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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士是李家军师高伏玉的侄儿高妙华,高胖青年是李长青的结拜兄弟马贵的儿子马永盛。

前些日子李谦奉李长青之命招集旧部,马贵以旧疾缠身婉拒了李长青的邀请,却让次子马永盛带着马家三千多护院投靠了李长青。李长青考虑到马永盛的年纪,把马永盛和他的人马拨到李谦的手下听候差遣。马永盛现在可以说是李谦的人了。

高妙华却是因为伏玉先生才和李家结的缘。他五岁时父母双亡,由家中忠仆带着他和他的胞妹高妙容一起投靠了叔父高伏玉,之后兄妹俩就在李家长大。但高家是读书人,高伏玉虽然在李家做军师,却一直督促着这个唯一的侄儿读书。三年前,高妙华被高伏玉送回了户藉所在地山西,通过了院试和乡试,如今已经是位少年举人了,在李家的这些子弟中颇有声望。

因李谦不太喜欢伏玉先生的弟子王怀寅,高妙华和李谦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

现在看来,高妙华和李麟的关系倒还挺不错的。

钟天宇在心里暗忖着,就听见隔壁书房里传来他哥哥钟天逸的惊呼声:“真的假的?你不会看错了吧!”

屋里说话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隔壁书房就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我看别的看不清楚,难道看这个也会出错不成?你看这女子的衣裙,线条流畅,笔法飘逸,颜色明快,这是典型的前吴氏笔法,这幅画若不是吴三道的画,我把我的脑袋割下来给你当酒樽!”

“脑袋就不用了!”只听见钟天逸尴尬地道,“李公子是山西省的解元,你说这是吴三道的画,那就肯定是吴三道的画…”

那位李解元却不放过钟天逸,道:“我知道不过是碍着我的名声不得不承认我说的有道理。你这不是承认自己见识短,而是折腰权贵,我不说清楚,你肯定不会死心的。你跟着我过来,看见盖在那里的那个钤印没有?那是吴三道四十岁生辰之时给自己雕刻的一枚‘三戒’印,这个印成了辨别他画作真伪的重要标志之一。然后你再看这个钤印,是吴三道好友黄磊的‘映月’印,再看这个,黄磊的儿子黄成的‘草堂鉴明’印,再看这个,黄成儿子的‘半雪堂’印…”

钟天逸早已投降:“我知道,我知道。这幅画传承有序,是幅真做…”

那位李解元还不放过钟天逸,继续道:“你看见那小娘子头顶上停着的那只蝴蝶没有?吴三道自诩花君子,凡是他画的美人图,都会出现几只翩跹的蝴蝶,这也成为辨识他画作真伪的手段之一…”

钟天逸求饶:“李解元,我知道这幅画是真的了。您眼光如炬,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明天是李谦大喜的日子,今天大家不过趁着长辈们都在前院喝酒,所以聚一聚,您看,我改天再请教您成不成?”

花厅里听明白了的人不由“扑哧”地笑。

高妙华更是道:“讷敏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偷喝李大人藏起来的竹叶青,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好啊!”李解元欣然答应,和钟天逸一前一后地出了书房,进了花厅。

高妙华和李解元是同科,因而比其他的人都要亲切些。

他笑道:“你们在争论什么呢?哪里有吴三道的画。”

吴三道是前朝的画师,画美人图是一绝,至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价值千金还有价无市。

李解元的目光就落在了李谦的身上,道:“我之前过来的时候,李将军的书房还只是有些藏书,刚才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李将军书房添了几件东西,其中一件就是这吴三道的仕女图。我就问了问屋里服侍的小厮,那小厮说,是郡主的随从进来布置了宅子…”

高妙华顿时脸色大变,神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好一会才恢复常态,笑道:“郡主真是大手笔,吴三道的画,就这样挂在了书房里。”

这要是寻常人家得了一幅,那得当传家宝似的珍藏起来。

这不仅是高妙华的想法,还是其他人的想法。

就是李谦,也没有想到姜家这样大手笔地布置他的书房。

李谦一个远房从弟李累就要去看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吴三道的真迹呢!”

众人都有此意。

一起去了旁边的书房。

书房何止墙上挂了幅吴三道的仕女图,还挂了一幅前朝大画家黄磊的仕女图,书柜上则零零散散地摆了个三寸长的天青色汝窑梅瓶,一个紫砂烧制而成的有容乃大,巴掌大小的弥勒佛卧角,一枚象牙雕的桃花源记的镇纸,一个羊脂玉荷花笔洗…几件东西添了进来,整个书房立刻显得高大儒雅了很多。

李累就捶了李谦一拳,道:“郡主进了门你可得引见给我认识,我得问问她有没从姐妹或是表姐妹,能不能给我做个媒!”

姜宪的堂姐妹是镇国公府的小姐,表姐妹是公主。

这两样姜宪都没有,而且天下人都知道她没有。

李累纯粹是在打趣李谦。

大家哈哈地笑。

钟天宇还以为李谦会不好意思,谁知道李谦丝毫不以为意,大方地笑道:“你说晚了。郡主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不过被承恩公捷足先登娶走了。”

李累做出一副哀嚎状。

众人又是一阵笑。

李家的大总管李泰过来,请众人一起去东跨院宵夜。

众人看着天色不早,不好再打扰李谦休息,说说笑笑地跟着李泰往东跨院去。

李解元字讷敏,名宁,是太原知府李奎的儿子。

他之前和李谦没有什么交情,这次是因为父亲做了李谦的媒人,母亲又被李家请来做了全福人,两家这段时间走得有些近,他才随着父母过来吃喜酒的。

而他此时的表情却有些急切,拉着李谦走在最前面,道:“宗权,我有个不情之请——郡主的陪嫁里应该有很多的孤本名作吧?到时候能不能跟郡主说一声,给我个机会鉴赏一番。”

李谦笑道:“那是郡主的嫁妆,我可不敢拍了胸就一定能成。但我会跟郡主说一声。”

“这是自然!”李宁迭声道,喜形于色。

高妙华和李麟却渐行渐慢,慢慢地落在了人群的最后。

第270章 进门

一直注意着高妙华和李麟的钟天宇也放慢了步子,就听见高妙华调侃李麟:“你弟弟都成亲了,你还单着,你要不要也快点。小心宗权的孩子成了李家的长子长孙。”

李麟颇不以为意,笑道:“我们两本来就是两个房头,没有可比较的啊!”

两人笑笑都没有作声。

李长青的父亲家无恒产,死之前李长青就已离家,根本谈不上分家不分家。李麟这一支是当之无愧的嫡支长房,他是没有异议的长子长孙。可若是世间全是以此为论,那世间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纷争了。李长青虽然是二房,可目前李家他混得最好,众人都有求于他,他也就成了李家的顶梁柱,李麟这个长子长孙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钟天宇思忖着,找到了自己的哥哥钟天逸。

钟天逸正在听李谦和李宁说话。

他拉了拉哥哥的衣袖。

钟天逸回头,奇道:“怎么了?”

说话的李谦和李宁回过头来望着他,把他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他只好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大哥,我现在不饿,就不去吃宵夜了。我先回屋了!”

如果姜宪在这里,可能会关注一下钟天宇,但此时的钟天宇,只不过是个跟在大哥身后亦步亦趋、木讷少语的小弟弟而已,没有谁会过多的注意他。

钟天逸只是交待了一句“那你自己先回去吧,如果饿了就找屋里服侍的人要吃的”,就不再理人了。李谦却是性格使然,叮嘱了他一番,这才放他走。

一群人去了东跨院。

热闹喧哗扑面而来。一堆堆的人或站在一起说话,或议论着这次婚礼,或彼此打趣调侃着。

相比之下,西跨院显得太安静了一些。

迎宾的管事立刻跑了过来,给他们安排地方,推荐佳肴,上茶水点心瓜果,忙得不亦悦乎。

李谦笑着招待着亲戚朋友,心里却想着姜宪。

宫里规矩大,连个高声说话的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但李家却恰恰相反,他们喜欢朋友,更喜欢在家里招待朋友以示诚意…也不知道姜宪嫁进来之后会不会适应?

姜宪却没有这么多的担心。

或者是前世事事都要讲个清楚明白,最后却不明不白地被赵玺给毒死了,她反而觉得真相什么的相比快乐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只是有点担心明天李家会不会闹新房。

关于这件事,房夫人曾经告诫过她。

市井之家讲究三天无大小,不拘礼数地闹腾,以示彼此同共。不像那京城的功勋之家,反而更守周礼,以端正肃穆为好,不仅不会闹新房,就是娶亲的时候,也多以敲乐相助,炮竹用得不多。

但她的份位在那里,李家的人再怎么闹,也会有所收敛吧?

姜宪睡不着。索性叫了齐氏姐妹来,问别人成亲的时候都是怎样一副光景,顺便想知道她们两人明天是和齐夫人一起留在这边等她的婚礼结束之后回大同,还是想乔装打扮后去李家看热闹。

“当然是去看热闹!”齐氏姐妹毫不犹豫地道,笑容里满是狡黠,“我们已经和李大总管说好了,到时候李大总管会派了人来接我们姐妹,以李家亲戚的名义去李家观礼。等你进了新房我们姐妹俩就回来,然后会和娘一起回大同。”

姜家在京城,就算是三个月回门也不太可能。

所以李家和姜家定了三日回门,他们现在暂住的别院会成为姜宪的回门之处。姜律和姜含也会等姜宪回门之后离开太原。

自此之后,姜宪就算正式是李家的人,在山西定居下来。

姜宪想着她们是女孩子,不好安排,吩咐刘冬月到时候跟着齐氏姐妹。

齐氏姐妹连连摇手,齐声道:“郡主不要管我们的事了,明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只管一心一意和李将军拜堂就是。李大总管会照顾好我们的。”

姜完坚持要刘冬月跟着她们:“那天的人太多了,身边还是跟个人放心些。”

两人推辞不了,只好答应。

姜宪这才安心地去睡了。

因为婚礼定在了晚上的戌时,所以她睡到了己正才起。

洗澡,穿嫁衣,梳头…所有的程序又重新来了一遍。

仔细算算,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准备出嫁了。

她不由抿了嘴笑。

中午草草吃了一点,清点了随身的物品,陪着她嫁入李家的百结、情客等人也已经收拾好了,李家的花轿就过来了。

这次依旧是姜律背着她上轿,不过上轿之后,李夫人塞给了她一个苹果一个宝瓶,让她抱在怀里,一直到落轿,迈进了李家的大门才可以放下。

姜宪依言而为。

花轿很快就落在了李家宅子面前,有人扶着姜宪下了轿。

喧哗声中,她拜了天地,进了新房。

四周安静下来。

姜宪就听见李夫人焦急而又含着笑意的声音:“李将军,现在还不能掀盖头,要坐了床、撒了帐之后才可以掀盖头。”

她没有听到李谦的回答,却听屋里有人细细地笑。

姜宪也忍不住在盖头下面笑了起来。

她被人引着坐在了床上,李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念着“一把花生一把枣,大的跟着小的跑。多子多孙多富贵,吉祥如意白头老…”。

有硬的东西落在姜宪的手心,她猜测不是红枣就是花生。

好不容易等李夫人念完了,李夫人交了杆用红纸裹着的新秤杆。

李谦想也没想就挑开了姜宪的盖头。

盖头下的姜宪,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眼睛更亮,表情更温和,五官更分明,戴着凤冠,披着霞帔,光彩照人,如珠似玉。

李谦的心怦怦乱跳,只觉得口干舌燥,原来准备好的俏皮话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姜宪还是第一次看见李谦穿大红色的衣服。

红色的衣服不仅映衬得他皮肤比平时更白,而且让他的笑容更显灿烂,一口白牙晃得人眼睛发花。

李谦笑呵呵地望着姜宪,喜悦从他的眼底溢出来,让人没有办法忽略。

有点儿傻!

姜宪别过脸去。

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李夫人看了也不由掩了嘴笑,提醒李谦:“快喝交杯酒了!”

李谦如梦初醒,忙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神,笑着接过了李夫人递过来的小瓢。

第271章 成亲

巴掌大的葫芦,被一锯两半,成为两个小瓢,用五彩丝线拴连在一起,新郎新娘各执一瓢,各饮半瓢再交换。凡是新郎有酒量的,必要连饮三瓢,新娘则礼仪性地点到为止即可。

李谦心里那个高兴劲儿让他觉得全身都是力气,不要说是三瓢交杯酒了,就是现在围着李府跑三圈他都觉得没问题。

他毫不犹豫地连喝了三杯合卺酒。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赤诚而又热情,让李夫人都有些不好拒绝。

姜宪上辈子成亲的时候全照着周礼来的,安静而又肃穆,赵翌也是依礼而行,她感觉就像是平时和赵翌出门,各自按品行事就行了。既不激动,也不担心害怕。

不像现在,她不过刚刚在新房里坐下,刚刚进了李家的门,就能感受到李谦的喜欢。所以最后一杯合卺酒,不同于前两次的浅尝即止,她一口气把半瓢酒全都喝了下去。

酒是李谦老家汾阳的。

不仅比金华酒烈,还比金华酒冲。

姜宪喝下之后肚子里就翻江倒海似的,脸色也有点变。

李谦吓了一大跳,急急地伸出手去想扶着姜宪,可看见李夫人也神色大变地走了过来,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转过头来忙吩咐七姑快去请常忍冬来看看,又问姜宪:“你喝过酒没有?这酒不能这样喝的。头晕不晕?等会不是还要滚床?我看就算了,让嘉南先休息一会,不然她该难受了。”

李家自然不会允许别人来闹洞房。为此,李家的那些亲戚还颇有微词。觉得李家娶了个郡主媳妇,金贵的连洞房也不让人闹。李家在嘉南郡主面前,未免也太卑微了些。

李长青刚刚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也曾有片刻的动摇,为此还特意去请教了怀玉先生。

高怀玉却觉得这正是个让李家上上下下学学什么是“规矩”的时候,应该遵循姜家的意思,不能闹洞房。

李长青也答应了,并和家里的亲戚朋友解释了。

可临到了成亲的日子,他还是没能迈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觉得闹洞房可以免了,可这让家里的童男童女爬一爬,滚一滚,最好能在新床上尿一把尿,寓意着以后李谦夫妻能够“多子多孙,大吉大利”的风俗却不能免。

他又临时请了李夫人去和齐夫人说。

齐夫人气得不得了,坚决不答应。

还是姜律知道了让了步,并对齐夫人道:“事已如此,李家事事都遵了我家的规矩,他只提出这一项,而且还是盼着嘉南能为他们家开枝散叶,我们若是也不同意,两家之间必定生隙。我们也不必如此斤斤计较。”

齐夫人觉得李家这是典型的土匪做派,现在却用在婚礼上,不过是因为两家的亲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了,想显显李家的威风而已。虽然因为尊重,同意了姜律的说法,可心里却极不痛快,鸡蛋里挑骨头道:“孩子不懂事,若是真的尿在了新床上怎么办?”

姜律笑道:“那是他们两个的事,与我们何干?”

他之所以让步,是因为姜宪从小就月里不足,而且李家答应姜宪在及笄之前都不圆房,他在兵营里听那些大兵们说过荤话,说能生孩子的女子必须是膀大腰圆,做事有劲的,那些贵妇人生不出健康的孩子就是因为没有力气。他看着姜宪是一条边也挨不上,有点担心姜宪生不出孩子。

这种担心他当然谁也不会说。

齐夫人也就只能由着他。

此时李谦提起来,李夫人答了声“是”,不免为姜家说话:“大舅爷同意了的,所以李大人就安排了一对兄弟姐妹很多的童男童女来滚床。”

李谦看了一眼神色有些萎靡的姜宪,用商量的口吻道:“你看,是不是免了…”

李夫人一愣。

姜宪却道:“还是按公公说的行事的好!”又喊了七姑回来,道,“这个时候去喊常大夫不合适,我没有什么事,只是喝酒喝得有点急了。”

七姑也觉得不合适。

让别人发现了,不管是以为郡主犯了病还是以为新房出了什么事都会遭人非议,都不是什么好事。

姜宪不让七姑去请大夫。

李谦却坚持让七姑去请大夫:“天大的事也没有你的身子骨重要!”

两人都不愿意让步。

七姑左右为难。

李夫人只好出面相劝:“既然郡主说没事,李将军注意注意就是了。若是等一会还不见好转,再去请大夫也不迟。”

李谦仔细地观察着姜宪。

见她双颊泛红,目光恍惚,心痛得不得了,很是后悔用汾酒做了今天的合卺酒。

他很想把姜宪抱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让她能舒服点,可李夫人他们都在这里,他什么也做不成!

姜宪却没有他这么多的想法,笑着让李夫人去把滚床的小孩子接进来:“我还没有看到过怎么滚床呢?”

很是好奇的样子。

李谦心里就更后悔了。

或者是跟着孀居的太皇太后住久了,姜宪并不是个好奇的人,她这么说,分明是不想他继续在请不请大夫的事上和她僵持。

李谦只好退让,让七姑去把那对童男童女请进来。

李夫人看着笑了笑。

她看到姜宪的嫁妆时就知道这是姜家在警告李家别欺负他们家的姑奶奶,想着姜宪的脾气恐怕不是那么好。没想到姜宪的性情却很温和,而且很好说话。

李夫人不免打量了姜宪两眼。

只见李谦从身后捞了个大迎枕给姜宪靠在身后,温声地问姜宪:“你要不要重新梳洗一番?把头上的凤冠取下来?反正等会也没有旁的人进来,你觉得怎样轻快就怎么装扮好了!”

“我还好啦!”姜宪觉得婚礼都有美好的寓意,她还是遵守的好,不由地低声告诫他,“你也别乱来,婚礼的行程都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亲自定下来,请了钦天监看过吉时的,你可别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像天地桌应该设在新房内,可太后太后想到姜宪闻久了香烛味会不舒服,就要求李家把天地桌移到了外屋。

李谦亦小声回答:“我知道了。”

他现在只盼着这婚礼快点结束,好让姜宪能早点休息。

第272章 亲戚

来滚床的两个孩子一个两岁,一个三岁,都穿着开裆裤。看得出来,李长青这是成心想让这两个孩子在新床上尿尿床。

可惜两个孩子十分的乖巧听话,上了新床滚了两下就开始捡新床上的红枣桂圆吃。

姜宪虽没有带过孩子,但曾经有个官司一直打到了她面前,就是因为外婆喂外孙吃汤圆给噎死了,孩子的父亲要休妻。

她忙抓住了孩子的小手,冲着李谦道:“快,别让他们把红枣桂圆吃进去了,会噎着的。”

李谦立刻帮忙去捉两个孩子的手。

两个孩子还以为大人是在和他们玩,咯咯笑着满床乱爬。

两人慌手慌脚地去抱孩子。

那狼狈样儿,把李夫人等人都逗得笑了起来。

两个孩子的乳母忙上前接了孩子,曲膝行礼,说了很多的吉祥话,这才带着孩子退了下去。

李谦见姜宪衣衫有些凌乱,示意七姑帮她整理衣裙,自己则低声和姜宪说了几句话,起身去外院敬酒去了。

姜宪松了一口气。

依旧正襟危坐等着李谦回来。

窗棂处传来女子窃窃的嬉笑声。

众人都很意外。

李夫人道:“我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姜宪点头,心里却猜测着,莫不是李家的女眷想来相看她?

她没有猜错。

李家虽说不闹洞房,但总不能不让李家的女眷来看新娘子吧?

可她们又怕李长青知道了责怪,一个个躲在姜宪的新房外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指望着谁能带头冲了进去,也让她们见见名动天下的嘉南郡主。

李夫人直皱眉。

难怪何夫人像个摆设似的,连靠着自己丈夫吃饭的这些三姑六舅在关键的时候都压制不住,这内宅的中馈早就应该换一个人来主持了。可看郡主的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个管事的人…这李家,可真是让人看着心悬。

姜宪则想到了前世她在宫里的时候。

因为自己是郡主,又是当朝和皇上血缘关系最近的郡主,不仅得了先帝和太皇太后的宠爱,就是曹太后和赵翌,也对她礼遇有加,宫里的人谁不想能巴上她,她因自己不过是客居,宫里的事素来冷眼旁观,既不生事,也不管事,时间一长,大家都觉得她是泥塑的菩萨,对她供着哄着,从来不指望着她能帮着谋场富贵,也不指望她在生死关头的时候伸出援手,以至后来她做了皇后,位居中宫,连她伯父、伯母都知道皇上和方氏通奸,她却什么也不知道…她伯父后来告诉她,若是没有感情,就只能用利益打动人心。她错就错在太冷清了,既不和人讲感情,又不涉及利益之争,别人自然也就不会去管她的利益。

她既然重生了,就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姜宪笑着对李夫人道:“既然是家里的亲戚,又全都是女眷,就请她们进来坐坐吧!虽说闹洞房不好,可她们也是来庆贺我的,总不能把人这样晾在外面。”

李夫人想了想,觉得姜宪说得有道理。

李家虽然亲戚不多,但故旧多,通家之好多。姜宪原本就是下嫁,李长青做足了姿态,若是姜宪端着架子,就很难容入李家了。当然,以她的身份可以不容入李家,但若是能和李家和平相处,得了李家众人的称赞,总比和李家的人冷漠以待的好。何况李家是以军功立家,以后郡主的儿子就是李家的家主,家中的家主如果没有族人的支持,就算有家主的名头,只怕也难以让家里的人齐心协力,光耀门楣。

“郡主可真是个随和人。”李夫人夸着,让香儿去请了李家的那些家眷进来。

能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的,都是李家一些远亲或是因为从前对李家有恩,攀上的亲戚,在李长青之前,不是种田的就是给人做零活的,这些日子能出入李家这样封疆大吏的府邸,也是因为李长青回了山西。

她们看见姜宪金光闪闪的嫁衣,都不由地啧啧称赞,有个老妇还摸了摸姜宪的新衣道:“郡主这身衣裳花了多少钱?我女儿马上要出嫁了,我也想给她做一件。”

姜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不免有些傻眼,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求助般地朝七姑望去。

七姑忙道:“大姑奶奶,这衣裳是皇宫里的绣娘绣的,有钱也买不到。”怕这位姑奶奶托姜宪帮着绣一件,语气微顿,又道,“这得有了品阶才能穿。就像我们家大人似的,从前是正四品的时候,官服上就只能绣虎纹补子,现在是正三品,就得穿豹纹补子,朝廷都是有规定的,不能乱的。”

那位姑奶奶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姜宪的衣袖。

就有人问姜宪:“郡主,听说宫里的贵人都不吃鸡只喝鸡汤的,是不是真的?”

姜宪笑道:“也吃鸡啊!和大家吃的一样。”

“不可能吧?宫里的贵人还和我们吃一样的东西。”

那些妇人叽叽喳喳地道。

更多的,却是躲在门口打量着姜宪。

姜宪颇为无语。

突然有个妇人道:“郡主,这屋里的几位大姐都是你身边的妇仆吧?长得可真俊!看着就像大家的小姐似的,我有个女儿,今年十三岁了,可听话了,让她到您身边给你做个丫鬟吧!”

姜宪等人目瞪口呆。

那妇人偏偏不看眼色,继续道:“郡主,我那丫头,真的很听话,针线也好,你见了一准喜欢。”

姜宪无力地苦笑。

此时才觉查到自己做错了事。

有些人,真的没有办法交往。

但她并没有恼怒。

有些人的目光就只能看到那里,你跟她说什么都是白说。而且你和她说得越多,她越来劲。

姜宪朝着七姑使了个眼色。

七姑会意,抓了把糖给那些妇人,并道:“大家吃喜糖。前面不是在唱戏吗?你们怎么过来了?”

那些妇人一面接了糖,一面笑:“这戏都唱了好几天了,虽说好听,可听多了也就是这回事。郡主这边今天不见可就见不着了——明天认亲,我们这些亲戚只怕是进不了大厅。我们就是想过来看看郡主长得什么样?以后回去了也好跟人说道说道!”

她正说着,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何夫人来了!”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

姜宪看了李夫人一眼。

正巧李夫人也朝姜宪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个正着。

第273章 新房

这种情况有些不对劲。

新房门外应该有人守着才是,这些人却能进到院子里来…若是会参加明天认亲仪式的人也就罢了,这些分明只是李家的远亲或是姻亲之类的。

姜宪朝着李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夫人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两人一坐一站,都挺直了脊背,迎接即将到来的何夫人。

何夫人中等个子,杏眼桃腮,看上去不过花信年华,穿了件大红色宝瓶方胜纹的遍地金褙子,油绿色绣鹅黄色折枝纹的襕边马面裙,柔弱的表情让她看上去如一枝娇丽的海棠,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

她进门就满脸歉意地向两人赔着不是:“都是我没有注意,郡主和李夫人还请多多包涵!”

言辞间透着这些人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意思。

立刻把屋里的人全都得罪了。

那位大姑奶奶更阴阳怪气地道:“这皇上还有三门穷亲戚呢!长青虽然如今已贵为总兵,可念在我当年几顿饭的恩惠,逢年过节也使了妇仆去家里给我请个安,问个好的,就是当初宗权她娘在世的时候,也时不时地救济老婆子几个口粮。没想到轮到何夫人当家的时候,我们来看看宗权的新娘子都不成了。可见这世道变了!”她说着,朝身边的人一声吼:“走了,走了!留在这里做什么?讨人嫌啊!”又低声嘀咕道:“郡主都没有嫌弃我们,你一个商贾出身的继妇,倒嫌弃起我们这些人来。”

“不是,不是!”何夫人喃喃地道,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样望着姜宪,喃喃地欲言又止。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媳妇则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人出来给她解围的。

姜宪却担心她说出诸如“是大人吩咐的,不让闹新房”之类把李长青也给推出来的话,忙朝着情客使了个眼色。

事实证明,情客前世能在偌大一个紫禁城里站得住脚,一样能在小小的总兵府站得住脚。她想也没想地走了出来,笑盈盈地对着那位大姑奶奶道:“瞧您说的,夫人怎么会嫌弃您来看大爷的新娘子呢?您能来喝喜酒,我们家夫人欢喜还来不及呢!只是眼看着马上亥时了,外面的戏唱完了还准备了宵夜。因到了这个时候留下来的都是本家的亲戚了,明天认亲的人多,郡主怕失了礼数,还给大家准备了些见面礼,正准备对着礼单发送。所以夫人才请了诸位姑奶奶、太太们过去,怕是遗漏了哪家就不好了!”

那些人一听有吃的喝的还有拿的,立刻笑逐颜开,不再和何夫人纠缠,纷纷相约着出了新房。

倒是那位姑奶奶,看了情客一眼,困惑地道:“这位大姑娘好生面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情客就是仗着这几位都不是常在府里走动的,才冒充何夫人身边的人出来揽事的,闻言笑道:“我如今在郡主屋里当差,倒让大姑奶奶笑话。哪天大姑奶奶进府来玩,我服侍大姑奶奶喝酒。”

把那位大姑奶奶捧得脸上笑开了花,高高兴兴地走了。

何夫人松了一口气,诚心地向姜宪道谢,随后道:“郡主还给这些人准备了见面礼吗?我怎么没有听管事说过。您看您这边要不要派个人过去看着点?”

所谓的见面礼,也不过是权宜之下的随机应变而已,姜宪哪里想到李家的亲戚会这样的复杂,怎么可能提前准备见面礼?

可何夫人问得这样天真,倒让姜宪很是无语,只好吩咐情客:“你去找了李大总兵,把这边发生的事告诉他,让他拟个单子,我们照着单子赏些见面礼。百结则和香儿一起,把先前准备赏人的银锞子拿些出来,有荷包就用荷包,没有荷包就用红包,务必人人一样,每份一对,当见面礼赏了下去。”

两人齐齐应声,分头行事。

李夫人叹道:“郡主,辛苦您了!”

“家里的事,说不上辛苦不辛苦。”姜宪淡淡地道。

重生前,她天天处理这些扯皮拉筋的事,不过通常是浙江税赋没能及时上缴,户部又等着银子拔款给开封府疏峻黄河之类的,大家在上书房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引经据典,唾沫星子都要溅到她的脸上来了,比这可复杂多了,等闲的话根本唬弄不了那些饱读诗书的朝臣。

李夫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同情之色。

何夫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了。

她顿时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大着胆子上前扶了她,低声地问她怎么样了。

何夫人坚持地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强打起精神笑着再次向姜宪道歉。

姜宪笑着客气了一番,让七姑送了何夫人离开:“您应该还有应酬吧?我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夫人帮忙的,会让丫鬟去请您的。”

何夫人点头,神色黯然地离开了。

李夫人如释重负般长吁着松了口气,也跟着起身告辞了:“郡主先歇会吧!看时辰李将军应该要回来了,我也要去歇息了。郡主别忘了明日早点起来给李大人敬茶。”

按礼,若是新郎官过了子时还不进屋,就要歇在其他的地方,明天再夫妻同房。李夫人看李谦那黏糊劲,觉得李谦肯定会在子时赶回新房的。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姜宪不免有些面红耳赤,站起身来,吩咐七姑送客。

李夫人笑着出了新房。

屋里没有了其他的人,姜宪这才松懈下来。

谁知道冰河却跑了过来,告诉她:“这边的事大人都知道了,特意让我来跟郡主说一声,让郡主不要放在心上,都是些浑人,却没有坏心思,还说以后大人会注意的,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姜宪不置可否,让冰河给李长青带话:“亲戚们想看看新娘子原本无可厚非,只是突然在新房外面说话不招待太过失礼,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家里的亲戚也是想热闹一番。倒是家里的妇仆,要整顿整顿才好,大人明明发了话下来的,却出了这样的事,这不是打大人的脸吗?还好李夫人是自己人,要是换了别人,传出去了得说得多难听。有什么事,还是等我回了门之后再说吧!”

冰河把话带给了李长青,把李长青气得脸色发青暂且不说,李谦如李夫人所料,赶在子夜之前回了新房。

第274章 一夜

李谦今天很高兴,因而就喝得很痛快,可他心里到底惦记着独自一个人在新房的姜宪,虽然喝得痛快,却喝得不多,而且在金宵他们还想再灌他一坛汾酒的时候,他装醉溜回了西跨院,并在外面喝了醒酒汤,重新梳洗了一番,这才进了新房。

姜宪靠近了就闻见他身上的酒味,淡淡的,谈不上讨厌却也说不上喜欢,她不由皱了皱眉毛,道:“你今天喝了很多吗?”

李谦怕姜宪不喜欢,忙道:“今天都是来恭贺的人,不好推辞。平时倒不会喝这么多的酒。”

姜宪抿了嘴笑。

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她伯父也会这样承诺她的伯母,可很少有兑现的时候。

姜宪并不想拘着李谦。

她和李谦之间看似亲密,实则隔着千山万水,谁也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走到尽头,在一起的时候,能开心就尽量地开心些。不必为了些许不影响生死的事生出罅隙来,以后想起来,她肯定会后悔的。

“那我叫坠儿去帮你打盆水进来洗洗脸。”姜宪笑着,高声吩咐坠儿去打水。

坠儿应声而去。

李谦就懒洋洋地躺在了新床的大迎枕上,问姜宪:“我走了之后,你吃过东西了没有?饿不饿?不是让你累了就早点歇息吗?怎么还没有歇下。明天一大早要认亲,家里的亲戚不多,可通家之好来了不少,我看那样子到中午恐怕都完不了事,我怕你睡得晚了,明天支持不到中午。”

“没事,我这两天睡的挺好。”姜宪说着,有些心不在焉。

李家当初可是答应了,她及笄之后再择日圆房的,李谦躺在新床上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想违约不成?如果他真的霸王强上弓,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总不能大喊大叫的把外人都吵了过来看笑话吧?可若是不吵不闹的,以这家伙的性子,说不定以为自己在欲擒故纵…

姜宪心里有点急。

她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些失策。总想着李谦答应过她的事从来不曾失过言,却忘记了前世他调戏起自己来也是不管自己怎么说都不曾放过她的…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刘冬月留在屋里服侍的。不知道这个时候喊刘冬月进来晚不晚?

姜宪在心里琢磨着,坠儿已领着小丫鬟打了水进来。

服侍完李谦梳洗更衣。

李谦问一直心不在焉地坐在镜台前的姜宪:“你还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姜宪跟着太皇太后,生活习惯比较养生,过了下午申正就不再吃东西了。

她摇了摇头。

李谦也知道她这习惯,因此并不勉强她,笑着将新床上撒落的红枣、桂圆、花生等拢到了一起,问姜宪:“这些东西怎么办?是让它们继续放在床上还是收拾起来?或者是我们得把它给吃了?”

“我也不知道。”姜宪觉得关于新婚之夜的事得和李谦说清楚。前世赵翌就一直睡在乾清宫,她住在坤宁宫。如果不是后来太皇太后突然病逝,她决定守孝一年,也许他们就住到了一起去,她说不定没有勇气毒杀赵翌。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紧。

李谦已喊了七姑进来,问她这些寓意早生贵子的东西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