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声中,竹扇全部散落在了地上,露出匣子的夹层和夹层里一叠厚厚的银票。
“这,这…”李冬至手足无措,惶恐地望着姜宪。
“没事!”姜宪却有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
显然杨家不仅得到了消息,而且承了李谦的情,这才会重礼答谢。
姜宪示意百结把东西捡起来,将银票和竹骨扇一起推到了李冬至的面前,笑道:“既然是给了你,你就收起来。你也不小了,总有应酬的时候,你就留下来做体己银子吧!”说到这里,她抿了嘴对李雪笑了笑,道:“我们都是大的,也就不蹭你的银票了,不过,那扇子却是要分的。”
李雪愕然。
很快明白过来。
姜宪是见者有份,这是怕她多心,代李冬至向她讨人情呢!
这性子,比男孩子还爽快,也不知道随了谁?
却让她很喜欢!
李雪就瞥了姜宪一眼,笑道:“也行!银票你就留下来做体己,分几柄扇子给我,浣花记的白面扇,在士子中也是有名的好东西,我自己若是用不上,就送人。”
“这,这…”李冬至怎好拿自己哥哥嫂嫂的银子,何况这厚厚的一叠,不用看就知道数量可观,这么大笔,她怎么敢要。
李雪却是明白了。
这么厚一叠银票,只怕还不在姜宪的眼里。
她也能理解李冬至的心情,想了想,李雪索性笑道:“你要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地方可用的,就分一半给你二哥,你二哥天天在外面跑,多少银子也不算多。”
李冬至虽然只来了几天,可也听说了,那天她大堂兄李麟请大伙儿出去吃饭,喝酒喝高了,最后还是二哥李骥去结得帐。
她琢磨着,要是二哥要用银子,总不好找了嫂嫂要。她不如把这银子存起来,以后二哥需要的时候给二哥。
李冬至不再坚持,笑着向姜宪道谢,收了匣子。
姜宪还真没把这银子放在心上。
只是这代表杨家对李谦的谢意,她无论如何也是要收下的。
用过晚膳,李冬至和李雪就告辞了。
姜宪没有多留,让情客送她们出门。
李冬至拉了李雪去自己屋里,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李雪。
李雪很是赞同。
两人数了数那叠银票,居然有一万两之多。
李冬至手都发起抖来,问李雪:“大姐,我,我真的要把这银票收下吗?”
李雪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票,她思索了半晌,道:“既然郡主都说了,你就收下好了。但不可乱用,等哪天找个合适的机会,你再想办法还给郡主。”
李冬至已经完全被这一叠银票砸晕掉,愣愣地道:“怎么还?什么时候算是合适的时候?”
李雪忍不住笑起来,揽了李冬至的肩膀,道:“比如说,等郡主以后有了孩子,你把这银子分成几次补贴给郡主的孩子,或是你以后出了嫁,逢年过节的时候送些东西给郡主…总之,郡主是怎样待你的,你以后就要怎样待郡主才是。”
李冬至明白了。
她松了口气。
李雪看着天色不早了,吩咐她把银票收好了,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想到李麟居然在等她。
看见她回来,立刻站了起来,笑着喊了声“大姐”,道:“我有事和大姐商量!”
第478章 醉话
“那就坐下来说。”李雪笑着,吩咐小丫鬟重新给他沏了壶茶,又添了些茶点,然后才笑盈盈地问他,“有什么值得这么晚了还亲自跑一趟?”
李麟笑着喝了口茶,道:“我听说阿谦出了公差?”
李雪点头,道:“说是要去四、五天。”
李麟就笑道:“我没有想到阿谦刚回来就要去出公差,按理说我理应跟他打声招呼再回去的,可大姐你也知道,太原那边,还等着我回去下聘呢!我想原来说的不变,过两天就启程回太原去。”
李雪握着茶杯的手不由紧了紧,想到自己的弟弟和高家结亲的事已经铁板钉钉了,她再多说什么也不过是惹人嫌,还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索性抿了抿嘴,爽快地答应了:“那我明天去和郡主说说。来不及跟阿谦辞行,怎么也要跟郡主打声招呼才是。”
“那是自然!”李麟松了口气,笑着起身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了,买了很多土仪带回去,还得收拾收拾。”
李雪笑着应好,送李麟出门。
第二天,她去向姜宪辞行。
姜宪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李麟的主意,她不太高兴,但也无意让李雪为难,笑着叮嘱了她半晌,又留了她用午膳,请了李冬至过来作陪。
得到了消息的李骥则跑去找李麟。
李麟正要收拾东西。
李骥把他拉到了一旁,送了他一副浣花记独家生产的文房四宝,并歉意地告诉他:“您定亲的时候我赶不回去了,这是我的贺礼,大堂兄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浣花记生产的这套文房四宝是特别款,据说一共只做了一万套,外面是少见的黄杨木雕花的盒子,里面是澄心纸、端砚、徽墨、湖笔,一套最少也要银子三十两。
李麟早年间也跟着李谦一起启蒙的,不过是没有像李谦那样坚持参加科举,对这些文玩是很喜欢的。
他不由爱怜地摸了摸李骥的头,笑道:“你一个月有几个月例?还给我买这些。心意到了就行了。下次不可再这样了。”
李骥憨笑着点头。
李麟拿了银子给他:“我一个做哥哥的,怎么好让你破费。这钱我帮你出了。你以后要是再有心,画个什么画或是写幅字送我就行了。”
李骥不要,又忍不住炫耀:“大嫂让冬至分了我五千两银子。”
李麟愕然。
李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李麟,还感慨道:“大嫂比男孩子还要豪爽,冬至也很好,毫无怨言地分了我一半的银票。”
至于冬至说会把剩下来的钱帮他收着,以后他有什么事就可以找她要银子的话,他没有说给李麟听。他隐隐有种感觉,李麟很在乎大哥这个身份,如果他很懦弱,李麟是非常愿意照顾他的。可若是他比李麟要强,李麟就会不高兴。
他应该什么也不告诉李麟才是。
可关于银票的事他谁也不能说,他刚才没能忍住就跟李麟说了…实际上他应该连李麟也瞒住的。
李麟听了,表情果然有片刻的僵直,好一会才强打起精神来对着李骥笑了笑,道:“你这小子运气倒挺好的,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天上就掉了块馅饼下来了。以后要是哥哥没钱想向你借几个银子花花,你可不能开口拒绝啊!”
“一定,一定。”李骥忙道,岔开了这个话题。
李麟也就心不在焉地和说了几句话。
等到晚上,郑从几个都知道李麟过两天要回去了,纷纷给他送行。
李麟推脱不得,应了下来,由郑从做东,在另一家吃鲁饭的馆子里小聚。
可纵然是小聚也免不了喝酒。
几杯下去,李麟的话多了起来,其中不知道谁提起郑从的婚事。
郑从面色绯红,道:“我年纪还小,我爹说等过几年。”说着,他想这两年家里的变故,顿时变得有些怅然起来,道,“我也知道,我爹是家里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聘礼来…”
卓然不禁默然。
喝得有些多的李麟却揽了李骥的肩膀,对郑从酒气熏天地道:“你别担心,你师弟有。好的姻缘不等人,万一遇到合适的人家,你只管定下来,让阿骥借钱给你。昨天他可是发了一大笔财——郡主直接给了他五千两银子!”
普通农家,不买米不买菜,十两银子就能过得很富足了。
五千两银子,可以在西安最繁华的路段买个不大不小的宅子了。
众人艳羡不已。
李骥腼腆地道:“哎哟,我也不好意思真的用我嫂子的钱,这些日子我嫂子每个月都会贴我十两银子的月例,不过是我嫂子既然给了,我只好收下,只能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报答我嫂子了。”
夏山虽然家境富裕,但也不可能一口气给五千两银票给他玩。
他咋着舌对身边坐着的卓然道:“看见没有,这就是娶了嘉南郡主的好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呢?”
卓然只和李骥喝过两次酒,可李骥十分干脆,让他心生好感,他不想听夏山非议李骥,闻言有些不高兴地为李骥辩道:“那也是李骥自己的运气——他若是对郡主不好,郡主怎么可能会对他好!”
“什么运气!”夏山冷“哼”道,“要是我有个像郡主这样的嫂子,我也会千依百顺,小心奉承。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李骥的父亲是招安的土匪,从前李家连饭都吃不饱,所以才会跑去做了土匪,要不是曹太后当政,他们家早就被流放了。嘉南郡主选婿的时候,李骥他哥哥根本就没有被选上,是后来李骥他哥哥做过大内侍卫,不知怎么地,在嘉南郡主面前露了脸,被嘉南郡主看上了,太后这才下旨赐的这门亲事。这件事别人不知道,我却听我叔父说过,李家从上到下,都吃的是郡主的饭。就像这次李骥他哥哥能任陕西行都司的都指挥使,不也是郡主给他跑得官,李家离开了嘉南郡主,还有谁知道他们家?
“这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什么?”
说完,夏山还鄙视地看了卓然一眼。
卓然却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怦怦乱跳。
他一直以为李家是因为李父在做总兵,所以李谦才有机会被选为郡主的夫婿…没想到李家出身如此的卑微。
好半天,卓然的心跳才恢复了正常。
他道:“不管怎么说,李骥也是总兵之子,虽然配郡主身份低微了一些,可在其他人的眼里,还是高不可攀的!”
第479章 代入
夏山见卓然只在这上面打转,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也懒得和卓然多说。
卓然却想起自己那次随他姐姐去拜访夏夫人时的情景。
绡纱花鸟屏风后面笑嘻嘻的女眷,年轻女子的鹅黄色绣八宝纹的襕边撇落在翠绿色的绣花鞋旁,像盛开在春日城里的一抹丽色,撩动着他的心。
那说不定是嘉南郡主的鞋子。
满西安府的贵妇人,只有郡主还没有及笄,她自然打扮得极为艳丽了!
卓然在心里思忖着,压制不住地想知道更多关于郡主的话题:“听说郡主是在慈宁宫长大的,皇上和郡主是一块儿长大的,是吗?”
夏山对这些事并不十分的关心,道:“可能吧!女眷的事,我不好打探。”
夏夫人应该知道吧?
卓然笑道:“我就是有点奇怪。我从前跟着我姐姐去过京城,可不过在朝阳门边的一个客栈里住了两天,还没有来得及逛,就跟着我姐姐去了山东任上,后来又来了陕西,可京城真的是很繁盛,至少我就没有见过比它更繁感的地方,我当时还想,怎么着也要再去看看,对从京城里出来的就特别感兴趣。你呢?你可曾去过京城?想再去吗?”
夏山觉得自己在老家最好,可他爹总想让他像他叔父一样出人头地,他只好跟着他叔父一起念书。并不能理解卓然的这种情绪。他有些粗糙地道:“我去过京城,也没有觉得它有什么好的。我现在只想熬过这几年,让我叔父放我回家继承家业就好。”
两人说着,那边李麟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道:“宗权这样突然被王成拉走了,郡主不恼火吗?宗权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回来,应该多陪陪郡主才是,他这样乱跑,让郡主心里怎么想?他要是不想陪着郡主,郡主身边多的是人想陪。”
李骥笑道:“大哥这也是没有办法,郡主什么也没有说。”又道,“大堂兄,你今天是不是喝得有点多,我让酒楼给你弄碗醒酒汤来好了。你喝了醒酒汤,歇一会,我送了你回家。”
李麟可能真喝多了,闻言呆呆地坐在了那里,目光都是直的。
李骥笑着摇头,喊了小厮吩咐下去。
夏山和卓然忙关心地围了过去,纷纷问李骥怎么了?
李骥忙道:“没事,没事。只是说起我大哥突然被王都指挥使拉去出公差,我大堂兄后天就要启程回太原,只怕没办法和我大哥辞行了,大堂兄就有点怨王都指挥使,据说是这件事本与我大哥无关的,王都指挥使无意在夏巡抚那里遇到了我大哥,非拉我大哥一起去不可。我大哥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去了…”
“什么没有办法!”李麟真喝醉了,说起话来全然没有一点点的顾忌,嚷道,“他多半是不想和我见面,那天我们见面,统过说了不到五句话,他肯定是觉得我不应该娶妙容,他不是一样的冷落郡主…”
“大堂兄,你喝醉了!”李骥脸色一沉,眉宇间颇有些凌厉之色,这样看着,倒和李谦更相像了,他高声喊了随身的小厮小木,“大堂兄的随从呢?快去叫了进来,让他们扶大堂兄回去。”又向夏山、卓然等人道歉,“我没有想到大堂兄喝醉了是这个样子的,今天让大家扫兴了,改天我再请大家好好地吃一顿。”
郑从忙笑道:“这喝醉了不是常有的事吗?你不必放在心上。快送他回去吧!等你空闲了我们再联系。”
李骥忙拉拽着李麟走了。
卓然的心头却响如擂鼓,道:“李麟大哥是什么意思?”
郑从觉得李家是他们家的通家之好,自然不愿意说这些。
他含含糊糊地道:“喝醉了酒嘛,肯定是乱说一通了,谁会把这些当真!对了,明天董家大公子请客,你们去吗?”
郑从所说的董家大公子,是西安首富董重锦的长子,刚刚得了个儿子,明天请满月酒。
夏山是个喜欢热闹的,笑道:“我当然会去啊!我和他的关系不错。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也会去。”他说着,朝卓然望去,“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不是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吗?你整天关在家里读书,就算是别人想结交你也不可能啊!”
郑从也很诚心地邀请卓然。
卓然笑着应允了。
正主子走了,他们这些请客的也应该散了。
郑从付了账,三个人在酒楼门口分手,卓然却一改常态地跟夏山同行。郑从也没有放在心上。卓然却在路上和夏山说起姜宪:“你知道嘉南郡主是个怎样的人吗?她经常去你叔父家拜访吗?”
夏山笑道:“那怎么可能!她是郡主。要不是碍着年纪,应该我婶婶去拜见她才是。我只是远远地见过郡主两次,连长相都没有看清楚。不过,她个子在女孩子里面算高的了,而且走路的姿态很优美,端庄,却透着风姿,很是赏心悦目…”
两人就聊着这个话题一直到了巡抚衙门分手。
姜宪自然不知道有人对她很好奇。
她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李谦的身上。
直到晚间传来李谦已顺利到达了华阴县,而华阴县百户不仅没有走,而且还把棺材抬在了自己家的门口,誓要和程飞同归于尽。
李谦头痛得不得了,只好把两人叫去商量这件事怎么办。
谢元希告诉她这些事的时候,她一直很认真地听着,直到谢元希把话说完,姜宪才沉吟道:“要是我,就告诫程飞一番。不管怎样,他们一个管着政务,一个管着卫所,最后闹成这样,说明两人的掌控力都有问题,朝廷只会想到一锅端。若是程飞也有那百户的勇气,要和那百户同归于尽,倒可以继续对峙下去。”
论政务,现在的姜宪甩李谦好几条街。
包括谢元希。
谢元希两眼发亮,立刻道:“我这就飞鸽传信给大人!”
姜宪点头,道:“大人不是那鲁莽的性子,想必夏大人给了公文大人的,你可知道公文上都写了些什么?”
谢元希不屑地道:“哪有什么正式的公文,不过是一张密旨而已,而且这张所谓的密旨到底是不是皇上的意思,谁也不清楚。皇上这些日子为了大婚的事整天和户部、礼部、内阁、内务府生气呢!哪有空管这些。要不然大人见那百户还横在那里,怎么会想着把两个人拉在一起说话呢!”
第480章 是非
姜宪只是关心李谦的行程和安危,对于李谦处理事务的能力还是非常的信任的,既然李谦觉得可以劝和,想必这件事已有了怎样处置的决定,她也就不多问了。
她端了茶送客。
谢元希起身,恭敬地向姜宪行了礼,这才退出去。
姜宪不由问在身边服侍的情客:“你有没有觉得谢先生这些日子有些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情客指使着小丫鬟收拾茶具,笑道,“我没有看出来!”
姜宪想了想,道:“我觉得我说话的时候他听得非常认真,只要是我的意思,他都会考虑再三才会答话,不像从前,有什么说什么,显得有些拘谨。”
而且对她非常的敬重,几乎行了仆从之礼。
按道理,谢元希是举人出身,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这样的人性情最傲气不过了,别说她只是个内宅的女子,就算是饱读诗书的才子,也未必能让他这样的恭敬。
情客笑道:“应该是大人看重郡主,所以大人身边的人都尊重郡主。”
姜宪觉得未必。
只是这样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笑着和情客说起别的事来。
这样过了两天,到了李麟和李雪启程回太原的日子。
姜宪和康太太、郑太太把李雪送到城门外,李骥和郑从、李累、钟天宇几个则把李麟送出了十里之外。
只是他们一回来,姜宪就接到了曹宣的书信,说是学政需要两榜进士出身,他看着试探了内阁几次几位辅臣都不愿意开这个口,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帮陆大人在长安县谋了个教谕的职务,因长安县是西安的属城,离西安太近,陕西巡抚衙门、陕西布政司衙门、陕西按察司衙门等等都在西安,大人多如牛毛,随随便便就可能遇到个比你品阶高的,很多人都不愿意到此处任职,但陆家大小姐的事事不宜迟,让陆大人先去长安县任职,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调动。
姜宪倒觉得不错。
长安县离西安近,也就意味着生活方便,陆大人一把年纪了,性子又孤傲,难道还指望着他能升官不成!
她写了信给陆家大小姐。
信比李麟要早到个七、八天,吏部公布又比李麟要早到个两、三天。
李麟回到太原城的时候,陆大人要调走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陆大人还准备显摆显摆,颇有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意思,还是陆夫人一把夺过了陆大人的任职文书,恨其不知世事地道:“你能去长安县,还是郡主帮得忙。如今李家就要和高家结亲,那高妙容就要做郡主的嫂子了,你此时把这件事给捅出来,这不是要给郡主找事吗?人家帮了我们,我们可不能害了别人!”
陆大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也不知道李长青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媳妇不维护,反而听信自己的侄儿,把个心如蛇蝎的女子迎进门做了侄媳妇,这不是想要乱家吗?我看那李长青也不是个什么明白人!”
陆夫人听了直叹气,颇有些同情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侄儿毕竟不是亲生儿子,好生供着养了这么大,这其中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如今那李麟非要娶了高妙容过门,李大人一个做叔父的,反对一次,反以两次,难道还能反对三次,难道还能像自己的儿子那样赶出家门不成?现如今满太原城里的人谁不说李长青夫妻厚道,依着侄儿的意思帮侄儿娶了媳妇不说,还送房子送田产帮侄儿自立了门户。就是菩萨,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照我说,李长青倒不是不知道,只是为人厚道,有些话说不出口,有些事做不出来罢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陆大人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李家父子都很不错了,特别是郡主,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不然我们只有把女儿嫁给高妙华那竖子,我们一家的名声就完了,大囡这一生也算是完了。”
陆夫人不由安慰陆大人,道:“把大囡嫁给高妙华是我的主意,你当时不是说宁愿辞官吗?”
反正他们夫妻在这件事上都犹犹豫豫的,心里最终还是想牺牲了长女来成全全家。事情过后想想,夫妻两人都很羞愧。
“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陆大人老脸一红,道,“去了长安县,你记得一定要带两个女儿去给郡主磕头谢恩才是。以后也要常去给郡主请安。我们家能有今天,都是拜郡主所赐。”
陆太太连连点头。
陆大人沉思了片刻,又道:“大囡的婚事,就不要为难孩子了。有好人家就嫁了,没有好人,就养在家里,我有一口饭吃就有她一口饭吃,不要再委屈孩子了。”
陆夫人含泪点头。
陆大人到底还是不甘心,道:“要不,我们就这两天启程算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和人提我这差事是怎么回事的。”
正好唬弄唬弄那些从前欺负过他的庄大人等同僚。
陆夫人想着自己得来的消息,李家定了三月底下聘,他们若是赶在李家去下聘之前离开太原,正好可以让那些长舌妇议论议论,也算是为女儿出了口气。
“行!”陆太太当机立断,道,“我这就指挥人收拾箱笼,退了房租,安排人提前去长安县打点落脚的地方。”
陆大人觉得自己的夫人终于和自己一条心了,很是兴奋,站起来就道:“反正公文已经下发,我这就去跟李大人说一说,把手中的事交出来,一心一意帮着你搬家!”
陆夫人很是赞同,亲自送了陆大人出门。
而李麟得到消息还是高妙华来找他。
“你怎么这么慢才回来!”他颇有些抱怨地道,“你知道不知道陆大人调了长安县教谕,这两天就要启程去长安县了。”
李麟愕然地摇头,直觉地觉得是李谦帮了陆大人。
他怎么能这样呢?
这不是帮着外人打自家人的脸吗?
他的脸色很难看,只想支走了高妙华写封信去诘问李谦,偏偏那高妙华一点眼色也没有,在那里埋怨道:“阿麟,这件事你一定得查一查。陆家突然被调走,肯定是有人有意为之。这不是在跟你作对吗?我妹妹为这件事,已经气哭了,都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第481章 非非
李麟之前就知道高妙容喜欢的人是李谦,他也没有想到要和李谦抢人。可之后李谦却辜负了高妙容的心意,为了自己的前程娶了嘉南郡主,他觉得高妙容并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李谦这样,她肯定会伤心很久。他也准备等过个几年再提娶高妙容的事。没想到事情会变化的这么快,他很快就有了一个娶高妙容的机会,他很珍惜,也希望高妙容能放下李谦,一心一意地和他过日子。他更是想过为什么高妙容会喜欢上李谦,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李谦是李家的继承人,有能力,可以支应门庭。有时候他不免会想,如果自己也像李谦那样,能肩负起一个家庭的重担,高妙容会不会就不那么喜欢李谦了呢?
因而对这门亲事,他是很有诚意的,不想让高妙容受委屈,更不想让高妙容嫁得忍气吞声。
听到高妙华这么说,李麟心里很不好过。
他道:“我和大舅兄一起去见见妙容吧?我想劝劝她。”
高妙华眼角一沉,不禁闪过一丝轻视。
他根本不同意高妙容嫁给李麟。
李麟没有读过什么书,这辈子也就只能靠着李长青过日子了。
他和妹妹从小寄人篱下,最大的愿望就是自立门户。
高妙华觉得高妙容嫁个死了老婆的鳏夫也比嫁给在李长青面前永远唯唯诺诺的李麟更能帮衬自己。
现在李麟的回答让他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要是李谦在这里,肯定不会这样的回答。
他就算是不给高妙容出口气,也不会让陆家大小姐就这样轻易地离开太原城的。
李麟还真是个懦弱无能,扶不上墙的烂泥!
高妙华想着,不由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道:“那你就跟我一道去吧!”
他很想看看李麟见到了高妙容会说些什么。
两人一起去了高妙容那里。
两家马上要订亲了,高妙容家里没有女性的长辈,也就谈不上积攒嫁妆了。很多东西都要新置,按道理,高妙容应该抓紧时间置办嫁妆才是,可她心里明明知道,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
嫁给了李麟,就什么后路都没有了。
她就只能一条路上走到黑地跟着李麟了。
为李麟生儿育女,为他打理家务,为他分担忧愁,甚至是死了,也要和他葬在一起。
她光想想,就觉得有种马上就要窒息的恐惧。
如果时光能停留就好了!
或者,有人突然跳出来,把她救走…
她脑海里宛然浮现出李谦英俊的面容。
为什么不是她?
就因为她的出身不够好吗?
就因为她不能像姜宪那样给他带来荣誉和利益吗?
她痛苦地弯下了腰,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去给她端粥的香苜进屋看见高妙容捂着胸口绻缩在炕上,吓得花容失色,匆匆放下端着粥的托盘就跑了过去。
“小姐,小姐!”她眼泪都快要急得落下来,“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出了什么事!”刚刚踏进高妙容院子的李麟和高妙华大惊失色地冲了进来。
“我没事!”高妙容没有办法向李麟解释自己的苦闷,只好压下心中的酸楚。
高妙华隐隐有点明白高妙容的心思,却不能说——有些话说出来了,只会惹得李麟不高兴,甚至是怀疑高妙容的贞洁,这样一来高家就太被动了。既然高妙容已经要嫁给李麟了,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损害了高家的利益呢!
他立刻道:“估计是几天没有吃饭,气的!”
李麟面露愧疚之色,歉意地道:“高妹妹,陆家走了也好。眼不见为净。你不管是在福建也好,在太原也好,都素有贤名,何必为了这样一户人家坏了自己的名声。”
高妙容气得肝痛。
庄夫人得罪了姜宪,姜宪就有本事把庄大人留在太原,让庄家有点风吹草动就被人非议,弄得庄夫人到如今连大门也不愿意出。
她倒好,陆家大小姐铁板钉钉的婚事没了不说,还让陆家从太原安然无恙地去了陕西。两地虽然相邻,可去一趟也有几百里,西安那边也没有人知道陆家的底细,这时间一长,陆大小姐的事岂不就水过无痕了!
甚至还能嫁个不知道她根底的官宦之家的子弟。
如果她嫁的人是李谦,会被人这样的轻怠吗?
高妙容咬着嘴唇,直到嘴角传来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正视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的时候,她这才强忍着心中的愤怒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温声道:“这件事原本就是我做得不对!我太急了。我很喜欢陆家大小姐的。真心想她给我做嫂嫂的。所以才想做这个媒,让她瞧瞧我哥哥是怎样的人…”
李家身边都是和李家一样,这一辈才发迹的。还有很多原本就不如李家的。对他们来说,儿女婚姻虽然要门当户对,媒妁之言,可也盼着子女们的婚姻能美满,并不介意婚前大家都看上几眼,对上了眼再结亲。
李麟因此才会觉得高妙容没有什么错。
若真说有什么错,大概就是行事不够老练,被人发现了。
他安慰高妙容:“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真心觉得陆家在这不太好,以后大舅兄还要说亲,万一女方看重这些事怎么办?你不是一直想给大舅兄找个读书人家的子女吗?那些读书人家不是最看重这些的吗?”
正因为那些读书人家看重这些,所以她才气陆家被调走。
高妙华被陆家拒绝的消息传了出来,但凡像陆家这样的人家都会觉得高妙华是陆家不要了的,甚至是人品有问题。除非高妙华有什么地方特别的出众,能让别人觉得陆家拒亲是陆家识人不明…
高妙容望着李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闭了闭眼睛,定了定神才将心底的烦恶压了下去,道:“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先歇会!大哥,你帮我招待麟大哥吧!有什么事,我们下次再说。”
高妙华请了李麟到暖阁喝茶。
李麟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随着高妙华去了暖阁。
这件事如果真是李谦做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和什么能力把陆家压在太原不走呢?
为了娶高妙容,姐姐李雪已要有些责怪他了,他要是再闹出个什么事来,只怕姐姐会亲自把她拉去叔父面前道歉…
这样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不好吗?
第482章 比较
高妙容把满桌的茶皿都扫到了地上。
香苜几个吓得动都不敢动。
高妙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半天才把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分家是势在必行了。
而且,也容不得她不分。
李麟那个没脑子的,估计还挺感激他的叔父。
如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和李宅多联系,让人觉得李长青虽然把他们分出来了,并不是和他们分家,而是因为李麟成了亲,长成了大人,长房需要支应门庭了才好。
不然失去了李家这棵大树,他们还能做什么?
何夫人那里,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她思忖着,高声喊了香芷进来,道:“你去看看前些日子送进来的绣品,有没有合适送给何夫人的。”
到时候当成是她亲自绣的送去给何夫人,何夫人肯定高兴。
她在李长青那里得不到尊重,就喜欢别人以这种形式奉承她。
香芷应声而去。
高妙容的气这才消了下来。
没两天,陆家高调地离开了太原,往长安县就职。
姜宪这边,却和李谦小聚了数日。
华阴县的事军户固然有错,程飞也不占道理。那封所谓的密旨,更是内阁所拟,赵翌估计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陕西总兵杨俊当年得罪过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李瑶,如今李瑶风头正劲,他才会躲起来装病的,并不是他这个人没有能力,程飞算计他的亲家,他气得差点吐血,觉得不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他们都不知道他杨俊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李谦的通风报信又为他赢得了先机,他联系上从前的好友,走了汪几道的关系,京城这边算是松了口,治了那百户一个藐视上峰之罪,罚没一年俸禄完事了。
程飞气得发抖,当场就上折子,要辞官。
杨俊怕这件事闹的大了,成了文武官之争,他的亲家肯定是要吃亏的。私下给那百户出主意,让他想办法威胁程飞。
程飞在县学读书的儿子当天晚上就被不知名的人扒光了衣服跑回了家。在老家的已经出嫁的女儿被人丢了一身尿,程飞气的在床上躺了三天,起来后要上书弹劾那百户,却被程夫人拉住了,苦苦哀求他:“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他们这分明是在威胁我们,你可以要你的名声,要你的官声,可我不能不顾孩子们的安危。你断了他的生路,他就要和你拼命。你可别忘了,前些日子奉了巡抚大人之命来主持公道的那位李大人,还没有弱冠,却已是正二品的大员了,是因为他娶了当今太皇太后的外孙女、皇上的表妹嘉南郡主。那李大人的父亲,可是土匪出身。据说当年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才去做的土匪。可你看,不过三十年,人家不仅是朝廷命官了,还是能和巡抚、布政使比肩的大员,你不要总是抱着你是读书人的想法过日子,你也要通通实务才是。你要是把人家逼急了,人家落草为寇去,回头把我们家打劫了,我们能留下性命就不错了,有个冤屈都没地方说去了。”
程飞恨恨地拍着椅背:“难道我就任他这样逍遥下去?那我还做什么父母官?还有什么颜面在这里做官?”
程夫人劝丈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爷与其和那蛮子置气,不如趁这个机会请巡抚帮你说项,换个地方为官。也免得总被那运城县令白吉比着——老爷是清官,不像白吉,是商贾之子,哪有那么多钱子应付过往的同僚…”
程飞老脸一红。
程夫人说中了他的痛处。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夏哲收到程飞的求助密信,也不由松了口气。
他以为李谦会照他们的意思直接把人给绑了送回西安,不曾想李谦却把两人拉到一起要调解彼此间的矛盾,他当时大发雷霆,觉得有必要收拾收拾李谦,可想到李谦背后是镇国公府、是太皇太后,他又把那股无名之火压了下去,冷眼旁观,决定等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了,成为文武官之争的时候再出面好好地教训一下李谦,让他知道什么是为官之道,也乘机试探试探李谦在镇国公府和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镇国公府和皇上不和,在封疆大吏之中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可没想到,杨俊这个时候出了手,把事情搅得一团糟,最后还以程飞的退让隐忍作为了结局。
这个李谦,运气真是不错!
夏哲收起了秘信,叫了自己的幕僚进来商量程飞的事。
李谦则在和姜宪游骊山。
山形的雄伟,山峰的秀美,山峦的飘渺,山树的葱郁,山泉的蜿蜒,山花的灿烂,山路的曲折,都给姜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她实在是缺少锻炼,勉强爬了半个时辰就再也走不动了,揪下头顶的小厮帽子靠在旁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喘着气:“我能不能不上去?”
朝元阁固然神奇,老君庙固然神圣,她也不想去看了。
李谦笑着转身从青石台阶上往下走。
他步履轻盈,动作灵巧,脸上甚至连滴汗都没有,让姜宪感觉到了深深的妒忌。
“我背你上去!”他挑着眉含笑着问道,神色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姜宪在心里深深地鄙视他。
她说要坐滑轿上来,他非要爬山,说这样才是对老君的尊敬。
姜宪不知道深浅,觉得反正今天晚上会歇在山顶的朝元阁,慢慢走就是了。谁知道爬山居然这样的吃力…这家伙只怕那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她若是爬不上去,就准备背她上去。
“刘冬月!”姜宪大声地道,“去给我安排一顶滑轿。”然后转过头来,学着李谦的样子挑了挑眉,得意地道,“这山这么高,这么陡,我怎么能让你背我呢?你要是伤了力可怎么办?你可是我们家的当家人!”说着,再不看李谦一眼,又往上爬了几阶,心里却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只有你会耍花腔吗?
姜宪嘴角微翘。
李谦哈哈大笑,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道:“还是我背着你上去吧?你看,我们身边都是自己人!”
姜宪目不斜视。
刘月冬左右为难。
他是专司服侍人的,这个时候,滑轿当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不仅准备好了,还准备了四、五顶,就防着郡主和情客他们爬不上去。可大人一心一意想背郡主上山,他要是把抬滑轿的人叫了来,岂不是让大人的算盘落空了?
第483章 骊山
刘冬月觉得自己既然是郡主的人,理应听郡主吩咐,可这夫妻间的事,他实在是拿不准。
有时候这女人说“不”,实际是在说“好”,有的时候说“好”,实际上是在说“不”。
这让他如何判断是好?
他搔了搔头发,觉得还不如留在宫里服侍皇上,到时候只要听皇上的就行,或者是留在宫里服侍贵人,只听贵人的就是。
像姜宪这样的,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啊!
刘冬月只好在那里拖拖拉拉的。
李谦已身轻如燕,轻轻松松地跨过了几个台阶,转过身来一面倒着往山上走,一面笑嘻嘻地问姜宪:“真不要我背你上山吗?这里离山上最少也有四分之三的距离。就算是坐滑轿,也不可能一口气爬上去。我背着你上去,还可以趁机到前山腰的镜湖去看看。你知道什么是镜湖吗?就是一个水潭,水面如镜子,碧绿清透不说,还有一凹处,像靶镜的手柄,湖眼就在那里。据说那里的水喝了可以延年益寿。我们等会也去喝上几口,带点回去,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