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近前,老妇丢开老嬷嬷,扑上去手就往祁中垣脸上招呼。
“你这个瞎眼的畜生,还我雅儿命来。黄隐语那个贱货…比蛇蝎还毒。雅儿一尸两命,韩家一商户不敢与官斗,没上门索要嫁妆。黄隐语倒是好啊…自个没娘家,嘴上说着把我韩家当娘家,实则是拿韩家作钱行。我跟你拼了,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畜生…”
祁中垣虽是男子,但年逾四旬,又守斯文,哪是老妇的对手?屡屡后退,老妇蛮缠,脸上到底被刀了几爪。
无人傍边,皆站着瞧闹剧。
老妇哭道:“今天来了东午门,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不为我雅儿和那可怜的孩子讨回公道,死不瞑目…我死不瞑目啊。”
张仲掏出方巾,擦拭眼睛。御史台的御史沉着面,已在想要如何弹劾。
轰轰轰…鼓声来,宫门开。
撕扯祁中垣的老妇一下跪地,哭嚎:“皇上,小民韩于氏,来告御状,求您为小民做主啊…大理寺少卿纵奴杀主,宠妾灭妻,为扶妾室不惜认下克妻之名…他怎么没把黄隐语那贱人克死…”
“岳母…”
祁中垣还想解释,却被两老妇喝回:“我们命薄,当不起。”
宫门开,百官依序走进。不过百息,东午门外只剩守卫和四老。因着丧女,这些年费高氏与韩于氏多有往来,两人虽出身悬殊,但脾性却投,成了老姐妹。
抱在一起,痛哭。不经历他人苦,怎知他人疼?走到这一步,她们也是豁出命去了。
“玉寜不得安息,我最近总是梦到她在啼哭。”费高氏浊泪滚滚,望着威严的宫门。
韩于氏恨死了,当年他们就不该去攀权:“老姐姐,我疼啊,我雅儿是被生生疼死的。到死她还想剖腹救子,你说那罪是人受的吗?祁中垣、黄隐语烂了心肝,我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东午门外虽少有平民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家、祁家人想掩,可又不敢在东午门外大动,只得看着。
这方声响瞒不住,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开了。碎花胡同谢府后罩房,樟雨听过两个采买的婆子话语,丢下拿着的盆,便快步往后门,急急向东午门去。
几乎是一路跑,也是她运气好,赶上了御前侍卫来传召费高氏一行。樟雨追上扑通跪下:“大人,奴也要告。黄隐语,她不是南延闳卫府宏文县山廉村黄兆柱小女黄艳丽。她灭了奴满门。”
挺好,御前侍卫来时就被小尺子公公关照过了,要和善待来告御状的百姓。皇上爱民,他们这些在御前当差的可不能污了圣名。
“别跪着了,跟着一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樟雨抹去眼泪,连忙爬起跟在四老之后。这宫里,她并不陌生,但通向太和大殿的宫道,曾经她只远远见过,从未想过一日能亲走上一回。
太和大殿,百官跪伏,殿上景易脸黑比锅底:“百姓喊冤都喊到东午门外了,朕要你们何用?”
“臣等罪该万死。”张仲带头高呼:“还请皇上责罚。”
“庞大福。”
“奴才在。”
“去大理寺少卿祁中垣府上传祁黄氏。”
“是,奴才这就去。”庞大福阴沉着眼,退出大殿。
景易气极:“京机卫统领。”
“臣在,”魏兹力立马起身,来到殿中央跪下。
“你带人即刻赴津州,圈了费家老宅,请前刑部尚书费還,及其妻费梁氏到京。”
圈?皇上盛怒,魏兹力不敢偷眼去瞄,不犹豫地领命:“是。”退出太和殿,一缕晨晖打在身,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东午门外告御状,丢的可不止百官的脸,还有朝廷和皇上的威严。
迈着八字步疾走百丈,一个错脚绊得他差点栽地上。他突然想到一事,一月前楚陌娘子生产,那鸡汤里…咝,手挠上头,这回闹不会又与楚陌有关吧?
若有关…那回京三日,他可真是一点都没闲着。大理寺少卿、前刑部尚书、现刑部尚书,之后还不知要扯出谁。
另,皇上就是再怒,也不能随意让京机卫圈围一大族老宅。
魏兹力脚下快走,心里在细细捋着。捋到最后,两腿倒腾得更迅速,费還有问题,他得抓紧点,别误了皇上和楚陌的大事。
太和殿沉寂片刻,景易大眼一缩:“你们叫朕的子民有冤无处申,不说对不起朕,你们对得起脑袋上戴着的乌纱吗?”
“臣等该死,请皇上责罚。”
三月的天,祁中垣汗如雨下,他没想到那几个老东西敢跑来东午门闹,心恨黄氏、费梁氏两人将费家大房、韩家逼得太狠。若有余地,几个老货怎可能不顾后辈,闹上东午门?
善之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阎王未到。景易心中期盼着,语调冷冽:“这回百姓告御状,朕管了。下回再有告御状的…朕着人查明之后,若属实,所有涉事官员,一个不留,杀无赦,三代不得入仕。”
百官大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金口玉律,这可不是说了不当真的。
“朕居深宫,看不到四海。”景易弯唇:“你们手眼通天,干下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想瞒朕是易如反掌。但朕得警告你们,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经发现,你们怎么伤天害理,朕定十倍还之。”
“臣等不敢,吾皇万岁。”已有大臣在心里怒骂祁中垣、费還几人。这是把人逼到死路上了,不怪皇上大怒。
东午门外喊冤,大景建国以来,还是头一朝。这事要没个结果,皇上圣名扫地,何以为君?
“祁中垣,”景易敛目:“朕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老实交代,亦可以保持沉默。只择后者,待事了,你若有罪,罪当严惩。”
给一次机会!上回皇上也是这么对礼部给事中朱林说的,然后…朱林没珍惜机会,就被拖到午门外乱棍打死了。祁中垣吞咽着,里衣已全部湿透,迟疑两息,立马爬到殿中跪着。
“皇上,臣实不知啊。黄氏乃玉寜,即臣原配的陪嫁丫鬟。玉寜很信任她,几乎拿她当亲妹妹待。怀喜之后,有意让黄氏服侍臣,黄氏不愿,为此还长跪不起。
玉寜产子血崩离开了,黄氏伤心欲绝,死死守着臣与玉寜的孩子,一心一意地照顾着。臣…臣没见过这般的,想着有她照顾孩子,臣也能放心,便亲口问了她愿不愿做妾。她…她想了两天,应了两回失妻,臣已心死,不愿再娶新妇…”
好深的心机,又能忍,不怪能得今日尊荣。祁中垣跪伏着,景易看不到他的面,但见湿透的背,心知其是怕了。
怕了好,就是有点晚了。一个大理寺少卿,连损两妻,再折嫡长,竟还不觉其中存异,简直可笑至极。
有此大理寺少卿,为君上者,还能望乾坤郎朗吗?
跪在角落的谈宜田,真想让祁中垣把屁股下的位置挪出,他来坐。一点不怪韩于氏破他相,他活该。多谢这位大理寺卿了,今晚他可以给娘子讲奴杀妻害嫡的故事了,编都不用编。
编不出这般离谱的事儿。
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张仲感怀,西北、南徽虽都打着仗,但主帅都亲君。皇上现是坐稳了龙椅,行事不含糊了。张家的事若摆在现在,下场可不会好。
也是他跪得利索,主动投了君。等下朝了,他还得再约束家里。
“启禀皇上,费高氏、韩于氏等人已带到。”御前侍卫立殿外上报。
景易目视前方:“宣。”
看过候在殿外的五人,小尺子不明怎又多出一个,吊嗓子唱到:“宣津州费高氏、费衡、韩于氏等进殿。”
几人不敢抬首,跨入大殿后,快步至中央:“小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是真没想到今日能见着天子,看来找上门的那位来头不小。
“都抬起头来。”景易放轻了声,面上温和。
五人抬首,但眼睛依旧下望,不敢去窥圣颜。
津州费家是大族,又出了个费還,这费高氏、费衡怎如此落魄,都比不得一商户?景易心有猜测:“既然敢到东午门外告御状,想来是身背莫大冤屈。朕惜你们年老,就免了滚刀山蹚火海,望你们珍惜,所言一字一句皆为真。”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易目光扫过跪伏着的大臣:“众卿都抬起头,听一听。”
“臣等有罪。”百官依言直起身。
“你们谁先说?”景易看向殿中五老。
樟雨挪腿上前稍稍:“皇上,奴婢先来。”
奴婢,贱籍。景易也不问她是谁:“说。”
“奴婢樟雨,出生在南延闳卫府宏文县山廉村,父母赐名黄艳霞。奴婢逾越抢先,就是想纠正一事。大理寺少卿祁中垣之妻黄隐语,原名黄艳丽,并非是奴婢妹妹。奴婢一家早被她害死了,她乃宏文县红叶山上三易庵的小尼…”
“啊?”
不止众大臣,就连皇帝都诧异。
那黄隐语到底是何方…隐语?景易蹙起眉,隐语…不就是哑?眼神一凛,红叶山三易庵?手指似无意一般,在龙案上点三下。一旁的小尺子见着,将抱着的拂尘从右怀挪到左怀。
祁中垣眩晕,今日他还能活着出宫吗?跪在兵部尚书吕俊峰后的进奎文,下敛着眼睫,强压下心头慌乱。
樟雨继续说着:“晋华县都被围了,只能进不能出。那时候人心惶惶,三易庵上施药汤,不少人都去领了。奴婢妹妹也去了,可回来的隔天,奴婢家里就遭了殃。父母兄弟都死了,只奴婢妹妹逃过。奴婢找了十年
在齐州府遇着汪大强。汪大强就住在奴婢家后头。奴婢家因为奴婢,家景在山廉村里是一等一的好。那时汪大强家是上有老母下有儿,逃难吃的也是银。他冒死去了奴婢家想淘金银,是亲眼所见,奴婢一家全死了。淘着金银,人都是他给埋的。
那个混在流民里,拿着黄艳丽户籍的女孩,就是她害得奴婢一家死绝。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天打五雷轰。”
樟雨说完,嘭嘭磕头,痛哭流涕:“皇上,奴婢一家的命就算是贱,那宏文县呢?您的宏文县百姓就差死绝了。三易庵在晋华县也施过汤药。”
骇人听闻,百官胆寒,不敢去看殿上。这可不是灭门仇了,而是…难道闳卫府的那场瘟疫是起于人祸?
景易是万万没想到,缓了瞬息,抬手示意小尺子:“带樟雨下去。”
“是。”小尺子面上和软,但眼神寒冽。若真如樟雨所言,那背后藏着的是谁?闳卫府那场瘟疫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它流离失所?康宁皇帝年纪轻轻便走了,也是因那场瘟疫生的郁积。
称之灭绝人性不为过。
恭亲王脸上也冒汗了,樟雨过去就是在他府里伺候,刚还提到了王妃。这么一比较,谢家二姑娘犯的事都不是事。
“皇上…”
“朕现在不想听废话。”景易眼底阴沉无波:“来人,”两带刀侍卫出现在殿外,“去恭亲王府请恭亲王妃来。”
“是。”
恭亲王用力吞咽了下,心似有千斤重,直往下坠。如果…如果三十一年前闳卫府那场瘟疫真是人祸,那谁沾上都是个死,即便他这个亲王也不例外。万茹…瞅了一眼殿上,他现休王妃都来不及。
景易不放过殿下大臣们的样态,分外留意进奎文。善之回敬的确实是刀刀见血,也令他不敢置信。但直觉告诉他,闳卫府那场瘟疫就像樟雨所言,是人为。黄隐语…是前朝哑女的人。
三易庵…他的密卫已经南下。最多一个月,他就知道那三易庵藏的什么脏了。
朝野静若寒蝉。
东午门外一出闹,先是京机卫统领亲领兵出城,再是御前太监、带刀侍卫满街走。稍有警觉的人都知出大事了。
汪香胡同小楚府,吉安才给小虎子喂完奶,方大娘就来说御前的公公绑了大理寺少卿家的谁。押出府,那女披头散发一脸血。
定是黄隐语了。吉安莞尔,也不枉辛语专门跑去碎花胡同传一通话。轻轻拍着小虎子的背,待他打了嗝便停下。樟雨…虽不是什好人,但也可怜。传个话,能不能赶上趟,全看她有没心。
“姑,”辛语端了雪梨燕窝进来:“樟雨总算对咱说了一回实话。”
“乳母那边的汤膳有送过去吗?”吉安冲着儿子挤眉弄眼。一个月,小虎子换了个色,皮子比那豆腐还白嫩。小脸也养肥了,小手小脚肉嘟嘟。每回看他换洗,她都恨不能冲上去啃两口。
小虎子盯着他娘,漂亮的瑞凤眼晶亮极了,张着小嘴,要笑不笑的样儿。
“送过去了。”辛语将托盘放到榻几上,凑上去看小虎子。越看越心喜,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小虎子还漂亮的娃儿。老太爷说,小虎子跟姑爷小时一模一样。
那姑爷算是长…长歪了吧?
“姑,我来带小虎子,您去把那盅燕窝用了。”
“好,”吉安小心地将怀里宝儿移交给辛语,又逗弄了两下才去端汤盅:“厨房水备好了吗?”今天她正式出月,要好好将自个洗洗。这一个月…真的,生孩子不怕,月子她是坐怕了。
头,半个月洗一回。那还是她半夜实熬不过去了,起来偷偷洗的。发才湿透,一群人冲进厨房。虽然最后头洗了,但也被她娘念了足五日。
要不是怕说不清,她都想跟他们好好讲一下细菌滋生和科学做月子的理论。
“备好了。”辛语抱着小虎子在屋里慢慢走着:“王奶走得真不是时候,今天京里这么多事,城门那排查肯定更紧。爷奶送她出城…估计得中午才能回来。”
咽下嘴里的燕窝,吉安能理解:“王二婶离家都快半年了,我这月子也做完了,她可不归心似箭。”人家有家有口,能不急吗?
辛语见小虎子两眼往她娘那望,不由发笑:“我看王奶自西厢出来那高兴样儿,老太爷肯定没少给。”
给了五百两银。吉安与儿子对望着,看他又是要笑不笑的小样儿,不禁掩嘴乐道:“也是奇了,睡着的时候,你咋会笑?怎么一醒了,就不太会笑了?”完了,娃可能随了她。
“那是梦笑。”辛语走近她姑,叫小虎子好瞧:“乳母说了,等再养些日子,咱小虎子就会笑了,笑得哈哈的。”一个月子,得亏两个乳母,不然她姑…没现在这白里透红的气色。
一盅吃完,胸口又发胀。虽然胀,有些不舒服,但来这感觉,吉安心里安。两个乳母已经喂养了大皇子一年余了,奶水肯定不比她。她还是主力军,除了夜里分摊两顿,她少起夜,旁的都是她喂。
漱好口,接了小虎子。吉安见他打哈切,便走向里间,将他放摇篮里。
摇篮上方挂了一副十分精致的风铃。风铃全是由小贝壳做的,大小不一的小船十三只。没有铃铛,摇篮轻晃,相近的贝壳相撞,声音清脆且小。
这风铃是杨小爷拿来的,还有一块墨玉籽料。今天不止她出月,也是小虎子满月,估计一会还有礼收。想想都不禁发笑,吉安给儿子围好摇篮,俯身在他额上碰了下。
“也不知你爹想没想你?”
摇篮里的小虎子,又打了个哈切。
“娘不闹你了,快睡。小船弯弯…”吉安轻轻晃起摇篮,唱着瞎编的摇篮曲,面上安详,看着儿子思念着远方的人。
三月,北漠冰寒还没退尽。北伐军冰临沙耶城下。楚陌没穿盔甲,身着黑锦衣,骑马立在阵中。经了几月养,受伤的八副将都已痊愈。
常威侠站在用粮食垒成的壁垒上,对城楼上人喊道:“大景不是有意侵入北漠。是北漠铁骑先联合东辽犯我大景。现东辽已降,尔等亦节节败退。识时务者为俊杰,交城不杀。”
不等音落,密密麻麻的利箭飞来。早已准备就绪的神箭营弓箭手们,同时放箭。他们不射向人,只射箭,将来袭的箭打落。楚陌拔剑,沉声道:“攻城。”
常威侠转身跳上自己的马,与其他十位副将齐声道:“得令,”领兵飞掠向城墙。
不过一刻,巨木撞击城门。轰轰的,城楼大震。站在城楼上一胡髯修剪得极干净的中年男子,身形不似周遭兵卒那般魁梧,着长衫颇有中原儒将风采。此刻他眉头紧锁,望着那居列阵中不出的北伐军主帅,紧抿着唇。
这任北伐军主帅,叫楚陌,不再姓杨了。可…却比杨家人奸诈得多,关键他太年轻了。比照杨文毅的岁数,他至少还能领军三十年。
楚陌盯着城楼上的完颜清河,皇帝说完颜清河的母亲,是前朝末帝的亲女,泰晟公主。泰晟公主十五岁和亲北漠,不满二十黎朝被推翻,三十八岁才生的完颜清河。
这位公主死了二十年了,其活着可没少找大景麻烦。
不能留他,完颜清河一把拿过亲卫捧着的弓。搭箭拉弓,瞄准…放手。只箭才离弦,就有兵卒急急赶来。
“王爷,城门快破了,您赶紧带亲卫撤。”
见射出的箭在离楚陌不远处被打偏,完颜清河恼极,却不再拿箭。就在他转身要走时,突闻城楼下北伐军齐声大喊,脚下一顿。就这瞬息,叫楚陌逮着机会,收剑拿弓,蹬脚踏凌空直上,搭箭射出,一气呵成。
“将军小心。”身旁亲卫才拉过完颜清河,箭就抵近。亲卫来不及躲闪,箭穿喉而过。血激射而出,打在完颜清河的脸上。完颜清河下意识地回首望去,又闻“将军小心”,可这回没人救得了他了。
一箭穿喉。完颜清河暴突的眼珠子里,是楚陌落回马上的画面。他…他终究是负了娘亲。身子下倒,他不能带她的灵柩回故土安葬了。
见城楼上一片混乱,楚陌将弓丢给兵卒,拔剑打马:“攻城…”音才落地,城门被撞破。北伐军长驱直入,齐声喊:“完颜清河已死,投降不杀。”
这方战况激烈,京城宫里太和殿争辩亦是一般。黄隐语抵死不认樟雨,更是将费高氏、韩于氏控诉全部反驳:“皇上,臣妾忠心为主。为了少主,甘为人妾。今日却遭此诬陷,已无颜面活在世上。”说着就奋起撞向殿侧石柱。
一直站在后的庞大福,拂尘一挥,将其打摔在地:“谁容你在太和殿放肆的?”
站在角落记录事要的谈宜田,实忍不了了,丢下笔,拱手向殿上:“皇上,请容下臣问祁黄氏两句话?”
景易敛目:“准。”
“祁黄氏,你说你忠心为主,我且问你,为的是哪个主?”谈宜田难得上火:“费玉寜吗?死了。祁澍?才摘得孝廉,就染天花,如今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你在这嚎丧说自己委屈。你委屈什么?四品恭人,吃着朝廷俸禄,一双龙凤胎,委屈你了?”
“天意如此,我能翻出天吗?”黄隐语趴在地上低泣。
谈宜田嗤笑:“你说韩家是甘心奉上大笔银钱,你从未开口索要。韩家为什么予你银钱?”
“他们给银子惧的是我夫君手中权,惧的是通州祁家。我收银,也是叫他们心…”
“你闭嘴,毒妇。”祁中垣面如死灰。
谈宜田都想撕人:“韩家雅儿是祁中垣三媒六聘敲锣打鼓娶回的,即便是死,她也是祁中垣的妻子。妻子为诞子嗣,一尸两命,祁中垣该对韩雅儿、韩家愧疚不已。你却理所当然地收韩家钱财,哪来的理谁给的理?祁中垣还是祁家?”
祁中垣急急否认:“没有,皇上,臣不知毒妇向韩家要银钱,臣不知…一点不知。”
景易笑着摇首:“不听黄氏一言,朕竟不知百姓畏惧通州祁家至此。通州祁家这般,那旁的人家…”
“臣等不敢,”身后族口众多的官员,要恨死祁家了。扶奴为嫡,也就通州祁家干得出来。
大殿里还回荡着“万岁”,殿外御前侍卫上禀:“皇上,恭亲王妃到了。”
第95章 回来
“宣。”
恭亲王妃万茹也是个奇人,娘家南怀越州万氏,祖上同了谈宜田家,是大商贾。不过地位可比谈家要高多了,前朝皇商,专营金银器。南怀是景氏的根,万家在景氏打天下的时候,没少供钱粮。
正是因为此,大景建国后,圣祖封了万家南平侯,三代而斩。万茹是前任南平侯的庶长女,她比恭亲王还大四岁。而恭亲王一开始定下的王妃也非万茹,而是前南平侯的嫡女万梦晨。
之所以后来嫁的是万茹,是因万梦晨恋上了康宁三年的状元梁贡淮。说来也巧,这梁贡淮就是费還之妻梁氏的兄长。
万茹记嫡,是万梦晨跪她母亲三天,才求得的。康宁三年又正逢汕南、陕北、甘林等地大旱,北漠犯境等等。国库空虚,康宁皇帝免了几地田赋,只得委屈儿子。
万茹到底大了恭王几岁,也是有手段的,进王府不到一年就拢住了恭王,次年便生下了恭王世子。成亲三十九年,夫唱妇随,不知引得多少人羡。倒是当初选择下嫁梁贡淮的万梦晨,早早就死了。
不细捋一番,景易都没发现原来恭亲王妃与费還之妻费梁氏…还有那么深的牵连在。不要怪他多思,因着前朝几个公主,大景凯景三年后便对女子极为苛刻。
万梦晨,一个深闺女子,又定了亲事,她是怎么见着梁贡淮,又爱慕上他的?
身着亲王妃大衫霞帔的万茹,头戴九翟冠,耳鬓不见白。面上细纹不多,肤白光滑,气色也不错。瞧着全不似六旬妇。低垂着眉眼,小碎步到殿中央,深蹲行礼。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六旬了,这管声音不见老,依旧悦耳。景易面上冷漠,注视着殿下人:“庞大福,康宁三年的状元梁贡淮还活着吗?”
盯着瘫在地上低泣的黄隐语,庞大福道:“回皇上的话,梁贡淮昌平九年染恶疾,大病伤了肺腑,于昌平十年告老。现还活着,居南怀越州,为妻万梦晨守墓。”
没错过恭亲王妃的眉动,景易幽幽道:“朕要见他。”人活着的时候,不知珍惜,死了表深情,有什么用?他对此从来都是不屑。
还行着礼的恭亲王妃,抿了抿唇,慢慢掀起眼皮,婉婉道:“皇上,臣妾妹夫身子不好,怕是经不起千里颠簸。您有什么事问臣妾便是了,没必要再去劳动他。”
“问你?”景易笑了:“你会老实回答吗?”
品着皇帝的语气,恭亲王妃心里平静,来时她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不去看恭王,淡而一笑:“您没问,怎么就晓臣妾不会老实回话?”瞧今儿这阵仗,怕是难收场了。也许…正如贡淮说的那般,该来的…迟迟早早都会来。
与其让他再往京城走一朝,还不如…她交代了。
改蹲为跪,摘下九翟冠。恭亲王妃三叩首:“皇上放心,今日无论您问何,臣妾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如此,他就对她客气些:“二十年前,恭王府侧妃落胎是怎么回事?”
一针到要害,恭亲王妃红了眼眶,沉凝着。跪在前排的恭亲王忍不住回首看向她,一众大臣都屏气等着。就连瘫在地上的黄隐语也压抑着抽噎,十指紧抠着金砖。
隔了足十息,恭亲王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颤着声回道:“是臣妾下的手。”
“万茹,”恭亲王眼泪都汪眶里了,他怕极了。
抠金砖过于用力,指甲断裂,痛得黄隐语不由轻呃一声。大概是预感到了不妙,唇都在颤,眼神不定,尽是慌张。
颔着首的进奎文,唇上根根胡须间见晶莹,里衣黏着身,令他双眉紧锁。祁中垣唇上干裂,口里干涸,但这些他都感知不到。两眼大睁着,沉浸在恐惧中,身子绷得跟拉紧的弦一般。
景易敛目:“二十年前,你膝下三子二女,王府里也不是没有庶出,为何独独容不下那一胎?”
缓了口气,恭亲王妃睁开眼睛:“既嫁入王府,享了富贵,臣妾有什么容不下的。对侧妃下手,亦只不过是受人要挟。”
要挟,谁敢要挟一亲王妃?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很明显他们没这胆,最后将目光全投向了黄隐语,不会是她吧?
进奎文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沾祁、黄、梁、万间的糟事。至于祁中垣…他对其可是从未说过什么直白的话。
也不用皇上问,恭亲王妃自己便开始娓娓道来:“臣妾嫡母,进门三年无出,不得不停了姨娘的药,南平侯府便有了庶长女。臣妾不是个命好的,一落地,嫡母便怀了喜,不久后就生下了嫡子。
嫡母对庶出不温不热,吃用上不短缺但旁的也别想。臣妾五岁那年,嫡母再次怀喜,这回生下的是个妹妹,取名万梦晨。妹妹自小爹疼娘宠什么都有。臣妾羡慕嫉妒她,但又很喜欢她。
妹妹不似旁家嫡女那般,她对府里的庶出很好,得了什么好东西,能分的都会分一分。妹妹十四岁时,被赐婚恭王。她与梁贡淮认识,是因梁贡淮之妹梁启绢。梁启绢是臣妾介绍给妹妹的。臣妾与梁启绢是在津州认知的”
梁启绢便是费還之妻。景易盯着已经落下泪的恭亲王妃,品不出她这泪是出自真情还是假意?
“皇上,您有一不知。”恭亲王妃悔死了,当年她就不该去津州:“梁启绢并非是梁贡淮的亲妹。他的亲妹妹在十一岁那年元宵灯会上,被个拍花子弄走了。梁贡淮的母亲大恸,一度下不得床。没几日梁启绢回来了,是被个瘦骨伶仃的女孩背回梁府的。
但回府不过三日,梁启绢便折了。梁贡淮的母亲接受不了,一病不起。那个瘦骨伶仃的女孩伺候在床边,陪着说说话。不久后,梁母好了,但却将那女孩当成了梁启绢。
为了主母,梁府认下了。从此那个女孩就成了梁启绢,津州梁府的千金。
臣妾认识她,是在南平侯府津州的庄子上。梁家的庄子就挨着,我们的纸鸢缠到了一块儿,臣妾以为是缘分,不想对方是蛇蝎。”
不知为何,虽然梁启绢与黄隐语经历全不相同,但景易就觉两人行为一般,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
“先是国丧,再是祖父祖母相继离去,臣妾的年岁拖大了。又心有不足,被几回撺掇可不就长了胆子,生了贪妄。”恭亲王妃哽咽,往事不堪回首,她这一生一步错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梁贡淮爱慕的是臣妾,可臣妾却却说要富贵…”
恭亲王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娶回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梁启绢说康宁皇帝要万家的银子解燃眉之急,是我害了妹妹。”多少年了,她都不敢去回忆:“妹妹为了我记嫡…跪嫡母三天,那个时候我鬼迷心窍呜…
终我得了富贵,妹妹下嫁津州梁家。我以为这一切就到此为止。可康宁六年,嫡母生辰时,我、梁贡淮、梁启绢聚头了,因为梁启绢的亲事我们起了争执。争执起来,口无遮拦,又提前事…这正好被妹妹听到。
那个时候…妹妹大着肚子…”说到此,恭亲王妃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了,泣不成声:“她…她接受不了,妹妹是自杀的,她…她带着孩子一起走了。什么也不留下…什么也不留给梁贡淮。
一把火,把所有的痕迹全烧了。她走了都不知…梁贡淮一颗心早就在她身上了。我后悔了…真的悔了,可是太迟了。梁贡淮痴了三年,之后外放,不再与我和梁启绢有丁点往来。
我也不敢…回南平侯府了。嫡母恨了我一辈子,到死都不允我回去伺候她、看她一眼。费還入仕,梁启绢几回找上我,我都没搭理。她渐渐没了耐心,便拿妹妹的事做要挟。
我…我有孩子,一次又一次应了她。二十年前,她要我帮她解决一个丫鬟,那丫鬟在侧妃那伺候。我说我…手伸不了那么长。她…说在来我院里的路上,遇着侧妃了,顺便帮我除了大患。
当天下午,侧妃的胎就不好了。我照着她的话做了,但也没全依。那个叫红缨的丫鬟,被我打昏了过去。我就立马让人丢她去京郊乱葬岗,并令他们在乱葬岗死尸身上塞点碎银”
还真是精彩。景易凝视着哭得面目胀红的恭亲王妃:“你就这么任她要挟?”
恭亲王妃摇首:“我派人杀她七次,她没死,我的人却全没了。”
听完所有,恭亲王抬手抹了把汗,还好…还好跟闳卫府的瘟疫没沾上边:“你怎么不与本王说?很明显,那梁氏背后有人。”一个普通妇人能躲过七次暗杀吗?
这事越往深里越邪乎,大臣不敢出言,全看皇帝行事。景易手指轻敲着龙案:“恭亲王妃,你看向右,瞅瞅是否认识?”
“不用看,臣妾认识。她是大理寺少卿祁中垣的填房黄氏。”恭亲王妃眼里无光:“黄氏没找过臣妾,臣妾也不喜她。因为看到她,会让臣妾不自觉地想起梁启绢,想起过去的自己。”
“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被打晕的丫鬟吗?”
恭亲王妃木木地点了点头:“记得,她右手拇指有疾,但手很巧,最擅梳头点妆,侧妃很喜欢她。下巴根处还长了一颗黑痣。”
景易让人把樟雨带出来,叫恭王妃认一认:“可是她?”
慢慢掀起眼皮,细细看过,恭王妃收回目光:“是她。”
之前大殿里的言话,樟雨在后都听见了。原来她没被打死是王妃有意放过。跪下磕了个头,站起随公公退下。
“谈宜田,将记录好的事要,拿给恭亲王妃过目。若无出入,就请恭亲王妃在上画个押。”
恭亲王妃不支瘫坐在地,含泪笑起:“皇上,臣妾有罪,请您严惩。”她没妹妹那般决绝,苟活到现在,叫她看着孩子全成了家…再无牵挂,该为年轻时造下的孽负责了。
谈宜田顿笔:“恭亲王妃,下臣有一事要问,那梁启绢可有向您要过银钱?”不要怪他多心,目光扫过已经爬起跪着的黄隐语,她…打扮也不富贵。身上裙衫的料子都没他娘子日常在府里穿的好。
“有,”恭亲王妃嗤笑,泪还在流:“一开口便是五万两银。我让她去向我死了的妹妹要。妹妹是南平侯府的嫡女,爹娘的掌上珠,有的是银子。自那回后,她就没向我要过了。”
连王妃都没放过,谈宜田怎觉有些人好像很缺银:“万梦晨的嫁妆呢?”
“全数被我嫡母要回了。”恭亲王妃手抚上了九翟冠上的翠枝。若当年她不望富贵,妹妹嫁予恭王,她随梁贡淮过日子,那今天…也许她们姐妹还能坐一块品茗说话。
三十余年了,嫡母逝,不容她哭丧。父亲走,亦不愿见她。她厚着脸皮回南平侯府,哭得比谁都伤心。可又有什么用?没人会原谅她,她也原谅不了自己。
南平侯府闭嘴三十多年,也算是给了她赎罪的机会。今日她穿着大妆来,亲手脱下了宝翠九翟冠,她不会再戴回去了。
谈宜田将记录送到恭亲王妃面前:“请您过目。”
接过细阅,当看到樟雨陈述的事迹后,恭亲王妃双目不由一紧,抬首看向殿上:“皇帝,梁启绢幼时也是长在庵堂,她的事都是妹妹亲口予我说的。妹妹怜她,要不是后来出事了,妹妹还要给她十里红妆。”
黄隐语被庞大福看着,不敢动弹半分,紧绷身子低着头。
又是庵堂,景易留意着进奎文,见其无异,心里也不恼。外放二十年,又清扫了署钏私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若现在就掉了底儿,他都要失望了。
“还有旁的吗?”
继续往下看,看完了,恭亲王妃摇首:“没有了。”咬破了指头,在纸上画了押。将记要归还谈宜田,端正身姿,再叩首。“皇上,梁贡淮知道的不会比臣妾更多了。臣妾这一生,愧对妹妹愧对南平侯府愧对梁贡淮。半月前,梁贡淮咳疾犯,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您别去找他了。”
谈宜田才转身,就闻一阵抽气声,立马回首,只见恭亲王妃一支翠枝金钗插在喉下要害。血激涌而出,她慢慢松开五指,笑着倒地。血淌到地上,侵到宝翠九翟冠,红艳压不下九翟冠的华丽。
跪在后的费高氏、韩于氏忙向前去,想要摁住伤口,可看到那伤处,却又不敢动作。
“万茹,”恭亲王挪膝冲上去。
恭亲王妃看他最后一眼,慢慢闭目。大臣皆惊骇,就在这时黄隐语突然扑向恭亲王妃,伸手去拔翠枝金钗。指才触及翠枝,横来拂尘,兜脸一下子,将她打回在地。
“还不到你死的时候。”九翟冠上翠枝也是她这等罪人能碰的?庞大福一步上前,踩在黄隐语的手上。
恭亲王抱着没了气的王妃,痛哭流涕:“你都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为何还犯傻?你要我怎么办,怎么跟几个孩子说?万茹…”
朝上没有南平侯府的人。景易心里的气平了一些,恭亲王妃临了了,到底叫他高看了一回:“来人。”御前侍卫出现在殿外。“去南平侯府告一声,恭亲王妃走了。”
“是。”
张仲擦着老泪,都到这境地了,恭亲王妃死了比活着好。活着…就以她做下的事,宝翠九翟冠肯定是戴不了了,还要影响恭亲王世子。死了…一死百了。皇上还要念她个好,毕竟她自己动手,总好过让皇上为难。
殿外万里晴空,暖阳高照,一片金灿。殿内大臣心寒寒,今日的早朝还看不到头,太漫长了。
腻人的血腥令人作呕。恭亲王哭过后,横抱起王妃,踉跄地出了太和殿。有宫人想要进殿清洗,却被皇帝挥退。
“祁中垣。”
身子一抖,祁中垣颤着声道:“皇上,臣对黄隐语的过去真的一无所知。求皇上宽恕,臣识人不明。”
现在求宽恕?他这梦做得未免也太美了。一个亲王妃都死了,他们还有被宽恕的余地吗?景易轻眨眼:“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有没有仗权敛财?”
祁中垣吞咽后大力摇首:“臣没有臣没有,还望皇上明察。”
“是吗?可朕不太信呢?”
殿中死寂,这不信…能怎么办?很快他们就有答案了。景易笑之:“不信没关系,等朕抄过之后,”看着祁中垣眼珠子慢慢凸起,面上的笑更是温和,“就知道该不该信了。”
“皇上,臣没有啊。”祁中垣急爬向前,直到台阶处被两个大太监拦住才停下:“皇上,您要信臣,臣真的没有。”
信你?景易笑容一收,冷声道:“小尺子,你亲自去,祁中垣府邸,通州祁家,都给朕抄一遍。”
她的两个孩子…黄隐语一下爬起,冲殿上吼道:“皇帝,你没有证据,怎么能肆意抄大臣的宅邸。百官都看着呢,你就不怕他们寒心吗?”
“臣等不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个个声音高亢,无一不在心里问候黄隐语、祁中垣,包括进奎文。
景易笑了:“尔等都不怕寒朕的心,朕又怎么会怕寒尔等的心。”冷眼看着黄隐语,“有这时间操心朕与百官,你还是先想想之后吧。庞大福,带她下去。”
“不…不要。”黄隐语急避开庞大福的手:“你没真凭实据不能拿我,我是先帝亲封的四品恭人…”
哪个诰命不是帝后亲封,先帝认得她哪个?庞大福可不怜惜她,手中拂尘一击,将其打晕。殿外走来两个乌纱红帽沿的公公,一人一边将昏厥的黄氏像拖死猪一样地拖走。
“刑部尚书进奎文。”景易看着殿中央那摊血。
终于轮到他了,进奎文站起,走到殿中跪下:“皇上,臣无罪,也不知为何费、韩两家状告祁中垣夫妻,会牵扯到臣。”
费高氏出言:“进大人,您城西的宅子是梁启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