上。

李麟没有办法,只能又去找李谦。

谁知道李谦却进了宫,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宫。

李麟眉头皱得死死的,觉得李谦这是避着他。

之后他连来了两三次,都没有遇到李谦。

李冕的鼻子却等不得,他只好守在了长公主府门口。

春日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李麟的心底却一片冰凉。

他觉得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

好不容易看到了李谦的马车,马车却长驱直入进了长公主府。

李麟追了上去,被看守的拦在了门外。

他拼命向门房说明自己是李谦的堂兄,可那门房却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是李家大老爷,还请正正经经地拿了拜帖过来,别为难我们兄弟被大管事责怪,说我们连个门房都做不好。”

李麟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在身上摸了半天,哪里带了拜帖出来,又匆匆回了客栈,亲自拿了拜帖过来。

门房是原来镇国公府的人,虽说姜镇元不在京里,可姜家的女婿成了京中的显贵,对他们来说,日子还和从前一样。虽然不会轻怠别人,却也犯不着巴结谁。拿了拜帖按规矩把李麟请进门房旁的厢房喝茶,派了小厮把拜帖送到了内宅的李谦手中。

李谦探了郑缄的口风,郑缄既想给李谦当幕僚,又想给慎哥儿当西席。他是真心喜欢慎哥儿这个学生。好在郑缄也是当世有名的书画大师,李谦索性请了郑缄教慎哥儿书画,请了吴辅成教四书五经。

这两天他就在忙这件事。

今天一早和姜宪去宫里接了慎哥儿,拜访了吴辅成。

吴辅成早收到了姜镇元的书信。虽然不知道慎哥儿的禀性,在他看来,就凭着这亲戚关系,这个弟子无论如何也是要收下的,不仅要收下,还得读出点名堂出来才对得起亲家。知道姜宪俩口子带了孩子来访,他早早就吩咐下去,让吴夫人把家里好好的收拾一番,设了酒宴款待姜宪一家。

等到他和李谦见了面,两人越谈越投机。原本只准备了午膳,吴辅成临时又留他们用晚膳。

李谦为了儿子,自然是要和吴辅成打好关系。

一家人就留在了吴府用了晚膳才回来。

收到李麟的拜贴,李谦看着因为儿子拜师非常顺利,又接回了儿子,显得有些兴奋的姜宪,心情瞬间落到了底谷。

他和李麟说得很清楚了,有什么事就去他衙门找他,不要到家里来。他不想因为李麟而让自己的妻儿不快。李谦显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仅没两三天就找了来,而且还是到了快宵禁的时候。

李麟难道让他放下姜宪去帮他办事不成?

“你跟他说,我明天一早就去衙门。”李谦低声对那小厮道,“让他有什么事去衙门找我!”说着,把那拜帖丢进一旁的纸篓里。

那小厮眼睛一转,回去的时候在门房的耳边叽哩咕噜了一番,那门房就知道了李谦对李麟的态度,笑着讨好小厮道:“我知道了。你也把这话传下去,别让那些不知道轻重的东西把人放了进去。”

皇上还有三门穷亲戚,从前来镇国公府打秋风的多着了,也不差这个什么姑爷堂兄弟。

小厮应声而去。

门房客客气气地把李麟请出了大门。

李麟气得肺都快炸了,却无计可施,只好第二天去了李谦的衙门。

李谦听说是给李冕请大夫,二话没说,让人拿了自己的拜帖带着他去了田医正那里。

田医正背着药箱就和李麟去了客栈。

但田医正也无能为力,道:“我擅长儿科和妇科,骨科不是我的强项。而且我这一辈子都是做御医的,何曾给人看过骨伤!宫里的贵人伤了哪里也不会伤了骨头啊!”

李麟一筹莫展。

高妙容这下子总算是看出来了,她含着泪道:“你还要骗我!孩子叔父分明是不管我们了。不然他那边怎么连来个问孩子病情的人都没有?你到底跟他怎么说的?他怎么会不管我们?”

李麟听着这话十分的刺耳。

她现在是他的妻子,李谦凭什么管她?

不管才是应该的吧?

她又凭什么这样叫嚣?难道对李谦还余情未了?

第997章 压垮

李麟这么一想,不由得脸色发黑。

他借口再去给李冕找个大夫,出了客栈的小院,站在客栈后院的花树下发着呆。

身边有人走过,在议论着金陵的事:“…生意比哪里都好做!家家户户都是新搬过去的,不要说粮油米酱了,就是那被褥马桶,都卖得比京城好。而且能过去的全是有钱人,花起钱来不在乎。不像在其他地方,几个铜钱也要跟你讲半天的价。你不如和我一起过去做生意。大不了等过两年再回来。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李麟听着心中一动,冲着说话的人喊了句“兄弟”。

而李谦这边,田医正正在说李冕的病情:“若是想医治好,那得看运气了。主要是原来断的地方又断了,而且旁边还有很多小碎骨,就算是鼻子接好,那鼻梁处也会长出一个鼓包来。以后,十之八九是…”

是要破相了!

这样话田医正没好明说。

李谦点了点头,问起李麟:“他怎么说?”

田医正道:“我给他推荐了两个大夫,他说会派人去请回来看看。”

李麟心里有数就好。

李谦不再过问这件事,和姜宪一起准备了束脩,正式拜访了吴辅成。

吴辅成挺高兴的。

慎哥儿看上去很懂事,读书也聪明,之前有郑缄帮着启蒙,郑缄在翰林院的时候就是有名的才子,和他也有交往,他年事渐长,仕途上已无再多的追求,正好全心全意地教慎哥儿读书。

这个学生他收得非常高兴。

李谦和他说好读书的地方设在了吴家,每十天休息一天,逢年过节另算。

和朝廷命官的休沐时间一样。

他就可以有时间好好地陪陪慎哥儿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李谦反省。慎哥儿渐渐大了,他这个做父亲也应该担负起教导之责了。

吴辅成也很满意。

这样他也可以到处走走了。

等过了二月初二,慎哥儿正式拜了师,开始每天早出晚归地上学。

太皇太后不干了,总觉得姜宪和李谦对孩子太严格了,盯着休沐的日子接了慎哥儿到宫里玩。

止哥儿孤零零的,也觉得不好玩了。就吵着也要去吴辅成那里上学。王瓒去拜访了吴辅成几次,吴辅成想着止哥儿和慎哥儿是表兄弟,一匹牛是放,两匹牛也是放,同意给止哥儿启蒙,但要等到止哥儿七岁:“年纪大一些,性子也稳沉一些,更容易学得进去。”

吴辅成话已到此,王瓒也不好强求。

止哥儿知道后情绪低落,连着两、三次都没有进宫去见慎哥儿。还是慎哥儿瞧出不对,到亲恩伯府探望止哥儿,止哥儿这才高兴起来。

姜宪则准备着大妞儿回甘州的事。

李骥那边得了信,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过完年就派了人来接女儿,正巧百结和情客也都带着孩子准备上京城和姜宪团聚,两拔人就走到了一块儿。

虽说百结和情客如今已是官太太了,可两人有事没事还是会帮衬着姜宪做些事,这两人的到来,让姜宪松了口气。

两人也不想离姜宪太远,就暂时借居在了镇国公府的东群房,和长公府隔着一道墙。

等到三月,大妞儿启程出了京城,姜宪也借着春节和京城中的外命妇应酬了一圈,她和白愫这才彻底地有了空闲。

两人约了去潭柘寺赏花,坐在潭柘寺的桃树下喝着过年时酿的青梅酒,在明媚的春光里闲聊。

不知怎地,两人说起韩同心来。

白愫道:“你不在京城,不知道她的变化。她瘦了很多,每次见到她都眼神阴鸷,让人害怕。”

姜宪却没有什么同情心,道:“当初嫁到宫里来,也是她自己同意了的。我听太皇太后说,她老人家还曾和东阳郡主说过这件事,但东阳郡主并没有把太皇太后的话放在心上。他们家当时太急着和赵翌联姻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白愫道,“当时韩家的日子不好过,走到哪里都排在最后,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

说到这里,姜宪就问起简王世子来:“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从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包养戏子,放荡不羁,完全颠覆了姜宪对他的印象。

“还能怎样?”白愫叹道,“简王爷太惯着这个儿子,加上他不怎么管内宅的事,儿子又一直养在内宅,就这样了呗!”

之后姜宪又问起京城其他功勋之家的事来。

两人说了一下午八卦,晚上在潭柘寺留了一宿,第二天才坐着马车慢悠悠地回了京城。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初八的浴佛节。

吴辅成给慎哥儿放了三天的假,慎哥儿先去宫里给太皇太后请了安才回长公主府。

姜宪、白愫、石氏等人约好了一起去潭柘寺礼佛。

潭枯寺的主持高兴极了。

如今朝廷南下,京城身份最高的外命妇就是姜宪了,姜宪浴佛节能来潭柘寺,潭柘寺就有了和很多寺庙一争高下的资格。

潭柘寺那天清了场,专程接待姜宪等人。

李谦也陪着姜宪去了潭柘寺。

等他们从寺庙回来,看到了柳篱。

李谦讶然:“你怎么会过来?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柳篱苦笑,道,“三月初的时候,李大人去了趟泰山,给慎哥儿求了道平安符,非要我赶在今天送过来不可。我只好算着时间进京。”说着,拿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递给了李谦,“说是得慎哥儿自己亲手打开,亲手戴上才好。”

李谦忙让人去请了慎哥儿过来,并在外院招待了柳篱。

姜宪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良久,慎哥儿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慎哥儿挂在腰间的装了平安符的小香囊。

慎哥儿道:“娘,您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姜宪闻言就长叹了一口气。

立场不同,看事情也就不同了。

站在她的立场,李长青对不起她。可站在李长青的立场,她又何尝对得起李长青?

赵翌那样羞辱她,她都能释然,为何就不能原谅李长青呢?

可能因为他是李谦的父亲,对她又一直像女儿般的疼爱。不,甚至比对李冬至更好。事情暴露出来,她更加难以接受吧?

姜宪轻轻地帮儿子整了整衣襟,笑道:“那小香囊可是你祖父亲自给你去泰山求的,你可不要弄丢了,辜负了你祖父的一片心意。”

就这样吧!

前世的事并没有发生,再多的爱仇情仇,都不能因为前世的记忆就去片面的做决定。

她既然能原谅赵翌,就应该原谅李长青!

第998章 开始

姜宪抛开前尘往事,心都觉得轻快了不少,看着帮李长青办事的柳篱也顺眼了。

她让阿吉派几个机敏伶俐的小厮服侍柳篱的起居,还叮嘱厨房按照柳篱的口味做饭。

柳篱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了姜宪的青睐。

不过,能和姜宪打好关系,他却是求之不得的。

柳篱在京城停留了几日,照着李长青的吩咐买了京城的特产,就准备回去了。

李谦亲自设宴款待了他。

柳篱却非常恭敬地给李谦斟了一杯酒。

李谦有些意外。

柳篱虽是他父亲的幕僚,身份被揭穿之后,又与其他的幕僚有些不同。

其他的幕僚多是依东家的意思行事,可柳篱,却像是要报答李长青的恩情一样,并不在乎得失,甚至不在乎得罪李谦这个李家未来的掌权人,一心一意为李家打算、策划,全心全意地帮着李长青处理不管是来自内宅还是朝廷的事务。

李谦有时候虽然烦他多管闲事,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出的主意都是对李家最有利的。

柳篱大约也看出李谦对他不满,他和李谦也就是个面子情,并不积极主动地靠近李谦。

像这样恭维李谦,还是第一次。

柳篱看着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坐下来喝了口酒,吃了两粒花生米,这才慢慢地道:“我敬你这杯酒,是代天下的黎民百姓敬的,你能这样暂时主持大局,不管能干多久,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李谦没有说话,轻轻地呷了一口酒,寻思着柳篱这段时间没少打听他的事,不然也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自他进京之后,开始是整顿京卫,之后就是督促着他治下的府衙重新丈量土地,无主之地归公所有,谁开荒就由谁得,若是流民,还可以根据自己开荒的土地在当地府衙入藉,并强行减少了税赋,治惩贪墨。

这些事去年封印的时候才完成,能不能做好,就看今天的春耕了。

他这几天也因此格外的忙,天天和布政司的那些文人嚼舌根,茶水都不知道灌了多少。

“不过是觉得防卫固然重要,可若是人心不齐,再强的卫所都不行。”李谦浅浅地道,“还是尽早恢复生产。百姓安居乐业了,自然就不会想着走了,税赋能收上来,朝廷的日子也就慢慢地能过好了。”

柳篱却不相信朝廷。

他犹豫了片刻,道:“你做的这些事汪几道等人都知道吗?”

“他们不必知道。”李谦抿了抿嘴,目光清冷,透着寒意,“江南富庶,名人辈出,泾阳书院,钱塘书院,杭州书院…都子弟如云。汪几道忙着和赵啸打口角官司还来不及,我们就不要惊动他们了。”

言下之意,汪几道等人去了江南能不能站得住脚跟还是两码事,现在正是争权夺利定乾坤的时候,他不如先斩后奏,用不着和汪几道等人商量。

或者是,已经不屑和汪几道等人商量了?

柳篱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却不得不承认,李谦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甚至李谦根本不用他指点,就已经开始做了,而且比他想的做得更好。

他不禁颔首而笑,道:“之前你爹还很担心你,日日夜夜在家里抓头发,想着怎么能帮你一把好。去泰山求佛,主要还是为了王爷。现在看来,老爷和我都是杞人忧天了。王爷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就好!”

若是今年的春耕一切都很顺利,等到秋收的时候,李谦的名声就会更上一层楼。再过两三年,北方的百姓就只知道临潼王李谦而不知有皇帝赵玺了。

这正是他送给李长青的一计。

柳篱笑道:“我知道回去该怎么跟大人说了。王爷这边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跟大人说就是了。”

李谦笑道:“这不就是我爹一直以来的盼望吗?你放心,有事肯定会向你们求助的。”

说到这里,柳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问李谦:“李麟离开京城的时候,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李麟来京城的事李家诸人都不知道,还是过年的时候给看着李麟一家三口没有过来给李长青等人拜年,他们才知道李麟去了京城。因李谦在京城,李家的人倒也没有多想。谁知道三月初李麟从京城回来,收拾收拾东西,跟李长青说了一声,一家三口就直接去了金陵,就是高伏玉和高妙华,也吓了一大跳。

高伏玉还专程去拜访了李长青,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李长青也懵懵懂懂的说不清楚,只知道李麟不想继续在太原呆下去,想去金陵做生意,他把李麟教训了一顿。李麟什么都没有说,当时看着像是妥协了,没想到他会突然离开太原。

高伏玉气得不得了,可能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和李长青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柳篱启程来京城的时候,听说高妙华也准备去金陵。

李谦听了直皱眉,道:“他压根就没有和我告辞。只让个小厮来跟我说一声。我当时正和顺天府的几个人在说春耕的事,等我说完事,那小厮早已经走了,说是李麟那天准备回太原。我一看时辰,离他们启程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我正巧那天又有点事,想着就算是此时追过去也追不上了,就算了。之后差人写了信封给李麟,托人给他带了二百两银子的仪程。

“他去金陵做生意的事我不知道。若不是柳先生说起,恐怕我还要继续蒙在鼓里了。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到去金陵?

“李家在南边根本插不上手。他怎么突然跑去了金陵?他要干什么?他难道不明白金陵不是我们李家的地方。他去了不仅没办法依靠李家,而且还会因为李家在北方的势力而被有心人利用或排挤。

“这都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啊?”

柳篱素来不太待见李麟,觉得了这人就是典型的吃了甘蔗还说甘蔗不甜的白眼狼。他如果能和李家疏远,那就再好不过了。但他就这样静悄悄的去了金陵,不太像他平时的作派,柳篱怕他玩花样,有点担心他的行踪。

“谁给他出的主意不知道!”柳篱笑道,“他把妻儿都带去了金陵,肯定早有了长远打算是真!”

第999章 沧海

不过是想脱离李家自立门户罢了!

李谦沉默良久,道:“既然他不愿意留在太原,那就随他吧!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别人说起来,他总归是我兄弟,但愿他越来越好!”

柳篱笑道:“大人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李麟这么多年一直受李府的庇护,未必真的就能自立门户。大人的意思,别被人利用了才好。”

“就算是被人利用了,那也是他的选择。”李谦道,“他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我爹的羽翼之下吧!”

柳篱不再说什么。

两人闲聊了半天,李谦亲自送了柳篱离京。

过了夏天,就是中秋节了。

姜宪忙着送节礼,特意从库房里给李长青选了一对三尺高大红珊瑚的摆件。

李谦看着直笑,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投其所好呗!”姜宪笑道,“公公最好面子,这对珊瑚是太皇太后的珍藏,我拿了一对汝窑的小梅瓶才换来的。重阳节的时候摆在厅堂里最好不过了。”

李谦想着这是姜宪的一片心意,而且他爹也的确喜欢姜宪这个儿媳妇给他送东西。他也就不去管了。不过,他一直惦记着姜宪说的那个梦,可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到与这个梦有关的事。

他不知道姜宪是真的莫名做了这个梦被吓着了,还是有些话不好直说,在暗示他什么!

李谦想找个机会问问姜宪,偏偏大同那边又和鞑子打了起来,这是他做京城守备之后遇到的第一次鞑子入侵,加之马上就要秋收了,这一仗无论如何都要打赢才是。他没等中秋节就去了大同督战。

姜宪正好陪着太皇太后过中秋节。

太皇太后看着围着圆桌跑来跑去的慎哥儿和止哥儿,乐得合不拢嘴,悄悄地给了他俩和念慈、怀慈两兄弟一人一个装满了金豆子的荷包,还念起大妞儿:“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习惯不习惯?听说甘州的风沙很大。那孩子从小就养得精细,可别因此生了病才好。”

念慈忙道:“太皇太后您老人家别担心,大妞一切都好。他外祖父还给她取了个正式的名字,叫李悦,说是大妞儿如重获新生,从此以后太太平平,高高兴兴,再无波澜。”

太皇太后闻言呵呵直笑,道:“这名字取得好。”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白愫道:“这孩子倒有心,大妞儿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白愫笑道:“大妞从小就和他在一起长大的,他们俩就像一母同胞的兄妹,大妞回去的时候,这孩子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李二爷派人来给我们家送节礼的时候,还带了一封书信过来,我看着这孩子天天念叨着大妞,就让他给我读的信。”

太皇太后听了十分的感慨,摸了摸念慈的头道:“这孩子,一眨眼都会识文断字了!”

曹太后被逼还政的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只是今天是八月十五,万家团聚的日子,这话说出来不免让人扫兴。

太皇太后就拿了葡萄递给几个孩子,道:“吃瓜果,吃瓜果。”

止哥儿的妹妹桃桃胆子小,只敢扶着乳娘的手在炕上走,怀慈比桃桃大,又是男孩子,已经可以丢开乳娘的手自己走了,见状就跌跌撞撞地往太皇太后怀里扑,要去拿葡萄。

大家都笑得不行。

念慈就很温柔地抱了弟弟,拿了葡萄给怀慈吃。

太皇太妃笑道:“我记得承恩公进宫的时候还曾和先帝为一块柿饼打过一架。可你们看念慈,这孩子的脾气倒像清惠。”

石氏站在炕边看着桃桃,怕她掉下来,听了笑道:“以后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有福气给清蕙做儿媳妇!”

白愫赧然地笑。

众人拥着太皇太后去了院子里赏月。

姜宪就提议重阳节的时候去她在小汤山的别院玩:“那里好歹也是个小山坡,也算是爬了山。”

“行!”太皇太后也不想老在宫里呆着,要不是朝廷这两年缺银子,万寿山那边自被鞑子毁了之后就没再重建,她都想去万寿山住了。

太皇太妃也很感兴趣。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还没有等他们从小汤山回来,大同的捷报就传到了京城。

太皇太后和姜宪都非常的高兴。

或者真是应了那句天时地利人和,到了十月,户部的帐册出来了,今年虽然减了税赋,可年景好,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税收反而和去年一样,还有地方的官员写了折子上来,不知道是要巴结李谦还是真觉得好,想学着李谦在西安的时候用过的办法,利用冬闲的时候修浚河道。

李谦和曹宣商量了半天,挑了几个地方做试点,如果好,明年再大范围的推广。

忙起来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春节。

这是姜宪和李谦到京城后过的第二个春节,京城的物价已经降了下来,一般的人家都有钱买斤把猪肉回去包饺子,元宵节的灯会因此特别的热闹。

李谦和姜宪决定像去年一样,带着孩子们去逛灯会。不过,今年逛灯会的人又多了一家——金宵的妻子魏氏带了长子回娘家探望安国公府的太夫人。

太皇太后知道后想着当初这桩婚事的媒人是姜宪,就抬举魏氏,在宫里召见了她。

魏氏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却和刚出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太皇太后不免有些忌妒,私底下和太皇太妃道:“你说保宁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也连着生三个儿子呢?”

太皇太妃抿了嘴笑,道:“您这也太贪心了!有谁像保宁这么有福气,儿子聪明又健康,夫婿一表人才又能干。你小心犯了贪念!”

“呸!”太皇太后笑道,“大过年的,怎么能说这话。”说完,不由和太皇太妃感慨起来,“我记得安国公府的太夫人比我还小两、三岁的样子,怎么说不行就突然不行了呢?”

人上了年纪,就特别听不得丧事。魏氏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探望祖母,就是因为安国公太夫人已卧病多时,据说挺不过夏天了。

太皇太妃想着那安国公太夫人自嫁人之后就从来没有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不禁也为她伤心。

两人就决定过了节后每逢初一、十五开始吃斋。

姜宪觉得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吃斋毕竟有伤身体,劝了几次,但两人主意已定,任她怎么说都没有用。

三月初三那天,安国公府太夫人病逝了。

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不免都落了泪。原来的那些恩怨也清了,太皇太后让印霞送了一对太皇太妃亲手写的挽联过去。

魏氏磕头谢了恩。

知道安国公府大势已去,娘家再也没有能支起这个家的人。

为了不卷入娘家的那些纷争里去,她给祖母守了头七就带着孩子启程回了榆林。

第1000章 两年

太皇太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心情不好。

姜宪和白愫少不得要常进宫去陪伴。

好在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欢喜的事。

过了端午节,左家派人来报喜,说是李冬至于四月二十八生了次子。

姜宪自然是很高兴,准备了很多礼物派阿吉送了过去,郭氏甚至特意发了封信来,说起何夫人的欢喜。

李谦这边的事情也很顺当。

因去年的那些政令都有了好结果,今年他借了都察院的名义派人四处巡查,要求各地府衙必须按照他的要求征收赋税,不得多征或是少征。

等到了夏天,江南那边暴雨连连,嘉兴、湖州、淞江都受了灾,一时间粮价飞涨,逃难的人到处都是,反倒是北方因各地官员都怕被李谦揪了典型,成了杀鸡儆猴里那只被杀的“鸡”,因此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不仅又是个丰收年,各地还很安定,就连匪患都不多,百姓们都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和江南的喧嚣完全不一样。惹得很多江南商贾跑到陕西等地买粮。

皇城根下的百姓向来就喜欢议论议论朝政,不多时,酒楼茶馆就编出许多的段子来,讲李谦怎样会治理朝政,朝廷南下之后继续没粮吃,如今求着李谦南下,拜相入阁,要让李谦来做阁老。还有些则编出什么朝廷不过是在金陵设了一个行宫,如今江南不太平,皇上、太后和那些朝中显贵们马上就都要回京城来了。

百结和情客听了笑得不行,回来讲给姜宪听。

姜宪又讲给白愫、石氏等人听。

白愫少见的有些幸灾乐祸,道:“活该!当初我们家国公爷就劝汪几道等人不要轻易南下,结果他们不听,现在好了,这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在帮我们呢!”

她这话说了没几天,福建和两广就有大量的倭寇上岸抢掠,赵啸从金陵紧急赶往福州抗倭。但由于福建和两广这些年来都以赵啸马首是瞻,他人在金陵,好些将领没有得到指令,应对起倭寇来不免有些畏手畏脚的,以至于福建和两广有很多地县州失守,战火一时间波及到五十几个县,六、七个州府,百姓死伤无法估算。

靖海侯府还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败仗。

赵啸回到福建后立刻重整山河,到了十一月,各地的战乱都陆续平息下来,可很多地方也已十室九空,死去的人活不过来,活着的人伤心欲绝,白纸纷飞,新坟遍地,十分的萧条。赵啸又捉到几家与倭寇勾结的大商贾,请了朝廷的旨意,全部收没家产不说,或是流放千里,或是抄家问斩。有那不服的,从福建徒步至金陵喊冤,写了血书挂在城墙上,全家碰死在衙门前,局面一直乱糟糟的。

几大书院的士子又纷纷上书,有人觉得乱世当用重典,有人却觉得赵啸凶狠暴烈,不宜为官,还有人则说赵啸是在打击异己,想独掌海上贸易。

直到次年的五月,赵啸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老天爷却好像格外的垂青李谦。这两年北方风调雨顺,庆格尔泰屡战屡败,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他,他突然改变策略,派了人来和李谦和谈,要求开放榆州和大同两处的边市,彼此和平共处,永不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