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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他就在姜宪手下做事,姜宪倒不觉得这件事难事。

她道:“找机会吧!总有一天能遇上的。”

比如说,梅城致仕之后…

姜宪问起京城的防卫:“知道交给谁了吗?”

“现在还没有动静。”李谦道,“众人都在谋求金陵的差事,京城那边反而没什么举动。不过,有消息说,高岭想留在京城。我估摸着他要是提出来,朝廷十之八九会让高岭驻守京城。”

姜镇元去了辽东之后,最有资历接他手的就是高岭了。

赵玺能顺利地登基,与高岭与有很大的关系,算得上是有从龙之功了。

只是高岭做了很多年的禁卫军,习惯行事低调罢了。

李谦说到这里,笑道:“你猜猜我今天接到了谁的来信?”

姜宪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李谦告诉他:“我收到了杨俊的信。”

姜宪非常的意外,道:“他免职之后回了老家吧?他给你写信做什么?难道想复出?可这时间也太短了,就算是你有心为他谋划,今年肯定是不行的。但六部三院迁到金陵之后,京城又要留人,朝中肯定要大换血。这个时候去找谁,谁也不敢拍着胸保证一定能让他起复啊!”

“他倒没提这些事。”李谦笑道,“他给我的信里写的全是抗倭的战略战术,还有倭寇这几年的动态。看得出来,他是花了下力气的。”

第903章 肥肉

这种事不是应该跟赵啸说吗?

姜宪问:“很有价值吗?”

就算是她自私好了。

如果有价值,还是别落在赵啸手里的好。

朝廷南迁,于赵啸有利,若是他在海上还战无不胜,他们就会变得很被动,特别是天下税赋多来于江南,赵啸兵强马壮的,就更不容易对待了。偏居一隅,时间长了,总是会被淘汰的。

“很有价值!”李谦叹道,“让我都大开眼界。可惜了!不然有杨俊和李政驻守闽南和江南,何愁倭寇不除!”

姜宪握了李谦的手,温声道:“有些事情,也要看时机的。此时不是时候?”

李谦点头。

姜宪问他:“你给他回信了吗?”

“回了!”李谦淡淡地道,手里却没有停,细累地摩挲着她细白的手指,慢慢地道,“我问他需不需要我把信转呈给李瑶。”

如今李瑶依旧是兵部尚书,若是得了李瑶的青睐,杨俊等这风头过去了,肯定能起复。

谁知道过了几天李谦收到杨俊的信,却说不用。并在信中道,他入朝为官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可去了江南之后,看到那些倭寇上岸烧杀抢掠,他突然觉得自己从前很幼稚。他已决定不再为朝入关,并和李政说好了,利用这两年的时候大江南北的走一走,看看这天下之大,能否有一处桃花源。等他倦了,决定写本年鉴,把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事都写下来。

他在信的最后提醒李谦,不要小瞧赵啸。

赵啸的野心大着。

这次南迁,得利的人只有他一个。

如果李谦能阻止,还阻止的好。

这时离姜宪的生辰不过两、三天了,董珊瑚闹着要请了杜慧君到家里来唱堂戏。

杜慧君这两年除了应酬像姜宪这样客人,几乎已经不登台唱戏了。

陆氏掌击赞同。

加上甘州那边写了信过来,说康氏怀了身孕,估计明年三月份就要生了,也算是件喜,姜宪就给杜慧君下了帖子,杜慧君亲自过来在搭戏台子,内院有点吵。

李谦让人把杨俊的书信送给姜宪阅鉴,自己躺在醉翁椅上闭目养起神来。

谢元希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李谦像睡着了似的。

他正要离开,李谦却睁开了眼睛,指了旁边的太师请谢元希坐下,道:“什么事?”

谢元希两眼发光,道:“王爷,前两天鞑子进犯,钟天宇以三千骑兵抵御一万鞑子,大获全胜不说,还将其全部剿灭!收缴了五百多匹马,五千多尾箭。”

“哦!”李谦不由坐了起来,感兴趣地道,“具体怎样的,你快跟我说说!”

钟天宇是李家军的第二代,是他一手一脚培养出来的。他若是能独当一面,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朝廷南迁,会动摇军心,很多人都会想办法跟着南下,北边应该会空出很多的地方出来。钟天宇若是有了将功,他帮着争军功就突然多了。

不过,这样一来,九边恐怕是要荒凉下去了。

两人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有小厮跑进来说柳篱前来拜访。

李谦和谢元希都大吃一惊,以为远在太原的李长青出了什么事,忙将柳篱迎了进来。

谁知道柳篱却是代表李长青来给姜宪送寿礼的。

李谦和谢元希都松了一口气前者是因为知道父亲身体健康,平安无事,后者却更担心李长青这个时候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李谦要丁忧。要知道,李谦这两年积威日重,就是夏哲,也不敢随意地反驳他的话,这一丁忧,之前他们的努力可就全完了。而且因为之前考虑到朝廷再派人来不需要重要磨合,李谦一直压着没让夏哲走。夏哲从前不知道,现在全看明白了,心里正堵着一口气,只怕是要趁着这次朝廷南迁有所举动,李谦一动,夏哲肯定也会走,到时候西北的局面可就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谢元希安排人把太原送来的寿礼送去姜宪那里,柳篱却拉了李谦笑道:“此此前来,是我主动请缨,实则是想和王爷说说话。”

李谦就知道,只要柳篱出现,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

他和柳篱去了小书房后面的凉亭。

等小厮上了茶点退下去之后,柳篱开门见山地问李谦:“王爷应该已经听说了迁都之事吧!不知道接下来王爷有什么打算?”

李谦目光闪闪,道:“不知道柳先生是代表我爹过来的,还是自己想和我说说话呢?”

柳篱笑道:“在其位谋其职。当然是李大人让我过来的!”

李谦却不怎么相信。

不过,柳篱敢这么说,恐怕早已说动了他爹,甚至是,他爹早就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被砸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不免有些懊恼。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柳篱弄到他身边的。

不过,他若是把柳篱要了过来,又怕父亲受高怀玉的影响太深,到时候伤及李家利益。

这天下果然没有两全齐美的事。

柳篱看着李谦的样子嘴角微翘。

他就知道,李谦是个聪明人。

而且不仅仅是聪明,还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这样的人若是不成功,真上没有天理!

他不禁笑道:“京城里的人都在传,说万一皇上南下,就城的防卫估计会托付给高岭。想必高岭也是愿意的。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不过,我还是要劝劝王爷。有的时候就是个机会,一旦消失了,就不可能再出现。与其在这里犹豫,不如主动出击。姜家如今正是自暇不顾的时候,这个时候和姜家去谈,还能保住两家的情份,若是再拉下去,反而不美!”

李谦闻言,长长地透了口气,眉宇间浮现些许的怅然。

此时朝廷南迁,却因受银财阻力,没有办法把皇宫和六部三院的衙门全都一并迁走。因而名义上是以皇上“南巡”为借口去的金陵,这也只是块遮羞布而已,实际上皇上是去金陵避祸。这样一来,京城就还是国都,名份还在那里,就需要相应的人出面代皇上镇守国都。

普通的人是不行的。

包括高岭。

因为他出身太低。

现如今身份地位能力手段谋略最合适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姜镇。

他是镇国公。

一个是李谦。

他是皇上的姑父。

第904章 争否

从名份大义上来说,姜镇元和李谦是最合适。

而姜镇元又比李谦更合适。

李谦镇守京城,主要还是因为他是皇亲国戚。

姜镇元镇守京城,却是资历、威望所归。

一旦朝廷南迁,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地重回京城,谁能镇守京城,谁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北方。

这样的诱惑太大了!

在李谦听到朝廷要南迁的消息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个天下掉馅饼一样的机会。他恨不得派了人去推波遂澜,催着赵玺南迁。

但一想到朝廷南迁之后,他将面临着和姜镇元去争这个位置,他又前所未有的犹豫。

姜宪对姜家的重视是显然而见的,他不想和姜宪发生矛盾。

何况他这么多年之所以这么努力,纵然有是男子就应该遂鹿天下野心,可更多的,是想守护妻儿不被人欺负,想守护姜宪不被人觊觎。

若是因为与姜镇元的争执让两人之间有了罅隙,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他压着性子等结果。

准备把这一切都交给天意来决定——朝廷若是南迁,那就是在给他机会。朝廷若是不能南迁,那他也不会去推波遂澜。

可老天爷还是最终站到了他这边。

赵玺等人没能抗得住汪几道,江南的水患,黄河的淤塞让京城粮价大涨,已经开始有饿死的人,那些朝臣的日子一样不好过,朝中一改从前纷争,同意南迁。

机会摆到了他的面前,可他还是在犹豫。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父亲看穿了自己在姜宪面前的软弱还是被柳篱看穿了!

柳篱看着李谦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温柔乡是英雄冢。

这句话还真是没有说错!

行事果断勇敢的李谦,在这样的机会面前却为妻子犹豫了。

他想到自己的,不由心中一软,声音也温和了很多,道:“是我主动来给郡主送寿礼的。也想顺便来看看慎哥儿。听说他跟着郑先生读书,十分的聪慧,大人每每提起来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提到儿子,李谦的表情也温和了很多,他看上去谦逊,实则骄傲地道:“慎哥儿聪慧是聪慧,就是太顽皮了。还好早早地就把他丢给了郑先生,不然就真成脱了疆的野马了。”

“男孩子嘛,顽皮些好!”柳篱笑着和李谦说了半天慎哥儿,随后提出来去看看孩子,再也没有提京城的事。

李谦却知道,他这是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把柳篱丢给了谢元希招待之后,他慢慢地回了上房。

千里之外的盛京城,辽王曾经的别院,姜镇元坐在花园暖亭的美人靠上,身下是厚厚的棉垫,膝头搭着虎皮袍子,正轻轻地给红泥小炉扇火。

姜纵看着大伯父有些苍白的脸,心情很复杂。

自姜镇元腿伤之后,姜家的事就大部分都交给了姜律。大家以为这不过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谁知道姜镇元的腿伤却一直没有办法好利落,大夫说是因为水土不服。好在是姜镇元心心胸豁达,加上又新添了个宝贝孙子,外面的事姜律也能独挡一面,他倒没有把自己腿伤放在心上,整天逗着孙子,倒也逍遥快活。

可他大伯父真的甘心这样的生活吗?

姜纵很怀疑。

他的手无意识地摆弄着小竹篓里的银霜炭,道:“我们得到的消息就这么多了。不过,听姑爷那边的人说,迁都的时间定在了明年开春。那个时候不冷不热的,正好南下。金陵那边正日夜不停地在修皇上的行宫,工部侍郎姚先知被派去了那边督工。江南倒没有加赋,好像是说户部尚书梅城出了个主意,让扬州的那些盐商出银子。我估计,梅城这会儿正后悔呢——扬州的那帮人知道了,还不得恨死他!”

姜镇元笑道:“那姑爷的人又是从哪里听说的呢?我看扬州的人未必会恨梅城。他给了扬州那些盐商一个巴结皇上的机会,那些人感激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记恨他!总比像苏佩文似的,怂恿着蔡定忠去西安卖官体面。”

他看似淡然,实则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三、四年的光影,李谦已经这样的厉害了。姜家要知道什么,还要找他的人去打听。

姜家,还是在他的手里开始走下坡路了!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打起了精神。

姜纵笑道:“姑爷应该是在汪家和苏家安插了人。我去问这件事的时候,他们还告诉我,苏佩文如今一个头两个大。那些想跟着去金陵的人快把他家的门槛都踩断了。从前在西安吃了亏的人好多都找上门来,话里话外要苏佩文补偿他们,不然大家就一拍二散,把这件事给捅出去。偏偏这次南迁的事是汪几道一力主张的,说的是苏佩主承办,可很多事都得汪几道说了算。姑爷的人还幸灾乐祸地说,说不定两个人会因为这件事而翻脸呢!”

姜镇元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却投向了正领着领着一群工匠在赶着抢修花棚管事身上。

辽东这边真是冷。一过了十月,连土都冻上了,别说是种庄稼了,就是死了个人,挖个坟都不好挖。

廖修文战败,临死之前却把辽王的儿女妻妾都毒死了,在被破府之前,还放了一把大火,把辽王府给烧了。以至于他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都要重新修建。

不过这样也好。

让他住进曾经的辽王府,他心里也不得劲。

只是可惜了辽王的几个孩子,都还什么都不懂。

简王和韩同心也做得挺过份,人死如灯灭,他们却是连个慰问的话都没有。

还是他帮着收得尸,下的葬。

如今辽东百废待兴。

偏偏朝廷要南迁。

他要不要回京城去呢?

姜镇元扇着炉火的扇子越摇越快。

“水沸了!”姜纵笑道,并没有注意到姜镇元的异样。

姜镇元松了口气,让人去叫了姜含过来,问他:“我们今年还有多少存粮?”

之前李谦借了他十万担粮食,他承认今年九月份还上的。那时候他发现了辽王的一处存粮库,觉得完全可以支撑到来前,李谦主动借粮给他,他不好拂了他的好意,更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这才象征似的借了十万担粮食。

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廖修文把辽东的壮年男人都抓了丁,大片大片的田地无人耕种,种也坏了,虽然风调雨顺,可收成远远不及之前他在户部看到的一半。

姜镇元今天根本没有办法还粮。

第905章 还粮

姜纵犹豫道:“冬天冷,大家都在屋里猫冬,一天两餐干的可以改成稀的,然后再加点菜什么,勉强能等到明年开春。”

也就是说,十万担粮食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可若是从牙缝里挤出十万担粮食,对他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姜镇元听懂了他委婉的说词。

他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姜纵羞惭地低下了头。

姜镇元正要安慰他几句,房夫人领着几个小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了。

房夫人见姜镇元和姜纵之间气氛有些严肃,遂笑道:“这是在说什么呢?”然后嗔怪姜镇元,“让你养病你就好好的养病,怎么总是不听大夫的话?有什么事,只管交给那些年轻人去做。你这腿伤还没有好利落呢!你难道不做准备陪孙子爬山了?”

前些日子吴氏又怀孕了,或者是太过操劳,怀像很不好,房夫人亲自照顾儿媳妇,不免分不出精力来照顾大孙子,就把姜杏送到了姜镇元这边,偏偏姜杏也是个坐不住的,整天到处乱跑,好几次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阖府的找人。姜镇元只好在书房里画画,好不容易把大孙子拘在了书房。可孩子天生就喜欢到处跑。这样过了几天又开始坐不住了,姜镇元也是为了锻炼孙子的定性,承诺姜杏,若是他这个冬天能老老实实地呆在书房,等开了春,就带姜杏去郊外爬山。

姜杏高兴地应了,天天在书房里消磨时光。

姜家可没有答应人却不做的先例。

哪怕这个人是个小孩子。

姜镇元捶了捶腿,笑道:“夫人,我们真没有说什么。你不用担心。”他并不想房夫人担心这些,然后转移了话题,道:“阿杏呢?他没有跟着你吗?”

“去了儿媳妇那里。”

房夫人坐在了下来,姜纵上前给她行了礼。房夫人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继续道:“阿律回来了!”

这些日子姜律一直在外练兵,也想趁着气温还没有完全冷下来,督促那些卫军的将士修些简单的防御。

姜镇元微微地笑,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笑纹。

房夫人看着就心疼。

这两年姜镇元老得太厉害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更温柔了:“喝了药,大家就去屋里坐吧!这外面太冷了,要是冻着可就麻烦了!”

姜镇元的腿伤就是这样拖来拖去拖成了疾。

两个姜家的男了都恭顺地应“是”,等姜镇元喝完了汤药,姜纵扶着姜镇元,一起回了上房。

房夫人就说起了姜宪的事来:“听说您这腿还没有好,她急得不行,还问我要不要派两个大夫来看看。您还别说,姑爷做事可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他居然还在军中养了个药铺,据说不仅给军中的将士看病,还给驻军旁边的百姓看病,若是穷苦的出不出诊费,可以帮着卫军做事抵销。而且我听嘉南说,军中的大夫最擅长的是看骨科。我觉得你是不是就让她派两个人来给你看看腿啊!总这样,我心里没有底!”说到这里,她咬牙彻齿的,“那廖修文真不是个东西,把辽王府烧了,怎么不把自个府邸也烧了!整个盛京城都被他弄成个什么样子了?我听说,他把府学的那些藏书也都烧了!”

何止!

他把医署和府学的那些人也都杀了。

现在盛京不仅面临着缺药少医,而且连几个读书人都找不出来。

姜镇元已经让姜含去京城请几个秀才过来了。

如果能请到举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并且和姜含说好了,让他十月初一祭祖之前一直要赶回来。不然天气太冷,就算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也受不了这边的气候。说不定人还没有来就先把人给吓跑了。

姜镇元含含糊糊地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房夫人还欲说什么,姜杏像个小爆竹似的冲了进来。房夫人笑呵呵地,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知道姜律要和吴氏说悄悄话,让人把姜杏赶到了祖父母这边,房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又怕姜纵笑话儿子,忙抱着姜杏去了旁边的息宴室。

姜镇元这才有功夫和姜纵再次提起粮草的事:“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能缓过气来吗?”

实际上他们打进盛京城的时候,在被烧的辽王府还发现了一处秘库,里面藏了些金银珠宝,可能连廖修文也不知道。

若是从前,姜镇元是瞧不上眼的。但这场战事对姜家的消耗太大了,他吩咐姜纵悄悄地把这笔收益藏了起来,准备应急之用。

姜纵知道姜镇元指的是那笔银子,在心里算了算,道:“要看明年的收成。若是收成好,我们能自给自足了。”

可还是不能豪气地还上李谦的那十万担粮食。

若是收成不好,可能还要借粮。

因为现在的形势,就算是他们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粮食。

京城已经把能买的粮食或买,或征调,如蝗虫扫境般没谁有多的粮食了。

姜镇元眉头紧锁,情绪非常的低落。

姜纵欲言又止。

在他看来,姜家和李家是姻亲,借个粮食算什么?何况只有十担。让他们还是很困难,可李谦那边这些年来广积粮,压根不是等着这十万担粮食下锅。好生生地写封信去,跟李谦说清楚了,过几年他们这边收成好了,加倍还过去就行了。

大伯父为何揪着这十万担粮食不放?!

可姜镇元在他心中积威已久,他不敢贸贸然地问这个问题。

等到了晚上,姜镇元留了姜律在小书房里说话。

若是姜宪此时看见姜律,就会发现姜律瘦了一点,黑了一点,可精神却更好了。经过战场,像柄寒光四射剑,透着锋利和锐气。

打下辽东,让他更自信了。

他和姜镇元说话,少了几分父子之间的顺听,从了几分同僚之间的亲昵。

“爹,你是不是怕在李谦面前抹了面子!”听父亲说起那十万担粮食,姜律觉得这根本不是个事,他嬉笑道,“不就是十万担粮食吗?你放心!我这就写封信给保宁,让保宁去拧那小子的耳朵。保管李谦那小子再也不敢提那十万担粮食。”

姜镇元哭笑不得,无奈地喝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妹妹嫁到了李家,就是李家的人了。要是让李家的人知道慎哥儿有这样一个舅舅,还不得把你妹妹都轻瞧了!”

第906章 大白

“爹,你不是忘了我这个妹妹是什么人吧?”姜律已经不是从前的公子哥了,听到姜镇元这么喝斥他,痞痞地扯着嘴角笑着道,“她当初可是连辽王都说杀就杀的,还会怕李长青不喜欢他。而且我看李长青也不是那种脑子不清醒的,你看他对保宁多好啊!保宁寿辰,还专程派人去送寿礼,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找妹妹商量,你看过有谁家的公公这样对待儿媳妇的吗?这分明是把保宁当成菩萨似的供起来了!”

“又胡说八道。”姜镇元左右找了找,拿起桌上紫檀木镇纸打了姜律一下,道,“你要是敢当着外面的人这样口里没有个门槛,看我不收拾你。”

虽然姜律说的是事实,可也不能这样嚷出来。若是让有心人添油加醋地一传,李长青的脸往哪里搁?!

姜律装模作样地耸着肩躲了过去,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道:“爹!您怎么总是小瞧我呢!我是哪样的人吗?再说了,我现在都已经是做父亲的人,您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打我。总得让我在我儿子面前有威严吧!您要是再这样,我要去母亲那里告状了!”

“臭小子,还敢威胁起我来了!”姜镇元训道,到底没有再打儿子,“我在跟你说正经事。李谦的那十万担粮食,我寻思着得想得办法还了才好。你看能不能想办法到高丽人那里换点吃的。”

盛京过再往东走,就是高丽人的地盘了。

京城周边是不可能有一颗粮食了,只能想其他办法!

姜律直皱眉。

早年间朝廷总觉着四海来拜,高丽算是离朝廷离的近的了,又盛产人参,几次出兵,把高丽打得如落花流水,还插手高丽的政事,以至于高丽年年来贡,还送了上大批的美人巴结朝中权臣。这些年朝廷式势,高丽也不再巴结朝廷,甚至有时候还因为这几年高丽风调雨顺、兵强马壮骚扰边境,对朝廷颇为敌视。

如今父亲居然要他去向高丽人买粮食!

姜律觉得不对劲,正色道:“爹,到底出了什么事?是李谦那边派人来催了?还是保宁那边遇到了为难的事?我现在已要能帮您了,您有什么事也应该和我坦言才是。”

姜镇元犹豫了片刻,道:“李谦那边倒是没有来催。不过,我答应过他们今年九月份还粮食的,如今已经是九月下旬了…”

“娘!”姜律依旧不解,高声道,“这又不是解释不清楚的事,有必须分得这样清楚吗?你干嘛非要丁是丁,卯是卯的,好像不把这债还了,就欠了李谦什么似的…”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也慢慢地睁圆,盯着姜镇元干巴巴地道着,“爹,您,您不会是想回京城吧?”

姜镇元总说姜律没脑子,只知道打仗,却不知真正的凶险在朝廷,让他做什么事都要全方位的考虑,要想清楚来朝廷政令对庙堂风云的影响。

父亲突然受伤,姜律被迫接手,站到了父亲的位置上,他才知道父亲的话有多么的正确。

他也就不像从前那样依性而为,而是开始看朝廷邸报,思考那些朝廷里发生的大小事情。

迁都,在他看来非常的荒唐却又的确是个逃僻的好办法。

对根本没有想过,也不可能跟着去江南的姜家来说,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至少,他们可以安心驻守辽东,修养生息个大几年,有了壮大自己的时间。

他当时还庆幸,觉得姜家的运气真不错!

但此时,他满嘴的苦涩。

朝廷南迁,肯定需要人镇守京城。

在他看来,现如今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姜宪家辽东,李谦在西北,高岭出身不够,晋安侯肯定是要随之南下的,北定侯早已不管事多年,承恩公曹宣身份太敏感…到时候朝廷肯定又是一番头痛。

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准备回京城。

那他们在辽东的家业怎么办?

回到京城,高岭会不会服气?

父亲自从腿伤之后,精神差了很多,能不能和那些留下来的功勋世家周旋?

姜律想了很多。

让他不栗而寒的却是同李家的关系。

如果李谦也抱着同样的想,姜家是争?还是不争?

如果两家有了罅隙,那就等于是整个北边由齐胜和李长青为界,分为了东北和西北。

迁都之事不知道赵啸有没有从中推波遂澜,但对他是最有好处的。到时候赵啸辖制江南,江南又占着天下税赋的一大半,万一挥师北上,他们各自为政,有力和赵啸一战吗?

姜律的脸色渐渐变得肃穆,他问父亲:“您一心要还了李谦的人情,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姜镇元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低声道:“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只要我回去,李家不会和我争。到时候我在京城你在辽东,进可攻退可守…”

有一句他没有说。

说不定若干年后,这偌大的天下就是姜家的了!

姜律尖锐地道:“那保宁呢!”

姜镇元抚了抚额,无力道:“所以我很为难!不知道该争还是不该争!”

姜律表情有些僵硬,道:“若是李谦要和您争呢?您觉得你争得赢吗?我们现在有多少粮草?有多少后力?有多少名将?”

姜镇元没有吭声。

姜律的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缝,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却像沸水一样在滚,心道,说来说去,父亲还是希望保宁能站在姜家这一边劝阻李谦。

但正如之前父亲所说,保宁既然嫁到了李家,就是李家的一份子,如果站在姜家这一边,李家还不得把她给吃了。

李谦和姜宪的情份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他们俩人是因为旁的过不到一块了,他接了姜宪回来就是,哪怕李谦的儿子,他也可能帮着养着。可如果是为了这破事,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破坏姜宪的婚姻的。

他对姜镇元道:“为什么非要去争那个位置。我们就这样呆在辽东不好吗?”

就算外在天翻地覆,只要他们守住辽东,就等同于自立为王。好过去和别人争地盘,杀得你死我活!

姜镇元闭上了眼睛,神色疲惫地靠在太师椅的椅靠上,轻轻地道:“因为镇国公府被猜忌的太久了,我怕我的孙子没有这个能力装瘪,被满门抄斩!”

第907章 舆图

姜律嘴角翕翕,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的确。

纵观整个镇国公府,没有哪一位国公不是“韬光养晦”的。

他们真的是受够了!

也不知道下一辈还能不能继续忍受下去!

可利用妹妹得到这样的一个机会…他还是觉得不行!

“爹!”姜律喃喃地道,“我们就留在辽东不行吗?好好经营,也未必就会比回去京城差!”

姜镇元垂着眼睑,良久都没有吭声。

姜律突然觉得有这屋里的地龙烧得不旺,有点冷。

西安的甜水井,柳篱和李谦对坐在茶桌旁,无言地看着谢元希泡着他珍藏的岩茶。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一面动作娴熟地给两人分茶,一面笑道,“岩茶不同于龙井、碧螺春,它是秋茶最好,而且口味醇厚幽远,能泡个七、八泡,不像绿茶,三道之后就没有什么味道了。你尝过就知道了!”

柳篱微微笑,道:“美不美,家乡水。看样子谢兄还是喜欢家乡的味道。”

谢元希是福建人。

他的手微微一顿。

想起了死去多年的亲人。

如今李谦和赵啸隐隐已成对峙之势,他做为李谦身边的幕僚,恐怕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回福建了。好在是他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不会牵连到谁。

谢元希哂笑,道:“是啊!你是不知道啊,我前两天晚上做梦,梦到在吃家乡的蚵仔煎,醒来之后口水直流!”

柳篱哈哈大笑。

就是一直板着脸的李谦,也露出些许的笑意来。

谢元希看气氛还好,索性引入正题,道:“柳兄的意思我们家王爷已经都知道了。不过,离皇上南下还有一年的时间,不用这么着急,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我们家老爷在太原,齐大人又在大同,不管谁镇守京城,也越不过这两处去,我们王爷总归是不会吃亏的。”

这是想避开姜家吗?

如果最终镇守京城的是高岭,李谦从高岭手中夺下京城,那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的。比起和姜镇元直接争夺京城守备的权力,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都要简单多了!

柳篱望着五官分明,面孔越来越锐利的李谦,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谦这个样子一看就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他的只言片语未必能打动得了李谦。

与其让李谦不喜,不如静观其变好了。反正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而且就像谢元希所说的那样,只要不是姜镇元镇守京城,李谦就能想办法把人给挤兑走,还可以和姜家继续保持着亲密的关系,这大概是李谦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了。

他笑着喝了一杯茶,高声地赞扬了谢元希泡茶的手艺,这才慢慢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去见了大人,就说王爷这边还要观望一些时日。毕竟李家今非昔比,内阁对李家也颇为忌惮,若真的有心镇守京城,要做的事还很多,让大人耐心等候,王爷看如何?”

“就这样跟我爹说吧!”李谦觉得他爹未必会喜欢这个说法,可目前为止,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的父亲了。

后院,姜宪正在看阿吉送上来的戏单子。听说柳篱和李谦、谢元希在外院小书房里喝茶,她神情恍惚,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要不是杜慧君还在外面等着定下来的戏单子,阿吉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她恐怕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了神。

“到时候就照着这单子点戏好了!”姜宪有些烦躁地把戏单子递给了阿吉,道,“让杜班主就照着这个单子准备吧!他年纪也不小了,武生什么的就让小徒弟去唱好了,让他唱个旦角或是青衣就好。”

阿吉笑盈盈地应“是”,退了下去。临出门前回头瞥了姜宪一眼,眼中满是担忧。

姜宪闭着眼睛歪在临窗的大炕上发着呆。

她身边服侍的全都知道,她心情不太好。

大家走路都蹑手蹑脚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慎哥儿从郑先生那里回来了,吵着要吃龙井虾仁,还说郑先生家里就有这道菜,闹得灶上的师傅急匆匆地用河虾的肉想办法做成了龙井虾仁的样子,家里才有了些热闹的气氛。

下午通常是慎哥儿练字做功课的时间。

这个时候姜宪都是陪着儿子的。或是做点做了几年还没做完的针线活,或是在旁边看些杂书。

今天她却一改常态,让人去李谦那里讨了副舆图来,说是要看看。

有什么事需要动用到舆图呢?!

可绣儿也好,阿吉也好,都是半路上才跟得姜宪,不敢像情客、百结或刘冬月那样,委婉地问上一句。

姜宪拿着舆图不由地叹气。

她突然间很想念白愫。

只有白愫,才会直接质问她吧?

她在摊开的舆图旁看了良久。

慎哥儿很少见母亲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好奇。写字也写得不专心,不时地抬头偷窥母亲。

姜宪的注意力却全在那副舆图上。

慎哥儿三下两下把字练完了,立刻蹭到了母亲的身边,表功似的大声道:“娘,我写完了!比昨天要早半个时辰呢!”

姜宪这才发现慎哥儿正睁大了双乌黝黝的大眼睛望着她。

她不禁失笑,想抱了慎哥儿到膝上,然后就发现儿子好像又重了几分,抱起来比从前更吃力了。

“你昨天是因为写字写到一半嚷着肚子饿了!”姜宪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儿子的把戏,笑道,“你看,你中途不分心,就可以早点把功课做完,早点出去玩了!”

郑先生规定,只要慎哥儿写完了功课,就能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