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夏夫人这是为了给那些商贾推荐皮子才来她这里的。
夏夫人冤死了,话却不能明说,憋得她面色发紫。
是谁说嘉南郡主和善了,她一句话说出口能把给怼死。也不知道这性子是随了谁?也是她从前小瞧了嘉南郡主,以她干出的那些事来看,她还真有把人给气死的本事!
她思忖着,半晌才平息了心中的愤火,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做出一副温和的样子笑道:“这也是机缘巧合,我也不知道那毛皮商人去了哪里。不过,立秋之后西安城里有很多卖皮子的行商,若是郡主想买几张好皮子,到时候我陪着郡主一起去逛逛集市就是了。”
既然如此,你找来干什么?
为就了几张皮子?
姜宪在心里冷笑,觉得陪她喝茶真是浪费时间,特别是李谦还没有音讯,邱梅就算是有飞鸽传信,一时半会也用不上,她心里就更焦灼了。
夏夫人还在那里绕圈子,姜宪也不吭声,在那里想着心事,任由夏夫人在那里喋喋不休。夏夫人渐渐面生窘色,姜宪全当没看见。夏夫人没想到姜宪这么沉得住气,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不道:“郡主,我是来向您道歉的!前些日子我脾气急躁,说起话来也就没有经心,还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就算想吸引她的注意,夏夫人也没必要这样自秽啊!
姜宪讶然,道:“夏夫人多虑了,我没觉得夏夫人有冒犯之处,夏夫人是不是误会了?”
夏夫人的笑容就显得有些尴尬起来,道:“我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这是遇到菩萨就下马,生怕无意间又冒犯了。原本都是常来常往通家之好,若是因为我一时的脾气闹得大家都不愉快,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夏夫人言重了。”姜宪客套了几句。
夏夫人就叹了口气,道:“说来说去,我都是被我们家的那个侄儿气糊涂了!”
她把夏哲怎样教训夏山,怎样把夏山拘在家里,怎样把夏山送回了老家一一告诉了姜宪,最后道:“原来我和我们家老爷置气也多因这个侄儿而起,如今他回了老家,我和我们家老爷也没有什么分歧之处了,家里到平安清泰起来。我们家老爷就说了,以后就夏山留在老家成家立业了,别再出来惹麻烦!可他到底是我们家老唯一的侄儿,大伯的唯一子嗣,我们家老爷虽这么说,还是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夏夫人又在她面前说一遍是什么意思啊?
姜宪满头雾水。
夏夫人却起身告辞。
姜宪没有留她,只觉得心中疑窦难平,想了想,派了七姑去打听这件事。
七姑寒着张脸回来了。
她示意姜宪遣了身边服侍的丫鬟之后,就脸色难看地道:“我去外面走了一圈,没听到什么议论李府的事。可去巡抚衙门打听的时候,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得了吩咐,居然告诉我,说我们家李大人夜奔百里,杀了周大人家那个便宜小舅子,卓姨娘听到消息就傻了眼,被周夫人送到乡下别院里静养,并派了心腹的嬷嬷在那里照顾卓姨娘。夏大人知道后吓了一身的冷汗,生怕大人连夏公子一起收拾了,就让夏夫人来给您带话,想请您网开一面,放过夏公子…”
这就对了!
她身边全是李谦的人,就算她想瞒着李谦,也只能瞒一时不可能瞒一世,李谦从甘州回来的路上不知道怎么听说了这件事,蔡霜已经被她杀了,他解了气。可卓然却被周大人送回了老家,李谦不愿意放过卓然,又不愿意让她担心,因而让人带信给她,说他有事在甘州耽搁了。
姜宪想起前世,她不过是招几个伶人进宫唱了几出戏,李谦就直接把人给杀了,弄得她脸上无光,两人也因此大吵了一架。
他那个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姜宪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
她问情客:“这件事你证实过了没有?”
情客是照着宫里的掌事嬷嬷培养的,没有把握的话,她是不会乱说的,特别是给姜宪禀事的时候,没有证据的话经好传到了姜宪那里,会让姜宪有错误的判断,从而影响大局甚至是身家性命。
可亲耳听到李谦的传话,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七姑抿了抿嘴,沉默了几息功夫,低声道:“因为时候紧迫,我就请邱梅去了周家那边打探消息,据说这两天周夫人和周大人通信频繁,布政司那边还传出周夫人近日可能会着几个子女来探望周大人。”
也就是说,不是空穴来风。
正巧姜宪也想用用邱梅。
她神色木然地闭了闭眼睛,道:“那你们就给我查查卓然老家那边的消息,我等着。”
七姑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掩饰了情绪,垂睑退了下去,忐忑不安地去见了邱梅,把姜宪的决定告诉了邱梅。
邱梅喜不自禁,拉着七姑的手连着问了两次“是真的吗”。
七姑见状犹豫道:“你,想帮郡主做事?”
“当然!”邱梅毫不迟疑地道,“难得郡主瞧得起,这多好的机会啊!别说我了,就是我们家,也愿意为郡主效劳!”
“可这样一来,你们家就得和郡主一荣共荣,一损共损了!”七姑告诫她。
她隐隐有种感觉,李谦不会安于只做一个二品的都指挥使,以后他肯定会继续往上走。可越往上走,就越危险。
久别重逢的朋友,七姑不希望邱梅有危险。
第645章 重逢
七姑的话让邱梅心中一动,沉默片刻,肃然道:“七姑,风险越大,收获也可能越多。你离开扬州的这些年,扬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朝廷加税不说,官府层层盘剥,没有官府依靠,生意做一笔亏一笔,不做生意手下这些兄弟们又该怎么办?再不想办法找条出路,大家只有落草为寇了!”
“怎么这么严重了?”七姑愕然。
邱梅苦笑,道:“七姑,若是有机会,你回趟扬州吧?你就知道现在的扬州和你印象中的扬州有多大的区别了!”
七姑压根就不想再回扬州。
那里有她所有不好的记忆!
可她知道邱梅不是那种为了利益就不管不顾的人,而且邱梅素来比她聪明,邱梅既然已做了决定,定然有她的想法和道理,她做为朋友,应该帮她。
“你准备怎么帮郡主?”打定了主意,七姑立刻就变得果断起来,她问邱梅。
邱梅道:“我公公有个徒弟,就在周大人老家的隔壁县里开镖行,我飞鸽传信给他,让他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七姑笑道:“郡主还真找对人了。你快写信,我这就去跟郡主说一声,让她放心。”
邱梅笑着送了七姑出门。
姜宪得了信,心中微安。
两天之后,邱梅那边有了消息。
周家没有办丧事,但自从七月中旬之后县里的人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卓然了。有卓然的旧友去周家拜访卓然,周家说卓然出门远游了,问什么时候回来,说不一定,要看卓然路上会遇到什么事。至于卓姨娘,的确是病了,周夫人亲自把她送到了周家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养。据说周夫人非常担心卓姨娘的身体,带着几个孩子在别院侍疾,周家大院大门紧闭,不见外客。
也就是说,七姑打听到的消息是真的了。
姜宪脑子里昏沉沉的,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前世李谦讥讽她时不屑的眉眼,一会儿浮现今生李谦那灿若夏日的笑容。
她再也坐不住。
想立刻见到李谦。
一刻也不想等。
“情客,你去请了谢先生过来。”姜宪吩咐道。
她想知道李谦现在到了哪里。
情客担心地看了姜宪一眼,低眉顺目地出了厅堂。
“这件事多谢你了!”姜宪微笑着向邱梅道谢,问起之前她提到的让她一个儿子和邱家一个男丁到李谦手下当差的事。
邱梅忙恭敬地站了起来,笑道:“承蒙郡主抬爱,我父亲已带着两个孩子亲自赶了过来。中秋节之前应该就会赶到。”
算算行程,也安排得很紧了。
姜宪笑道:“那我就在这里等候老爷子了!”
邱梅谢了又谢,这才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只是她刚走,谢元希就过来了。
姜宪开门见山地对他说了李谦的事,谁知道谢元希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简洁而直率地道:“我这就去问清楚大人现在在哪里?一得了信就来给郡主回话。”姜宪不由道:“你是不是知道宗权去了周大人老家?”
谢元希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姜宪面色微沉。
谢元希想了想,道:“郡主,恕我多言。您都能杀了蔡霜,大人还不能为您杀了卓然不成?我们都很佩服郡主,也盼着郡主和大人琴瑟和鸣,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他们刚成亲的时候也听到过很多类似的祝福,却都不及这一次谢元希给她的震撼。
她知道,这代表李谦的人接纳了她,把她视为了能和李谦并肩的主母。
这也许是姜宪重生以来最值得高兴的事之一了。
姜宪神色间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异样。
她淡然地点了点头,道:“我很担心宗权,盼着他能早点回来。”
谢元希安排人手打听李谦的行踪。
原来李谦只带了两、三个随从就去了周照的老家,并亲自动手把卓然击杀在了他自己的内室。
李谦自十五岁之后就几乎没有和人动过手。
他说自己是“帅才”而不是“将才”。而今却为姜宪破了例。
想必是气狠了吧?
谢元希去回了姜宪:“大人如今已到了咸阳,最多五天,最少两天就能赶回来了。”
姜宪几天都没有睡好,终于在第三天等到了李谦。
他比走的时候消瘦了些,皮肤晒成了蜜色,五官更分明,眼睛更大,笑容也更灿烂,相貌也更英俊了。
姜宪看见他眼泪就自有主张地落了下来。
“你这混蛋!”她狠狠地打了李谦两下,“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居然跑去了周大人的老家?卓然的生死比我的担心更重要吗?你要是下次再这样,我就去找你,让你什么事也做不成!”
李谦知道这个事是自己做的不地道,可他接到消息之后,怒火就像岩浆一样止也止不住地喷发出来,他没有办法装作没事人似的就这样回到西安,也没有办法忍受一个在暗中打着他妻子主意的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继续觊觎着他的妻子。
就算是要和周照翻脸,他也要去做了这件事才会安心。
他只是没有想到姜宪的反应会这么大。
而且不是因为他杀人,而是因为他不够爱惜自己。
被人这样深深地疼爱着,李谦觉得自己的视线一时间有些模糊。他装作被打疼了的样子“哎哟”地捂住了被姜宪打到的地方。
姜宪看了牙齿死死地咬在了花辩般的红唇上:“你就给我装吧!今天晚上你别和我说话!”
李谦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和姜宪说话:“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让我睡在外院的书房呢!”
姜宪恼羞成怒,道:“你提醒了我——今天晚上你就睡外院的书房好了!”
李谦一阵哀嚎,却依旧厚着脸皮钻进了姜宪的被子。
姜宪一个晚上没有和李谦说话。
李谦却一个晚上都在逗姜宪说话。
“这样好不好?”
“要不我们换个姿势?用你最喜欢的后背式?”
“你真的不和我说话?要不我们试试*****我们还从来没有这样过呢?”
天快亮的时候,姜宪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去就没有了消息,我很害怕!很害怕…我不要你为我出头,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一直呆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
李谦愣住,他望着珠泪滚滚的姜宪,觉得那些泪水仿佛滴在了他的心尖上,让他的心也变成了氲氤一团。
“对不起,对不起!”李谦温柔地吻着姜宪的眼睛,额头,嘴角,“这件事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第646章 邱家
姜宪紧紧地抱住了李谦,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李谦亲吻着她的鬓角。
那是个没欲望,没有攻占,只有心疼、怜惜,充满爱意的亲吻。
印在姜宪的心间。
让她觉得比起刚才的激情拥抱更让她心动,情悸。
“宗权…”她喃喃地喊着李谦的名字,藏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想动。
李谦暗暗地叹气,亲吻着她的头顶,并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
如果有人还敢觊觎他的保宁,他还会这么做。
李谦抱着姜宪亲自给她做清洗,没有像从前那样的闹她,姜宪感觉很温馨。
一个急着赶路,一个折腾的一夜没睡,用过早点,两抱在一起又沉沉睡去。等到姜宪醒过来,已是华灯初上,李谦正依在床着的大迎枕上拿着几张纸在看。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着:“你在看什么?”
“陕西行都司和都司的人员名单。”李谦淡淡地道,把纸笺放到了床头头的小几上,温声问姜宪:“渴不渴?我叫丫鬟给你倒杯水进来?”
姜宪点了点头。
李谦就去抱她,道:“你都睡一天了,快起来吃点东西,小心饿坏了。”
他的怀抱总是那么的温暖,散着着她熟悉的气息,每当他用结实的手臂抱着她的时候,她的心就会软成一团,沉醉在其中不愿意离开。
姜宪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
李谦微微地笑,任她在自己身上撒着娇。等到百结送了茶水进来,又喂了她半盏温水,这才用薄被裹了她抱在自己的膝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得小心点才是,别着了凉。”
姜宪点头,把邱梅的事告诉了李谦。
李谦非常感兴趣,“哦”了一声,细细地问起邱梅的事来。
姜宪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李谦。
李谦就笑着用额头抵了她的额头,轻笑道:“那你以后可以天天给我写信了。”
从前姜宪曾经抱怨过兵部的八百里加急“不知道一天能不能跑三百里”。
姜宪抿着嘴笑,依在他的肩头道:“你就不能想点正经事。飞鹆传书呢!是传说中的飞鸽传书。你想想,要是你有了飞鸽传书,日行千里,京城里发生的事你立刻就能知道了。还有福建那边,我总觉得不大安生,你也应该派人看着才是。”
她吐气如兰地在他耳边轻语,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颈边,酥麻的痒意从他的耳朵一直传到脊背,让某个不合时宜的地方快速地有了反应。
李谦低骂了自己一句,手却不由自主地把姜宪搂得更紧了,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那我们还得编一套密语。飞鸽传信说着好听,实际上半途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有很多——有些还被山中猎户给打下来吃了。”
姜宪讶然,道:“鸽子也打?不浪费箭吗?”
李谦沉声地笑,道:“有时候也不为吃,只为练个准头。不过现在的世道不好,鸽子肉虽小,好歹也是肉。一样有人打的。”
姜宪嘟了嘟嘴。
李谦就笑着啄了啄她的唇,笑道:“所以要编一套密语。重要的消息要放飞好几只鸽子才能确保送到。不过,信鸽的确是最快的。等我见到邱家的人再说。如果真的不错,就留下来在我们训练信鸽,如果不行,就留下来做个小吏,总之不会让他们吃夸。”
姜宪气馁道:“我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没有!”李谦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也没有养过信鸽,这些也不过是我听说的。具体怎样,要自己经历过才知道。你可不能因此有什么想法就不告诉我。”
事实上,每次姜宪做的都给了他极大的收获。
姜宪被李谦哄着,又高兴起来。
两人磨磨中间蹭蹭地起了床,黏黏糊糊地梳洗了一番,用过晚膳,都没有睡意,干脆一起去了院子里散步,到打三更敲才上床歇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又起迟了。两人不由相视而笑。花了两、三更的功夫才把时间调整过来。
李谦开始每天去衙门。姜宪则闲在家里看书。其间杜慧君来过一趟,把重新改过的戏拿过来要给她看。姜宪对改过的戏也并不感兴趣,可帮杜慧君写戏的那个文士却觉得好,一定要杜慧君公演,杜慧君不知道碍于情面还是觉得这戏没问题,最终还在西安城一座历史悠久的茶楼唱了新戏。
刚开始的时候捧场的人很多,渐渐地,老戏迷们开始要求杜慧君还是唱老戏,来听新戏的人也越来越来。
过了八月十五,杜慧君又开始唱旧戏。
改编新戏的事,正式失败了。
杜慧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见姜宪的面。
而姜宪则被邱老爷带来的鸽子给吸引住了。
或雪白或灰色居羽毛,毛毛的身躯,温顺的小眼睛,非常的招人喜欢。
邱老爷和李谦说话的时候,姜宪就拿着眼稻草像逗八哥黄鹂似的逗着那些鸽子。邱老爷很想说鸽子不能这样逗,可想到那些关于姜宪的传言,他到底没敢吭声,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李谦的身上,恭谦又不失敬重回着李谦的话:“我们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既然大人想在卫所里养信鸽,这鸽子就不能是在集市买的,得有好的品种才行,我就擅自作主将家里最了的一批种鸽带了过来。原本想着八月十五之前一定能赶到,但是带着这些鸽子,路上不敢走快,这才耽搁了几天。但愿没有耽搁大人的正事。”
说话非常的谦逊,给李谦和姜宪都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邱梅家带来的是她的长子,叫苗仁,十四岁,少年郎正是长身材的时候,虽然瘦瘦高高的,五官却俊朗,长大以后肯定是个美男子。邱梅的侄儿叫邱晌,比苗仁大两岁,中等个子,沉默寡言,看上去很老实,说起信鸽一却头头是道,看得出来,不是邱家最优秀的人也是最优秀的人之一。
李谦对此很满意,抬兴邱老爷道:“你考虑得很周到。信鸽的事让你费心了,以后苗仁和邱晌都在我这里当差,老爷子若是没有什么事,可以常来探望他们。”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邱老爷已经很满意。
从前像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想和父母官说上几句话都有点艰难。李家这样,已经是非常厚道了。
何况,姜还是老的辣,邱老爷见李谦说上几句话就要朝身边的姜宪看上两眼,便赶紧寒暄两句就起身告辞了。
第647章 告状
李谦把邱晌留给了姜宪用。
姜宪不解,道:“邱晌是邱家的人,我又可能真的把人弄给我当信差使,邱晌当然是留给你用。再说他比那苗仁年长,看着也持重,去了你那边用处应该更大才是。”
就是因为这个邱晌年长持重,所以才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懂事,留在姜宪身边他才更放心。
“我那边的人是要派去甘州的。”李谦道,“可你也听那邱老爷子说了,不是什么鸽子都能训成信鸽的,得有好的品种,我们想用信鸽传信,就得先养一批信鸽,邱晌是邱家的,手艺家传,把他留在府里,一是你有事可以随时给我传认,二来府里清静,他可以早点培育出合适的鸽子送到各地,还可以帮我们教出几个能养信鸽的人——邱晌留在西安才更好。”
姜宪听李谦这么一说,觉得也很有道理,笑盈盈地点头。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邱梅过来给姜宪磕头请安。
她准备这两天就启回扬州了。
姜宪赏了她一桌席面,等到邱梅启程的那天送到城门外的长亭里,是极有面子的做法。
邱梅恭敬地磕头,把长子交给了李府,回扬州。
而此时在泰山的蔡定忠,刚接到儿子蔡霖的信。
他气得脸色铁青紫,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心氏的愤怒压下去,咬着牙对来报信大管家道着:“欺人太甚了!欺人太甚了!那嘉南郡主以为我们晋安侯府是死人了不成?”
大管事低着头没有吭声,心里却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找皇上为晋安侯府做主吗?这样叫嚷着“欺人太甚”有什么用?那嘉南郡主又不会掉一块肉!侯爷到底还是顾忌着嘉南郡主的厉害,只敢在嘴里说说,不敢真找嘉南郡主的麻烦。
他在晋安侯府当差多年,不知道见过多少公王贵族,蔡定忠这样显然是还没有行事就已经开始胆怯了,死了的蔡霜指望着自己的叔父帮他出头,只怕是要失望了。但恐怕这件事就要这样算了,晋安侯府百年的声望也就完了。
侯爷此时肯定很为难吧?
大管事在心底叹了口气。
蔡定忠此时的确很为难。
太皇太后是出了名的护短,当年为了永安公主,连孝宗皇帝都敢顶撞,虽说现在太皇太后不如从前,可到底是皇上的祖母,他若是就这样和嘉南郡主撕破脸,根本就没有把握一击而中,未必能赢得了嘉南郡主。可他又不能不有所表示,不然他还怎么做蔡家的族长?
蔡定忠头痛得不得了,思前想后,去了汪几道那里。
汪几道听清楚了他的来意,完全傻了眼。
他见过大胆的皇族,可还没有见过像姜宪这样无法无天的,功勋子弟,朝廷命官,她居然说杀就杀,还把嚣张地把尸首送到了晋安侯府,她就不怕被言官弹劾?皇上惩处?
这些皇戚皇族,也太不像话了!
可气恼过后,更让他胆颤的是蔡霜被嘉南郡主杀了,他竟然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汪几道急急地招了身边的人问,“陕西巡抚夏哲可有折子递上来?”
“快两个月了!”蔡定忠迟疑地道。
身边的小吏则低声道:“或者是写了折子我们没有注意,我这就去看看!”
夏哲是封疆大吏,他的折子可以直通内阁,直送皇上,若是有折子递过来,不可能忘记。
汪几道指尖都是冷的。
他丢下蔡定忠,去了熊正佩那里。
熊正佩知道了他的来意,半晌没有说话,一开口却是官腔:“这件事毕竟只是晋安侯府一言之堂,到底怎样,应该问问夏大人才是,他才是陕西巡抚,我们这样,未免有僭越的之嫌。汪阁老,这件事还是要慎重。何况皇上马上就要登山封禅了,这个时候说这些,恐怕皇上心里会不高兴。”
拖而不决,只会显得晋安侯府无能,显得朝廷无能。
熊正佩这是要站在嘉南郡主那边了。
他想到了和熊正佩向来共同进退的左以明…若是皇上态度不明,他的确没有什么胜算!
汪几道从熊正佩的厢房出来,想了又想,还是去见了赵翌。
赵翌已沐浴戒斋,正在那里冥想,听说汪几道求见,心里有点烦,见到他就不太客气,沉着脸问他:“是黄河决了堤还是泰山崩峰,有什么事你非得这个时候找?”
汪几道把姜宪杀了蔡霜事告诉了赵翌。
赵翌张着嘴巴,半天才合扰,道:“那蔡定忠怎么说?”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查嘉南郡主为什么要杀蔡霜或是雷霆大怒,押压嘉南郡主回京吗?
嘉南郡主杀的,可是朝廷命官!
汪几道沉着气,温声道:“晋安侯气得不得了,可他毕竟是忠君之臣,说全凭皇上处置。”
“哦!”赵翌松了口气的样子,想着自己正在戒斋,思忖了片刻,道,“人死不能复生,总不能让嘉南郡主给他赔命吧?我看这样好了,我给晋安侯府一个荫恩,再让嘉南郡主赔那个蔡霜家里一千两银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汪几道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翌又一细想,却越想越觉得这法子真心不错,笑道:“嘉南素来心高气傲,她就是做错了事也不会跟别人道歉的,让她赔一千两银子,她说不定连朕都要记恨上。这对她来说,也算是奇耻大辱了。”他说着,有些苦恼的挠了挠了头,自言自语地道,“万一她要是不坚决不赔银子,那一千两银子你让蔡定忠找我要好了,我帮她出,免得把她弄恼了,她跑到京城来找我算帐,让人不得安生。”
这是个皇上说的话吗?
汪几道气得差点闭过气去,刚要再为蔡定忠说几句,却想起不愿意出头的熊正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赵翌见状就挥了挥手,道:“这件事就这样说了,我还要戒斋呢!”
汪几道只好退了下去。
为了赵翌封禅新修的泰山别宫松涛声声,锦衣绣刀的禁卫军沉默威严。
汪几道只觉得有些刺骨的冷。
这个王朝已是千疮百孔了,还有这样一个皇帝,以后会怎样,他也说不清楚了。
他慢慢地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得到了消息的熊正佩面露冷意。
蔡定忠向来亲近汪几道,现在蔡家出了事,他找得是汪几道,他凭什么跟蔡定忠出头。但皇上对嘉南郡主的态度,还是让他心中一凛。
第648章 得罪
熊正佩和左以明因为帝师之故结缘,两人都世代官宦出身,不管是在朝政上还是在政治国家大家的看法上都颇为一致,虽不像别人那样私交甚笃,可关键的时候也能说得上话。
他琢磨了半晌,悄悄去了左以明住的厢房。
左以明正要看家信。
他在家里排行第三,他大哥的小儿子已是舞勺之年,却因为读书资质一般不太想找媳妇,左以明的大哥就托他在官城的读书人家里找个聪明伶俐点的小姑娘——儿子不行,只能指望着孙子了,所以未来孙子的母亲一定要聪明,又因孩子小时候是由母亲教养,孩子母亲的修养不能太差。
左以明接到了信在心里直骂。
他是朝廷命官,又不是给人拉纤保媒的,还是给侄儿找媳妇,他怎么可能知道谁家的闺女好啊?他哥这是病急乱投药吧?
左以明把家信拍到了书案,起身就准备出门,抬头却看见正阻止小厮通报走了进来的熊正佩。
“你怎么来了?”他吓了一大跳,道,“是皇上那边有什么事吗?”
他晚饭前才刚把赵翌送进斋戒室冥想。
熊正佩摇了摇头,表情显得有些凝重,道:“你现在应该没什么事吧?我们出去走走。”
这就是要单独和他说事的意思了。
左以明点头,和熊正佩去院子里头。
两人一面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地走着,一面低声说着话:“刚才汪阁老来找我…”
熊正佩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左以明。
左以明半晌都没有吱声。
这件事可大可小。从小了看,赵翌不过是包庇了自己的一个表妹,相比素昧平生的霜霜,当然是嘉南郡主更亲近,这是人之常情,大多数人都会如此做。从大了看,赵翌毕竟是皇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应该以一个帝王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朝廷命官无缘无故被皇亲国戚杀了,最后还不了了之,你让那些负责治理州县的小官吏们怎么治理自己的辖区?怎么保障自己的人生安全?官员的颜面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熊正佩道:“这件事,你觉得好么?”
在他看来,应该给嘉南郡主一个教训,不能让她再这样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否则以后还会闹出更大的事端来的。
左以明明白熊正佩的意思,可他有自己的打算。
这个世道,已经不能用好或是坏去衡量了。很多从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却堂而皇之的发生了,很多从前大家遵循的规矩现在却开始快速的崩塌。很多人会觉得姜宪不好,他看来,姜宪比很多人都要好很多,至少她做坏事也做得坦然,不骗人,光明磊落,不像有些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手段龌龊,行事下流,还要陷害无辜的人给他们背黑锅。
“主要还是看皇上是什么意思?”左以明笑道,“我们毕竟都是当差,做多了,未必就能讨好皇上。皇上这几年也渐渐有了主张,不是你我能撼动的。”
“可郡主杀的是朝廷命官…”熊正佩不甘心地提醒左以明。
“朝廷命官也是皇上的臣子啊!”左以明再次道,“皇上要是不高兴,我们什么也做不成。”
除非是像汪几道一样去求皇上。
可在皇上眼里,嘉南郡主杀了个小官员根本就没有他沐浴戒斋重要。
熊正佩感觉到了自己和左以明的差距。
他没有了赵翌,什么也不是。
左以明没了赵翌,他还有左家。
他所依靠的,是左家。而左以明一直是靠家族庇护的,换个皇帝,大不了他在家丁忧几年,还可以趁机教教族里的孩童,培养几个进士和举人。
在这点上,左以明和熊正佩是没有办法统一。
熊正佩失望地走了。心埋却隐隐明白,还是左以明的办法妥当。
时序很快到九月底,赵翌已经回了宫。
他无意间在群臣的影子里发现了蔡定忠。
赵翌也就想起那一千两银子来。
他让身边的内侍招了蔡定忠上前说话。
赵翌的辇轿宽敞明亮,华美中又不失风雅。
蔡定忠挂着两个黑眼圈上来给他行礼。
赵翌道:“郡主的一千两银子赔给你了吗?”
姜宪那边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别说银子,就是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蔡定忠明明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温顺些,可他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坏脾气,笑道:“喜主可没觉得这有什么错的?臣不敢要郡主的赔银。”
这就是不满意他的决定了?!
赵翌非常的不满。
蔡定忠无意间犯了赵翌的逆鳞。
赵翌冷冷地道:“朕这就让人传旨给嘉南。”说完,叫了行人司拟旨,只是那一千两银子的赔偿却是说也没说。
蔡定忠这才冒出冷汗来,知道得罪了赵翌。
连个实际上的惩罚都没有,又怎么能算是责处?
他又怎么向蔡氏族人交待?
外面的人又会怎么看待他?
蔡定忠此时后悔极了。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派人去向姜宪讨那一千两的赔银了。
好歹那嘉南郡主也算是被皇上教训了一番。
至于姜宪,收到圣旨,已经是十月,既然只是让她给蔡定忠赔个不是…她不是外嫁的郡主吗?没有奉圣,不得承受意进京,当然是哪天进了京才能去给蔡定忠赔不是。
她把圣旨束之高阁,开始准备春节的节礼。
可俗话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考虑到谢元希的年纪不小了,陆谢两家最终把婚期定在了十一月十日。这样俩人能早点成新,谢家了有了主持中馈的妻子,谢元希也能早点去帮李谦——这是李谦兼任陕西行司的第一年,需要拜访的人比较多,来拜访他的人也比较多,琐事很多,少不了谢元希帮忙。
两人给陆谢两家都准备了厚礼。
陆家大小姐进门的第一天就由谢元希带着来给姜宪和李谦问安。
姜宪看着把头发梳起来,露出光洁额头的陆大小姐抿了嘴直笑,道:“以后得称你为谢太太了。”
新晋的谢太太羞红了脸,低着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姜宪就邀请她:“你未出阁的时候就和我交好,如今嫁到西安来了,没事的时候就更应该来我这里坐坐,我也有个伴。”
谢太太红着脸点头。
坐在姜宪身边如乖乖女的李冬至朝着谢太太眨眼睛,道:“嫂嫂可要常来看我们。”
谢太太赧然地笑。
第649章 参加
送走了谢氏夫妻,太原那边送来了喜帖,金宵和安国公府大小姐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的二月二十六,请李谦和姜宪去喝喜酒。
李谦是官吏,不能随便离开治地,能不能去还两说,但姜宪是闲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样的考虑,金家我专程给姜宪送了一张喜帖。说她是大媒人,请她务必要回太原喝喜酒。还在喜帖里夹了张便条,说给她准备了媒人鞋,大多还是从江南买回来的。
姜宪一看就知道是金宵的手笔。
只有他才会这样和她说话。
姜宪大笑,把喜帖给李谦看,道:“看样子我不回去还不成了?从江南买回来的媒人鞋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大话?我要是不回去,岂不是便宜了他。”
姜宪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飞扬,说不出来的快活。
李谦心里就直冒酸泡。
什么时候姜宪说起金宵也这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