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宪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已经趿了鞋下炕,看见李谦的时候一眼望过去就发现他风尘仆仆的,她不由压低了声音,道:“你去了哪里?”
李谦笑着给了她个眼色,道:“我出了趟城!”
姜宪不再多问。
李谦却要姜宪服侍他更衣。
姜宪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
但她喜欢这样宠着李谦,惯着李谦。
她问情客该怎么做。
情客在一旁告诉她。
姜宪笑嘻嘻地给李谦解腰带。
李谦笑望着姜宪,一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幽幽的香味。
他看了屋里服侍他和姜宪的情客一眼。
情客眼观鼻,鼻观心地没有动,好像根本不知道李谦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似的。
李谦不由在心里感叹。
这宫里出来的女子就是不一样。
你说她有眼色,关键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懂,你说她没眼色,端茶倒水那个机灵劲,别人拍马也赶不上。
李谦看着姜宪落在自己衣襟上那白生生的指头,又心疼起姜宪来,道:“还是我来好了,你坐在一旁看着就行。”
“我总有一天要服侍你更衣的,现在正好学学。”姜宪笑着,不以为意。
李谦叹气,很干脆地对情客道:“你们先退下去吧,我有话跟郡主说。”
情客望着姜宪。
姜宪点了头,她这才领着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姜宪笑着问李谦:“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李谦道:“我是有话对你说,又不好指使你的丫鬟,才说要你帮我更衣的。谁知道你的丫鬟一点没有听出来,还告诉你帮我更衣…”颇为怨念。
姜宪哈哈大笑。
李谦又急又气,道:“你还笑,你还笑!”却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又想着不能这样就饶了姜宪,索性伸手去挠姜宪的痒痒。
姜宪笑着要躲到宴息室去。
却被李谦逼到了临窗的大炕前。
姜宪笑着想从李谦的身边绕过去,却被李谦横腰抱住,道着:“我看你往哪里跑?”
她举双手投降。
李谦哈哈地笑,望着姜宪粉粉的面颊,水灵灵的大眼睛,红红的唇,忍不住俯下身去,含住了那如花瓣般细腻又如豆腐般冰滑的唇…
姜宪睁大了眼睛。
李谦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长长的睫毛就在自己的手心里颤抖,像羽毛挠在他的心尖。
“保宁,闭上眼睛。”他轻轻地道,炙热的呼吸像火苗,迅速地点燃了她脸上的火,让她觉得热烘烘的,眼睛都熏得有些睁不开。
她顺从心意,闭上了眼睛…
屋外,印彩有些担心地道:“怎么没声音了?”
情客面无表情地看了印彩一眼。
印彩嘿嘿低笑,站到了一旁。
几个小姑娘就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等着。
可一直等到月上柳梢,也不见动静。
屋里,姜宪闭着眼睛,半趴在李谦的身上,任由李谦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舒服得不想睁开眼睛,听着李谦跟她说话:“那批货已经出了榆林关。这次我没有和他们硬撞硬,而是按照他们的规矩,十抽四,把东西带出了关外。”
姜宪哼道:“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老实!”
李谦呵呵地笑,胸膛振动,低下头来亲了姜宪的头顶一下:“所以一个时辰以后就杀了个回马枪,把他们那收到的过路费全都给抢了。”
姜宪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张大了嘴巴望着李谦,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傻了!”他摸了摸姜宪的头,额头抵住了姜宪的额头,笑道,“你不是说我不会那么老实吗?结果我如你所言把邵瑞抢了,你又这样一副模样。赶情刚才为我高兴都是假的?”
姜宪哼了一声,道:“你也太狠了点,小心邵瑞狗急了跳墙。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第330章 听到
李谦笑嘻嘻地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姜宪才不放心呢!
前世,李谦战败哈密,就没有跟她说,直到她发现李谦好几天都没有上报战情,她这才惊觉异样,亲自过问。就算这样,李谦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内上折子说明情况,而是等到反败为胜的时候,才上报喜的折子。
她知道,李谦就算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也不会在她面前叫苦,他若是在她面前叫苦,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姜宪没有再追问。
她决定抽个时间找谢元希问问。
李谦已转移了话题,笑着问她:“今天玩得高兴吗?”
没什么不高兴的,可若是说高兴,也称不上。
不过是个普通的应酬而已。
但姜宪知道李谦就算是在外面,心里也担心着她。
她不由甜甜地笑,微微地点头,道:“挺有意思的!特别是那位鲁夫人,说话风趣,为人爽朗大方,和我年纪相差也不算太多,倒可以当朋友走动走动…王参将的夫人年纪最大,不过看着就是个实在人,也值得一交…陆夫人明天请我们去她家里听戏,还是请的史家班,不过是唱《断桥》,我看陆夫人的样子,很郁闷…丁夫人家的女儿很漂亮,是那种气质比五官更好的漂亮,听说她还有个弟弟,今年才十二岁,已经中了秀才…会不会是因为这样熊家才和丁家做亲家啊——丁家的孩子好像都很会读书似的…”
姜宪随口和李谦絮叨着,李谦一边听,一边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让她像小猫似的蜷缩在自己的怀里。
高家住的小院的后罩房东头,是高妙容的住处。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嘴紧紧地抿着,表情显得既愤怒又羞愧:“她怎么能这么说我!客居,我倒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需要巴结何夫人才能吃上饭的仆妇了!”
高妙容冷笑。
施三小姐听不懂,不代表她听不懂。
姜宪这分明是在轻视她不过是李家一个幕僚的侄女,却巴结讨好何夫人,做出些与自己身份地位不符之事,没有廉耻之心。
无意间听到这件事的香芷也很气愤,说话的声音更大了:“小姐,这件事您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不然外面的人肯定都以为小姐您是个趋炎附势之辈,觉得您想山鸡变凤凰!”
高妙容听着恨不得撕了香芷的嘴。
她不由脸一沉,道:“什么山鸡凤凰的,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可她却不好太过阻拦她。
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打小就跟着她,卖身契也在她的手里,香苜沉稳却沉默寡言,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见和何夫人身边的哪个丫鬟走得比较近;香芷急躁却口齿伶俐,和李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说得上几句话,问个事传个话之类的事不在话下,给她节省了不少功夫,她要是说多了,只怕打消了香芷的热忱,她身边也就少了一个这样能跑腿的人。
香芷觉得高妙容一直都很喜欢她,并不害怕,反而还讪讪然朝着高妙容笑了笑,道:“小姐,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您也知道,我一急就容易说错话。这次是郡主做得太过份了,她怎能这样说您?她在家里宴请客人,您又没有稀罕去喝她的一杯酒,她凭什么这么说您啊!让那些夫人们听到了,会怎么想您啊?还有施家三小姐,平时和您多好,可您看,关键的时候她就不知所芸了,说得好像您非要去参加这次宴请不可!照我说,您就应该把施家三小姐叫过来狠狠地说她一通,看她还敢不敢在外面随意地编排您了!”
高妙容闻言却淡淡地笑了笑,道:“郡主说得也不错,人家两位陆小姐是随陆夫人过来的,丁小姐是随丁夫人过来的,就施三小姐,也是随着施夫人过来的…我又没有个有五品封诰的母亲,人家郡主凭什么请我去参加宴会啊!”
她说着,眼眶都红了。
香芷和香苜面面相觑。
香苜依旧没有说话,香芷却急急地道:“小姐,不是您想的那样,郡主,郡主也不过是无心而已…”
什么无心!
她就是有心的。
欺负她自幼丧母。
偏偏这是事实。
她想辩解一句都不行。
高妙容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香苜低下了头。
小姐听说郡主要在家里宴请五品以上的夫人,把出席宴会穿戴的首饰和衣服都准备好了,可直到宴会要开始了,也没有人来通知小姐过去。小姐好像本当如此似的,神色平静地去了书房,说是要练一会字。可她进书房收拾东西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半张纸,反而在笔洗里发现了被烧烬的灰。
小姐,心里实际上很介意的吧!
可何夫人是个靠不住的。
她之前就提醒过小姐。
小姐却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香苜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情客却抓了一把铜钱塞到了一个小丫鬟手里,满意地笑道:“这次的差事当得不错。这些钱给你买糖吃。”
小丫鬟不过七、八岁,瘦瘦小小的,透着股子精明劲儿。
她手太小,抓不住那些铜钱,用衣服兜着跪下去给情客磕了个头,脆生生地喊着:“多谢情客姐姐。姐姐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绣儿一定尽心尽力地做好。”
情客笑着点了点头,让身边服侍的小丫鬟带绣儿退了下去。
百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这小丫鬟可靠吗?”
“不知道!”情客笑道,“所以要用用。我们总不能一直都用跟着我们出宫的这些人吧?”
这个叫绣儿的小姑娘是大总管李泰同村的,家里穷得过不下去了,只好来投靠李泰,李泰见她行事挺有眼色的,就把她介绍到了府里当差,前些日子情客给西跨院选不入等的小丫鬟时,绣儿被挑上了。
情客就给了她一个差事。
让她把宴请时发生的一些关于高妙容的事透露给高妙容听。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和高妙容身边的香芷说上了话,还把消息给递了出去。
这孩子难当事,看来还不能这么快就把她提拔起来,除了要磨磨性子,还要让她想办法和高妙容身边的丫鬟婆子常来常往才是。
而此时的陆府,却愁得不得了。
就在前一刻,陆学正知道陆夫人要在家里宴请今天吃酒的原班人马,气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拂袖而去。
第331章 做客
陆夫人听着竹帘打在门框上的“哐当”声,直揉鬓角。
“娘!”陆大小姐见状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帮母亲揉着鬓角,轻声地道,“您别担心,去年回老家给祖母拜寿的时候,祖母给了我两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我等会拿给您,先把宴请的事办了再说…”
陆夫人闻言摇头,叹息道:“这不是钱的事。我们家虽然比不上丁家和李家,可家里也有田有铺子,还有你祖母和你叔父支持你父亲做官,就是再少,也少不了这应酬的银子。是你爹不愿意我这样去求左夫人,上赶子巴结一个郡主。”话说到这里,从前那些所受的委屈从陆夫人心底突然冒了出来,她忍不住啜泣起来,“因他这个倔脾气,他受的罪还少吗?如今好不容易做了学正,我不求他有所建树,可也不能总是得罪人吧?岁考就岁考,谁不是马马虎虎就过了,偏生他与别人不一样,说什么庄大人那个世侄吃喝嫖赌样样都来,还强占民女,是斯文败类,两年前把人评了个末等不说,今天又评了那人一个末等,秀才的功名都要保不住子。别人找到庄大人那里帮着说项,他还伸着个脖子不认错,不下台,现在人家不找他拼命才怪,我这不是怕到时候一个不小心,你爹被人害了吗?这种事又不是没有…”
陆大小姐没有作声。
从前她不知道。
可前年她祖母过寿,她随着陆夫人回了一趟老家,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她大吃一惊,更让她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这世道变了,变得让人越来越活不下去,总有一天要出大事的。而且从她的心里来说,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并没有做错。不仅没有做错,还做得很对,很有风骨。
但这些话她不能跟母亲说。
她母亲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也是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
陆大小姐道:“娘,我去劝劝父亲吧!父亲只是一时想不通,并不是有心责怪母亲。这些日子父亲也不好过。”
“我知道!”还要让年幼的女儿安慰自己,陆夫人赧然地擦了擦眼睛,道,“庄大人这些日子没有少找你爹的茬,你爹最喜欢你,你去劝劝你爹也好。”
陆大小姐笑着应“好”,喊了妹妹过来逗母亲开心,自己去了陆学政那里。
陆学政虎着个脸,谁来也不理。
陆大小姐只好笑道:“爹,您怎么一副小孩子的脾气。去郡主家吃酒的时候,您当时又不在,不知道当时的情景,娘这不是要讨好庄夫人,也不是要巴结郡主,而是当时的气氛很好,大家都吵着要轮流请客,娘也不能免俗是不是,就接了这话,谁知道那些夫人一听说我们家要请客,都嚷着要尝尝母亲烧得野猪肉,这才把宴请定到了我们家,明天我们还要去鲁夫人家听戏呢!照你这么说,人家鲁夫人也是要巴结郡主喽!”
陆学政嘴角翕翕,半晌才道:“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没意思…你说,我,我辞官怎么样?”话音刚落,他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你祖母知道了肯定会非常失望的,她年轻守寡,把我和你叔叔拉扯大,好不容易盼着我中了举人,做了学正,我要是辞官回乡,她老人家…”说到这里,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陆大小姐则被父亲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吓呆了。
过了好一会,又听到父亲喃喃地道:“可如果不辞官,这样又有什么意思?我为虎作伥,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辜负师长的教导…”
陆大小姐回过神来,她再也无心安慰父亲,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声“爹,娘那边还等着我帮忙”,就神色慌张地跑去了陆夫人那里。
陆夫人几乎一夜没有睡。
姜宪过去的时候看见陆夫人的黑眼圈还有些奇怪,笑着打趣她:“夫人不会是担心我们来把家里的米缸吃空了吧?怎么看着像一夜未眠的样子!”
陆夫人吓了一大跳,不禁在心里苦笑。
自己的样子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到底是老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为了给丈夫缝制赶考的秋衣,几天几夜不睡都精神抖擞的,让人看不出端倪来。
“郡主可真是眼尖!”陆夫人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说这件事,她也和姜宪开着玩笑,“我何止担心米缸,还担心家里没有李府宽敞,大家觉得我这里逼仄。”说完,她呵呵地笑了两声,神色友善地对姜宪道:“郡主快随我来,丁夫人和李夫人都来了,刚刚还问起郡主呢!”
姜宪当然也是掐着时间来的。
她和陆家不熟,来得太早了不好。
听说丁夫人和李夫人都只是刚刚来,她很满意地在心里点了点头,决定给李家派给她的这个随行嬷嬷涨涨月例。
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厢房,丁夫人正和李夫人听鲁夫人说话:“…永丰银楼给我送了新样子过来,庆泰银楼也给我送了新样子过来,可我一看,全是银杏叶,难道今天流行银杏叶不成?这到底是京里的风向还是江南的风向啊?怎么庄夫人还没有来,不然也可以问问她!”
听到动静,屋里的人齐齐望了过来。
鲁夫人立刻热情地跟姜宪打招呼:“郡主过来了!快,到这边来坐。我正好有事问你!”
姜宪笑着和众人见了礼,发现庄夫人、钱夫人等人还没有来。
她坐到了丁夫人和李夫人的对面,问鲁夫人:“你要问我什么?”
鲁夫人就把刚才说的话向姜宪说了一遍,道:“京里流行这样的款式吗?”
说实话,姜宪很少注意这些。
不过,何况她用的一直都是御制的东西,这些流行不流行的,与她关系也不大。
她只好笑道:“那你得问庄夫人。如果不是江南流行的样子,那就肯定是京里流行的样子。”她说着,也好奇起来,道,“这里离京城这么近,应该是流行京里的样子吧?”
鲁夫人听了直笑,道:“就是京里,也流行江南的款式。苏式街你知道吧?全卖的是苏浙一带的东西,又便宜又好看。”
姜宪汗颜。
这个地方她还真不知道!
鲁夫人哈哈直笑,道:“我下次带你去京城,保你买个够!”
姜宪诧异不已,道:“你常去京城吗?”
第332章 阿余
“当然!”鲁夫人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赤金镯子上镶嵌的红、蓝宝石熠熠生辉,“我每年春秋都会去趟京城,买点东西,会会做姑娘时的好友。你到时候也陪我一起去吧!还可以回娘家看看。”她说着,面露迟疑,道,“你能回京城吗?”话音还没有落,她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神色讪然,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不太懂这些。小时候只是听人说,要是公主建了府,就不能随便出来了,得呆在公主府里…”
姜宪能看得出来她真不懂。
“我是郡主,又不是公主。”她善意地笑道,“而且就算是公主,也不可能呆在公主府就不出来。只是在宫里住久了,认识的多是宫里的人,要找人玩,也多是找自己认识的人。外面的人看着就像公主从来不出府似的。”
鲁夫人笑着点头,欲言又止。
她实际上很想问问姜宪宫里的事,可又怕犯了忌讳。
姜宪立刻就觉察到了她的心思。
她索性主动地捡了几样不要紧的轶事讲给众人听。
大家都支了耳朵,听得津津有味,看姜宪的目光亲切了很多。
不一会儿,庄夫人和钱夫人连袂而来。
姜宪就趁机把话题转移到了银杏叶造型的首饰到底是江南流行起来的还是京城流行起来的。
庄夫人显然也是个爱打扮的,说起这些事来头头是道,最后还道:“你们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这个月初十我派了家里的嬷嬷回去送中秋节礼,回来的时候正好给你们带点东西。”
众人都笑着道谢,说若是想起来要带什么,再麻烦她,倒没有人再问姜宪宫里的事。
姜宪乐得坐在旁边听她们说话。
等到来客都齐了,陆家开始摆桌。
李挽几个小姑娘也都被请到了厢房用膳。
除了陆家的两位小姐,施三小姐,还有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月白绣牡丹花的杭绸比甲,挂着赤金云头金锁,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菱角模样的小嘴,可爱得像个福娃娃似的,让姜宪看着就喜欢。
而鲁夫人则直接把那个小姑娘拉到了姜宪的面前,道:“郡主,这是我们家那个不成气的。阿余,还不快给郡主行礼。”
她吩咐那小姑娘。
小姑娘原本一张笑脸顿时垮了下来,但她还是规规矩矩地给姜宪行了礼。
姜宪想了想,把手上戴的那枚赤金镶点翠的手镯取下来给阿余做了见面礼。
阿余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恭恭敬敬地向她道谢。
姜宪就更喜欢了。
而李挽见姜宪是一个人来的,有些意外,等到阿余站到了一旁,她问姜宪:“怎么没见李妹妹和何姐姐?”
姜宪笑道:“今天家里有点事,她们就没有跟我一道过来。”
实际上姜宪觉得昨天的场面已经让初次代表李家应酬来客的两个小姑娘有些吃不消了,得让她们缓口气,否则太紧张了,心弦一直绷着,怕两个小姑娘会畏惧这种应酬。而何夫人和何大舅太太则有是觉得自己没办法应付这种场面,不愿意来。
李挽没有追问。
因为陆家的宴请太突然了,如果之前有什么安排,何夫人和何大舅太太不能来,也很正常。
大家分主次坐下。
姜宪感觉到有人一直注视着她。
她猝然回望过去。
谁知道却和阿余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阿余忙低下了头。
姜宪纳闷不已。
之后阿余一直注视着她。
她想了想,在喝茶的时候把阿余叫到了跟前,温声地问她:“阿余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鲁夫人睁大了眼睛瞪着她,一副你要是说不出所以然来小心我收拾你的模样。
阿余的嘴嘟得更高了。
姜宪就和她低声说着话:“你悄悄地告诉我,我不告诉你母亲!”
阿余看了鲁夫人一眼,这才轻声道:“我不是不成气的!母亲布置的功课我都做完了,嬷嬷教的女红我也都会了…”
竟然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就一直惦记着。
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呢!
姜宪很想笑,可看着阿余那委屈的样子,她立刻轻轻地咳了一声,正色地道:“我知道了,你母亲冤枉了你!”
阿余连连点头,看姜宪的目光瞬间如知己。
姜宪再也忍不住,把阿余搂在怀里,笑着对鲁夫人道:“你怎么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女儿,真是让人羡慕。”
阿余抿着嘴笑,十分得意的样子。
鲁夫人却是啼笑皆非,道:“郡主您就别夸她了,她这是和您不熟,等和您熟了,有您头痛的时候。不然昨天也就不会把她留在家里了。”
阿余听着又有些不高兴了。
姜宪忙道:“那怎么可能?我觉得阿余就挺好的。”
阿余嘻嘻笑。
姜宪也忍俊不禁。
鲁夫人摇头,道着“您以后就知道了”,拉着姜宪去听戏。
陆家宅子也不大,搭着戏台子,观戏的地方就设在了庑廊下。
鲁夫人和姜宪找了不正也不偏的地方带着阿余坐下来。
小丫鬟上了茶点。
姜宪端起茶盅喝茶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看见庑廊尽头的石榴树下,陆夫人、丁夫人、庄夫人正凑在一起说话。
瞧她们的神色,说得还挺高兴的。
鲁夫人见状就凑了过来,悄声地把陆、庄两家的恩怨告诉了她。
姜宪听得直皱眉。
坚守原则的居然要向破坏礼教的道歉、求和!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赵氏王朝,已经崩坏了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不留心不知道,仔细一看,原来这世道已是千疮百孔。
她离开了皇宫,赵啸负气回了福建,李谦还在山西为了几个小钱苦苦挣扎,大家的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之后史家班到底唱了些什么,姜宪已经没有了印象。
她回到家就让人去请了谢元希过来。
跑了一趟福建,谢元希晒黑了,可也更精神了。
姜宪给了他一大把银票,道:“大道理你不必跟我说,我比你懂得还多。我知道你们弄银子是为了养私兵,去撩拨邵瑞既是为了银子也是为了练兵。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和邵瑞相比到底差了多少,可李谦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我知道肯定是出了事。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有了大笔的银子做后盾,总比你们拿人拼强。这些银票你们先拿着把眼前的事对付过去再说。如果不够,再跟我说,大不了卖几个田庄出去,不能因为缺了银子,让你们受伤或是丢了性命。”
第333章 左氏
谢元希望着姜宪手中厚厚的一叠银票,无语良久,然后恭恭敬敬地给姜宪揖礼,沉声道:“多谢夫人。将军这几天早出晚归,是想联系上四川巡抚郭永固。”
“郭永固?!”姜宪愕然。
这个老狐狸,在四川做了二十年的巡抚,她做太后的时候几次想调他进京入阁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委婉拒绝了,为了留在四川继续做他的巡抚,他甚至贿赂到了曹宣那里。她那个时候庙堂里的事还捋不清呢,郭永固在四川又做得好好的,除了不愿意入京这件事,其他的事也都服服妥妥的,她又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代替郭永固,这件事就这样被搁置下来。
在她的心里,郭永固是个很会处理人际关系的,怎么会得罪李谦?
念头一起,她不由晒笑。
她现在不是太后,李谦现在也不是临潼王,遇到事和人自然也不同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后悔,前世没有仔细地了解一下郭永固,对郭永固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恭逊温和、处理灵活的表象上。
“他不愿意见李谦吗?”姜宪问。
谢元希点头,并道:“郭大人是曹太后帮着牵上线的,今天春天的时候将军曾经悄悄去过一趟四川,当时郭大人答应的好好的。可这次将军想再入川的时候,他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四川的盐井都好说,两淮也出盐,而且两淮的盐贩子多,大不了多花些银子。可铁却不好说,一来是需要的少,太打眼,二来是太敏感,很容易就查出来这些铁都去了什么地方,再就是只有是好的治铁师傅,多在边远地区,我们现在知道的一个在四川,一个在辽东。辽东是辽王的地方,我们现在既没有人力也没有人脉能从辽东那边弄到刀箭…”
姜宪听明白了。
李谦想弄一批武器,目前只有两个地方有,一个是四川,一个是辽东。辽东因为有辽王镇守,压根就弄不到。那就只能打四川的主意。但现在四川的巡抚郭永固却不愿意见他们。相比惊动辽王,他们更愿意想办法和郭永固搭上线。
她想到李谦去撩了邵瑞,琢磨着应该是战事不太理想,而且就算是战事理想,可能伤亡也很大,他应该是急需这批武器来加强云林等人的防卫和攻击力。
姜宪送走了谢元希,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苦苦地回忆着当初那些帮郭永固说情的人——最开始帮郭永固运作的人就算不是他的好友也是和他走得近的。她要是没有记错,郭永固是永兴十三年的进士,那一年还有谁中了进士…
她想着想,突然心中一亮。
左以明。
还有左以明是永兴十三年的进士。
只不过是赵翌当了皇帝之后,左以明就辞官回乡了,她曾出面挽留,左以明不仅没有答应,还曾对她说:“君是君,臣是臣。皇后娘娘心底纯善,却须记住了,皇上做出来的决定,就算您是和皇上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在宫里长大的人,也不可随意就反驳。”
当时她蠢,没有听明白。
现在想来,左以明实际是在告诫她,赵翌已经变了,让她不要对赵翌抱有太多的幻想…
后来她做太后,曾派人去问候左以明,问左以明愿不愿再重新回到京城来,却被左以明婉言推脱了。
她还记得他对使臣说的话:“我是大赵臣子,受庇护于大赵王朝,精忠报国是我的本份。只是我不想我的子嗣再涉及大赵官场,唯有我远离庙堂,在乡间教书育人方可。”
姜宪觉得这通话说得莫名其妙,后来几次遣人下江南礼贤于左以明,左以明虽然态度一次比一次软化,可还没有等到她说服左以明,就被赵玺一碗毒药毒死了。
江南!
姜宪的脑子又是一亮。
她怎么忘了。
左以明是浙江金华人。
那郭永固也是浙江金华人。
前世,他们一南一西,都不愿意进京,是不是因为觉得大赵王朝已经不行了,他们不愿意踏入这趟浑水呢?
一定是这样!
姜宪想着。
郭家好像只是个勉强能供得起个读书人的普通人家,而左家却是江南颇有声望的名门望族。左以明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却不能不顾家族的生死。
如果赵氏倾覆,以那些读书人的作法,自己身死报国,留下家族的子弟蛰伏过两朝交替的时候,算是还了前朝恩典,为前朝尽了忠,就可以照常参加科考,竞遂宰辅之位了。
姜宪到此时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左以明早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只怪她没有听明白。
她想到小时候在慈宁宫,左以明被曹太后和太皇太后弄得左右不是,只能站在武英殿后面西配房的大柏树下苦笑,却在见到她的时候会很耐心温和告诉她怎样握笔,在她不愿意练字的时候用纸折了仙鹤给她玩。
左以明恐怕对自己的儿子都没有这样的耐心。
这好象也是左以明说过的话。
不知道他几个儿子的成就怎样?
左家之后再也没有人参加科考,她也无从考量。
姜宪暗中可惜,心头又暖暖的,觉得温馨。
她叫了香儿进来,磨墨给左以明写了一封信,把李谦的为难都告诉了他。
姜宪觉得左以明既然能看出形势不好了,自然也能通过李谦的这些举动猜测出李谦的动向。
跟聪明人打交道,特别是这种心里七弯八拐不知道有多少道盘算的英才们打交道,隐瞒、借口只会让他们反感,甚至是觉得你轻瞧了他。
姜宪直接在信中提出让左以明帮她。
一定要说服郭永固卖“铁”给李谦。
不然就去太皇太后和曹太后面前告状,让两位宫中身份最高的女性把他弄去给赵玺启蒙。反正赵翌身边有了一个熊正佩,就算是偶尔想起他来,他也没想争过熊正佩得到赵翌的重用,想必赵翌不会拒绝。
写到这里,她自己都笑了起来。
他要是被派给赵玺这个身份不明的皇庶长子做启蒙师傅,一世英明全毁,恐怕宁愿辞官回乡!
然后她想起赵翌想立一个年过三旬的宫中女官做嫔妃,怕姜家和内阁不答应,给她伯父和内阁的每位阁老送了一百两银子的事…
她决定送幅古画给左以明。
第334章 面子
姜宪在自己陪嫁的库房里找画。
黄筌、徐熙、关仝、范宽、董源…最后她决定送左以明一幅徐熙的花鸟图。
情客有些舍不得。
本朝历代皇帝都喜欢花鸟,特别是徐熙的花鸟。所以徐熙的花鸟图用来陪葬的很多,以至于现存的很少,加之上行下效,徐熙的图也就越来越珍贵。
姜宪见了不由抿了嘴笑,道:“不过是幅画而已,有德者居之。你与其担心我的珍藏越来越少,不如问问秦管事,我上次让他找的打首饰的师傅找到了没有。实在是不行,就只能跟大伯母说,让她想办法从京城给我找一个好了。”
情客笑着应是,陪着姜宪出了库房。
她贴身服侍的小丫鬟香兰锁了库房的门。
回到正房,姜宪猜想着左以明接到那幅古画时的表情,高兴地吩咐百结摆晚膳。
李谦回来了。
他看姜宪的目光有些复杂。
姜宪知道肯定谢元希把银票的事告诉了李谦。
她佯装不知道,像平常那样地和李谦打招呼,让小丫鬟服侍他更衣。
李谦却突然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姜宪。
满屋服侍的丫鬟婆子都低下了头,鱼贯着飞快地往外走。
好像他们要做什么似的!
姜宪脸上火辣辣的,忙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推着李谦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大白天的。也不怕下人笑话!快点放开我!”
李谦没有作声,却把她抱得更紧了。
“谢谢!”他声音低沉而嘶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