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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宪点了点头,由王瓒扶着上了马车。

刘清明看着一愣。

王瓒已经回头和他辞行。

刘清明立刻堆着笑和他辞别,目送王瓒的马车离开,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不知道和王大人来的那个小太监是谁?王大人一个正六品的太监居然扶个无品阶的小太监上马车,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或者,那小太监不是内侍而是宫女?

洗衣局在宫外,和宫里的消息脱节,有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说起来,有好也有坏。好是纷争少,常有贵人光顾,帮着贵人做些私密的事,让他多多少少有了些人脉。不好是被困在了这里,升迁无望…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转身回了浣衣局。

李谦坐在马车上,把车帘撩了道缝朝外望。

王瓒和嘉南郡主居然扮了太监悄悄出宫来了浣衣局。

内宫的宫女、女官、嫔妃甚至是犯官的家眷被没籍发配的浣衣局。

难道他们是来探望谁的?

可这几十年,没有听说哪位嫔妃或是犯官的家眷被没籍发配浣衣局的啊!

李谦笑了笑,吩咐卫属:“我们也快点赶回宫去。”

卫属应声,抖了抖缰绳。

马车缓缓地朝着禁宫去。

李谦道:“等会你让林云来见我。”

卫属谨声应诺。

李谦跟着王瓒和姜宪的身后进了禁宫。

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

李谦不由暗暗点头。

掐着点回来的。

看来这个亲恩伯世子爷并不是像京城里的那些官宦之后所说的那样碌碌无为!

而此时的王瓒已和姜宪回了御花园。

他耐心地等姜宪换了衣饰,打扮好了这才把她拉到了一旁道:“你跟我说实话,那个萧容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像掉进了冰窟窿似的,整个人煞白煞白的,是不是那个萧容娘曾经得罪过你?不对,那萧容娘进宫就在浣衣局里,她怎么有机会见到你…要不就是她家里的人得罪了你…”

“没有的事!”姜宪打断了王瓒的猜测。

她从再世为人的喜悦中平静下来的时候就决定了这辈子要和赵翌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至于两人婚约,在别人看来她大伯父立了这么大一份功劳,她和赵翌的婚事既是姜家的投名状,也是赵翌对臣子、世家的恩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什么变化的,她有了上一辈子的记忆,也没信心让家里的人站在她这边。

但这会儿,她却迷茫得厉害。

萧容娘还是那个萧容娘,却没有怀孕。

那赵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以赵翌的性子,赵玺肯定是他的亲生儿子。皇家子嗣,特别是皇帝的儿子,上玉牒是有一整套程序的,由宗人府和礼部管着。就算是赵翌,也不可能随便一指,就把个孩子记在他名下的。

如果这个孩子的母亲不能见人,在瞒着太皇太后,瞒着姜宪的情况下,这个孩子还有了皇宗玉牒,赵翌一个皇位还没有坐稳的小皇帝,得费多大的功夫。而以她对赵翌的了解,赵翌向来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有爱心的人,他这样煞费苦心,对赵玺的母亲得有多敬爱才可能做得到。

她想到了管理宗人府的简王。

简王是因为曹太后谋害皇家子嗣才会反对曹太后垂帘听政的。

这件事,会不会也得到了简王的支持?

但简王应该明白才是。赵翌还没有成亲,就有了庶长子,这个庶长子会非常的麻烦,甚至会危及到大统继承。辽王就是很典型的例子。简王不应该这么糊涂才是。

姜宪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自她重生,她没有改变任何一件事,怎么赵玺就成了身世不明的孩子?

前世的记忆怎么就出了差错?

这一世到底有没有赵玺?

如果有赵玺这个人,他到底是谁生的?又怎么会生下来?

如果没有赵玺这个人,那曹太后还会被围困在万寿山吗?赵翌还会亲政吗?她嫁给了赵翌,赵翌还会冷落她吗?她重生之后的计划还会顺利地进行吗?

姜宪想到了李谦。

前世两个人明明没有任何交集,这一世却突然提前认识了。

或者,这只是黄粱一梦!

就算是黄粱一梦,谁又是真?谁又是假?她的努力是让亲人摆脱前世的命运?还是让她的亲人陷入更大的危机甚至是断送了性命呢?

而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前世经历。

如果这些经历是错的呢?

姜宪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她突然发起烧来。

第25章 寻求

太皇太后见姜宪和王瓒出去玩了一会儿,回来突然发起烧来,吓得魂飞魄散,一面急急让人宣了御医院的田医正进宫,一面拧着王瓒耳朵训斥他:“你到底带着你表妹去哪里玩了?她怎么一副惊魂不定的模样,被吓成了这样?”

王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因为答应过姜宪,没有办法告诉太皇太后姜宪对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感兴趣,只好做低伏小地向太皇太后苦苦求饶:“我就和表妹在御花园里逛了逛,哪里也没有去!”又想着萧容娘的事来得蹊跷,觉得姜宪肯定是有事瞒着他,而且这件事还挺大的,担心着姜宪,急着问太皇太后,“田医正怎么说?表妹真的只是受了惊吓吗?”

太皇太后点头,忧心忡忡地道:“这孩子,出生的时候道衍法师就跟我说,说这孩子命不好,三灾五难的,非得遇上贵人,借别人贵气才行,让我精细地好生生地养着。我当时想,要说贵气,这天下最贵气的莫过于皇上,有皇上的帝王之气在身边,那是百邪不浸,鬼祟避之,所以才把保宁抱到了宫中抚养。她这十几年来,虽说是大病小病不断,可过了十岁,莫名其妙的精神就好了,身子骨也没有从前那么虚弱了。可见道衍法师说得还是有理的。”老人家说到这里,面露迟疑之色,小声地对王瓒道,“阿瓒,你回去跟你爹说一声,让他悄悄地帮我请了道衍法师进宫,我想再给你表妹算一卦…”

这道衍法师据说是天一道教的法师,在京城的白云观挂单,算命测字看病都很有一套。京中很多贵人都非常的信奉他。

但宫里最禁这些神鬼之说的。

王瓒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太皇太后就道:“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你只管去跟你爹说,就说这是我的意思。”说到这里,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叮嘱王瓒,“算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告诉你爹了…你娘那里也别说。谁都别说好了。等过了曹氏的生辰…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忙这些事…”

她欲言又止。

王瓒以为姑祖母还没有拿定主意,也怕到时候父亲真的把道衍带进宫来开坛做法什么的,借口要去探望姜宪的病,一溜烟地跑了。

姜宪用了药,人虽然怏怏的,但到底不烧了,坐在床上喝着兑了点盐的温水,由白愫陪着,隔着帘子和王瓒说着话,百结进来告诉她,镇国公夫人房氏递了折子进来,说是给姜律相了门亲事,想请姜宪回府去看看,还说“嘉南是做姑子的人,新媳妇得嘉南也看得上眼才成”,一定要姜宪过过目才行。

白愫想笑。

她没有想到镇国公夫人想了个这样的借口。

王瓒闻言则有些表情怪异,道:“不会吧?阿律哥娶媳妇也得你同意…你又不住在镇国公府,干嘛要干涉阿律的事啊?”

姜宪在心里唏嘘。

前世,她做了皇后大堂兄才订亲,娶的是他自己看中的,京中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老翰林吴辅成的独生女儿吴兆。而她这位堂嫂虽然是翰林家的小姐,却只有七、八分姿色,略通文墨,主持中馈却是一把好手,自吴兆嫁到姜家,姜家的庶务交到吴兆手里家财就翻了一番,不仅如此,吴兆还善生养。和大堂兄成亲七年,就生了四个儿子,姜宪被毒杀的时候,吴兆正怀着第五个孩子。就因为这,她的大伯母不知道有多喜欢这个儿媳妇,镇国公府什么事都由吴兆做主。

姜宪十分稀罕自己的几个侄儿。或许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的缘故,吴兆的长子被姜镇元抱在身边抚养,姜宪就把他们生的次子姜梅抱在自己身边抚养。因为这个,曹宣总是戏称姜梅为“小国舅”。姜宪还准备等姜梅大一些了给赵玺做陪读。现在看来,还好她被毒杀了,不然以赵玺的性子,说不定会害了姜梅。

想到这里,姜宪一阵揪心。

她死了,大堂兄不会放过赵玺的。

弑君可是十罪之首。

就算是以后姜家谋逆做了皇帝,史书也会留骂名。

何况还有李谦那厮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姜家要想做皇帝,只怕也不容易…但姜家不反,出了她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到谁的麾下日子也都不好过。

那几个孩子可怎么办?

姜宪脸色又开始发白。

王瓒不明所以,悄声道:“你不想回镇国公府吗?”

“不是。”姜宪急急地否认,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原来以为大伯父行事一定能成,一心想尽快见到伯父,和伯父说说曹太后的事。可如今,她见到了萧容娘之后,开始怀疑自己,拿不定主意,怕见到伯父了。

王瓒和白愫满脸困惑。

姜宪只好道:“你们看我这个样子,太皇太后能答应我出宫吗?只有等我好些了再说了。”

王瓒和白愫这才打消顾虑。

太皇太后也是这个意思,并派了刘小满去镇国公府回话,说:“保宁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过些日子她好了,正好让她回去多住几日,散散心。总拘在宫里,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吃厌,再美的景致也看着没有意思了。”

镇国公府自然不敢来催,诺诺应了。

李谦得了消息却支着肘和他自己的幕僚谢元希道:“去了趟浣衣局就病了?还拿了件孔雀织金的斗篷去补…据说嘉南郡主小的时候,能爬龙案上拿了玉玺随便乱盖,先帝和太皇太后看了还夸她聪明。她还怕毁了件孔雀织金的斗篷不成?可若是她是想结交浣衣局的大太监,那就更说不过去了…若是王瓒出了事,她也不应该打扮成个无品阶的小太监才是?除了刘清明,那天她只见了两个宫女,一个叫陈绣姑,一个叫萧容娘。萧容娘是陈绣姑的徒弟,这两人还为皇上的乳母方氏缝补过衣裳…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呢?”

他轻轻地敲着炕桌:“让一个郡主悄悄出宫,本来就是件不简单的事。我们得想办法找出这其中的联系才行!”

谢元希犹豫道:“这件事怎么看都与皇上有关…”

他是个和王怀寅差不多年纪的男子,面白无须,目光清亮,文质彬彬,让人见了很容易就心生好感。

他原是福州一读书人,倭寇上岸杀掠,全族被诛,他一气之下弃笔投戎,毛遂自茬去了靖海侯府,谁知道靖海侯人才济济,根本用不上他,反而被因不想王怀寅总拿着伏玉先生做令箭管束他的李谦看中,几番深谈,他就跟在了李谦身后做事。

第26章 做梦

李谦觉得谢希元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但他兜兜转转想不透这其中有什么联系,索性道:“那就让云林跟着王瓒,雁过留痕,这事情开始了,就总会留下破绽,只看这人能不能识破罢了。”

云林是李谦的贴身侍卫,武当派的俗家弟子,轻功十分了得。

谢希元闻言笑道:“要不要派人跟着刘清明?”

“不用。”李谦笑道,“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王瓒就不会穿着个太监的服饰去浣衣局了。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只是不知道嘉南郡主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谢希元道:“那大人那里?”

“暂且搪塞些日子。”李谦道,“我爹受伏玉先生的影响太深,我觉得这并不是件好事。到京城来固然有到京城来的好处,可我李家土匪出身,就是漂白三代人,也做不了那高门大户。与其和那些世家子弟一争长短,不如镇守边关,以军功立世。”

在这一点上谢希元和李谦的看法是一致的。

他不由松了口气。

李谦和父亲李长青的感情非常好。他很怕李谦完全听从李长青的安排。

现在看来,李谦这个人看着随和又好说话,却有自己的主见。

李谦是知道谢元希担心什么的,颇有些安抚他地笑道:“我爹不过是这几年被困在福建,心里有些着急而已。到底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何况还有我在一旁协助,李家无论如何也不会留在京里发展的。”

谢希元颔首微笑,想到第一次见到李谦,李谦正和靖海侯世子赵啸席地坐在大槐树下笑嘻嘻地喝酒,看着伶人杂耍,他以为李谦只是个性格开朗,胸无城府的富家公子,慢慢接触多了,特别是李谦想让自己跟着他做事,做他的私人幕僚时所跟他说的那些话,又细观他这些年躲在李长青身后低调地影响着李长青的决定,就知道李谦是个可以跟随的人。

“那我就去安排了。”谢希元和李谦细细地商量起之后要办的事来。

而姜宪在镇国公府的人走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又开始做梦。

梦里,她还是太后,坐在慈宁宫东暖阁临窗的大炕上批着奏折。靖海侯赵啸要求朝廷拔白银四百万两,在泉州建一所水军。还说,若是朝廷现在国库空虚,他可以想办法自凑二百万两,求她拔款二百万两,还可以分批下拔。

说到底,是让她同意他在泉州建水军。

她那时已经做了几年的太后,不会像刚开始的时候火气那么大了。虽然没有发脾气,但心里还是很不高兴。

情客捧着个编织精巧的竹篮子进来了,或者是看着她不高兴,就有些故作高兴的样子,满面笑容地道:“娘娘,凉州那边送了甜瓜过来。”

她把李谦打发去了凉州。宫里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欢李谦,就以凉州来代表李谦。但她又很喜欢吃凉州产的甜瓜,凉州那边就一年四季的往宫里进贡甜瓜。她那时候不知道甜瓜是夏天收获,看着李谦四季不断派人进贡,又听说西域一年四季酷热似火,还有山被称为“火焰山”,以为凉州靠近西域的地方一年四季都产甜瓜…

她也不客气,连着吃了两三碗,直到嘴里发甜,这才住手,问情客:“这次进宫来送东西的又是谁?”

李谦每次给她送东西,总要让送东西的人进来给她磕头请安,不然就跪在那里不走。

她总觉得李谦是要以这种形势告诉别人,她对他另眼相看,以达到他震慑群臣的目的,有段时间非常的反感。后来发现辽王和靖海侯都因此而老实了不少,就只好蒙着心装不知道,随他去了。

情客笑着跟她说,是高妙容。

高妙容是李长青的义女,和李谦兄妹相称,因为这个,她还封了高妙容一个乡君。

她让高妙容进来。

高妙容给她磕过头后,从贴身衣袋里拿了封信给她,说是李谦给她的。

她气得脸都红了,打发了高妙容看信。

李谦却在信里说,如果赵啸想建水军,就让他建,建成了,把浙江布政司施家良派去做水军巡抚就是了。朝廷既可以节省二百万两白银,还可以多了一支水军,何乐而不为?

她就更气了。

施家良的父亲曾任番禺知府,因被倭寇破城而殉职。

朝廷里一直在传,当年番禺被破城,是因为靖海侯和施家良的父亲有私怨,没有及时援兵所致。

她看奏折的时候就在想,能不能让施家良去。

谁知道她还没有做决定,李谦倒帮她做决定了。

让她有心觉得他是忠臣都没办法。

李谦的狼子野心真是跃然纸上。

她就发起脾气来。

曹宣来了。

也让她派了施家良去做水军抚巡。

她偏不派施家良去。

拖了几天,满朝望去,没有一个更合适的,她又不能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只好被迫让施家良去了福建。

然后姜宪就突然醒了。

她满身是汗。

叫了情客来帮她擦拭。

心里却忍不住想: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又梦了李谦…不,是梦到了从前的事。

姜宪转过头去朝窗外看。

夕阳西下,半边的天空都铺着晚霞,灿烂若锦,泛着熠熠光华。

她心中一动。

仿若醍醐灌顶。

如果赵玺根本不是萧容娘生的,如果宋娴仪与这件事有关系,如果未来的奉圣夫人方氏也从中出了些力…

天下就没有完美无暇的东西。

而且越是完美无暇,背后隐藏的东西就越深重。

姜宪转过身去,高声喊着了情客,道:“你去帮我请了曹大人进宫…”话没有说完,又咽了下去。

她失言了。

这个时候,她还不是当朝的太后,曹宣也不是她的肱臣,两人也没有共事的默契。

那这件事交给谁去做好呢?

当然是大堂兄姜律。

可姜律这个时候在天津卫,而且应该是秘密前往,她帮着他隐瞒还来不及,怎么能让别人注意到他!

王瓒当然也可以。

可王瓒若是知道了,就会被卷入这件事里去,不管曹太后是否会倒台,都会得罪赵翌。而得罪了赵翌的人,以后的日子通常都不会好过。

除非是,赵翌做不成皇帝!

姜宪的心怦怦乱跳。

第27章 人选

可这念头也不过从姜宪脑子里一闪而过。

不管是谋逆还是弑君,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何况如今辽王和靖海侯都成了气候,一旦赵翌出事,他们就有借口“清君侧”,姜家和王家以下犯上,失了人心,又没有李谦牵制两人,姜家和王家只有被诛杀的下场。

她重生一回可不是为了给姜家和王家去惹灭门之灾的。

但她找谁去查奉圣夫人呢?

方氏的手段她可是领教过的——她做皇后的那会儿,母仪天下,掌管六宫凤印,身后还有镇国公和亲恩伯支持都没能找到方氏的错处,奈何不了她。

她这个时候只是个郡主,没有做皇后时的一呼百应,可方氏却未必没有修炼成那时候的手段谋略,一直以来,她都自持身份,小瞧了方氏,如今她不敢惊动旁人却又要把方氏拉下马,这个帮手就得仔细了又仔细,斟酌了又斟酌,不然等到曹太后被围困,赵玺掌权,方氏就会如困鸟脱笼,借着赵玺的东风一飞冲天,除非她做了皇后,不然大家就等着跪在方氏面前看方氏的眼色行事吧!

到时候大家的处境还不如曹太后掌权的时候——曹太后至少想做武则天,想做名留青史的女帝,行事还算有章可循。那方氏却是个连字都不识几个的乡下妇孺,一朝得志,就轻狂起来,骄淫奢侈、任人唯亲都是小事,最后居然开始干预朝政,卖爵鬻官,逆我者亡,顺我者昌,谋害忠臣,真把自己当成了赵翌她娘…

想到这些,姜宪就恨得暗自咬牙。

无论如何也得在曹太后出事之前除了方氏。

最好是名正言顺地除了方氏。

让赵翌看看他所喜爱、信任的方氏是个什么东西!

姜宪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

找谁好呢?

找谁好呢?

一想到她不会做皇后,方氏却有可能继续做她的奉圣夫人,姜宪连午膳都吃不下去了。

白愫很是担心,悄悄地对她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若不想告诉我,就指派我去给你干些事好了。我不问你。”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白愫都站在她这一边。

她就更不能把白愫,把白家拖下水了。

姜宪眼睛有些湿润,强忍着泪意抱了抱白愫,哑声道:“我还没有想好。想好了再让你帮忙。”

白愫知道她平时看着随意,若是做了决定的事却是一定要做到的,遂不催她,回抱了她一会,叮咛她:“那你要记住了,我们是好姐妹,有什么事要福祸共担才是。”

姜宪连连点头。

情客进来道:“郡主,皇上和承恩公过来了。”

姜宪皱眉,道:“他们过来干什么?”

她现在最讨厌的人是赵翌,不想应酬他。

情客道:“皇上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承恩公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过来给您送福饼的,说是靖海侯让人快马加鞭送进京来的。”

福建的福饼,就是柿饼,因品相好,又甜,曹太后非常喜欢,靖海侯每到这个季节就派人送过来,成了贡品。

姜宪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她做太后那会,靖海侯可没有这么殷勤,可见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姜宪道:“你说我午觉还没有醒…”眼角的余光却瞟见了白愫略带几分向往的眼。

她在心里叹气,改变了主意:“那就让百结他们给我梳洗一番,去给皇上请个安。”

情客笑着应“是”。

白愫犹豫道:“保宁,你要是不想出去,我们就在屋里练字好了…”

姜宪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安抚她道:“就算我们不去给皇上请安,以他的性子,也会找借口把我们叫去东暖阁的,与其让他把我叫去,背着太皇太后的时候又喋喋不休地抱怨,我们还不如主动去见他。瞧这阵势,他过来也只能陪着太皇太后打牌。太皇太妃也在,加上你,有四个人了,我也可以在一旁看着。”

白愫有些奇怪,道:“你今天不打牌吗?”

姜宪贵为郡主,读书写字也好,女红刺绣也好,太皇太后顾忌着她的身子骨,又想着这些事是个下人就能帮着干,姜宪又不用仗着这个嫁人,因此都学得马马虎虎的,倒因为常常陪着太皇太后打牌消磨日子,她不仅擅长打牌,打得好,而且还很喜欢打牌。

全然一副后宫嫔妃的消遣作派。

这让她出宫之后很不习惯。

她又被太皇太后惯坏了,看上去随和,骨子里却很是骄傲,不愿意将就别人,这也是为什么她后来愿意嫁到宫里来的原因之一。

姜宪不答她的话,笑道:“我怎么忘了还有个承恩公!你想让我上场打牌,让你有机会和承恩公说话也行,等你嫁了承恩公,把次女给我做干女儿,我就去打牌…”

白愫羞得面如朝霞,伸了手就去拧她面颊:“你这促狭鬼,这是跟谁学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小心被太皇太后听见了,罚你去抄经书。”

姜宪哈哈地笑,侧身躲过白愫的手,一溜烟地出了宴息室。

白愫直踩脚。

姜宪却在心里叹道:好姐姐,我都亲眼看人怎样生产过了,还在乎这些荤话?做了太后,特别是摄政的太后,就没有谁会把你当女人看待了。

她有些怅然。

等着白愫换了衣裳,和她一起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拉着赵翌的手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说着家常,曹宣恭敬地立在赵翌的下首。

听到动静,曹宣忙道:“嘉南郡主和清蕙乡君过来了。”

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显然赵翌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姜宪和白愫忙上前给太皇太后和赵翌行了礼。

赵翌站了起来,高声吩咐刘小满端了绣墩进来,满脸是笑地问姜宪:“听说你又病了?怎么不打发人去告诉我?我这几天忙着给母后祝寿的事,都没有顾得上你这边。”

刘小满躬身指使着小内侍端了绣墩过来,孟芳苓领着宫女上茶点。

姜宪和白愫坐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哪年不生几场病,都习惯了,就没有向皇上述苦”,然后转移了话题,问赵翌:“皇上怎么有空过来?”

赵翌亲昵地道:“想着有些日子没有过来给皇祖母请安了,就过来了呗!”

太皇太后呵呵地笑。

没有人理睬曹宣。

第28章 碰见

曹宣低眉顺眼地在那里站着。

白愫看着心疼,寻了个太皇太后和赵翌都没有说话的空档问曹宣:“承恩公,听说您带了福饼过来?我记得往年过了十月福饼才到,今年怎么到得这么早?”

曹宣看了白愫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

他也不想到这里来受气啊!

可架不住曹太后那刀锋般的眼神啊!

“说是因为太后娘娘今年大寿,所以靖海侯提早让人送了福饼、大红炮等贡品进京。”曹宣温和地答道。

太皇太后听他这么说,关心起今年的贡品来:“大红袍这个时候就能采了吗?送了多少进京?这些不是官府的事吗?怎么是靖海侯送过来的?”

姜宪的伯父姜镇元很喜欢喝大红袍,但大红袍是贡品,太皇太后每年都会赏几斤大红袍给姜镇元。

曹宣走到太皇太后面前,细细地解释道:“据说是今年的天气好,大红袍比往年都长得好,采得早,正巧要给太后娘娘祝寿,就连着寿礼、福饼这些一起送进了京。原本这送贡品是官府的事,这不是浙江福建不太平吗?福建布政司就求到了靖海侯那里…”

他正说着话,赵翌突然起身走到了姜宪面前,在她耳边低声道:“保宁,他是想到你面前献殷勤吧?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杀了他,给你报仇。”

姜宪吓了一大跳。

不仅是因为赵翌突然凑上前来,还因为赵翌说话的语气里隐隐暗藏着的恨意和杀气。

赵翌,在这个时候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所有物了吗?

姜宪觉得恶心。

前世,赵翌只是讨厌曹宣,可没有这样记恨他。

曹宣,因为自己的搭理,比前世的处境更艰难了。

她透了口气,把卡在胸肺之间的那股浊气吐了出来,寻思着要不要帮曹宣说两句话,赵翌却像突然凑过来一样又突然回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了下来。

因他这突兀的举动,太皇太后和曹宣的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太皇太后关切地问赵翌:“怎么了?”

“没什么。”赵翌笑,狭长的丹凤眼一闪一闪的,“我有悄悄话跟保宁说。”

太皇太后听着就笑了起来,道:“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说悄悄话,敢情是长大了,有心思了。”

赵翌眼眸熠熠生辉,面带促狭之色地望着姜宪:“一个两个?我算一个,还有谁是另一个?”

如果没有之前赵翌杀气腾腾的话,姜宪倒可以开着玩笑把曹宣或是王瓒算上一个,可再次领教了赵翌的小肚鸡肠之后,她怎能随意答话。

难怪有人说伴君如伴虎。

放在赵翌这里倒很合适。

姜宪抿了嘴笑,道:“掌珠姐姐自然也算一个啦!”

白愫暗暗心惊,却不动声色地和姜宪一唱一合,笑道:“保宁可别拿我当挡箭牌。前几天是谁去西苑那边摘桔子也不带我去?”

姜宪不记得这件事了。

赵翌的神色却是一舒,笑道:“是我们不带你去吗?明明是你说给祖母做了个镜袋,赶着要把络子打出来…”

白愫笑道:“我也不过是犹豫了一句,皇上就恼了,拉着保宁就走,我赶过去的时候,您就把我晾在凉亭里让我给您捧花篮…”

赵翌斜睨她:“让你捧花篮就不错了,你还想怎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逗起嘴来。

曹宣不由抬头看了白愫一眼,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采。

白愫没有看见。

她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松了下来,又和赵翌说了几句,太皇太妃过来了。

大家见了礼,太皇太后就提议打牌。

赵翌兴致勃勃地响应。

姜宪想到刚才赵翌的态度,还真不敢让自己和曹宣闲在一旁,她主动作陪,上了牌桌。

太皇太后,太皇太妃,姜宪和赵翌就凑了一桌。

白愫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帮太皇太后看牌,曹宣则坐在了赵翌的身旁。

两人虽然都在桌上,却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几经厮杀,姜宪大胜三方。

赵翌就要姜宪请客:“…在延春阁设宴。”

延春阁在慈宁宫花园,外观二层,实为三层,又有明暗夹层,素有“迷宫”之称。

小时候,姜宪、赵翌常在延春阁里玩捉迷藏。

姜宪不愿意多想,笑着应了,还问赵翌:“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要不我们在延春阁里烤肉吃吧?”

赵翌连声称好,邀了太皇太后一起去。

太皇太后呵呵地笑,和赵翌、白愫等人商量着怎么请客。

曹宣被冷落在一旁,也不恼,慢慢地喝着茶,等到赵翌起身告辞,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姜宪和白愫送了赵翌和曹宣出了门。

门口,姜宪看见身长玉立的李谦正满脸笑容地和赵翌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小盘子说着话。

她不由挑了挑眉。

李谦已敛了笑容,退到了一旁,一副恭送赵翌出门的样子。

曹宣就朝着李谦使了个眼色。

李谦朝曹宣笑了笑。

赵翌却顺着曹宣的目光望了过去。

李谦的长相是十分出众的,就算或英俊或英武的禁卫军中,他明朗而又飒爽的笑容犹如夏日之日,明亮璀璨,让人见之就难以忽略。

赵翌眼睛微眯,问曹宣:“那是谁?”

曹宣恭敬地道:“是福建总兵李长青的儿子李谦李宗权。在坤宁宫当侍卫。”

赵翌沉默几息的功夫,笑道:“让他过来我看看。”

曹宣忙招了李谦过来。

李谦目不斜视,跪下来给赵翌行了大礼。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有种不羁的洒脱。

赵翌笑了起来,很感兴趣地问他:“听我表哥说,你在坤宁宫当差啊!你怎么跑到慈宁宫来了?”

李谦笑道:“武英阁这边有人请假,赵大人临时把我调到这边来了,我刚刚下衙,从这边回神武门去。在这边当差只是暂时的,过两天我就回坤宁宫了。”

他声音清亮,不卑不亢。

赵翌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就转身上了肩舆。

李谦等人低头恭送。

姜宪不由在心里暗骂。

李谦混球,真是会见缝插针,就这两句话就在赵翌心里留了个印象。

难道前世李谦也是像这样进了宫,然后很快抱上了赵翌的大腿,脚踏两只船,所以曹太后出事李家也没有遭殃吗?

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