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五月二十,英国公府唯一的姑娘陆长宁要出嫁了。
男方是三夫人的娘家侄子,刑部尚书杜老尚书的嫡孙杜如钧,今年二十一岁,在大理寺任职。
魏娆以前没见过杜如钧,新郎来迎亲,魏娆与乔氏妯娌俩站在一起观礼,魏娆这才算是认识了杜如钧,是个面容俊朗一身正气的世家公子。有三夫人这层关系在,陆长宁定亲前自然与杜如钧接触过,以陆长宁的脾气,既然答应嫁了,必然对杜如钧十分满意。
魏娆与陆濯打听过杜如钧,陆濯的言辞中对这位堂妹婿很是欣赏。
等陆长宁的婚事结束后,魏娆迫不及待地去郡主府小住了。
英国公府再大,住了满满堂堂的四五房人,陆濯这一辈的堂兄弟们又都长大了,人多就显得宅子没那么气派,住起来肯定不如完全属于魏娆一人的郡主府舒服。
如果不是贺氏要准备贺微雨的婚事,魏娆都想把贺氏接过来一起住。
她去邀请英国公夫人了,老夫人笑眯眯地谢绝了,到了她这把年纪,享乐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坐镇家中,每日都能瞧见儿孙,心里才最踏实。
英国公夫人舍不得离开陆家,陆濯却开始了两天住在郡主府一日住在国公府的生活。
郡主府有太多的地方适合年轻人纵欲享乐,这个夏天,魏娆与陆濯在郡主府过得简直就是没羞没臊,反正这边没有长辈拘束他们,没有下人敢打扰他们,新婚的夫妻沉浸在那等难以言喻的快乐中,几乎要乐不思蜀了。
在郡主府众多院落殿宇当中,魏娆最喜欢的是流云楼。
流云楼坐落在郡主府花园湖心岛上。
湖心岛四面环水,岛上亦有一片内湖,流云楼便盖在内湖中央,是栋三层的楼阁。底下的一层用作厅堂,二层可以看书可以弹琴,三层才是主人的寝居。当年常乐公主搭建流云楼时花空了心思,命能工巧匠设计出了一种机关,打开机关,三层的屋顶便能往两侧回收,只剩一层薄薄的轻纱,躺在下方的大床上,白日可见流云,晚上可观星河,若遇到下雨或是天寒时候,关闭机关,屋顶便又成了普通的屋顶。
今年夏天,魏娆几乎一直都住在流云楼,或是临湖观鱼,或是赤足在那长长的竹桥上练剑,或是请歌姬过来,听琴看舞。当然,如果陆濯过来陪她,魏娆是绝不会叫歌姬过来的,她看歌姬是纯粹的欣赏,谁知道陆濯见了美貌的歌姬会想什么?
陆濯也喜欢流云楼,喜欢在屏退所有下人的晚上,将魏娆压在窗下陪她欣赏夜色,喜欢仰面倒在床榻上的时候,既能看到长发被湖风吹得飞扬的魏娆,又能看到她头顶的漫天星空。
可是再喜欢,当盛夏酷暑结束,两人还是要回去了。
在流云楼的最后一晚,重新沐浴过后,陆濯一手搂着魏娆,一手垫在脑后,忽然说了一件事:“明年会有一批边关将领调动。”
魏娆半靠着他,眨着睫毛在看星星,什么都没有想,处于一种无比惬意舒适的状态中,然而陆濯一开口,就将她从这种状态里唤了出来。
边关将领调动……
魏娆拢了拢肩上的薄纱中衣,坐起来,看着陆濯问:“你想去边关?”
陆濯观察她的神色,竟看不出什么。
但他还是承认了:“是,京城于我,过于安逸。”
边关虽苦,可他在边关住了八年,早已习惯了,军营里不时会冒出几个刺头,边境的官员也常有不安分的举动,塞外蠢蠢欲动的他国铁骑更是让人时刻保持警惕,就连边境的风雪,也比京城更狂暴壮阔。
陆濯是武将,在边关他有事可做,可在神武军的军营,除了练兵更加严格,其他的都过于平静。
陆濯也习惯与家人们常年分隔两地了,离开后他会思念,但不会思念地过于频繁,这次生出外调的心,陆濯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魏娆。
他希望魏娆随他一起去边关。
魏娆看着陆濯那张俊美平和的脸,竟然能理解他的想法。
新婚时陆濯提过一次带她外调边关的事,当时魏娆并不愿意跟他去,因为她的家人都在京城,她舍不得离开那么远,因为两人刚刚在一起,魏娆并不确定两人的婚后生活一定会顺顺利利,更因为,重回陆家对她而言是一种新的生活,她连新生活都没好好地体会过,突然就要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魏娆下意识地抗拒。
可如今,她与陆濯已经成亲快半年了。
母亲与弟弟在皇宫住得很好,慧珠表妹出嫁了,慧珍表姐和离回闲庄了,与外祖母的感情一日千里,外祖母身边又有人陪了。
亲人们都不需要她牵挂什么,而英国公府,老夫人喜欢她,却并不需要她天天陪着,陆家那么多子孙,老夫人有的是需要操心的地方。贺氏待她和善,是个好婆母,就是一直在盼她怀孕,有些话说多了有点令人烦躁。二夫人三夫人两房与她没有深交,也没有交恶,客客气气的,无波无澜。四夫人一心管教小六公子,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太忙太忙了,就连与魏娆性情相投的陆长宁,也已出嫁。
各处产业有魏公公帮忙料理,在陆濯当差的白日,无事可做又不喜应酬的魏娆,日渐枯燥。
“那你外调了,我怎么办?”魏娆挠着陆濯的手心问。
陆濯握着她的手坐了起来,低头看她:“你随我一起去?”
魏娆抿嘴,低下头道:“听说边关冬天太冷夏天太晒,我不想去。”
陆濯很想哄她去,可他不能骗她,边关各种条件确实苦。
“别去好不好?”魏娆靠到他怀里,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样的美人计,陆濯苦笑一声,应允道:“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我再请求外调。”
他想,总有一日,魏娆会足够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为了与他厮守,甘愿去边关。
魏娆本就是故意逗他,看看他会怎么选,得了陆濯的答案,魏娆轻轻哼了哼,妥协似的道:“罢了,既然你那么想去,我就陪你跑一趟吧,实在受不了了,我再丢下你自己回来。”
陆濯心头一震,抬起魏娆的下巴:“你真的愿意?”
魏娆笑着点点头。
陆濯眸色深沉,突然捧起她的脸,俯身吻了下来。
第121章
七月初十,陆濯特意在休沐的这一日陪魏娆一起搬回了国公府。
小夫妻俩一回来便先去给英国公夫人请安。
算起来,魏娆在郡主府住了两个月,每半个月会回来给长辈们请次安,对英国公夫人来说,孙媳妇好像也没走多久。
忠义堂里,二夫人、乔氏婆媳俩也在。
乔氏气色红润地坐在二夫人身边,看着并肩走进来的夫妻俩,陆濯依旧俊美如清风朗月,魏娆却变得艳色更炽,一看这两个月就过得特别逍遥快活,乔氏既觉得魏娆这般离家外住不符合做儿媳妇的规矩,心中对魏娆又生出了一丝欣羡。
如果她也能拥有一座完全属于她的郡主府,有一个放任她与丈夫在外逍遥的婆母,该多好。
二夫人当然是个好婆婆,教子有方,贤名外扬,也没有给乔氏立过什么苛刻的规矩,只是乔氏面对婆母总有一种面对严父的感觉,无论她想做什么,都会先请示二夫人,唯恐犯错惹婆母不快。而魏娆的婆母贺氏,虽然出身不显,但一看就是位很随和的长辈,陆家的大房内宅,其实是魏娆做主的。
乔氏出阁前也有一些不为外人知的小脾气,家里人当然不会计较,可嫁到陆家,无需别人提醒,乔氏自己就收敛了做姑娘时的率性,力求处处都让丈夫婆母满意。她确实也做到了这点,只是,偶尔静下心来,乔氏会怀念还是少女的那个自己。
乔氏知道,几乎所有出嫁的姑娘都像她一样,在婆家与在夫家有两种模样,偏偏,在乔氏的面前,就有一位大嫂仍然像少女时期那般无拘无束,一双潋滟生波的眼睛,看起来与无忧无虑的少女没什么区别。
“祖母安好,二婶安好。”魏娆笑着与两位长辈行礼。
英国公夫人笑眯眯的,招手让魏娆坐到她身边。
魏娆亲昵地靠了过去:“祖母,我叫人从湖里挖了鲜藕过来,给您给母亲与几位婶母那边都送过去了一份,与排骨一起炖汤喝,味道鲜美又驱寒呢。”
英国公夫人笑道:“好好好,早就听守城夸过你那府里的荷花美景,我虽然没瞧见那些水灵灵的荷花,能吃到鲜藕也解馋了。”
魏娆看向二夫人:“不知二婶爱不爱吃藕?”
二夫人笑道:“爱吃的,郡主有心了。”
乔氏笑容温婉地坐在婆母身边。
坐了一刻钟,魏娆与陆濯率先告退,前往贺氏的春和堂。
到了春和堂,魏娆才从贺氏口中得到一个消息,就在昨天早上,乔氏孕吐,诊出了喜脉。
乔氏肚子里的孩子,将会是老夫人的曾孙,怪不得忙着管家的二夫人竟然有闲功夫陪老夫人闲话家常。
刚刚老夫人、二夫人、乔氏没有透露喜讯,是怕魏娆尴尬吧,毕竟,她是长嫂。
显然,贺氏没有老夫人那样周到,盼抱孙子的贺氏,这就建议魏娆也请个郎中来把把脉,说不定也怀上了呢。
魏娆知道贺氏没有恶意,就是羡慕二房有了喜讯,可魏娆不舒服这种比较,尤其是在这种比较里,她是“落后”的那一个。就像当年总有人夸谢姑娘是牡丹嘲笑她只配做芍药,魏娆表面不在意,心里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魏娆瞥了眼陆濯。
陆濯一点都不着急要孩子,尤其是现在,魏娆都已经同意随他外调了,如果现在诊出喜脉,魏娆不可能再跟着他去边关,为了她与孩子,陆濯也得多留京城几年。
“母亲,我会诊脉。”陆濯笑着道,“每天早上我都会给娆娆号一号,您想当祖母,可能还要再等一等。”
贺氏惊讶:“我知道你懂些医术,可你还会诊脉?”
陆濯:“嗯,当年学药理时都有涉猎。”
贺氏:“可你一个大男人,真懂喜脉?”
面对母亲的质疑,陆濯从容不迫地解释了一番喜脉与寻常脉象的区别。
贺氏听得认真极了,看儿子的眼神也充满了钦佩与自豪,原来她的儿子不但武艺了得,连医理都这么精通。
母子俩一问一答的,魏娆在旁边忍笑,陆濯哪里给她号过脉,也就贺氏好糊弄。
贺微雨听说表哥表嫂回来了,带着丫鬟来见礼。
陆濯示意魏娆陪贺微雨说话,他单独将贺氏叫到一旁,低声道:“母亲,我准备明年外调,带着娆娆一起去边关。”
贺氏刚刚还在疑惑儿子想与她说什么,闻言脸色一变,露出一种难过不舍却又极力隐藏不想让儿子为难的神情。
陆濯突然愧疚,他没有辜负祖父的教导与期望,却不是一个好儿子。
贺氏像能看懂儿子的想法似的,努力笑出来道:“好啊好啊,你像你爹,胸怀大志,京城这点地方哪困得住你。”
陆濯向母亲保证道:“儿子现在还年轻,想多在外面历练历练,但请母亲放心,下次儿子回来,除非遇到战事,除非皇上有令,儿子不会再自求外调。”
接下来的三年,魏娆应该会怀上了,那时祖父也该颐养天年了,等陆濯再回京城,他会承担起他世子的责任,在外正式接管神武军,在内总揽儿子与侄子们的教养,至于内宅事务,陆濯相信魏娆能打理好国公府的一切。
贺氏便被儿子的话安慰到了,她最怕的是儿子又将一去八年。
“嗯,挺好的,以前你自己在边关,娘还不放心,这回带上娆娆,有她照顾,娘就不担心你了。”虽然还是不舍,至少贺氏能隐藏好了。
陆濯顿了顿,道:“母亲,我既然要带上娆娆,接下来的半年,我便不会让她怀上。”
贺氏愣住,这,这还能受儿子控制?难道儿子暂且不想与儿媳妇同房了?
贺氏很想问,却不好意思跟儿子说太私密的东西,只好含糊地点点头:“行,你心里有数就好,你们还年轻,到了边关再生也来得及。”
陆濯笑了:“多谢母亲成全。”
他的笑脸,闺秀们抵挡不住,贺氏这个当娘的也难以招架,只觉得儿子想做什么,她都高兴支持。
回松月堂的路上,魏娆好奇地问陆濯:“你都与母亲说了什么?”
母子俩交谈之前,贺氏满满的心思都在她的肚子上,母子俩交谈过后,贺氏竟然一个字都没提了,而且魏娆看得出来,贺氏是真心不想提,而不是被陆濯训了不甘不愿地憋着话。
左右无人,陆濯如实道来。
魏娆何其聪慧,马上就明白,陆濯是不想她被贺氏唠叨催孕,才告诉贺氏,是他不希望她今年怀上。
其实,贺氏在她耳边唠叨,魏娆烦躁归烦躁,却也不算什么大麻烦,贺氏的脾气,甚至只要她微微冷下脸,贺氏就不敢继续多说,可那样,贺氏心里终究有点不痛快,魏娆也不想给贺氏摆脸色。
由陆濯出面解决此事,是最合适的办法。
她只是瞥了陆濯一眼,他当场就给解决了。
陆濯只是声音平和地叙述,并无意邀功,好像他帮了她多大忙似的,可魏娆心里很舒服,很愉悦,那是一种有别于帷帐间听他说了什么甜言蜜语的愉悦。甜言蜜语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做出的事是真的。
夜里歇下后,陆濯难得没有压过来。
魏娆笑他:“出发去边关之前,你真打算当和尚了?”
陆濯捏捏她的手,戏谑道:“昨晚梅开三度,郡主还未满足吗?”
魏娆面皮发热,甩开他的手,再狠狠地拧了他一下。
两人你躲我追的嬉闹了一番,最后又叠在了一起。
魏娆也终于知道了陆濯所说的避孕的办法,对她没什么影响,陆濯那边费点事而已。
重新躺好,魏娆点点陆濯的胸口:“二弟要当父亲了,你做大哥的,真的不羡慕?”
陆濯抓住她的手:“羡慕,等咱们到了边关,我会奋起直追,郡主莫要推脱便好。”
魏娆就又拧了他一下。
陆濯继续去神武军军营当差,同时申请外调,等候元嘉帝批阅折子的时候,魏娆的木雕铺子筹备的差不多了。
四月她便拿到了十套木雕的细节图,在这之前魏公公已经物色好了三位木雕老师傅与十来个学徒。魏娆避暑的这两个月,老师傅带着徒弟们潜心雕刻,第一批精雕与简雕的成品早拿给魏娆看过,接下来便是多雕几套。
八月初,魏娆的木雕铺子“闲趣阁”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铺子外面摆了十套简雕的木雕,凡是路过铺子的大人孩子们都能看见,同时魏娆的酒楼广兴楼也有酬宾活动,凡是来店里吃席的客人,按照花费的饭钱多少都能得到一个或一套玩偶,就算这些大人不喜欢,只要他们将东西带回家,家里的孩子见了,没有不想要的。
没过多久,孩子们就以能拥有闲趣阁的木雕为傲了,一起玩耍的时候,这个吹嘘自己有哪两套,那个吹嘘自己有哪三套,至于没有木雕的孩子,回家便去央求长辈给他们买。
而英国公府的陆滨陆小公子,幸福地得到了一整套,从此他除了爹娘外最喜欢的人也从大哥陆濯变成了大嫂魏娆。
八月底,四夫人再添一子陆涣,母子平安。
至此,陆濯这辈堂兄弟就有七个了,而且七兄弟全是嫡出。
武将之家,最值得高兴的便是子孙兴旺,等陆濯这七个兄弟分别成家生子,陆家只会越来越繁盛,哪怕有不成器的,可子孙足够多,总能培养出两三个优秀的子弟。
转眼到了十月,老三陆淙也成亲啦!
老三成亲,老二媳妇肚子里已经有了,凡是来陆家道喜的,哪个不要恭贺老夫人子孙兴旺?
平西侯府的戚老太太羡慕英国公夫人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算一算,英国公夫人有七个孙子,她只有俩,长孙才得了一儿一女,次孙戚仲恺媳妇还没娶上!
“老姐姐别羡慕,正月里微雨就要嫁过去了,她那身段,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英国公夫人笑着安抚戚老太太道。
戚老太太只能这么希望了。
前宅,戚仲恺眼看着陆淙一身大红嫁衣出发去迎亲了,一脸得意的样子,不禁羡慕起来。
戚仲恺不想一个人羡慕,凑到陆濯身边问:“老二都要当爹了,你着急不?”
陆濯:“不急。”
戚仲恺哼了哼:“我急,老二老实,老三欠打的很,真被他抢在前面生娃,肯定来我面前炫耀。”
陆濯心中微动,三弟不敢来他面前显摆,可如果表妹比魏娆先怀上,戚仲恺会怎么做?
好在,表妹出嫁后,他与魏娆也要动身了,他努努力,应该能领先戚仲恺。
第122章
老三陆淙的妻子陶氏,是个身材很是丰满的姑娘,面如秋月,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非常讨人喜欢。
有的人看起来随和,其实未必好相处,譬如陆濯,有的人相由心生,真的就人美心善,譬如陶氏。
魏娆一直觉得她与二弟妹乔氏有些隔阂,不是说妯娌俩闹了什么过节,其实每次见面两人都和和气气地说话,聊聊天气聊聊花草聊聊衣裳首饰,但也只限于此了,乔氏不与她交心,魏娆自知名声不佳,可能会被一些淑女闺秀不喜,便也不会上赶着去套近乎。
但陶氏不一样,陶氏就像只快乐地辗转于各处花丛的小蝴蝶,与乔氏能亲近起来,与魏娆也能亲密地说贴己话,便是与贺氏、贺微雨这对儿低调到极点的姑侄俩,陶氏也能热情地在春和堂坐上半日。
总而言之,陶氏一嫁进陆家,很快就与各房人都熟络起来。
有次魏娆去四房,路上碰见陶氏与陆淙,两人打打闹闹小孩子似的,就像英国公夫人说的一样,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陶氏十月进门,腊月底诊出了喜脉。
两个儿媳妇都有了身孕,二夫人高兴的啊,仿佛年轻了几岁。
贺氏没在魏娆面前说什么,但魏娆第一次在子嗣上感到了一点压力,幸好她马上就要跟着陆濯外放了,不然等乔氏、陶氏的孩子前后落地,就算老夫人、贺氏不催她,魏娆这个年纪最长的大嫂也尴尬。
“娆娆别急,有我这个例子在,没人会说你闲话。”四夫人温声安慰魏娆。
魏娆心想,您与四叔最初那几年是一直没能圆房,她与陆濯,除了她来月事那几日,几乎夜夜温存,过于频繁,魏娆连陆濯各处骨头、肌肉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了,知道他身上哪里怕痒,哪里又喜欢给她摸。
正月二十,贺微雨出嫁。
以贺微雨的身份,她出嫁不必大办的,至少比不上陆长宁出嫁时的宾客满门,不过她嫁的是平西侯府的戚二爷,英国公老夫人做主,酒席还按照陆家嫡女出嫁的规格,而贺微雨的嫁妆,以大房出力为主,一众长辈们都送点,加起来也凑够了八十四抬,够体面了。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盖头下面,贺微雨哭得稀里哗啦的,感念姑母将她从偏远小镇接了过来,感念陆家女眷们对她的关照,感念表哥、表嫂替她张罗婚事,尤其是对魏娆,贺微雨为自己年少时的小心思无地自容。
她哭得那么凶,戚仲恺都犯怵了,难道贺微雨并不喜欢他?
满腹疑窦地将新娘子接回平西侯府,又被男宾们灌了一肚子酒,戚仲恺终于可以去新房了。
他喝了七分醉,平时也不够讲究,醉醺醺地出现在了贺微雨面前。
出乎戚仲恺的预料,眼前的贺微雨眼圈不红了,脸上也没有愁容,羞涩又温柔地扶他在椅子上坐下,再为他倒上醒酒茶。
戚仲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贺微雨当然很美,可戚仲恺更想知道她的心思,想知道贺微雨是听从贺氏的劝说违心嫁给他这个粗人的,还是她自己也愿意。
“当初我去向你提亲,你怎么想的?”喝了一碗茶,戚仲恺直接问道。
贺微雨紧张无措地看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戚仲恺放下茶碗,挠挠脑袋,道:“就是,你自己愿意嫁我吗,还是伯母守城他们觉得我不错,你便顺从他们的意思嫁了过来?”
贺微雨脸一红,害羞不想说,可是,见戚仲恺似乎很想知道答案,贺微雨便低下头,绞着手指道:“没见过二爷之前,我只听说过二爷的一些事,说您威风凛凛,说您声如狮吼,吓得好多贵女都不敢跟二爷相看。光凭传言,我也怕二爷,可那天在寺里见了二爷,我,我就觉得您挺好的,并没有传说中那么令人恐怖。”
戚仲恺眼睛一亮:“这么说,你自己愿意嫁我?”
贺微雨红着脸点点头。
戚仲恺心里便燃起一把火,借着酒意,伸手将娇滴滴的美妻拉到了怀里。
戚仲恺粗中有细,是个会怜惜人的,所以三日后贺微雨带着他回门,魏娆、贺氏都看出了贺微雨对戚仲恺的满意。
陆濯对戚仲恺的品行很放心,从戚仲恺与贺微雨定亲后,陆濯就没担心过表妹婚后会过得不好。
“我们不在京城的时候,还劳戚兄多带表妹过来陪伴家母。”
晌午吃席,陆濯郑重朝戚仲恺敬酒道。
戚仲恺朗声笑道:“一家人,那都是应该的,我虽然不会喊你表哥,可以后伯母就是我亲姑母,我保证比你孝顺。”
陆濯笑笑,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接下来两日,魏娆、陆濯分别去辞别了宫里的贵妃娘娘、闲庄的寿安君,连魏娆的大伯父承安伯也去告别了。夫妻俩的产业各有得力心腹照看,正月二十六,陆濯带着调任甘州守将的兵部文书,与魏娆出发了。
路途遥远,要耗费月余功夫,魏娆只带了柳芽、碧桃这两个用惯的大丫鬟,以及十六个郡主府侍卫。陆濯带的是阿贵、赵松、赵柏,以及一队神武军亲卫。夫妻俩都经历过暗杀,再次远行,都做足了准备。
甘州远在京城的正西方向,仍是滴水成冰的时节,魏娆除了偶尔下车去骑会儿马,平时都在车厢里待着,或坐或躺,百无聊赖。即便挑开窗帘想看看风景,外面光秃秃的一片,草未返青花更没开,寒风倒是不停地刮着,吹得魏娆面皮发僵,再也不肯探出脑袋。
陆濯近乎讨好地伺候着自己的娇妻,很担心她一个不高兴,半路折回京城。
魏娆倒也没有那么娇气,更何况这次去甘州,不是陆濯哄她去的,而是魏娆自己想去外面看看。
“你之前在边关历练八年,是在甘州吗?”靠在窄榻上,魏娆将腿搭在陆濯的膝盖,好奇地问。
陆濯拿起一条薄毯盖住她的腿,然后手伸进去,握着她的纤足道:“不是,以前是在平城,平城距离京城更近,甘州更靠西,位于我朝、乌达、西羌三国交界的地方。”
正因为甘州位于三国交界处,所以对中原才极为重要。
陆濯这次自请外调甘州,是真的想好好历练一番,元嘉帝敢把甘州交给他,也可见元嘉帝对陆濯的信任与器重。
意识到甘州的重要,魏娆对甘州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陆濯随行带了甘州一带的舆图,取出来,展开,声音清越地给魏娆讲解。
他长得俊美,也深谙讲书之道,明白魏娆的兴趣点在哪里,所以魏娆听得津津有味。
“近几年边疆无战事,三国恢复通商,你会在甘州看到羌人、乌达人以及更远的西域商人,他们本族的语言与咱们中原大有不同,你听他们说话,就像听天书一样。”陆濯笑着道。
魏娆眸光流转,不服气地问:“我是听天书,怎么,你能听懂?”
陆濯笑道:“羌语、乌达语我都学过,不敢自称精通,但日常交流应该没有大碍。”
魏娆顿时来了兴趣,让陆濯分别用羌语、乌达语说同一句话。
陆濯张口就来,魏娆虽然听不懂,可看陆濯从容自信的样子,应该不是糊弄她。
魏娆就跟着陆濯学了起来,两种语言都很复杂,魏娆决定先学乌达语,因为乌达的地盘比羌国大了太多,甘州城里的乌达商人肯定也会比羌人多。
路途越无聊,魏娆学乌达语就越认真,一个月的路程走完,用陆濯的说法,魏娆基本能与乌达族内两三岁的孩童交流了,还是那种学话比较慢的乌达孩子……
被他嘲笑时,魏娆重重地踢了他一脚。
陆濯抓住她的脚,那掌心发烫,而陆濯看她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
说起来,路途所经过的驿站大多简陋,为了不让外人听到墙角,陆濯已经忍了很久。
第123章
陆濯、魏娆正月底从京城出发,历经月余时间,终于在三月初抵达了甘州城。
甘州军副将蒙阔率领当地官员在城外迎接。
魏娆坐在马车里,透过窗帘,只见那副将蒙阔长得比戚仲恺还要健硕,脸庞晒得黑中带红,精壮得像个铁塔汉子,陆濯骑马行至蒙阔面前,越发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蒙阔神色恭敬,可蒙阔身后的几个武将,质疑之色已经显露出来。
魏娆微微皱眉,路上陆濯便告诉她,说他初来甘州,想彻底收服甘州军怕是没那么容易,当地官员可能也会派府中女眷找她刺探陆濯的情况,为人处世作风等等,让魏娆提前有所准备。
一番叙礼过后,其他官员都散了,蒙阔骑马跟在陆濯身边,亲自带路前往城内的将军府。
男人们骑马走在前面,魏娆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兀自观察街道上的百姓。
甘州城属于边关重地,城墙比魏娆以前去过的锦城还要高耸厚重,作为三国交界之处,甘州城内的繁华竟然丝毫不输京城,只是京城基本都是中原百姓,甘州城里几乎每走出一段距离就能看见几个番邦人士,头发、眼睛的颜色都与中原人大不相同。
当然,魏娆也看到了乌达人,除了乌达商人,也有被绳索绑着手臂等待贩卖的乌达奴。
在中原人里,似戚仲恺、蒙阔这等身形的魁梧汉子千里挑一,可乌达人几乎个个都如此,身体强壮力大无比,若是买个几个当家卫,一个能打倒三四个普通人,而且,被贩卖的乌达奴几乎都是孤儿,只要有人管饭他们才不会想着逃跑。再者,这些乌达奴脸上都烙下了奴隶印记,便是他们思乡心切逃回乌达,也会被族人视为耻辱,要么杀了要么驱逐,还不如留在中原的主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