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闭目听着,在心里默默地跟着念,不一会嘴里生津液,为什听到“马牛羊鸡犬豕”,她想到的不是牲畜,而是…烤串?有些东西不能想起来,一想起来满脑子都是。
吞咽了下口水,吉安手指轻弹小腹,腹诽着:“里面那位住客,你爹还在边关打仗,咱们能不能想想他?他打仗,风吹雨淋吃糠咽菜;我们在家安安稳稳,大鱼大肉。不太好吧?”咕咚又咽了一口口水。
辛语停下:“姑,你想吃啥跟我说,我去给你弄。”
屋里静默了足有五息,吉安不做挣扎了:“今晚的燕窝粥少点味道,我现在想吃烤肉。”在心里对远方的那位,真诚地说上三声“对不起”。她不想吃,但嘴在流口水。
“我会,正好冰库里有牛肉、羊肉,还有杀好的鸡。”辛语合上书,因着南边、西北动乱,方管事怕乱到京城,就花大价钱买了冰,堆了冰库。方大娘几个,近日没少往家里扒拉东西。
“缸里有鱼,要杀一条吗?”
“好。”吉安下榻,再对她相公说声抱歉,暂时不能与他同甘共苦了。远在辽边的楚陌,日子也没吉安想得那般差。他们夺回了北望山岭,这会营地里正杀着马,都是漠辽重伤的骏马。
救不活了,楚陌便下令杀了吃肉。
这几天,与漠辽大小交战十七场,北伐军是见好就收,伤亡极少,军队士气已经上来了。天天杀胡虏子的马,吃马肉,吃得喷香。现八副将,对楚陌是真心俯首了。
“兄弟,你什么意思,我一二品龙虎将军不能够当一副将?”主帅营帐里,常威侠两眼瞪得大大:“咱们押着军饷一路从京城到辽边,共患难的情谊呢?我上阵有犯怂吗?”
楚陌看着地舆图:“军饷进地仓,你就该回京了。”
“我回什么京城?”他绝对不会独回,那是军饷进地仓吗?万一事发,皇上要摘他脑袋灭他族怎么办?他找谁喊冤:“我跟你说,上了你这条贼船,你不回京,我绝不回京。”
什么贼船?迟潇和陈二道对视一眼,同瞥向常威侠,陌哥不坑一般人。这大哥…怎么被他盯上的?
“我话撂这了,北伐军的副将,我是当定了。”常威侠双手抱臂,才打几天,他已经杀了十六个胡虏子。照这样下去,攒到最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以后京里谁再说他是吃干饭的,他大嘴巴子就呼谁脸上。
第86章 打仗
既然不走,那就让他当吧。楚陌招诸位过来。
散在四处的八副将和迟潇、陈二道立马往案边聚集。常威侠自占了一块地儿:“你们谁也别想撵我我。”魏兹力总说自个是脑袋绑在腰上,他呢?脑袋也绑在裤腰上,还不是自个的裤腰。
“没人撵得走你。”瘪嘴陈副将拄着拐,笑呵呵地打量起这位出生就享尽祖荫的二品龙虎将军。常威侠的名在京里谁人不知,其父常明是御前带刀侍卫,熙和十二年春猎,前朝余孽林中行刺高祖。
当时高祖落了单,身边只有常明。是常明拼死护了高祖,高祖脱险,他却没了命。常明媳妇那会怀胎六月,闻讯悲伤不已,强撑了两月余,生下孩子便跟着去了。
常威侠没满月就享四品明威将军俸,而立之年升了二品龙虎将军。虽然只是个名头,但其享得兢兢业业。在朝上,可谓是不遗余力地揽活,这回总算揽着了。
其才来那会,他实看不上,心里头难受。想自个在西北拼死拼活,就差把命搭进去了,年近五旬,还只是个四品副将,很不服。比楚修撰携旨来时,更憋闷。
楚修撰再不济,也是个文状元,他常威侠算什么东西?但现在改观了,几场仗一打,陈副将心里头不闷了。
常威侠不像京里那些官大爷,他不端身段,吃喝不讲究,给什吃什。有话就说,性子耿直,跟军中他们这些老粗没二样。
最叫他高看的是,上阵杀敌不含糊。那大刀耍得虎虎生威,绝对是从小就打的根基。
陈副将认他。目前这情况,多一个能领兵的头子,于北伐军是好事。下望了一眼他还绑着板的腿,想叹气又忍住了。狠咬了下后槽牙,等战事结束,他一定要去把余大光、赵学成的腿打废。
他娘的,在北望山岭快二十年了,他陈冬就没这么无力过。
常威侠拍了拍陈副将的肩:“你这话说对了。”
敲了敲桌案,众人神色一凛。楚陌凝目:“修整两日,咱们就不再收着了,大举进攻。”手点在北望山岭北边的那条河流,“两日内渡河。”
“渡过衡满河,往东两百里就是狮子口。”说起狮子口,还吊着膀子的张程神情尤为凝重。那里被称为英雄冢,永宁老侯爷杨廷严和其胞弟就是丧在此处,“穿过狮子口,便压境东辽。”
姚头手点衡满河北上头:“穆棱荒场有千顷,杂草漫过头,其中蛇虫鼠蚁数不尽。踏过它就压境北漠。”北漠人之所以总是在入冬时南下,也是因入了冬,穆棱荒场相对安全。
这回选在夏时来犯,是绕过了穆棱荒场,借道东辽。
“现在是七月底了,再有一月余,此方就入冬。”陈副将看向楚陌:“天一冷,穆棱荒场的草会枯萎,蛇虫都窝冬。咱们可以放火烧。”说实话,他早想燎秃这片荒场了。
迟潇锁眉:“只有一点,相较漠辽,咱们中原人并不太适应在极寒下作战。”
嘭一下,陈副将拍桌:“就是困于这点,不然也不用等漠辽来犯了,咱们早打过去了。”过了北望山岭,没有地仓,粮草运送、保存也是一大难题,想想都挠头。
千顷荒场,楚陌眼盯着那块地。曾经太爷与他提过,荒场的土全黑油油,长杂草太可惜了,垦出来定是良田,而且边上还有条衡满河。
“先别管荒场,我们追着漠辽打。他们往哪,我们就往哪。姚头、陈冬,你们负责粮草。”楚陌手点在一块平原上:“不但要运,遇平地作战时,你们的兵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用粮草堆出壁垒。”
“是。”
常威侠手捏着下巴,不敢去看边上人。一想起地仓里的那些“军饷”,他后颈都凉飕飕,只觉皮上杵着把刀。算着时日,京里该是已经知道永宁侯爷及其次子战死的事了,杨凌南一身铁骨,应能撑住门户。
希望那小子,别犯傻请战来西北。西北…常威侠瞄了一眼面目平静的楚监军,已经用不着他了,还是老老实实守住京里为好。老太君的身子骨啊等一下,想到什,不由吞咽,咕咚一声。
楚陌把皇上下拨给北伐军的军饷运南边去了,赵子鹤没人收拾…常威侠屏息,银杉林没找着杨文毅父子的尸身…关键,杨文毅父子那夜领了两万精兵赴银杉林,回来不过六千数…娘啊,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目光定在楚陌身上,吞咽着口水,又是咕咚一声。
“你再盯着我咽口水,我就把你眼珠子抠掉。”楚陌语调冷漠。
下意识地闭上眼,常威侠想哭,他太聪明了,为什么不能笨一点?聪明人,总是会生诸多烦恼。傻子多好,只要吃喝不愁,可以整天喜乐乐。
“楚陌,你对得起我吗?”跟皇上穿一条裤子,苦他一人。这些天他担心受怕又痛惜永宁侯父子,两鬓都快熬白了。这位主儿呢?干看着,良心怎么就能安的?
等着,等南边的消息传来那天,他一定要楚陌赔不是。皇上,臣和楚陌一样,对您忠心耿耿啊!
京城皇宫里,景易看了一夜大景地舆图,皇后亲送了汤膳来,他是一点胃口都无。翌日早朝,百官才呼过万岁,就有边关急报。
“皇上,北望山岭失守了。”
此言像是一道霹雳打在太和大殿,殿内死寂。杨凌南心似被撕裂开来,怎么会这样?楚陌没能拦下漠辽大军?
殿上景易面上大惊,但内里却早有预料。杨家在北伐军中威严甚重。永宁侯父子“战死”,于北伐军军心是莫大的打击。军心不定,如何作战?
他若是楚陌,必会先退一步。退到户汉山,再进攻,重塑军心。不要慌,用人不疑,他信善之,其乃程隐太子一手教出来的。
“皇上,自大景建国,北伐军驻守北望山岭,漠辽大军从此止步关外。”兵部尚书吕峰骏神色沉重:“现北望山岭失守,漠辽士气必定大振,户汉山危矣。户汉山一旦失守,大景危矣。皇上,臣以为还是尽快派将赴西北,定北伐军军心。”
“臣附议。”刑部尚书进奎文出列跪地:“能定北伐军军心的唯永宁侯府。”
站在角落书案后的江崇清,手下一顿,抬眼看殿中进奎文。昨日他已写信送往臻明书院,问祖父进奎文的事。
这人太难懂了。北望山岭失守,楚陌…他们还有约定,江崇清收回目光,继续记录。等楚陌凯旋,他就让娘子下帖小楚府。
是的,凯旋,他信楚陌。
都提到他了,杨凌南也不能再干站着,不迟疑地走出:“皇上,臣请战。”
急报在耳边荡,张仲双手紧握玉圭,他思虑了一夜。有些事既已促成,无法改变,那就再重新权衡:“皇上,老臣以为派永宁侯世子再赴西北不妥。永宁侯府老太君高龄,失子失孙,正当悲恸时,若再遣世子,此行无异于在老太君心头上剐肉。臣等难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武英殿大学士萧鹏远跪地高呼,眼里噙泪。昨日听闻瑜西战死,他家如茵就梳了头。说先帝圣旨赐婚,她这辈子生死杨瑜西的人死是杨瑜西的鬼,绝不侍二夫。
萧府养得起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叩拜。
景易站起:“退朝。”
“皇上…”兵部尚书吕峰骏大呼,可惜并没能叫回已经离开龙椅的皇帝。
杨家守了几十年的北望山岭失守,京里百姓惊慌。东城尚平静,西城富户却开始大肆屯粮,只不过半日,几家粮行便关了门。有富户还想将粮运出京城,可京机卫不让。
不仅不让,京机卫统领魏兹力还派兵挨个敲了那些富户的门。一番动作,效果是立竿见影,不过午时,西城恢复平静。
粮不能出京,好些人又盯上汪香胡同,都以为永宁侯世子即将远赴边关。可直到天黑透,汪香胡同一点动静没有,甚至连个出来采买的下人都不见。
第二天早朝,景易依旧沉默。有之前料理严启、朱林、几个王爷的凌厉在前,朝上倒没人敢冒头蹦跶。但景易也知,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好在楚陌没让他失望,在七月二十五,北望山岭失守的加急信传至京城的第三天,正当大半官员跪地不起时,又来八百里加急。
是好消息,站着的张仲心紧起,直觉告诉这回没赌错。若楚陌能夺得北伐军主帅,那从此京城张家,他张仲就是纯臣。识时务者为俊杰,脸面算什么,能抵过命重要吗?
与兵部、户部尚书等几位跪在最前的进奎文,紧敛双目,随着眉蹙起,眼尾扬起的双眼皮折痕愈发深刻。
景易沉住气,一定是好消息。
近日都守在西崮门的魏兹力,不等跑进殿就跪下,大声道:“皇上,楚修撰领兵将漠辽大军挡在了户汉山外。”看跪在大殿中央的那些官吏,脱口又加了一句,“说不定现在北伐军已经夺回了北望山岭。”
“好。”几天了,景易终于舒了一口气:“传朕旨意,命监军楚陌为北伐军…”
“皇上。”进奎文叩下首:“楚陌年纪轻轻又是文士,怎可堪当北伐军主帅?还望皇上心系天下万民,三思后行。”
“那依你之见谁可?”景易看着进奎文,这还有一笔旧账没跟他算,他倒好自己往门上撞。
此问入耳,进奎文闭上嘴了。龙椅上那位一直沉默着,该就是在等今日这封八百里加急。也许自楚陌说“南风军赵家”时,皇帝就已经生了要给北伐军换帅的主意。
只没有合适的理由,不能随意夺杨家兵权。漠辽三十万大军来犯,到底是成全了他。可为君上者如此行事,就不怕寒了臣子的心吗?
进奎文沉目,耳边荡起那问,“你天天对着坐在那把黄金龙椅上的人,能甘心?”
等不到话,景易轻嗤一声再道:“传朕圣旨,令监军楚陌为北伐军主帅,领兵还击,誓要在北地入冬前夺回北望山岭,巩固边防。”
内阁首辅张仲立时走出:“臣这就下去草拟圣旨。”
余光目送着退后的张仲、蒙老等阁臣,杨凌南一颗心放下了。眼睫下落,掩住眸底的情绪,接下来就等南边的动静了。
额还抵着金砖的进奎文,此刻心绪异常平静。居人之上应很快意吧?甘心吗?他从未甘心过。以前是一边骗自己一边养死士,可从现在起,他不会再自欺了。
皇上…不值得他效忠。想换北伐军主帅,不是这种换法。他一次又一次地提出让杨凌南赴西北,杨凌南也再三请战。
可皇上就是不允,一封加急信叫他露了真面目。君王不痛惜名将死,只一心夺军权,多冷情!从此朝里还有谁敢学杨家?他就没有想过,允杨凌南赴西北,亦可两全吗?
杨文毅、杨瑜西战死,若杨凌南再没了,永宁侯府二十年内都恢复不了元气。如此不但全了名声,还能顺势收回兵权。当然…如果杨凌南领兵挡住漠辽大军,于朝廷也不是坏事。
他儿子杨宁非年幼,养废很容易。
新帝…和先帝一般,目光短浅。进奎文轻吐气,他早该听那人的话了,不过现在也不晚。
下了早朝,上交了记要,谈宜田一脚深一脚浅地回了翰林院。见着江崇清,一把揪上他的臂。
“你干什么?”江崇清肉疼,急甩开他。
“很疼吗?”谈宜田木木地问,两眼注视着江崇清的脸。
“疼不疼,你让我也来一下就能深切体会到了。”
见他手来,谈宜田一下跳开:“江崇清,皇上令楚陌为北伐军主帅。”跟做梦一样,他们楚陌竟成了武将头子。想想那画面,楚陌回京上朝,与站在文官首的张仲分列太和大殿两边。一个老得跟干柴似的,一个俊得似仙儿,文官的门脸没了。
虽早有预料,但那就是想想,没觉有可能。江崇清以为至少要过个几年楚陌才能爬上这个位置,怎…他怎么一下子窜上去的?
谈宜田想杵江崇清耳边说话,但无奈个子不允许,抓上他后颈,将其脑袋下拉,小声道:“我们两要好好努力,文官的脸面全靠咱撑了。”
“七品编修…也配?”江崇清没明白谈宜田的意思。
“怎么不配?在相貌上,朝中文臣还有比我俩更俊的吗?”谈宜田一本正经,十分严肃:“楚陌已经成武将了,我们两个…”虽也想随他叛变,但本事不允许,“必须坚定地站在文臣队列。”
瞧他大义凛然的样儿,江崇清撇过脸,叹了口气:“我长得丑,没脸担此重任。倒是你,把唇上那一笔胡刮掉,说不定能与楚陌争一争锋。”
“不刮。”谈宜田护住唇上一抹胡:“没它我心里不踏实。”调头望向西北,眉眼生了一丝笑意。
碎花胡同谢府梓桐苑,谢紫灵闻讯并未急着去暖熙院,寻她娘。而是扭着腰臀缓缓走至妆奁前,揽镜自照。
“这几日,姑娘清瘦了。”丫鬟彩宁奉上茶。
“清瘦了好。”谢紫灵侧首细瞧,她身段不似姐姐那般匀称,稍微吃多一点,两腮就丰润起来。克扣了几天嘴,肚子都瘪得凹进去了,脸才见小。不过脸上肉少了,模样确实要精致些。
彩宁帮着揽镜:“姑娘,您说楚修撰娘子那到底是什么命?一个小门户姑娘,下河里遭一回罪,得了个那么俊的夫婿。虽说夫婿上头没爹娘靠,但家底子殷实。
她不用侍奉公婆不说,才成婚几月,夫君又在殿试摘得魁首。楚修撰授官,立时又给她请封。去西北监军,永宁侯爷战死,一个文状元折笔领兵抵御漠辽,竟还成了。
现在楚修撰被皇上任命为北伐军主帅…说不准哪天啊她就成一品诰命夫人了。”
可能吗?谢紫灵有些不快,但思及以后,那点子不快又散了。放开了享福吧,也活不了多久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吉氏也不要恨她。她求签时没想到之后,可既然叫她遇着高僧了,那只能说有些福寿不该是吉氏的。
这就是命,得认。
“夫君俊得跟话本里的谪仙似的,又能耐。她要是再得个儿子,好不全叫她一人占了?”
谢紫灵拔了簪子,啪一下扔台上,惊得彩宁立马把嘴闭紧,不敢再多言。
儿子,还真有可能。皇上的圣旨已经出京了,谢紫灵不知母亲那将作何安排。她不愿在后院低人一头,同样亦不愿给人当后娘。要儿子,她自己会生。
一个文状元成了北伐军主帅?京里百姓都不敢相信,想说什么,但消息都传开了,状元郎领兵将胡虏子挡在了户汉山外。
皇上命他入冬之前夺回北望山岭。夺得回吗?没人敢把话说死。才平静两天,就有流言起。说永宁侯府的白帆还挂着,北伐军便易主了。
只是未等流言传进宫里,西北又来了捷报,北伐军夺回了北望山岭。立时间流言反转了,说皇上英明,杨家人丁凋零,不能再有伤了。
这叫杨凌南大松一口气,什北伐军易主?北伐军是朝廷在养,是皇上的。杨家过去只拿着兵权,非北伐军之主。大景江山没崩,谈何北伐军易主?
背后操控流言的人,其心可诛。
永宁侯府松宁堂,老太君数着手里的珠串,她有预感,就这一两天了,南边必定来消息。
“祖母,我想派人南下晋华县。”杨凌南思来想去,深觉还是要细查一番进奎文。
“让墩子走一趟小楚府。”老太君凝着眉头:“吉安的三哥吉彦是晋华县父母官。你派人去,通过他,查起来更便利。”
杨凌南点首:“好。”
吉安听说杨家要查刑部尚书进奎文,立时紧了神。不等她开口,一旁的吉忠明就出声了:“我写封信给老三。”
“怕是难查。”端杯坐在吉忠明上手的楚镇中,紧锁白眉:“你们是不知道,三十年前,南延闳卫府遭过一次大涝。大涝之后发了瘟疫,晋华县疫情最重,有几个镇子人都绝了。”
问他为何知道,那当然是查过。狗崽子走科举,他总得铺排铺排。朝里叫得上名号的大吏,他都着人查过。唯进奎文…根底不清楚,只得明面上说的那套。什么父早丧,与母相依为命。
那就是查不着了。吉安攥着汤盅,沉凝片刻后道:“先查,查过之后若是确定查不到,咱们再想别的法子。爹,麻烦您给三哥写封信。”
“也好。”楚镇中趁机摸了一把杨宁非的肉脸:“通过县衙查,也许能查到点什么。”狗崽子的娃儿要是能养这么胖乎,他就着人给他裁制一身小虎皮子。穿上,让亲家公给画下来,挂狗崽子书房里。
“行,”吉忠明起身,往东厢去。
吉孟氏跟上:“我去给你爹研墨。”
“谢谢吉爷爷了。”杨宁非目送两老进了东厢,才转过脸来:“楚小婶,明日庄子上会送甜瓜来,我挑好的给你。”
“谢谢了。”吉安拉他坐下,让辛语给他盛一盅牛乳燕窝来:“老太君还好吗?”
“不太好。”杨宁非愁眉:“这两日蔫蔫的,吃饭也不香,总盯着沙漏。我爹娘彻夜守着,厨房也熬着参汤。”
能好吗?楚镇中心里酸涩,当年荣朗死的时候,他恨不能跟着去。想必老太君…与他是一个心境。熬着不过是在等永宁侯爷和杨瑜西的尸骨归京,怎么也要再见一回。
只…凝目细观,他怎觉得这小东西好像不是很悲伤?
七月到尾了,北望山岭被夺回,京里紧张的气氛散了。只才平静下来,南徽竟传来消息。南风军大胜,已评定蛮夷乱,竖旗拥着良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一路北上。
消息传进京的当天,京机卫圈了织井胡同赵府和良王府。相较于赵家的安静,良王府是哭声一片。
“王妃娘娘,这可怎么办?”窦侧妃怀里抱着被惊吓到的幼子,哭哭啼啼。面色晦暗的陶熙雯,此刻浑身冰凉:“别问我,我也看不到以后。”
他们就在天子脚下,皇帝一声令,今晚全得下诏狱。等南风军打到京城,他们尸骨都臭烘烘了。怎么会这样?舅母和大舅的嫡子嫡女全在京里,大舅真舍得?
问完,自个都发笑。有什舍不得的?大舅又不是只有两儿一女。陶熙雯泪眼望向窦侧妃母子,突然觉得老天待她还算不薄。她膝下无子,也许还有的活命。
八月初一,东方才露白。泛洲城外的南风军就拔营准备继续北上。主帅营帐里,身量魁梧的赵子鹤戴上头盔,拿了九曲枪就走出营帐。十六副将等在帐外,不见良王,赵子鹤虎目一凛:“人呢?”
副将张魁看没旁人应话,不得不拱手禀到:“您昨晚拒见良王,良王爷…说身为景氏子弟,不与逆贼为伍。要杀要剐随意,但别想他再往北行一步。”
“他倒是有志气。”赵子鹤冷笑:“不过使在我这不顶用,等入了京,把这些话对着景易说吧。有兄弟如此,景易也不会死得孤独。”
“那”
“敬酒不吃,就绑了带上。”赵子鹤大手一招:“牵我的马来。”
家臣闻之,学宫里太监那般唱到:“牵大将军的马来。”不过十息,一兵卒牵着一匹健壮的白马快步走来,微颔着首,左手紧握挂在腰间的大刀刀柄。到了近前,单膝跪地,奉上缰绳。
赵子鹤接了,一跃上马。拉缰绳调转马头,腿夹马腹:“驾。”十六副将转身,亦准备出发。就在各人放松时,单膝跪地未起的兵卒突然抬首,一窜向前,拔刀一着断了白马马腿。
赵子鹤翻下马,心中大骇。嘶鸣响起,不等众人回神,兵卒在赵子鹤欲转身横扫时,一刀下劈,齐肩断了他的右臂。
“啊…”赵子鹤看着自己的右臂飞出落地,剧痛令他不支跪地。
“逆贼赵子鹤通敌叛国,假令南风军精兵扮作蛮夷,放肆屠我大景子民,罪证确凿,罪该万死。本侯奉皇命来拿你。”兵卒刀尖抵着赵子鹤的喉颈,目如利刃,脸上光洁,不见大胡子。
“杨文毅?”
“永宁侯爷?他不是死在西北银杉林了吗?”
认出来人,十六副将拔出刀却不敢上前。永宁侯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奉皇命来拿…不等多想,就闻急报,“大将军,咱们被骑兵包围了。”
跪在地上的赵子鹤脸上冒着冷汗,强忍剧痛,紧敛的虎目望着“兵卒”。想不认眼前人是杨文毅,可他就是。死了的杨文毅出现在此,这是在明着告诉他,他的大计早被新帝勘破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会傻得以为屠了村子后,皇帝会放过你们吧?”赵子鹤大喝:“给我拿下杨文毅。”
“谁敢?”
四面八方突来马匹,将营地中心包围。杨瑜西高举明黄圣旨铿锵道:“皇上有旨,未参与屠戮我大景子民的兵士缴械不杀。你们都是大景儿郎,从军保的是家宁、百姓安居。手中刀,刀口向的是敌,而不是咱们手无寸铁的平民。
逆贼赵子鹤,为一己之私,通敌叛国,陷万千百姓于水火,罪该万死罪不容恕。想想你们的出身,你们身后站着的亲族,难道还要助此贼?”
杨文毅凝目盯着脸惨白的赵子鹤,沉声道:“赵子鹤通敌,先帝早知,闻屠村伤极吐了两口心头血,不久便驾崩了。漠辽三十万大军犯我大景,你们在做什么?”
闻讯赶来的良王急呼:“南风军,放下你们手里的刀,皇上爱民如子,你们难道要助一杀戮我大景子民的逆贼?”两天没吃饭,脚下踉跄,“快点放下刀。”
杨瑜西怒喝:“未参与屠村的兵士放下兵器,缴械不杀。”音一落,随杨文毅来擒贼的所有精兵齐呼:“未参与屠村的兵士放下兵器,缴械不杀…”
重复着,声音震天。渐渐的有南风军兵卒张嘴跟着叫了起来,丢下手里的兵器。
半月后良王回到京城,跪在南谦门外痛哭大呼:“皇上,逆贼赵子鹤被擒,永宁侯杨文毅成功拿了南风军。”
什什么?近日南风军反了,魏兹力又跑到南谦门来守着,没想到会遇着这状况:“良王没疯吧?”瞧着样子挺潦草,他是逃回来的?
良王再呼:“皇上,逆贼赵子鹤被擒,永宁侯杨文毅成功拿了南风军。”他也活着回来了,从此再不争那帝位,安安分分做个臣子,磕下头去。赵子鹤诓骗他,说要拥他为君,可他不傻。知大景在,他才能活,才是良王。
“永宁侯爷没死。”魏兹力跑上前,夺了良王手里紧紧捏着的折子,撒开腿往回跑,哈哈大笑:“永宁侯爷没死,他奉皇命去擒逆贼赵子鹤了。好一招出其不意,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只他这信才送到宫,一匹快马赶上,报:“南夏、西疆结盟,集二十万大军压境,永宁侯杨文毅领兵回防。”
坐在龙椅上的景易沉目:“户部,南风军的军饷?”
“皇上,国库已经空了,现南方秋粮才下,但还不到交田税的时候。”沈坦面上无急色:“之前运往南徽的军饷,想来还能撑一段时日。待田税一入库,臣立刻给南风军下拨军饷。”
那就晚了,景易才要说话,小尺子就将加急信呈到他面前。看过之后,心里喜极。永宁侯上陈,楚陌将北伐军军饷运达了南徽。南方地仓全满,军粮可吃用到明年夏。
善之,等你回来,我一定好好赏你。
只景易不知的是,有些人压根就不用他赏,人自己会拿会挑。汪香胡同小楚府,吉安看着地上的六只大箱子,连连吞口水。箱中全是珠宝玉器。
周华笑道:“少爷他们已经过了狮子口,打到东辽了。这些都是北伐军缴获的,少爷挑了一些看得着眼的,让我拖回来交于您。还让您腾间大屋出来,他打完东辽,调头就要去打北漠。”
眼都快被珠宝光华晃花了,吉安木木地点着脑袋,她家那口子真是去打仗的?
第87章 来事
“不错不错,有老夫当年的风范。”楚镇中笑得见眉不见眼。他年轻时要是个领兵头子,那现在楚家可不止那点田了,怎么也得弄个上千顷。看着这些好物,心里头欢喜。到底是有家室了,狗崽子往窝里扒拉东西的劲儿,可以。
吉家老两口也算长见识了,不由笑出,人跟着那孩子操碎了心,他倒好…不过,孩子确实厉害。
只吉忠明有些担忧,问到周华:“北伐军有往宫里送吗?”
一听这问,周华就明了了:“亲家老爷放心,这些都是小头,北伐军才打过东辽边城。少爷说宫里那份,等打到东辽王城,自会送上。”有什么比东辽降书更贵重的?
那就是没送,吉孟氏看向老太爷。
楚镇中双手背到后,毫不在乎地说:“没事,一点零零碎碎的玩意罢了,宫里富有四海,可不会把这些看在眼里。将心好好放肚里,天塌下来有人给撑着。”
你们爷孙身量可不矮。吉孟氏垂头看向那些箱子,欢喜劲儿过去了。跟着楚陌过惯日子的吉安,心也宽了,笑着道:“图这些总比图别的好,咱们都是俗人,就爱点俗物。”
“丫儿说的对。”楚镇中越看箱中物越心安,家里要添丁了,花用愈发大。有了这进项,以后日子不愁过。
“少奶奶,永宁侯世子夫人和杨小爷来了。”方管事亲自将人领进门。
瞅见地上的六只大箱子,费氏笑眯眯:“早听闻南边比西北要富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行军打仗,尤其是打到敌国境内的,谁没点想头?
“哇…”杨宁非拿起一只翡翠马儿:“不愧是我楚小叔,挑东西的眼光实实在在。”细细看过之后,又小心地将马儿放回箱中,站起身就与吉安道,“我家里已经在腾空库房了。楚小婶,您也赶紧收拾间屋子出来。”
费氏不尴尬:“依旧例,收缴的金银大多是上交国库,但旁的…”两手扒一扒,“也没什么数。主帅挑过,副将挑,一层一层往下。”领兵打仗,都是豁出命去的,君上对此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前提是打到敌国境内。
原来还能这样,吉家老两口放心了。
吉安见杨小爷又去看那翡翠马儿,上前拿了那物,递到他面前:“南边我还没去过,不知有什好物。咱们做个交换,这个是我的东西,先给你。等南边的东西运抵了,你也给我挑件送来。”
能吗?杨宁非仰头看向他娘。
家翁和瑜西都平安,费氏心里高兴:“拿着吧,到时你也给你楚小婶挑件好的。”
她喜欢吉安,乐意跟她常来常往,就是因其通透。这翡翠马儿价值不菲,若平白给墩子,她是绝对不允的。但说交换…那可以。翡翠马儿在前,永宁侯府之后回的东西价值定不会在下。
“谢谢楚小婶。”这翡翠马儿只有他巴掌大,小巧又精致。马眼、马尾、马的鬃毛都琢得十分细致,他是真心喜。杨宁非难得露了腼腆,小脸红红的,双手接过马儿,再一鞠躬。
站在旁的楚镇中,目露满意。还是他丫儿懂事,今儿要是换作狗崽子,肯定把箱子盖合上。
“你们聊,我和忠明去杀两盘棋。”
“好,”吉安让青雨去备点小食茶水送往东厢。
他家丫儿长大了,吉忠明笑着随老太爷、周老管家走向东厢。吉安请她娘领费氏和杨小爷先进屋,她还有话要问周华。
“楚陌好吗,有没有受伤?”
“一切都好,几个副将的伤也好了不少。”周华没说的是,这回他顺着北伐军留下的踪迹赶到阵前,有幸参了一回战,杀得几个胡虏子。要不是少爷要他运东西回京,他还想留在北伐军。
“北地要入冬了,我给楚陌备了冬衣,麻烦你带过去。”吉安示意兰月去取:“北伐军伤亡如何,药及得上吗?”
“少奶奶安心,几个副将受了伤,不能上阵。药物配备、衣食等后营活计都给他们揽了。各项采买,有内务兵。只要军饷充足,这些都不是事儿。”
吉安点首:“那就好。到了地方,你也回了楚陌,家里都安生,让他上阵时别分心。”
“是。”周华见兰月、绿云抬出只大红木箱子,笑得咧开了嘴。常将军偶然窥见少爷脚上穿的袜子,缠着想要一双试试。少爷就是不给。为此常将军私下里没少说少爷小气。
“您和永宁侯世子夫人的编织铺子什么时候开张?常将军给了银,向铺子预定二十双袜子。”
说起编织铺子,吉安哭笑不得。太艰难了,原是打算四月、五月拾掇拾掇,六月挑个吉日试营。不想先是南徽乱,再又昌平皇帝驾崩,接着漠辽犯境等等。现在快八月下旬了,铺子还关着门。
暂时国情这般,两家男人又都在外打仗,她们也不好热热闹闹,大开门放鞭炮。
“铺子库房里有现成的袜子。”守在旁的辛语道:“两百文一双,二十双四两银。常将军是咱们头个客人,也不用给银,他穿得好帮咱在外说道说道就行。”
呦,两百文一双,可真不便宜。但周华觉值,少爷把少奶奶予他织的袜子、做的里衣当宝贝一样,都自个动手洗。他有幸摸过一回织袜,针线细细密密,穿上就裹着脚面、脚脖。棉线织的还吸汗。一个军营里一脱靴子臭气熏天。但他家少爷…一点异味都无。
“辛语丫头,给你叔也来两双。”
“好嘞。”辛语不心疼,铺子库房里有不少新手织娘织的残次袜子,针脚不齐,但穿着没差。她自个也在穿。
吉安正想着那些残次的织品:“辛语,等把几箱东西登记入库了,就领你华四叔去铺子,将准备用来送的线袜、线衣、线裤、手套等等都给搬出来。”转眼看向周华,“你带去西北。要是好用,我这还有。”
她不知道这场仗打到什么时候,却清楚西北极寒。对…吉安突然想到,可以收鸭毛鹅毛用来制寒衣、被褥。
“行,”辛语没犹豫。送那些大户,他们未必珍惜。那还不如运去西北,给更需要的兵士。
“少奶奶慷慨,我替北伐军多谢少奶奶了。”
辛语看向她姑:“那南边呢?”铺子可不是她们一家的。
“南边不需要。”费晓晓站在门口,对吉安的决定,她极赞同。开编织铺子,她只出铺子,拿利三成,算是占了大便宜。之前货入库,她也取了些小物回来试试,确实舒适。老太君现在都瞧不上布袜。
南边确实不需要御寒的东西。吉安凝目细思片刻,笑着道:“可以去济宁堂寻老大夫问问,有没有驱虫的草药?味不能大。咱们做一些便于携带的小药包,送去南边。”
费晓晓想了想:“也好。如果有,买药的银钱我出。”
“咱们在家都把屋子腾空了,准备放战利。总不好一毛不拔。”吉安玩笑。
“确实。”费晓晓走出,伸手去搀上台阶的妹子,下望着还不显怀的肚子:“你有福气,三个多月了,一点没闹腾。”
吉安也庆幸,手抚上腹:“他大概是知道他爹在外打仗。”
“是个会疼娘的主儿。”费晓晓说着话还瞥了一眼她那个正“温柔”地摸着翡翠小马的胖儿子。
“家里的白帆拆了吗?”吉安来到桌边,请费晓晓坐。
费晓晓也不用丫头动手,拎了茶壶给吉安倒了杯温水:“拆了,一得知消息,就立马着人拆。”人好好的,挂那惨白的布多晦气。“老太君精气神也好了,用了一碗老鸡汤就回房歇息了。这段时日,她老人家整夜不宁,现在困顿得很。”
“好事。”吉孟氏跟着高兴。这段时日,她瞧杨小爷来,都可怜这孩子。如今…好了,最喜不过空悲伤一场。
吉安与费晓晓相视笑着。虽然说目前西北、南边都在打仗,但朝里情况肯定要比之前好。南风军与北伐军主帅全是皇帝的人,有兵权在手,再加京机卫,朝上是扑不起大浪了。
待平定了外患,皇帝的龙椅就彻底坐稳了,他们也可得安宁。想到此,吉安不由轻舒一口气。
永宁侯父子没战死,京中不少人欢喜,但也有几家高兴不起来。其中就包括碎花胡同谢府,肃宁的回信与良王是一前一后到的京城。邹氏看过信件,又闻南边事,脸当时就黑沉沉。
谢紫灵来时,面色亦不佳。新帝把所有人都骗了,她不晓楚修撰是否知内情:“母亲,”屈膝行礼后来到榻边坐。
“你都听说了?”邹氏将肃宁来的信递予闺女,老爷竟叫她们少胡思乱想,在京里消停停的。
接过信,谢紫灵叹气:“这么大的事,我怎可能没听说。”翻开信纸,才瞅一眼又抬首问,“母亲,您说楚修撰是不是也被皇帝蒙在鼓里?”永宁侯府世代纯臣,只认正统,将来必是“文王”大患。
楚修撰若有心,万不该放过杨文毅父子。
“未必。”邹氏端茶小抿了一口:“楚府与永宁侯府走得近。”
母亲的意思是楚修撰已经在拉拢永宁侯府?谢紫灵凝着眉头不展:“永宁侯世子夫人与那吉氏往来密切,”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你先阅一阅你爹的信。”邹氏嗤笑:“他啊…有贼心贼胆却小,就只知道吃着碗里舔着锅边。两眼盯着锅里,手里拿着筷子,始终不敢去捞一大块。”几年前灵灵发现的那铁矿也是,若非雍王拿得住,他就上报朝廷了。
上报了朝廷,朝廷能记他什么好?
看过信,谢紫灵眼里生泪。她爹骂她们痴心妄想,说雍王还是龙子凤孙,元后嫡子,都没能夺嫡成功。更何论改朝换代?令母亲不许再一推二拖,必须尽快给她相看亲事。
一年内,若她还没着落,那父亲便会在肃宁寻户体面人家。肃宁…那是什么地儿?地瘠民贫。她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欲去第二次。
“当初对你姐姐也是这般。”邹氏想起便一肚气:“三催四促,要不是我压着,你姐早嫁去津州府了,哪还有之后赐婚雍王?”
谢紫灵委屈:“父亲不信高僧所言,要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