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宪觉得自己更理解曹太后了。
她和曹太后何其相似。
她前世也是这样紧紧地把李谦抓在了手里。
不过是想找个庇身之所而已。
曹太后除了自己,没有靠得住的人,孤立无援,所以她要垂帘听政,手握权柄。
她从小被身边的亲人捧在手心,众人却各有各的生活,花团锦簇之下,她总是孤单的一个人。
赵翌的背叛才会让她那样难以容忍。
李谦的选择才会让她那样的愤怒。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会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放在心上,不管是风吹雨打也会带着她吗?
姜宪突然间心灰意冷。
觉得重生也好,两世为人的她,不过如此。
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
不对,还有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们相依为命。
念头闪过,她又有片刻的怀疑。
太皇太后是因为母亲永安公主才会亲自抚养她的,如果母亲永安公主还在,她对外祖母来说,也不过是个受宠的外孙女吧?
姜宪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可心情还是抑制不住地往下落,刘冬月进来请她去梳洗的时候她半晌都没有动,甚至生出钻到被子里继续睡一觉的念头。
她在心里挣扎了半天,还是起了床。
她想起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她一直哭,大半个月都没有出坤宁宫,孟芳苓进来强行地把她拉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念叨着如果太皇太后还在世,看她的样子该多么伤心时的情景。
刘冬月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她梳洗,可梳头还是个大问题。
姜宪觉得得让李谦给她找个梳头的妇人来才行。
反正他已经不在乎暴露行踪了,她干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刘冬月给她沏了茶。
外面的喧嚣之声越来越大。
姜宪不由地皱眉。
刘冬月忙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姜宪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但很快刘冬月就跌跌撞撞地折了回来。
“郡主,郡主!”他哭丧着脸扑通跪到了姜宪的面前,“您快去看看啊!大公子来了,可李大人让一排弓箭手举着弩弓对着大公子…”
“你说什么?”姜宪手上的茶盅哐当落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地,她手脚发软,好不容易才扶着茶几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地问刘冬月:“李谦居然让人去射大公子?”
“可不是吗?”刘冬月抹着眼泪哭了起来,“亲恩伯世子爷也来了,那个钟天逸和世子爷动了手,李大人的随从和大公子带来的人也打成了一团,到处乱七八糟…李大人根本就没有诚意,这个时候不求着大公子还敢和大公子打架…大公子可是他的大舅子啊…有谁和大舅子动手讨了好去的…”
姜宪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听清楚刘冬月唠唠叨叨地在说些什么。
她高一脚低一脚地由刘冬月扶着往外走,周围的花草树木在她眼里都变得朦朦胧胧的不真切起来。
怎么会这样?
李谦他不是很能侃的吗?
为什么会和阿律动起手来?
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地说吗?
半路上有人把他们拦住,嗡嗡地说着话。
她懒得理会,径直朝前走。
刘冬月拉住了她,哭泣地喊着“郡主”。
姜宪缓过神来,发现拦着他们的是冰河,透过穿堂半开的槅扇,那排背着她们,穿着黑色劲装的弩弓手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地道。
刘冬月的手被她攥得生痛,却吭也不敢吭一声。
“郡主!”冰河满头是汗,“大爷不是要拦您,也不是想伤害镇国公世子爷,这是防着那些没有眼色的人瞅着这边没有人守着,突然就闯了进来,惊扰了郡主…郡主,您别着急,千万别着急…”
姜宪怎能不急!
她甩开刘冬月就朝穿堂去。
冰河一子下就挡在了姜宪的面前。
“郡主!”他眼睛泛红,急得快要哭了,“您,您不能过去…刀枪无眼…大爷叮嘱过,让您,让您在屋里等着就是了,他决不会动镇国公世子爷一根头发丝的…”
第189章 胜负
既然是刀枪无眼,谁又敢保证姜律的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姜宪觉得李谦又在骗她。
她推开冰河就朝前走。
冰河不敢再拦她,跟在她身边低声地喊着“郡主”,苦苦地哀求着。
姜宪像没有听见似的,渐行渐近,兵器相撞、斥责叫骂、喝彩唏嘘之声扑面而来。
如同小时候伯父姜镇元带她到校场上去玩时听到的声音一样。
那时候伯父曾经眼中含笑地轻声叮嘱她:“保宁乖,不要吵闹,也不能出声。若是惊扰到他们,刀枪无眼,一个不留神就会伤了同泽。”
她还记得她捂了嘴巴不停地朝着伯父点头。
姜宪不由抿了嘴,定定地停住了脚步。
穿着白色劲装和黑色短褐的姜律和李谦最打眼。
一个兔起鹘落,身轻如燕;一个大开大合,势如破竹。
两人辗转连击,战得正酣。
姜宪不由一愣。
她虽然不懂武技,可打个牌都能看清楚打牌人的性格,更何况习武?
她的大堂兄姿势漂亮,却如临风拂柳,刁钻诡谲。李谦姿势朴实,却有浩然激昂,充满阳刚之气。
一个以巧取胜,一个以力相搏。
格局高低立现。
姜宪默然,眼角的余光瞥见离李谦和姜律不远处的王瓒、钟天逸。
钟天逸像只蹁跹的蝴蝶,身形轻盈,不时朝王瓒扑过去,神色轻松。王瓒双唇紧闭,眉宇间满是疲惫,每次钟天逸扑过去的时候他都只能吃力地举刀相迎,颇为狼狈。
至于云林几个,要说有多凶险,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受伤倒地不起的,更没有谁命丧黄泉的,要说有多轻松,他们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点伤,看不出输赢来。
她更看到了那一排挡在穿堂门口的弩弓手。
如果她这个时候喊一声,李谦会不会失手伤了姜律?这些弓手会不会因为有人受惊而胡乱地射出支箭去?
姜宪不敢动弹。
可让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下去,也是不可能的。
她喊了冰河过来,小声地问他:“现在谁占了上风?”
这怎么好说!
那些护卫和侍卫,当然是他们带来的人赢了——镇国公世子爷带来的人虽然都是高手,可他们的人都曾转战福建,抗过倭,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凭这个,气势上就比那些京卫强。
钟天逸更是逗着亲恩伯世子爷玩。
至于大爷和镇国公世子爷…虽说到现在也没有分出胜负来,可看他们的样子,谁都没办法一下子把对方击倒。
冰河眼珠子直转。
如果他说大爷比镇国公世子爷厉害,郡主会不会让大爷住手,镇国公世子爷会不会借机要了大爷的性命?
如果他说镇国公世子爷比大爷厉害,郡主会不会拍手叫好,索性跑了出去乱了大爷的心绪,让大爷败于镇国公世子爷手里呢?
冰河支支吾吾地,只好道:“我,我也不知道。”
姜宪急得不得了,左右看看,居然没有一个能说清楚的人在身边。
她只好对刘冬月道:“走,我们去穿堂的东间看看。
穿堂的东间是糊着高丽纸的槅扇,站在槅扇里面,除非是晚上点了灯,不然根本看不清楚穿堂东间是否有人。
刘冬月的心也一直怦怦直跳。
这万一大公子在这里受了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是郡主再喜欢李大人,镇国公恐怕都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李大人,说不定郡主还会因为此事让镇国公心生不悦,两人慢慢走远呢!
刘冬月忙搀了姜宪进了穿堂。
冰河没有办法,只好也跟了过去。
刘冬月十分体贴地将糊在槅扇上的高丽纸用手撕开了个小洞,然后喊了姜宪:“郡主,这里看得清楚。您也过来看看吧!我瞧着亲恩伯世子爷有些不对劲…”
他一面说,还一面让到了旁边。
姜宪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凑到小洞前往外瞅。
因为离得近,她看得也更清楚了。王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满头大汗,脸色发青,手中的刀仿佛都举不起来了似的,还好钟天逸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和王瓒过着招。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姜宪的目光不由飘向了旁边的李谦和姜律。
她不看还好,一眼望过去,差点昏过去。
姜律的软剑像蛇一样灵活,就这一会的功夫,就把李谦的胳膊割出一道缝,衣袖裂开,露出白皙的皮肤和一串血珠子。
姜宪不由捂住了嘴。
姜律的软剑像鞭子般朝李谦的脖子疾奔而去。
这要是割在了脖子上…李谦焉有命在!
姜宪眼前一阵发黑。
在她的心里,李谦素来是顶天立地,天塌下来他都不会倒下来的…因为她的出现,他做了曹太后的心腹,也是因为他的出现,他抢亲…他不会因为她,命殒于此吧?
两世为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李谦会死!
姜宪心如擂鼓,慌得厉害。
就像站在悬崖边,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落到万丈深渊里般。
她想张口喊李谦“小心”,又怕李谦分心反而给了姜律有趁之机。她想喊姜律“住手”,又怕姜律问她为何帮了外人,到时候她又如何回答?
姜宪十分的矛盾,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好。
而李谦那边已扭身低头,避开了姜律的软剑。
姜宪看着,松了口气。
姜律的手腕一抖,软剑在空中划了个弧,朝李谦的腰间划去。
李谦脚尖点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了姜律的身边,手中斩马刀却点在了姜律的手腕上。
姜律的软剑落地。
姜宪捂着的嘴里发出呜咽般的惊呼。
姜律突然伸出脚来接住了剑柄,朝着空中一甩,反手接住了软剑。
姜宪吁了口气。
李谦的刀已朝姜律劈去。
姜律连退几步,软剑缠上了李谦的刀身。
两人互不相让,黏在了一起。
一直逗着王瓒的钟天逸却突然高声笑道:“宗权,你那边还没有分出胜负吗?我看到烟火了,大同的那帮官将被拦在了山下,要不要我提了王瓒的首级去和那些官兵们讲讲道理!”
姜律明明知道李谦不敢杀王瓒,可钟天逸的话还是让他心急如焚。
王瓒可是亲恩伯府的独生子,如果他在这里出了事,就算他把姜宪带了回去,太皇太后、亲恩伯府不管是他还是他父亲都没办法交待。
他不禁暗生后悔,扭头朝王瓒望去。
李谦朗笑,手上用力,一声轻响,荡开了姜律的软剑,朝着姜律的面门劈去。
第190章 风云
姜宪看着再也忍不住,“啊”地一声叫出声来,提了裙摆就往外走。
刘冬月急急地跟上。
院子里的李谦和姜律都已听到姜宪的声音。
李谦手下微滞,姜律已连退几步。
姜宪出现在穿堂的门口。
她面色苍白,目光冷峻,神色焦虑,举手投足间却一派落落大方,冷静沉稳,尽显大家气度,令人侧目。
李谦一愣。
姜律的软剑却蛇般游了过去,剑尖笔直,直取李谦的喉头。
姜宪顿时脸色又白了几分,捂着胸口,连尖叫也不敢。
她就知道,她不应该出现的。
李谦无论如何也会让阿律几分的,决不会真的去取阿律的性命。
姜宪泪盈于睫,恨不得上前去帮李谦挡了那一剑。
李谦或者是恼了姜律的偷袭,或者是和姜律游斗的太久,这一次他没有避让,而是肩膀快如闪电般地向旁边微倾,躲过了姜律的剑尖,不退反进,顺着软剑刺过来的痕迹向前,一刀抵在了姜律的肩膀上。
姜宪闭上了眼睛。
觉得自己刚才脑子进了水。
怎么会觉得李谦不会伤害阿律…
然后耳边就想起了一阵惊呼。
难道李谦他把阿律…
姜宪忙睁开了眼睛。
就看见一根白蜡长棍横挡在了姜律的肩头,抵住了斩马刀的刀尖。
姜宪顺着那长棍望了过去。
穿着白色武士装的赵啸面色铁青,下颌微扬,神色倨傲地单手执棍站在姜律和李谦的中间。
赵啸竟然赶了过来。
姜宪讶然。
钟天逸不是说大同的官兵都被李谦的人挡在了山下吗?那赵啸是怎么进来的?还突然间就闯了进来,为姜律解了围。
她不由地打量四周。
并没有看见赵啸的随从或是侍卫。
也就是说,赵啸是单枪匹马一个人闯进来的…
姜宪心中一默。
难怪前世赵啸能雄霸闽南!
不管怎么说,她和赵啸也算是未婚夫妻了,她这个时候若是再流露出分毫对李谦的关心都是对赵啸的辱没,她无意折赵啸的面子。
姜宪退后几步,躲在了门扇后面。
院子里的人也被这猝变惊得停止了打斗。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赵啸的身上,就连钟天逸和王瓒也满脸严肃地望着赵啸。
“李大人,许久不见!”赵啸的目光却慢慢地从李谦手中的刀移到了李谦脚下那双半新不旧的水牛皮靴子上,然后又慢慢地重新回到李谦的脸上,这才挑着眉道着:“你以逸待劳,胜之不武。不如让我代姜世子会会你好了,不知道李大人敢还是不敢?”
李谦闻言只是微微地笑,看上去神色间还带着几分和煦之色,可眼底却迸射出一丝冷意,如风雪压境,让人心中一寒。
姜律带来的几个侍卫甚至被李谦的气势压得垂下了眼帘。
姜律不禁目光凝重,阻止道:“赵啸,多谢你千里相助,只是这件事我和李谦早有约定…”
“阿律哥,”赵啸看了姜律一眼,道,“我是姜家的女婿,姜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自姜宪失踪之后,赵啸动用了手中所有的力量,跟着姜家忙前忙后的,可姜家有了姜宪的下落却没有通知赵啸,如今又被赵啸抓了个现行,姜律就算讲究兵不厌诈脸上也不由地发烧,何况他刚才差点就败落在了李谦的手里,他怎么好意思拒绝赵啸。
他低低地说了声“你小心点”,就退到了王瓒的身边,扶住了好像站着都很吃力的王瓒。
王瓒没有拒绝,半靠在姜律的身上,目光炙热如火地望着赵啸和李谦,好像希望他们立刻就能分出胜负来似的。
李谦像没有感受到王瓒的目光般,提着刀,摆了个请的手势。
赵啸冷笑,腿微微下蹲,扎了个马步,长棍已虎虎生威地朝着李谦横扫过去。
李谦一改和姜律争斗时的朴实无华,长吟一声,飞身跃起,刀刃如霜,杀气凌人地朝赵啸劈了过去。
院子里刹时寒气四溢,笼罩四野。
众人打了个寒颤,齐齐后退,把庭院的中空都让给了两人。
赵啸高喝一声“好刀法”,旋身而起,长棍在空中划个弧,迎刃而上。
院子里响起碎金裂石之声,如敲打在众人的胸口,让人呼吸一窒。
李谦朗笑,道:“世子爷也不差!没想到我和世子爷相识七、八年都不知道世子爷原来是南少林寺的传人,靖海侯府真是深藏不露啊!”
“你没有看出来,那只能说明你眼拙!”赵啸应道,手下却毫无停顿之意,一挑不成改直刺。
李谦笑道:“现在看出来也不迟啊!”
他的话音刚落,气势一变,刀势狂烈如火般冷酷肃杀地朝赵啸劈去。
那从刀势中透露出来的暴戾血腥之气迅速浸透在了庭院的角角落落。
众人心中又是一凛。
姜律和钟天逸却脸色大变,姜律更是低声惊呼:“李谦这是要杀了赵啸吗?”
“不,会吧?!”王瓒道,朝钟天逸望去。
钟天逸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和他打斗时的闲适,而是面色严肃,聚精会神地盯着李谦和赵啸,眼也不眨一下,好像这样就能看清楚李谦到底要干什么般。
王瓒心里打了个突,悄声对姜律道:“赵啸也不是李谦的对手吗?”
姜律脸色隐隐有些发青,压低了嗓子道:“李谦是见过生死的人,说不定还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赵啸毕竟身份尊贵,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单讲武技李谦怎么能比得过得了南少林秘传的赵啸…”
王瓒听明白了。
单讲武技李谦不如赵啸,可若是生死之搏,赵啸却不如野草般长大的李谦。
“那怎么办?”王瓒急急地问姜律。
按照他们和李谦的协议,如果他们输,就只能自己离开。
姜宪怎么办?
姜律也没有想到最后会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他捏了捏拳,很想光棍地说一句“我们先回去,找我爹出面收拾他”,可他只要一想到姜宪可能离他只隔着个穿堂,不过一射之地的距离,这种话他就说不出口来。
姜律凝视着被一排弩弓手挡着的穿堂。
风吹过,好像看见了绯色的裙裾。
他心跳如雷。
难道姜宪就在那门后不成?
姜律手心全是汗。
思忖良久,他下定决心般地面色一沉,朝着福升点了点头。
第191章 际会
福升会意。
高大的身子突如闪电般朝穿堂扑过去。
那些弩弓手却丝毫不乱,“嘭”地一声弩箭齐发。
站在庭院里的人无一幸免。
包括战成一团的李谦和赵啸。
两人都不得不停下来先挡过朝他们射去的箭。
有几个避之不及的已捂着中箭的地方倒在了地上,有些虽然灵敏地避开了却依旧神色惊恐。
这里面有姜律的人也有李谦的人。
福升更是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半空中落下。
姜律大喝一声,面色黑如锅底地一跃而起,落在了福升的身边。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女子的惊呼声。
可福升的肩膀、大腿和腰间共中了三箭,箭入三寸,痛得福升满头冷汗,人已经昏厥过去,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面检查着福升的伤势,一面轻声地喊着福升的名字。
福升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姜律松了口气,忙嘱咐随行懂医的侍卫帮着福升治疗,转念想到刚才的情景,他气极而笑,冲着继续和赵啸打斗在一起的李谦高声骂道:“李谦,你他妈的发什么疯?无差别的攻击!你就不怕把自己给射死!”
李谦正如姜律所料,越战越勇,刀势由之前的平和中正变得风起云涌,如被击怒的猛兽,一改从前驯服的假像,突然间露出凶狠狰狞的面目,张开了血盆大口,和赵啸纠缠在了一起,不死不休。
赵啸显然不适应这种打法。
一寸长一寸强。
他从开始的略占上风到了如今的被动反击,脸色很是难看。
听了姜律的话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姜律一眼,生怕被李谦寻到可趁之机。
李谦却轻松如昔,闻言高声笑道:“我不是早就告诉过您,不要试图越过穿堂。谁也不行!哪怕是我自己。要么战死在这里,要么我们一起尝尝药林寺的素斋。”
姜律睁大了眼睛。
他从李谦的举止和言语中看到了认真。
李谦,他是真的准备不成功便成仁,宁愿和他死战到底也不愿意妥协,放姜宪离开。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姜律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他的心情十分微妙。
“你他妈的疯了!”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地道着,“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情闹大了,你就是死也留不住保宁的…”
王瓒的手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虽然姜律没有告诉他姜宪为什么会落在李谦的手里,他也没有问,但并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道。
李谦喜欢保宁。
求而不得,索性抢亲!
猜测被证实。
痛得他的心都麻木了。
李谦真的宁愿死也不愿意放开姜宪吗?
他怎么能这么大的胆子?
他就不怕连累家族吗?
他就不怕让姜宪的名声受损吗?
王瓒想到他跪在母亲面前,求母亲为他求娶姜宪时母亲眼中的泪水和不能满足子女的愧疚与痛苦。
他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是不是因为他的胆小怕事,他才会和姜宪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王瓒隐约有点明白,更多的,却是不敢想,不愿意去想…
懵懵懂懂,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他耳边突然传来姜律的暴喝声:“李谦,尔敢!”
王瓒回过神来,就看见赵啸丢棍翻身连打几个滚,才堪堪避开了李谦那犹若狮子搏兔般雷霆一击。
如果说之前姜律只是感觉到李谦不会放过赵啸,那此刻,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李谦存心要将赵啸斩于刀下。
姜律脸色发青,喝道:“李谦,我与你一战!”
李谦笑着转身,锦帛般绚丽的晚霞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他神色温和地站在那里,犹如闲庭信步般悠然自得,眉宇间没有一丝杀意和戾气,却让人心中生寒,仿佛置身于三九寒冬的冰窟窿,控制不住地打着寒颤。
姜律的面色更差了,他强打精神高声道:“怎么?你不敢吗?”
李谦晒笑,道:“你明知道我敢还是不敢,何必多此一举!”
姜律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看在姜宪的份上,他刚才根本就不可能和他游斗那么长的时间。
他面色一红。
赵啸已站起身来,脚尖一勾,白蜡长棍飞身而起,落在了他的手里。
“李谦!”他沉声道,神色冷傲,目光深邃,语气平静,“今天我们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李谦淡淡地望着赵啸,眼底杀意纵横。
姜律心中暗叫“不好”,刚要阻止两人继续争斗下去,赵啸已纵身而起,长棍如深谷风吼般朝着李谦挥去。
李谦迎身而上,刀势狂烈,却又带着惊涛骇浪般的激荡跌撞,连绵不绝。
两相碰撞,赵啸屹立不动,李谦却连退三步。
姜律心中一松。
赵啸嘴角淌落一丝血迹。
胜负已分!
“赵啸!”姜律神色俱震。
赵啸已道“再来”,举棍朝李谦扫去。
却已没有半点刚才的气势,如垂暮老人,迟缓而沉重。
李谦莞尔,平平横出一刀,却如秋尽冬来,木叶调零,蕴含着重重杀机。
“赵啸!”姜律提剑冲了过去。
两人对李谦形成了夹击之势。
李谦回头,不躲不闪,淡漠地望着姜律。
姜律心惊。
知道这是个绝好击杀李谦的机会,却又不愿意变成自己从前最瞧不起的卑劣小人…他有一瞬间的犹豫。
耳边突然传来曹宣厮声力竭的吼声:“住手!都给我住手!我有圣旨!赵啸、李谦、姜律,你们接旨,快接旨!”
众人都被这声音给吼懵了,齐齐循声望去。
就看见一个有着一双艳光潋潋的眼睛的俊美男子,由一个貌似李谦护卫的男子扶着,风尘仆仆,气喘吁吁地拖着两条腿走了过来。
那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是曹宣还有谁?
几个人心中都横生疑窦,却又都不愿意第一个出面询问。
李谦、赵啸、姜律等就这样静悄悄地看着曹宣。
别人怎么想姜律不知道,姜律却在心里暗暗地骂着李谦,不是说把人拦在了山下,谁也别想上来吗?怎么先是来了个赵啸,现在又来了个曹宣…他那是菜园子门吧?看着挺牢固的,想进来的人总有办法进来…
李谦面无表情,看了扶着曹宣上来的男子一眼。
那是他的心腹随从卫属。
他安排他守在山脚,阻拦大同那边的增援。
卫属却把人给带到这里来了。
第192章 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