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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宣不由朝正在和姜律、王瓒寒暄的李谦望去。

李谦腰细腿长,今天穿了件宝蓝色团花直裰,腰间系着葛色织金绦带,更显得身材高挑修长,俊朗的眉目笑意盈盈,神态谦和中正,不知道他底细的人一眼望过去,会觉得自己看到了个翩翩佳公子,哪里想到这个是个武将。

可能这也是他能走到今天的缘故吧?

曹宣猜测着,目光一直停留在李谦的身上。

身边突然有人问他:“你觉得,李谦是真心要娶嘉南郡主的吗?”

曹宣回头,看见了邓成禄带着担忧的面孔。

“肯定是真心想娶嘉南的!”曹宣笑道,把“娶”字咬得有点重。

邓成禄听了神色更担忧了。

曹宣想到当初只有他觉察到了金宵的异样,不由心一动,道:“难道你看出了点什么吗?”

“没有!”邓成禄眉头蹙了蹙,道,“我就是觉得这样挺奇怪的。郡主怎么会和李谦走?就算从前李谦和郡主接触过,郡主看上去也不是那种说走就走的人啊…这件事真是太奇怪了!”

曹宣没有做声,目光再次落在了李谦的身上。

接着他发现了件有趣的事。

第259章 聚会

同样是亲戚,李谦对姜律敬意中带着几分随意,对王瓒却隐隐带着几分郑重,好像王瓒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需要他特别注意一样。可在曹宣看来,王瓒沉稳敦厚,比姜律更好相处,怎么对待两人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有趣有趣!

他笑着走了过去。

李谦正在向王瓒说着接嫁的事:“…我倒没有指望那些卫所的将士能挡着什么人,他们能帮着威吓一些心怀不轨的就行了,至于那些敢动手抢劫的,就只能靠我身边的那些护卫了。他们也是经过生死的人,上了阵,没有谁会是软脚虾,你放心好了!”

王瓒点头,低头喝了口茶,眼底却闪过一丝哀伤。

姜律在暗中直叹气。

事已至此,他能帮王瓒的就是以后让他在仕途上走得更顺一些了。

他转移了话题,问曹宣:“皇上的婚礼准备的怎样了?钦天监定下日子了没有?”又道,“韩家应该没有想到清仪县主会嫁给皇上,这些日子只怕阖府上下都忙着给县主准备嫁妆吧!我们回去之后也要准备一份厚礼送到韩家才好!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回去。”

东阳郡主的两个儿子他们都认识,只不过当时韩家势微,还轮不到和姜律等把臂言欢,等到他们回去,情况就不一样了。韩家作为外戚,将会成为京城最灸手可热的人家之一,就是姜律,也不能等而视之了。

李谦听了心中十分的难过。

姜律和姜镇元不一样。

姜镇元是出了名的能伸能屈。

姜律却还年轻,姜家的传承百年的荣誉,少年得志的骄傲,都隐隐流淌在他的血脉里,让他在困境不愿意服输,可也让他在污秽面前不愿意低头…这样的人做个清贵的读书人是好,可若是做个政客,显然是致命的。可如果他做了国舅爷也好,不过是向皇上低头,天下人都向皇上低头,他心里也好受些。偏偏他以后最多也就做个镇国公,不仅要向皇上低头,还要向内阁的那些阁老们低头,甚至是像韩家的那样因群带关系而压在他头顶的外戚低头。

李谦不知道姜律能不能一直忍下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想劝劝姜律,却不知道如何劝好。

太皇太后的娘家亲恩伯为了避嫌,甚至不敢让王瓒娶姜宪,早就没落了,曹太后却因为太强势被皇上忌讳,以至于曹宣的处境也很艰难,在这种情况下,皇上肯定会抬举韩家来对付曹家的。

他想到这里,眼角的余光无意间落在了邓成禄的身上,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花厅里站着的,除了邓成禄,好像都是失意之人。

李谦就笑出声来。

众人不由抬头望他。

他目光灼灼,并不回避,而是朗笑道:“几家欢笑几家哭,这原是至理名言。可也有名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今天的福是不是明天的祸,今天的祸是不是明天的福。只要我们不放弃,总归是能走出一条路来,不过是顺利还是曲折而已。”

邓成禄听着嘴角翕翕地重复了两遍,随后眼睛一亮,道:“李将军这句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有什么可担心的。”

其他的人都朝着这两人撇嘴,曹宣更是道:“我怎么没感觉到我们都在绝境里?”

邓成禄嘿嘿地笑,面露赧色。

姜律大笑起来。

王瓒和金宵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好得不得了。

李谦干脆笑道:“我倒觉得邓成禄这话有道理。虽说皇上有可能抬举韩家,可不是还有个简王在吗?我倒觉得,皇上若是知道简王有多厉害,宗人府到底能管多少事,说不定皇上更顾忌简王,更顾忌韩家呢!”

姜律几个都是一愣。

立刻明白了李谦的用意。

姜律看李谦的目光第一次流露出了赞赏。

这样快的反应,这样迅速的应对,李谦够格做姜家的女婿。

王瓒心里却很是苦涩。

保宁最后愿意跟着李谦走,也是因为李谦身上始终在困难面前不言放弃,不管遇到怎样为难的事都会想办法解决的生机勃勃吧?

他的目光更为暗黯。

金宵却是庆幸。

庆幸自己和李谦都是外臣,能成为同盟,一起做很多的事。

他望着李谦的视线就有了一分热度。

也许,李谦的提议是对金媛最好的结果…

他主动地邀请邓成禄:“你们在这里待几天,明天我在第一楼请客,大家借着宗权成亲的机会,好好地吃几顿,如何?”

邓成禄笑望着曹宣。

曹宣不由在心里感慨。

就在二十几天前,他们这些人应金宵之邀去大兴的田庄游玩,那个时候他们有几个人知道李谦?可转眼间赵啸回了福建,李谦则代表赵啸和他们站在了一起…而且立刻就让他们这些人接纳了他!

“成啊!”曹宣笑道,“我是没有问题的。”他说着,重新望向李谦,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对待下属的亲切,而是只有重视对手的慎重,“说起来,我和阿瓒都应该感谢宗权提醒了我们,王家和曹家虽说现在不算什么,可有个简王在,皇上未必就愿意动我们。我看,后天就由我和阿瓒分别做东好了,请你们去吃吃大同的美食。不过阿律是地头蛇,到哪里吃、吃什么,你可得给我们拿个主意。”

他决定和王家绑在一起,这样才有可能对抗韩家。

李谦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把曹家和王家绑在一起,才能给姜家喘息之地,让赵翌按着葫芦又起来了瓢,焦头烂额,没有空管李家金家,他才能搅混这其中的水,等到皇上和内阁的那些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了气候,不受朝廷挟持了。

金媛嫁给邓成禄,就成了一件逼在眉睫的事。

李谦的目光微冷,分明的五官刀锋般锐利。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金宵微微一愣。

李谦已笑语殷殷,目光温谦,哪里还有一点点刚才的样子。

金宵莫名地就打了个寒颤,对李谦多了一份忌惮。

等到李谦笑着把邓成禄拉到一旁说事的时候,他看着邓成禄突然间满脸通红,不禁朝着自己的弟弟金城打了个手势,两兄弟趁着曹宣等人去宴息室落座,低声说了两句话:“你觉得让阿媛嫁给安陆侯世子爷,靠谱吗?”

“阿媛应该会同意吧?”金城虽然不敢肯定,却很乐观,道,“安陆侯世子爷看上去很斯文,而且据说他还是个秀才,父母恩爱,唯一的妹妹还是晋安侯府世子妃…”

第260章 中意

金宵心中微安。

那边邓成禄的脸却红得像朝霞。

他磕磕巴巴地道:“这种事,应该问问我父母才行啊…”

何况他根本不想这么早就成亲。

他一直很喜欢姜宪。

就算现在姜宪要成亲了,他还是很喜欢她。

他以后肯定也会成亲的,但不是在这个时候。

这样对以后会是他妻子的女孩子不公平,也不尊重。

而且,他觉得李谦给他做媒不怀好意。

李谦肯定知道他喜欢姜宪的事,所以才会挑中了他给金小姐做媒。

他又不是那不知道礼仪廉耻的狂风乱蝶,明明知道心仪的女孩子有丈夫还会去做些暧昧的事让心仪的女孩子为难,甚至因为他而夫妻有了罅隙…可要是他不答应,李谦会不会认为他还惦记着姜宪啊!

邓成禄为难极了,觉得自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李谦听了心中一紧。

他不怕赵啸。

因为赵啸会明着来抢。

他怕像邓成禄这样的,还有像王瓒那样的。

默默地喜欢,静静地付出,从不夸耀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却能让人无意间识破的时候愧疚、感动。

这样的人,自然得早点让他成家立业。

不过,邓成禄的反应也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虽然有意凑成邓金两家联姻,可邓成禄和金宵都是他的朋友,他就算是做媒,也希望两家亲上加亲,而不是拉郎配不说,最后还配出一对怨偶来了,让邓成禄和金宵都责怪,弄巧成拙。

“那是当然。”因此李谦笑道,“只是我听说安陆侯和侯夫人对你们兄妹向来上心,不愿意委屈了你们兄妹,所以我想先来问问你的意思,也好委托房夫人回京去向侯夫人提亲。可你也知道,女方家里提这件事毕竟有些不妥,可金家大小姐的情况略有些不同…”

他把金媛的事告诉邓成禄。

邓成禄听得目瞪口呆。

他没有办法理解金家的做法,可让他因为这样就娶了那位金家小姐,他又觉得还不至于。

“婚姻也是要看缘分的。”邓成禄委婉地拒绝了李谦,“男女有别,瓜田李下的,金小姐我还是不见为好。至于说金小姐遇到的事,有什么其他可以帮得上她的,李将军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他是真不敢见这位金小姐。

他怕到时候房夫人回去给他提亲的时候会跟他娘说他已经见过金小姐了,让她娘误会他看中了金小姐。

李谦颇有些意外。

他一直觉得邓成禄很老实,没想到邓成禄的这个老实只是守着自己底线不愿意随波遂流,却并不是不动脑筋的人。

难怪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戳穿了金宵!

为什么姜宪身边围着的总是像邓成禄这样的人呢?

李谦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他笑着向邓成禄道歉,道:“倒是我考虑不周!”

邓成禄笑了笑,很宽厚地原谅了李谦,道:“我也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娘现在忙着我妹妹的婚事,一时间顾不上而已。”

李谦笑着颔首,没有再说这件事,而是和他又寒暄了两句就转身招呼大家入席。

众人去了花厅。

金媛隔着花厅旁的花墙打量着曹宣等人。

旁边有年过四旬却打扮得整齐精神的妈妈低声地道:“那个穿着竹青色直裰的就是安陆侯世子爷了。”

金媛红着脸咬着唇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顺道打量了姜律、曹宣等人一眼。

等到他们都进了花厅,这才随着李谦派过来的妈妈回了屋。

她贴身的丫鬟忙上前来,悄声地问她:“那个安陆府世子爷长得好吗?”

金媛轻轻地“嗯”了一声。

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瘦瘦高高的,一双眼睛真诚又温和,就像小时候她父亲为她哥哥们请的西席。

如果安陆侯家能看中她…她就嫁了吧?

反正哥哥是不会害她的。

而且她嫁进了京城,父亲必定会高看她一眼,她哥哥继承金家就有了一大助力,就算她继母手段逆了天也没有用。

金媛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花厅这边却喝得热闹。

姜律道:“…齐大人前两天还和我爹商量,说鞑子的骑兵厉害,想建个车营。和鞑子交战的时候,可以四人推一辆战车,战车里放置拒马器和火器,开战时将战车结成方阵,先用火器远攻,等鞑子的骑兵靠近后再用拒马器,长枪刺杀,最后由骑兵趁胜追击。我觉得这方法应该能行。”

曹宣和邓成禄根本听不懂,李谦和金宵却两眼发光,一个道:“这方法何止是好用,简直是太好用了。齐大人不愧是大同总兵,仅此一项,就能名流青史。”一个道:“齐大人这法子用过没有?其他总兵府能不能跟着学。车驾好说,拒马器也好说,只是这火药难寻。宗权,我要是没有记错,世伯曾经在神机营当过差,不知懂不懂这些火药。要是能让朝廷拔些火枪给我们就好了。万一不成,我们也可以自己制一些啊!”

李谦笑金宵:“一看你就是没有在京营里呆过!神机营里的确有火枪,可这火枪却是由兵部监制的,等闲人根本没见过,更不要说使它了。”说着,他望向了姜律,“我爹在神机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几把火枪。朝廷这两年国库空虚,神机营都没有份,就更不可能给我们配火枪了。照我看,只能自己想办法。但朝廷不会轻易就同意的。是不是伯父有什么办法?或是齐大人想到了什么办法?”

姜律没有想到李谦和金宵会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么大。

他也是主张把齐胜这个想法推广到九边的,如今遇到了真正对此感兴趣的人,兴奋不已,忙道:“我爹和齐大人也是顾忌朝廷会不答应。而且,就算是朝廷答应了,制火器的开销太大,并不是每个总兵府都能承受的。”

他们都想到了如今九边的现状,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邓成禄暗暗皱眉,道:“不能派个老成的人想办法跟汪阁老或是熊阁老说一声吗?”

赵翌的老师熊正佩前些日子入了阁,已是武英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了。

曹宣冷笑,道:“他们才不关心这些,他们只要能身居高位就可以了。你们一直没有回过京,有些事恐怕还不知道吧,据说熊正佩和汪几道在乾清宫为了给韩家多少聘礼的事吵了起来!”

第261章 困惑

这件事就是在京里的邓成禄也没有听说过。

他不由奇道:“为什么要吵架?不是还有礼部吗?查查从前的旧例就是了。显宗皇帝娶亲的时候也是在位,今上照着显宗时的礼数行事不就行了吗?”

曹宣冷笑,道:“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倒好了。汪几道的意思,皇上刚刚亲政不久,还没有遇到什么值得大肆庆祝之事,皇上大婚,应该大肆操办,宣告天下才是,所以婚礼的规格应该高于显宗皇帝才是。熊正佩却觉得太后娘娘当家的时候奢侈无度,以至于国库空虚,百业待兴,皇上的婚事应该宣告天下却不应该大肆操办,按照显宗皇帝之时来即可。皇上可能倾向汪几道的意思,几次叫了汪几道进宫协商,汪几道觉得自己占了理,居然怂恿着御史上书请皇上大办婚事,熊正佩知道之后震怒,写了万言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然后让自己的几个学生在江南会馆、江西会馆等骂汪几道不管江山社稷,只知道谄媚皇上,是读书人中的败类…双方的骂了起来。今天你贴我的骂文,明天我贴你的骂文,闹得整个京师沸沸扬扬,无人不晓。你竟然不知道?”

最后一句,曹宣是在问邓成禄。

邓成禄眼睛睁得大大的,难遮惊讶地道:“我回京之后就一直住在京郊的别庄里,吩咐家中的仆从没有什么事不要来打扰。要不是我妹妹被赐了婚,我回家去问我妹妹的事,我还不知道嘉南已定了五月二十四日出阁…”

之后他匆匆出了京,在路上遇到了王瓒,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知道了彼此的目的,就一起结伴过来了。

他不说,曹宣也能猜到。

金宵却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有些漠然地道:“那,那皇上是什么意思?他们可都是正二品的肱骨之臣,皇上就由着他们这样不成?那岂不是成了读书人的笑话了?”

“这不算是什么笑话!”王瓒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道,“孝宗皇帝之时,也曾有内阁大臣和御史对骂,两人都成了名臣,其中一个还入了阁。对读书人来说,饿死是小,气节是大。熊正佩可能觉得这样,能让别人觉得他不仅是个好老师,而且还是个有气度的好老师吧!只是可惜了,皇上未必会喜欢!”

李谦闻言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道:“如果内阁一面倒,实际上并不是件好事。”

姜律几个都听懂了。

曹宣道:“要不,我写封信给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出面,尽快平息了这场争端?”

李谦沉吟道:“我觉得还是太皇太后出面更好一点。”

皇上忌惮曹太后,如果曹太后出面,皇上说不定会觉得曹太后又要干涉他,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最好是从皇上大婚的事说起,”李谦继续道,“而且不是还有简王吗?这个时候,他也应该表个态才是。”

熊正佩是必须要保的,最好还是能和汪几道打擂台,这是最基本的平衡之术,不要说赵翌了,就是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也知道。可赵翌偏偏不是通常的人,他总是做别人不做的,不做别人都做的,所以谁也不敢猜测他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最后就是拉了太皇太后和简王入局,别让赵翌做出些不可收拾的事来。

姜律立刻就明白了李谦的意思,他笑道:“我回去之后跟我爹说说。”

姜镇元是个再妥稳不过的人了。

大家心中一松。

李谦忙招呼大家喝酒:“…今天是来玩闹的,我还请了联珠社的杜慧君唱堂会。今天不醉不归!”

“你还请了联珠社的杜慧君唱堂会?!”金宵听着眼睛都直了,“你怎么想到请他?”

“说实话,杜慧君是我爹请的。”李谦嘿嘿笑,没有丝毫截他爹胡的赧然,“我不是要和郡主成亲了吗?我爹请了好几家戏班过来,正巧昨天联珠社的杜慧君路过大同,我让杜慧君在这里多停留两天——反正去了太原也是给我们家唱戏,在这里也是唱,大不了多给几个银子就是了。”

几个人都颇为赞同。

用了午膳就去了后花园的亭台听戏。

曹宣却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小池塘旁喂鱼。

李谦笑着走了过来,道:“怎么?可是这戏不对承恩公的口味?”

戏是姜律点的。

他点的是沉香救母。

曹宣望了一眼热热闹闹的戏台子,犹豫了片刻,这才道:“宗权,你觉得这样对吗——朝廷有银子给皇上大婚,却没有银子给九边添置军需…万一九边崩溃,京城还能保得住吗?皇上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而且国库空虚,难道就是太后娘娘的错?我姑母摄政的时候,好几年都没有添置一件衣裳,放了几批宫女出去,宫中的费用也一减再减,到如今宫里还有很多的宫女内侍说我姑母吝啬…”

李谦脸色上的笑容渐敛,正色地道:“承恩公如若有兴致,不妨从晋中、寿阳回京,看看沿途的风景之余,也可以了解一下民生。”

从山西入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走阳泉、蔚县,这条路通九边,通常是武官的选择,一条是刚才李谦建议的走晋中、寿阳,是文官们常走的路线。

九边情况特别,不足以代表百姓的生存状态。而晋中、寿阳却是百姓居住之所,生活的怎样,最清楚不过了。

李谦的用意不言而喻。

曹宣讶然。

在他的印象里,李谦野心勃勃,一心一意往上爬,这样的人也会关心黎民百姓?

李谦笑道:“承恩公还是皇亲国戚呢!少谁的嚼用也不可能少了您的嚼用啊!”

言下之意,他更应该是那个不关心时事的人。

曹宣听着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沉静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道:“人不可相貌。李仪宾,我现在可算是见识了!”

李谦咧了嘴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我现在还不是仪宾,承恩公称我一声将军即可。”

他虽然得到了赐婚的圣旨,却没有封赏。

曹宣呵呵笑。

想起自己回京之后赵翌召见他时那张像吃到了蝇蚊般的脸,再次觉得李谦是个人物。

他道了声“借你吉言”,就丢下了手中的鱼食,转身去了看台的亭台。

李谦没有走,而是接过曹宣刚才拿着的鱼食,继续给鱼喂食,心里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天下早已乱象纷呈,只是他们这些养在鸟笼里的人不知道而已。

第262章 即将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担忧,大家还是很尽兴地玩了一天。

第二天,金媛去大同总兵府问过安之后,就随着金家来给黄老安人送寿礼的人回了太原。

金城不免有些担心,问金宵:“不去给黄老安人祝寿,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金宵站在“第一楼”二楼的窗棂旁眺望着大同的城门,看着金媛的马车渐行渐远,“阿媛是奉父亲之命回的太原,我也是奉父亲之命在此帮着李将军迎亲,黄家毕竟只是我的外家,怎么能让我不奉父命?”

父命大于母命,何况金宵的生母早已去世。

金城不再说什么,说起了昨天晚上李谦交待的事:“大哥,我等会就会随云林出行了。李将军说,各卫所的护卫不过是个幌子,他身边的护卫才是真正的护卫,我们这些人都走了,万一他们真的遇到那急红了眼的,根本不管你是不是官府的人,要钱不要命,打劫郡主怎么办?”

昨天晚上送走了曹宣等人,李谦身边的云林突然把他叫了过去,让他立刻准备,今天午时出发去榆林。

他吓了一大跳,想去告诉金宵,金宵还在书房里和李谦说话,他只好先回去歇了,今天早上借口陪着金宵过来看看酒楼准备得怎样了,这才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金宵。

“李谦既然让你去,你就去。娶郡主是大事,他不会连轻重缓急也分不清楚的。”金宵想也没想地道,“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听云林的话。”

金城点头,不由低声道:“实际上我觉得李将军挺厉害的。这个时候向邵家出手,别说是邵家了,估计是只要知道邵家出事的人都不会怀疑到李将军身上来。到时候李将军不仅可以将自己摘清,而且也可以让邵家摸不清头脑,打邵家一个措手不及…他胆子可真大!”

“不然他怎么会成功呢!”金宵叹道,颇有些感慨地道,“像我们,就是太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了,反而做起事来畏手畏脚的,白白失去了很多机会。”

金城想到金宵这两年一直在为金媛的婚事操心却始终没有办法真正地摆脱邵家,不就是因为顾忌太多。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着大哥金宵去了厨房查看今天请客的菜品。

姜宪那边,却在试嫁衣。

针工局终于赶在姜宪出嫁之前把全套的嫁衣做了出来。

大红色的刻丝,金灿灿的织金丝线,让一袭嫁衣如霞似锦,美轮美奂。

姜宪非常的喜欢,穿了嫁衣在屋里走来走去。

七姑忙上前托了裙裾。

房夫人无奈地喝斥着她:“别把衣裳弄脏了,到时候你穿什么出嫁!”又吩咐七姑,“服侍郡主把嫁衣脱下来挂好了,等到出阁的那天再给郡主换上。”

七姑恭声应是,不敢不从。

姜宪自然也不好拂了房夫人的美意,房夫人就遣了房里服侍的,拿了从宫中带出来的春宫图低声地给姜宪讲一些夫妻的相处之道。

她听得面红耳赤。

前世她出嫁之前太皇太后也和赵翌言明,她及笄之后两人才可以圆房,赵翌满口答应。当时她和太皇太后都很感激。太皇太后可能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早就去,也就没有人和她说什么夫妻间的事。

她一直都懵懵懂懂的。

此时听房夫人仔细地帮她讲解,她才发现从前的认识有多错误,也忍不住羞赧地道:“李家不是答应等到我及笄的吗?大伯母干嘛这么急着跟我说这些…”

房夫人就怒其不争地一指点在了姜宪的额头上,道:“你啊!怎么只长个子不长心眼。到时候我们都不在你身边,还不是李家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这个时候不跟你说清楚了,难道让你被李谦随意摆布不成?”

李谦不是那样的人!

姜宪想为他辩解几句,转念想到自己若是对李谦太好,会让大伯父和大伯母觉得她女生外向,不喜欢李谦怎么办?

她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抿了嘴笑。

房夫人笑着摇头,突然觉得有点讲不下去了。

这件事房夫人和姜宪断断续续说了两天。第一天是讲夫妻敦伦,第二天是讲生育之道的。

正在此时,常忍冬带着两个小厮到了。

房夫人大喜过望,吩咐姜律亲自接待了常忍冬。

常忍冬二十七、八岁,高挑的个子,白白的皮肤,文质彬彬的,典型的江南读书人的长相。

姜家对他如此的礼遇,让他小小地惊讶了一番,对姜律也就很是尊敬,随着他去给房夫人、姜宪请安后,就在离姜宪不远的一个小院子安顿下来。

等到翌日,常忍冬去给姜宪请平安脉,姜宪屋里正乱着,丫鬟妇仆川流不息,箱笼毡包随处可见。常忍冬都没个落脚的地方。还是百结看到了常忍冬忙去通禀了一声,请了常忍冬到旁边的花厅里喝茶,并歉意地笑道:“真是对不住,常大夫。郡主再过两天就要出阁了,我们正在给她收拾东西。您先在这里坐一坐,郡主应该马上就出来了。”

姜宪毕竟没有成亲,不能像宫里的那些贵人一样把大夫请到房间里去把脉。

常忍冬见百结和睦可亲,忙笑道:“我也曾在宫里做过药童,姑娘不必担心,这些我都懂得。您要是有事,就去忙您的好了。我在这里等着也是一样。”

姜宪就是看在田医正的面子上也不能让常忍冬等着。

她很快就出现在了花厅。

常忍冬隔着帕子给姜宪把脉,报了平安。

前世在这个时候姜宪的身体已经渐好,今生也不例外。

姜宪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惊讶,笑着道了谢,打了赏,吩咐百结亲自送走了常忍冬,她则回到屋里继续和她的那些小东西奋斗:“…把那用纸折的青蛙带上,还有那个插在天青色哥窑梅瓶里的那个风车…还有那个印着桃竹黄鹂的匣子也要带上…”

情客等人一一应是,抿了嘴笑。

那些都是李大人送给郡主的,郡主一件也没有丢。

现在全部要带走。

姜宪却没有多想,她只是觉得箱笼有点多——来的时候她只有李谦帮她买的一个箱笼,走的时候除了嫁妆,平时用的东西就装了十六个箱笼,而且一件也不能落下。

可李谦说过了,李家在太原宅子很小,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装不装得下。

但这念头于她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东西装不下,自有李谦、情客他们想办法,她现在要担心的是能不能平安嫁到太原去。

第263章 高兴

所以姜律找李谦过去的时候,李谦也以为姜律是想最后确认一下李家对接嫁这件事的防卫。谁知道姜律对这件事提也没有提,而是说起了韩家的事:“你上次跟我说,最好是让曹家和王家联手,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仔细地想过了,韩忠这个人向来谨小慎微,想让韩家弄点事出来,恐怕也不容易,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李谦略窘。

他没有想到姜律会让他帮着拿主意。

“你是觉得曹宣这边不太好办吗?”李谦想了想,道,“皇后才是真正的国母,曹太后想影响后宫,只能靠孝道。当初曹太后选安陆侯家的小姐,就是看中了安陆侯家人口简单,又没有权势。晋安侯则不同,不仅子嗣兴旺,而且和皇上交好,蔡家大小姐做了皇后,肯定会帮着皇上对抗曹太后的。结果曹太后弄走了蔡家大小姐,却又冒出个清仪县主来。

“清仪县主比蔡家大小姐更麻烦。

“她除了有个郡主的娘,还有个亲王的外祖父。若是皇上怠慢曹太后,清仪县主肯定也不会把曹太后放在眼里,何况当初曹太后被逼去万寿山静养,还有简王的一份功劳。曹太后肯定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让清仪县主顺心顺意地坐在皇后的宝座上去的。我觉得你与其和曹宣去商量这件事,还不如想办法和曹太后商量这件事。我想,曹太后肯定会给你出个好主意。”

李谦不想参和到其中去。

他虽然建议曹王两家联手,那是为了和韩家抗争,而主动去撩拔韩家,势必会把太皇太后牵扯进去,姜宪最在乎的人恰恰是太皇太后,他不想让姜宪伤心。

姜律听着却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昨天去问父亲姜镇元,父亲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而李谦能和父亲想到一块去,也算是见识不凡了。

庙堂之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看来,他们姜家要和曹家合作了。

姜律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这主意挺好的。”

并没有解决问题的喜悦,反而回答得有点敷衍。

李谦在心里叹气。

这又是姜家对自己的一次试探。

只是不知道是想试探他对姜家的忠心还是试探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不知道什么时候姜家才会真正的接纳自己?

但他并不气馁。

如果换成他是姜律,他也会这么做。

只不过不会像姜律做得这么直白罢了。

李谦心中并无不满,因而笑容也就显得平静而温和,他问:“阿瓒他们会随着你去送亲吗?”

之前因为不知道王瓒他们会来,姜宪出嫁,只有姜律、姜含兄弟俩去送嫁,姜纵年纪小一些,怕在送嫁的路上遇到了打劫的人,他应酬不来,留了他在大同帮着姜镇元应酬客人。

姜律道:“不,他们不去。还是我和阿含去。”

李谦点头,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儿京中的形势,看着时候不早了,李谦起身告辞。

姜律去了后院。

姜宪已经收拾好了,正躺在床上由两个宫女出身的丫鬟在给她脸上抹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绿色糊糊,看上去很恶心。

他不由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这又是什么鬼玩意?明天你就要出阁了,可别把脸给毁了,小心李谦当场退亲!”

姜宪不能开口说话,在那里小声哼哼道:“你不是我哥吗?他要是敢毁婚,你难道不会揍他吗?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姜律想到之前他败在了李谦手下的事…顿时觉得糟心不已,道:“你就胡闹好了,我去娘那里了!”

丢下姜宪不管,拂袖而去。

姜宪不知道姜律在发什么脾气,想着自己脸上敷得黄瓜糊糊马上就要好了,决定等会净了脸再去好好地问问姜律,也就躺着不动,继续听两个小丫鬟说明天婚礼的事:“…夫人特意命人兑了十萝筐的铜钱来了,到时候要全包成银封赏给李家来帮着搬运妆奁的底下人。屋里的几个姐妹都被夫人叫了去,中午都没有回来。”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并不关心这些,问小丫鬟:“脸上敷了这个真会让我更白吗?”

“我们敷了都会显白。”其中一个小丫鬟老老实实地道,“可郡主已经这么白了,也不知道变化明不明显。”

姜宪有点高兴,道:“你们觉得我很白吗?”

“很白!”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我们还没有见过比郡主更白的人!”

“你们见过几个人啊!”姜宪不以为然地道,但心里的那股子高兴劲却怎么也挡不住,想跟白愫说说话才觉得舒服。

她问起白愫来:“乡君去做什么了?”

其中一个小丫鬟笑道:“被孟姑姑叫去帮着清点您的嫁妆单子了。”

那么多陪嫁,不可能交给情客一个人就完事,白愫和孟芳苓肯定是去检查情客重新誊写的嫁妆单子了。只要单子誊写属实,东西添减就能盘得出来。

姜宪不由暗暗庆幸自己不用管这些,不然她这些天就别想睡个好觉了。

她打了个哈欠,眯了一会才起床,把脸上的东西洗干净了,凑在镜台前的西洋镜上瞧。

感觉脸上真的光滑白皙了不少。

她高兴极了,也不管白愫在干什么,跑去了她们查嫁妆单子的小书房。

白愫直接把她给推了出来,道:“你别给我在这里捣乱了,要是没事,就去睡一会,明天早上卯时的吉时,你子时就要起来梳妆打扮,别到时候边走边睡,给李家丢脸!”

“睡不着!”姜宪无奈地叹气,坐在小书房门口的小杌子上,叹气道,“根本就没有到我睡觉的时候,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明天我虽然子时就要起床,可等我上了轿,就可以补觉了,你也不用非要这个时候赶我去睡觉吧?”

白愫怕自己和姜宪说话漏看了一行就麻烦了,要知道,这账册上的每一行都价值百金,她若是看漏了一件东西,就是丢了百两黄金,她怎么能不认真。

“那你坐在这里别做声。”可面对一副百无聊赖的姜宪,她心中一软,还是妥协道,“我最多一个时辰就完了。”

姜宪颔首,托腮坐在那里看着白愫几个对账册。

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姜宪就忍不住了,她道:“掌珠,你说我见到了李大人,要不要夸奖他几句?”

“夸奖?!”白愫满头雾水,道,“你是他媳妇,又不是他上司,夸奖李大人…不太适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