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听我的。”楚镇中拍了下膝盖骨:“一家子人能团在一块是福气,和和睦睦的就好,别框规矩拘着自个。”
“您说到我心坎上了。”吉孟氏笑对闺女:“你也别再多费心思了,就照着老太爷说的来。”
“好吧。”吉安拗不过四老:“等京里安生了,咱们一道去庄子上住几天。”她暂时不能泡温泉,但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吉忠明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刚还想与老太爷讲,他们去庄子带我一个。”老妻看着闺女,又用不着他。年轻时,他也常下地里干活,虽背功名这么些年,腿上泥洗了,但根上还是个田家汉。
“行。”
吃穿住妥当了,吉安便又想上午接的那信了。非她心思坏,实在是吉欣然…已经过于偏执了,她总觉要出大事。未免一下子来刺激到两老,她是决定不将詹家发生的事瞒着。
伸手把压在榻几上的那封信抽出,递给她爹。吉安面上不好:“早上送来的,您看看吧。”
瞧闺女的样子,吉忠明定了定心神,快速取出信细阅。读到一半,就已被气得咬牙。这还是他吉家出去的闺女吗?手段真的是叫他胆寒啊…是谁教得她漠视人命?
见状,吉孟氏不禁凑了过去,看到最后,两眼都发花:“畜生,真真是畜生。”她自作孽,却害了吉家一门女儿。好在…好在欣欣和小豆子年岁尚小,还不到谈婚论嫁时,不然…就全死她手里了。
吉安抽了帕子,站起身半抱住她娘。这事还没结果,但吉忠明心里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苦笑两声,朝向老太爷:“让您看笑话了。”
“笑话什?”楚镇中伸手向狗崽子要了方巾,摁压老眼:“你家笑话顶天了,也赶不上我家那桩丑事。咱是一家子,不说外道话。”不用看信不必问,出事的定是小三房。
小三房那对母女,就不懂安分,还不知天高地厚。
“她再这样下去,迟迟早早要把自己命作没了。”吉孟氏恨黄氏恨老三,娃子都是赤条条地来,他们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心怎就黑了?都废了唐氏了,做什还要去害个才出生屎尿不知的娃子?
她要是有这狠心,黄氏、老三早没命活了。村户人家,哪学来的阴招?
吉安给她娘擦着眼泪:“人是她要嫁的,您和爹都尽力劝过。享了富贵,又望别的,还不修己身。她又不是老天爷亲生的,怎可能什么都偏她?一有不到的地方,便怨天尤人。现在更甚了,开始罔顾人命。我都不敢想,这样下去,她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来。”
富贵予此般人,就是祸非福。
吉忠明轻舒着气:“到京里,就立马给老三去信,然丫头不能再留在詹家了。她不是喜欢抄经吗?送她去庵里待几年,消消魔障。”自作孽不可活,就怕…已来不及。
稚童无辜,她怎么下得去手?然丫头走到这一步,詹云和应也干净不了。
从话语之中,楚镇中已把事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叹气。不就和韩芸娘一般吗?鬼迷心窍。骆斌云对她那样,她都把他当个人。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却嫌臭。
吉欣然的死讯传到枣余村时,正是夜半三更。洪氏听闻,脚下一个磕绊,差点绊得自己一头栽地上:“被妾杀了?”
“这回消停了。”朱氏眼泪珠子滚脱眼眶,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怎么说都是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个唐氏呢,妾杀妻,这可是大罪。”
赶来报信的是谭灵芷的奶兄弟大逵,把姑娘的信交于未来姑爷,便退到了一旁。信旻抖着手撕开密封的口,两指才探进去,信就被吉诚抽了去。
吉诚黑沉着脸,快速取出信件浏览,看完之后气得心口都疼:“她…她死得不冤。”待一大家子知道事情原委后,洪氏头都昏沉沉:“我…我家欣欣快七岁了,她不能这么害我们家。”
巧娘,心里怒骂,有这么个堂姑,她家小豆子真是倒了血霉。吉俞比较清醒:“詹家就这么交代了?然丫头心没这么狠,詹家到底是怎么逼得她走上这一步?”
信旻心痛极了,他说的话,大姐但凡听上一句,也不至于落到这份上。她才二九年华,娘该高兴了。攀高门攀富贵,有那命吗?从未有一刻像当下,他真的…真的厌恶极了娘的嘴脸。无关美丑,是心,丑陋至极的心。
“老二、信旻套车,咱们去府城,不等他来。”老三不在家,爹娘也不在,他这个做大伯的,怎么都要去詹府一趟。既然已休夫,那就不麻烦詹家帮着殓尸了。
他也想去问问詹云和,至于吗?吉家是村户人家,憨厚但不傻。然丫头是犯下大错,但他詹家就干干净净?休夫…现场还有一封和离书。一着,既除了庶长子,又去了拎不清的嫡妻。
詹云和这算盘打得精明,可就是…太狠了。让然丫头背着个杀婴孩的恶名死了,他吉家的女儿食着恶果。他呢?名声是损了一点,但过个几年,还是一样娶闺秀。
这个理儿不对。
“对,不能让然丫头死得不明不白。”洪氏回过神来了:“信上说唐氏疯了,谁晓得她是真疯假疯?这次詹云和回乡,没带樟雨嬷嬷,我就觉其中有事。然丫头一人死在了詹府里,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话全由詹家人说。”
不管怎样,然丫头不能背恶名死。
七月初二早间,自南延北上的官船抵达通州府码头。楚陌还没下船,就瞅见了之前送密旨到枣余村的那位白脸暗卫,只今日他嘴上黏了一笔胡。
下了船,楚陌才想说今日要安顿家里,不去宫里。那白脸暗卫两手一拍,一群壮汉上船,避着主人家,往仓房,一人一只箱子搬了就跑。
“状元爷,您可到了,皇上让奴才在此候了两天了。”白脸暗卫眼泪都下来了,他不是说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吗?瞥了一眼大船,马呢?还是皇上了解这位主儿,让他到码头等人。
“我也是心急如焚,奈何船跑不快。”楚陌见辛语扶着吉安过来,立马上去搀扶。
他又不瞎,白脸暗卫抽了下鼻子,将流出的鼻涕水吸回。楚陌一回头就瞅见了:“你吸鼻涕能不能背着点?”安安现在是没有孕吐,要是被他这一招,犯恶心怎么办?
他能剥了他吗?
白脸暗卫目光下落,扫过安人的腹,立马背过身。有喜之人,他懂。皇上都给状元爷算过了,去趟辽边回来正好抱儿子。问皇上怎知安人怀喜了…那必须是猜的。
他只是将状元爷携妻住岳丈家半月的事上禀了。皇上就说,“呀,善之要当爹了。”
戴着帷帽的吉安,早认出背着的这位就是送旨到枣余村的白脸公公,经过时一颔首算是致意,小声与楚陌说:“你有事就先去忙,我带四老回府。”
“安人明理。”白脸暗卫手捂着鼻子:“状元爷,您赶紧地随奴才进宫吧,”皇上现在就跟满头虱子一样,两手扒脑袋上挠都不止痒。
与亲家缀在后的楚镇中看不懂了,狗崽子混得好像不差,都成皇帝老爷跟前了红人了?关键…他还拿大。可以可以,不愧为楚家种,有血性。
吉忠明两口子缓了几日,也缓过来了,儿孙事儿孙了,他们管不了。夜里睡下,老两口也说定了,来京里只为伺候闺女,旁的不管不问。
“我送你们到家门口,再往宫里,反正顺道。”楚陌扭头支使白脸暗卫:“你先去禀了皇上,我随后到。”
您这随后,是啥时候?白脸暗卫心里苦,但说不出,因为状元爷正用冷眼瞪他:“行,那奴才就先退了。”皇上让他实在不行,就哭求状元娘子,可…他不敢扑过去,怕状元爷给他来一脚。暗卫营谁不晓这位爷是程隐太子的徒弟?
暗卫营的第一任教头,曾经就是服侍程隐太子的。小碎步往前走了十余步,回头一看其正让小娘子慢点走,顿时死心了,还是回去让皇上耐心等着吧。
好歹人到京里了。
今日楚家马车还是从安崇门入。京机卫统领魏兹力抱着双臂,等在城门口。呦,不错嘛,三辆马车回乡的,归来拖了一二三…八辆马车。见马车老老实实去排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心思排队?魏兹力甩开膀子,迈着八字步上去敲了敲第二辆马车,不等开口,就闻车里人说,“你要寻的那位在后头。”
带了长辈上京,听声岁数还不小。魏兹力秉着尊老的心,拱了一礼。退后几步,手扇了扇,示意车夫往前插,再快步往后:“楚修撰,你把头伸出来看看兄弟。”
坐在第四辆马车里的吉安,止不住发笑:“你什时多了一兄弟?”看在魏兹力让安安展颜的份上,楚陌决定掀开窗帘瞧瞧他。瘦脱了一层,人看着不油滋滋的了。
京机卫知道过来的马车是哪家的?直接放行了。楚家马车昨儿下午出的城,今儿他们统领天没亮就等在城门口了,连口水都不喝,终于把人等着了。
进了城,魏兹力一把扒住楚陌马车的车窗:“借一步说话,就说两句。”这人心真诡,回乡把整个京城的心思都带偏了。先帝驾崩,惊傻了整片东城,他娘、大嫂、夫人进宫哭完丧,都还不太敢相信先帝真走了。
楚陌跳下马车:“皇上正等下臣,你有话快说。”
将人拉到城墙角,魏兹力问:“两月余没见,你竟还认得出我?”他掉了十二斤膘,眼下袋子都挂到颧骨下了。
“你穿着京机卫统领官服。”楚陌看向自家马车。
也是,魏兹力往他身边凑了凑:“皇上急召你回京的?”这位比较懒散,无急召肯定不会提前归京。
“你两句话说完了。”楚陌想走,胳膊却被扯住了。魏兹力丧着脸哀求到:“兄弟,你给我透个底儿,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他跟京里一些人不一样,他盼着楚陌回来。
楚陌回来,皇上就有帮手。只要屁股下的龙椅坐稳了,他京机卫的伙计们就可以把脑袋按脖子上了。
“不知道。”楚陌抽回自己的胳膊:“好好守着京城。”
“我会的。”魏兹力目送着他,其实他心里头明白事态。西北出事,南边也乱,大大不妙。近日除了守京城,他已经在加强练兵卫。辅国公府嫡支旁系千余口人,他这出点什么事,那就全完了。
“状元爷,您也别再散漫了,咱们明日早朝再见。”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得他累死累活,楚陌悠闲自在的。
楚家的马车还没拐进汪香胡同,东城各家就全知道楚陌回来了。不等多想,又闻楚陌进宫了。最不快活的,定属张仲了。
“肯定是皇上召他回京的。”
张恒安紧锁双眉:“爹,您明天告假吗?”既是皇上召楚陌回来,那楚陌肯定是知道朝堂事了。一想到明日早朝…他心都不由地紧蹙。真的,每回楚陌针对父亲,他都觉刀口抵在后颈上。
冷哼一声,张仲嘴边胡子耸动:“新帝权柄外落,威严不盛。老夫若不趁机将楚陌赶去西北送命,日后其于我京城张氏必是大患,不能告假。”
一路到清乾殿外,楚陌发现御前的太监除了小尺子,全换了。两月余不见,新帝两腮的肉都没了,下颚分明,五官变得立体。也没人唱报,站在大殿之外,望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其正平静地看着他。
楚陌眼睫落下,掩住眸底的幽色。一步踏进大殿,走至中央行大礼:“下臣翰林院修撰楚陌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音未落,只问吭的一声,殿中一暗,大殿门被关上了。
余光后瞥,一跃翻身避过攻袭。瞬息间十数黑衣人显身,将楚陌围在中间。景易抽了下鼻子:“陌啊,朕也是没法了。你拿出真本事来,跟他们斗一斗。”斗好了,龙案上的这道密旨就随他一道往辽边。
斗不好…景易轻掀眼皮,看殿下激战。曾伯祖能放手允善之来京,那必是教好了,故不存在斗输。
利剑从侧来,楚陌击退一人,回指一弹,脚下一个挪步左手落在了一人后颈,轻轻一捏,抬脚揣出,顺带撞飞一人。
“死了。”
压在兄弟身上的那位黑衣了然了,翻个身作死状。刚那一捏再用点力,他颈骨就碎了。服了,状元爷没堕程隐太子的盛名。
三刻后,清乾殿了摊了一地“死状”各异的黑衣人。唯楚陌还站着,不过额前亦多了几根散落的碎发,轻吐一口气,抬眼看殿上:“把殿门打开,下臣不想再被人误会。”
“等一下。”景易三两步下了大殿,扑向他朝思暮想的人:“陌啊…”扑了个空,更是委屈,“你看朕瘦得?朕照镜子都像是撞鬼。”一把抓住楚陌的胳膊,紧紧抱住,“你不知道近日朝堂有多闹腾,个个嘴上说着真龙天子,叫万岁,其实心里压根没拿朕当回事。
朕也没拿自个当回事。什么真龙天子?我想变身真龙,一尾巴把他们全拍死。真龙只会让我脚踏实地好好做个人,别做梦”
第77章 为君
胳膊被牢牢箍着,楚陌一点都不可怜皇帝:“您对着下臣哭诉没用的,得去先帝那嚎。他该早点立您为储君,如此您也能及早蓄势,继位即大权在握也不会朝野不稳。”
“父皇都走了,咱能不能饶过他?”他一回来,景易这心里就实在多了。以前常听说谁谁揣度圣心,可到了他这,除了回乡的楚陌,满朝文武怎就没一人懂他的心?
他想搭台子唱戏,都没个帮手。
“那就去贤太妃的慈安宫哭吧。”楚陌试图抽回臂膀:“问问她怎么把您生得这么晚?若是早几年出生,说不定先帝早立东宫了。”没抽回膀子,再回首看紧闭着的殿门,意思明了。
景易悲伤得不能自已:“母妃现在不耐烦见我,她正想法子帮我对付慈宁宫那位。”不过照她那性子,这法子估计要想老久。他压根就没指望过她。
“那就只能怪您自己了。”楚陌见地上摊着的都不动弹,只能起步,拖着皇帝往殿门那去:“做皇子二十一年,除去十五年少不更事,剩下六年,您都干什么了?”
躲事。他没想当万岁,只望做个闲散亲王,让皇帝养着。要是命好,活到百八十岁,做个活祖宗那就更得意了。小皇帝见了他都得乖乖行礼,这多美!景易到今天都没想通,他到底是怎么入的父皇眼?
“陌啊,你能别再剜我的心吗?”
“无意剜心,下臣说的都是事实。”楚陌走到殿门口,才要抬手去拉,小尺子就跑了过来。
“状元爷,还是奴才来吧。”
一见光,景易就立马松开了楚陌,收敛神色,双手背到后,清了清嗓子。摊一地的黑衣人全“活了”,拗起飞闪。眨眼间大殿里已恢复成之前模样,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楚爱卿,恭喜你要当爹了。”
“下臣多谢皇上。”殿门大开,楚陌返身:“皇上还有事吗?下臣太爷和岳父、岳母来了京里,内子娃才上身,劳累不得。下臣得回去安置几位长辈。”
“你可真忙,”天下第一忙。景易抬手摸自个的脸,曾经这里很饱满,饱满到都不见骨。现在骨头线条子都分明得很,这都是劳的。
轻嗯一声,楚陌语调平静地说:“下臣乃家中独子,没有谁可以分担,忙些是应该的。”
说得就好似他头上有一大群长辈要顾。景易都想分两兄弟给他:“朕也想体会一下当独子是什么感觉。”那必定快乐无比。
楚陌轻眨眼:“独子当不了,您可以先试着当位暴君。”
终于有一句话说到他心里头了。景易敛目:“他们敢在朝堂上蹦跶,不就是觉六部不稳,我威势未成吗?”
“他们忘了这里是京城,您承继了大统,手里握有皇帝的暗卫营。另,京机卫统领魏兹力已经效君。现在的京城,完全在您的掌控之中。”楚陌弯唇:“他们不清楚这些吗?非常清楚。可为何还敢呢?无非是觉您不敢妄动。”
景易笑了,他不敢吗?他当然敢,只是忍一时罢了:“我若是动了…”
“就大动,让他们彻底明白一个理儿,君要臣死,臣必死无疑。”楚陌凤目幽深:“名声坏一时,但定了朝纲,再有乱纪者,就照着来。”垂目下望金砖,“新旧更迭,必经血祭,有史可证。”
“善之,你相信我会是个好皇帝吗?”景易眉眼柔和。
楚陌没迟疑:“相信。”从他为南徽三千百姓红了双目时,就可看出了,“也许您未必有先帝的勤政,但心中爱民,智谋不弱,眼有大局。下臣以为您再努力努力成为一千古留名的明君并非难事。”
这话说得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景易不自觉地理了理身上的龙袍:“善之,你懂朕。”他此生,得一这样的知己,够了。
“选储君,就不要学先帝了,早定早教养。”楚陌瞅着皇帝那张瘦了的脸,想其必是活不过他与安安。一代明君不够,那就再来一代。他希望安安在,盛世在。
一把抓住楚陌的手,大力拍了拍,景易激动道:“你太懂我了。”他在给父皇守灵时就想好了,若有那命,最多为老景家卖命三十年。三十年后,就该轮到他儿子了。
“也不怕你笑话,我已经观察我家小大好几天了。”
“挺好。”楚陌真觉他应回府了:“皇上,您还有旁的事吗?”
“有。”景易眼巴巴地看着楚陌:“咱们定个娃娃亲吧,若你娘子这胎是个闺女,就”
楚陌脸一冷:“皇上,辈分不合。”他虽不认老和尚,但老和尚确实是他师父。
“我就是说说而已。”景易立马打住,他也是听小尺子讲楚陌娘子长得美。一美加一美,他俩生的娃肯定也美。他只是想给小大娶个漂亮的媳妇:“我观察我家小大几天,越看越觉那小子随了我。”
“您想他不随您?”楚陌不愿再逗留了:“皇后娘娘知道您有此想吗?”转身起步,“下臣回府了。”
景易追上两步:“陌啊,你明天要上早朝,别忘了。”没等到应声,他也不恼。看着人远去,叉着腰挺肚大吐一口气。小大,爹再帮你物色旁的漂亮女娃。楚小奶奶,你就别想了。
曾伯祖也是,七十余岁才收徒,还收个几岁的奶娃子。自己做活祖宗不够,楚陌今年才二十一,也跟着他成景家活祖宗了。
父皇病逝的那一天,他接了圣祖遗诏。遗诏明令,程隐太子崩逝,以帝大仪葬,其若有后嗣,承亲王爵,世袭罔替。亲王封号,宣文。
外头不知“宣文”之意,但朝中重臣,宗室都晓宣文乃圣祖的小字。圣祖自取的,极少用,有小印存在太极殿。
圣祖到死都惦记着嫡长子。父皇走时留话,若善之在西北建功了,够封爵,就赐“宣文”二字。那位会懂,不多求,只望其往圣祖帝陵祭拜。
汪香胡同小楚府,今日热闹。不但主子回来了,老太爷、亲家也来了。后厨房里,白烟往外涌。吉安东西厢来回跑,都干干净净,也没什要收拾的。老太爷带的箱子大半进了库房,夏秋衣收到柜里,冬衣要拿出来翻晒。
人在堂室打了一套拳法,可以活动开,便笑嘻嘻。
东厢有吉孟氏,手脚利索,再有辛语帮忙,也很快理好了。床铺被褥都是新的,过过水。桌上茶壶一整套,壶里泡着茶,倒了就可以喝。
楚陌回来时,他们才用过饭。吉安起身:“给你留了菜,赶紧洗漱吃饭。”
目光停留在曾孙瘪瘪的腰腹,楚镇中微蹙眉:“皇上没给你饭吃?”不是红人吗,怎一口饭都混不上嘴?
“早过饭点了。”吉安笑着淘洗方巾:“估计皇上以为相公吃过了。”
他才不愿留宫里用饭。楚陌手摁进盆里,由媳妇搓洗:“明日我要上早朝了,”寅正就得起。今日进宫,他试过了皇家暗卫的身手。那些暗卫本事虽没全拿出来,但他心里有底了。
去西北监军也好,等平了乱,他就再建几个马场。漠辽皮毛、宝石都上层,他要弄点银钱来建个小暗卫营。
不为旁的,只护他在乎的人。
“我给你留意着时辰。”洗好手,吉安给他擦了擦脸,将散落的散发藏入发中:“你也不用急着赶回,太爷、爹娘屋里都收拾好了。”目光落在肩上,眼睫一颤,那里有个细小的口子。
切口齐整,明显是利刃划破的。
楚陌就知道她会发现:“刚跟人切磋了,点到为止的那种。”
舒了一口气,吉安有数了:“赢了吗?”
“赢了。”
看闺女女婿这般往来,吉孟氏心里欢喜,又不由暗骂两句然丫头。夫妻间的相处没那么难,首要便是把彼此放在眼里,至于能不能入心窍…那就看人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一个“敬”字。
老头子已经写了信,请方管事托人送往南延。他们尽了该尽的心,别的由命吧。
只两老不知,吉欣然已去了。现吉诚一众正在齐州府詹家理论,棺柩摆在朝云院小园里,身子肥胖的黄氏趴在棺木上痛嚎:“我的囡囡啊…你要疼死娘吗?十八岁啊,你才十八岁啊…天杀的孽障,丧良心的狗东西…就这么把你给害了呀”
今日谭灵芷也来了,是随她祖父、祖母,父亲一道来的詹府。詹云和一脸憔悴,跪在吉诚跟前:“大伯,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云和没一句怨言。”
“毒妇害了我孙儿,你们还有脸来?”詹母唐氏眼肿得跟胡桃似的,一肚子怨气,扑上去打儿子:“当初我不许你娶那毒妇,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可好了,一个家全被她闹没了。丧门星…”
“你这话说给谁听呢?”洪氏忍不了:“谁是毒妇、丧门星?今天的恶果是谁造下的,还有人比你清楚吗?儿子都定亲了,你还接了已及笄的娘家侄女来家中住,一次又一次促他们单独相处。心思脏得我都没脸说。
一个黄花大闺女爬了表哥的床,儿子新婚不满月,你就逼着儿媳妇给儿子纳贵妾。贵妾怀了身子,你还瞒。瞒到最后,落到这结果你满意了?我们家人死了,身边没一个亲近的,真的是任你们话说。
说嫡妻害贵妾,说嫡妻杀庶长子…有证据吗?把证据摆出来我们大家评评。”
“这里是詹府,没你们说话的地儿。”唐氏是实看不上吉家这些泥腿子,他们都跟那毒妇一般无礼。
坐在主位上的谭志敏拧着眉,二儿不欲退亲,他只能来这做调和,希望此事别闹出大动静。但瞧两家话术,却不像是要好说。
“是没我们说话的地儿。”朱氏冲唐氏道:“自詹云和和欣然定亲那一天起,你就恨着我们家。想退亲没理由,便招了不安分的侄女来家中住。说欣然害妾室、害庶长子,我还说是你联合妾室自导的戏法,泼嫡妻脏水,借此休了她。这样你那侄女,不就可以上位了?”
“满嘴胡言,我悦儿都疯了。虎毒不食子啊…孩子是她的命”
“闭嘴。”满头银丝的詹家老太太拄拐杖,由儿子扶着走进院,手抚上棺柩,老眼里含泪:“你个傻女啊…是我詹家对不住你。”
“娘,”唐氏身子晃荡:“悦儿都”
“她活该,”詹老太太怒目向儿媳妇:“都是你造的孽。”都什么时候了还强硬,她真当吉家没人了。楚陌已经被新帝急召回京,再怎么不对付,吉欣然也是吉安人的嫡亲侄女。
人死了,多大怨结解不开?楚陌夫妇不会什事不管。吉家来人,明显是不愿背恶名。目光落在跪着的孙儿身上,这也是个不省心的。
黄氏肥厚的掌拍打着棺柩:“不孝女啊,你睁开眼看看…死无对证了,真的什么屎尿都往你头上栽。娘疼死了…你就这么走了,娘可怎么办呜哇…老爷,你赶紧回来”
耳里充斥着哭嚎,谭灵芷微颔首,留意着信旻。今日回去,估计黄氏又得恨了。吉家在州府没产业,人来了,是她做了安排,请他们到娘在西区的宅子里住。黄氏是前天才赶到。昨日她去给吉大伯、吉二伯请安,其就差没当着面儿甩脸子。
吉欣然的死,她也摊上点罪。谁叫她住在州府,又是知州的孙女?怪她没护住大姑姐。
谭灵芷也不气,拿黄氏当笑话看。哭嚎半天,一句有用的话不说,全让大伯娘、二伯娘在前杀,她可真会讨巧。
她多伤心?谭灵芷不清楚,但忧心黄氏肯定是有,忧自个的以后。毕竟最向着她的闺女,没了。刚詹母那般说话,黄氏作为吉欣然的亲娘不该冲上去撕烂她的嘴吗?
人都死了,还毒妇、丧门星地叫,詹家就这样了事的?她是尚没嫁进吉家,今日这场面不好开口。若…自个是信旻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定要问问詹母,有没有善待过吉欣然?
婆母不慈,也是恶因。所有过都栽在死人身上,哪有这样的理儿?
既然詹家老太太和詹父来了,谭灵芷还是想提醒一句:“大伯,姐姐去了的事,是不是该往京里送个信?”
跪着的詹云和,眼睫一颤,他是万万没想到悦儿会疯得杀了吉欣然。妾室杀妻,足够御史台弹劾他了。
詹家老太太提了拐杖就冲进了屋抽打儿媳:“你哭什?云和不喜悦儿,直说拿她当亲妹妹,是你…都是你这蠢妇,为了一己私利,给孩子下了脏药。没有这出,孩子房里干干净净,都和和睦睦。我的欣然啊…祖母太心疼了”
祖母自爆家丑,斥娘不慈…詹云和嘴里泛苦,他娘确实不慈。
吉家几人没想其中还有这事,原来詹云和和唐家女儿好上,是因被亲娘下了脏药,不得已为之。谭灵芷看着这出戏,人老成精,想必是来朝云院时就已经思虑好罪过谁背了。
被母如此对待,詹云和倒成可怜人了。
京里,杨小爷闷了不少天。漠辽大军压境,家里气氛凝重。他也担心祖父和二叔,焦急地等着楚小叔、楚小婶回京,想问他们拿主意。好容易把人等回,估着小楚府差不多拾掇好了,牵了从西北运回的小马驹找上门。
吉安正给楚陌缝衣,门房来报说前头杨小爷来了,赶紧让辛语去请进来。两月余没见,小墩子都瘦了。
站在西厢檐下观棋的楚镇中,欢喜小胖子,瞧他牵着匹小马驹,更觉顺眼。男娃子,就该这么样。正下棋的楚陌,看安安步下台阶迎杨小爷,立马丢了子,快步过去截下杨小爷。
“你怎么把马牵进院子里了?”
“楚小叔,”杨宁非眼里泛泪光:“我担心祖父和二叔。”
楚陌抠走了他紧握着的缰绳,交予辛语,让她将马送回永宁侯府:“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有此工夫,还不如多蹲两刻马步。”
“可我就是忍不住会担心。”杨宁非蹲下身,双手拖着下巴,抽抽噎噎了起来:“老太君都愁得吃不下饭了。我娘说二叔还没成亲,我爹想叫二叔回京,换他去。他说他膝下有子。在京机卫南大营的小叔,前儿还偷跑回来,他想去辽边找祖父…我好想快点长大。”
吉安上去捏了捏杨小爷的小道髻:“你要相信你祖父,他是历经百战的大将军。”每年寒冬来临,漠辽胡子就会打马挎弯刀踏过衡满河,南下抢掠。永宁侯镇守西北边境,负责整片辽边安宁。
说他历经百战,是一点不过。
“可…可我最近总做梦,梦到我祖父身陷火海。”他都不敢跟家里人提,仰首望向楚小叔:“朝里好些人都想你去做监军,你带上我好不好?”
“你祖父、二叔不会有事,老和尚在辽边。”楚陌毫不怜惜,拎起他就往府外丢。哭哭囔囔的,他媳妇看多了,万一再生出个哭包,他找谁去?一回头,就见西厢屋檐下几双眼睛盯着他。
楚镇中沉着脸:“北边要打仗了?”
皇帝急召他回来…吉忠明想到善之之前说的“切磋”,心不由地往下坠。刚那小娃说监军…善之要去西北监军?
倒是吱声呀,周老管家都急死了。吉孟氏上去扶住闺女,看样子她是早知道了。
“嗯,漠辽三十万大军已经压境了。”楚陌瞧几人变了脸色,勾唇笑之:“最多三天,我就要携旨启程。”皇帝的密旨都准备好放龙案上了,还能晚吗?密旨一到西北,永宁侯就不会再守…借战诈死,领有数的精兵往南徽。
这是一盘大棋,下赢了,新帝的龙椅就坐稳了,其他小打小闹都翻不起大浪。
“安心去吧,我帮你看着家里。”吉安抓住他的大手。楚陌回握:“等我回来,咱们就换大宅。”他看上老和尚亲王时居的贤王府了。
“那你要用点劲儿了。”楚镇中恨自个年事已高,不然定领那帮子老兄弟再赴辽边劫胡子。这次不为银钱,只想拥太平。
杨宁非匆匆跑回松宁堂,将楚陌的话说予老太君:“老和尚是谁,他很厉害吗?”
“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厉害极了。”老太君抱着曾孙,开始给他讲古:“前朝末帝昏庸暴戾,十年八次增赋税,豢养男侍,骄奢淫逸”
这夜的京城多少人未能安眠不可知,只晓翌日东午门外百官多是眼下泛青。楚陌几乎是踩着鼓声来,未站定宫门就开了。杨凌南回首望了一眼,心里滋味难言。
不出意外,楚陌赴西北监军的事今日就会定下。西北…漠辽三十万大军,他父对阵都未必能胜,楚陌…能活着回来吗?
老太君说程隐太子现就在辽边,这是目前他听着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可程隐太子也年近九旬了,他不能再上马赴沙场点兵了。楚陌顶得住事儿吗?
太和大殿里沉寂,楚陌滴水研墨,神色平静。张仲依旧站在文官首位,他也不避着,对楚陌流露出极为欣赏的神色。
楚陌连抬首望一眼的兴致都没,墨研好,闻太监唱报,“皇上驾到。”
百官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沉着一张脸的景易快走到龙椅,坐下抬手:“众卿平身。”
“谢皇上。”百官站起,尚未退到殿旁,就有三两大臣争先出列,其中就包括张仲。不过他没能抢到先,宗人令恭亲王大言:“皇上,皇太后斥您不孝,昨夜在太极殿哭先帝,诉您有负天下百姓。您可有什话要说?”
不等景易开口,礼部给事中朱林接上话:“皇上,白日见六品小臣,实不该紧闭清乾殿殿门。外界流言已甚嚣尘上,皇上应慎行。”
张仲再言:“皇上,现楚修撰已经回京,监军之事是不是该有定论了?”
“皇上,”楚陌看向朱林:“容下臣问礼部给事中朱大人几句话。”
“准,”景易今日带了他父皇的碧玺珠串,捻着玩,眼底是从未有过的黑沉。
朱林持玉圭的手收紧,早闻新科状元巧舌如簧,今日他定要让其哑口无言。百官屏气,皆等着,这朱林可是出了名的善辩,不知在楚陌手下能过几招?
搁下毛笔,楚陌问:“朱大人,我不在京里两月余了,不知外界又多了什么流言?”
“楚修撰会不清楚?”朱林嗤笑,满是不屑。
楚陌蹙眉:“清楚还用问你?”
“你做过什么,心里没数吗?”
“活了二十一年,我做过的事数不胜数,不知你指哪一件?”楚陌也不去看旁人,就盯着那长脸朱林。一个从六品礼部给事中,小官大胆。他有点信皇帝所言了,这些人都没把新君当回事。
朱林瞄了一眼殿上,目光扫过站在前列身着团纹冕服的几个王爷,右眼皮抖跳了两下,心里镇定:“你来见,皇上都屏退左右。昨日更甚,竟闭殿门近一个时辰。”
“这犯了那哪条律法?”
“没违律法,但不合规矩。”
楚陌轻嗯了一声:“什么规矩?”
“皇上为自身安危,见臣子不该屏退左右。”
“这是谁定的规矩?我怎么没听说过?皇上召近臣说密事,不得屏退左右。你能确保那左右的心是向着皇上的吗,嘴能完全对外闭上吗?”
“楚修撰何必装糊涂?你算哪门子近臣,最多就是个宠臣罢了。”朱林直斥:“你媚君惑主,搅乱朝纲,现最该做的不是在此与我对峙,而是该跪地自请戴罪立功,赴西北监军。”
楚陌敛目:“赴西北监军可以,但不是戴罪立功。你说我媚君惑主,可有证据?无凭无据,我倒要问问吏部,这样的给事中是谁授的?红口白牙污君清名,言无根据,胡乱扯皮,谁给你的胆?我再问你一句,京中有何流言?”
“我乃君子,那样的脏污之言实在说不出口。”
“你说不出口,那就指出你都听谁说过流言,让他来说。”楚陌弯唇:“我也很好奇是什么脏污之言。皇上乃天子,坤宁宫住着皇后,皇后宫里还养着大皇子。我亦有心悦的妻子,自为官以来行事坦坦荡荡。
你说皇上见我都屏退左右,却忘了我见皇上都是在清乾殿。除却昨日,之前几回先帝、御前首领太监也在。如此浅显的事,你一个礼部给事中却辨不明,用你这样的人,前吏部尚书严启,前吏部侍郎葛铭已都是失职,都有罪。
现在我也予你一句忠言,趁着能喘气,尽早戴罪立功说说朝中还有谁在传?”
朱林心里慌了,右眼皮不住地跳。
对,就该这么抽他们。站在兵部尚书后的魏兹力,兴奋地咬着牙。暗里叫嚣的那些人呢?快点都出列,别为难朱大人挨个点名了。看皇上会不会剁了你们?
等了几息,景易幽幽道:“沉默如此久,看来朝里不少人都在传。朕听你们说了几回了,一直不明到底是什么流言。政务繁忙也没心问,想流言止于智者,不料是朕天真了。”
“皇上…”朱林想说什,但却被景易抬手打住:“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不说实话,那么这也是你最后一次开口了。”
音一落,御前带刀侍卫已出现在大殿之外,立时间满朝噤声。朱林扑通跪地:“皇上饶命。”
“这就是你要对朕说的?”景易大眼一凛,不再犹豫:“剥去他的官服,拖到午门外乱棍打死。”
“皇上饶命,臣说臣都说,”
“金口玉言,你已经没机会了,拖出去。”
“是。”
第78章 大动
朱林求饶声不绝,御前侍卫都被交代过了,也不堵他的嘴,拖着人出了太和大殿。
百官震惊,那绝望的求饶声荡在耳边,心突突的。新帝开杀戒了。诸人皆知此头一开,必是雷霆镇压。可现在外患已压境,新帝如此,就不怕内里难安吗?
内里难安…有几大臣心一紧,不这般来,内里似乎也难协同一致。余光掠向大殿角落在做记录的楚陌,他一回来,新帝就变了性子。此人,了不得!
“皇上,”前吏部尚书现工部尚书严启,出列跪地:“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正如楚修撰所言,用朱林这样是非不分,目无尊上,无中生有构陷他人的人,你确实有罪。”景易此刻心绪异常平静,他早就设想过这一天了。
严启背后生汗,叩首再请罪:“臣大错。”
“同食朝廷俸禄,你又当众认罪,朕治了朱林,自不会偏私于你。”景易将手中的碧玺珠串扔在龙案上,那啪一声像是击在了百官心头:“前有品性恶劣骆斌云被下放到齐州府,后又有朱林当朝一而再地污朕与楚修撰清名。朕给朱林一次机会,现也给你一次机会。
你说朕该怎么治你的失职之罪?”
“皇上,”雍王出列:“严老为朝廷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他年岁也不小了,还望皇上从轻发落。”
“雍王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魏兹力走出:“为朝廷效力,朝廷也给他发俸银了,那是他应尽的本分。功劳、苦劳,我没看着,倒是其任吏部尚书时,严氏在京里京外前呼后拥是屡有耳闻。再说他用的那些个‘贤能’,被揭出的有骆斌云、朱林之流,没被揭出的还不知有多少为祸乡里的臭驴蛋。
他位居高位,该举贤能,为君分忧造福百姓,却滥用职权。皇上,依臣之见,严启罪大恶极,该严惩,以儆效尤。看以后谁还敢居高位,玩忽职守,用人唯亲为利。”
要是旁人,他不欲掺和,但严启…被气得差点撞柱的蒙老尚书可是他和大哥的恩师。虽幼时没少被老迂腐打手板,但没老迂腐,今日他也说不出这番条理清晰的话语。
杨凌南出列:“臣附议。”
二品龙虎将军常威侠出列:“臣附议。”
接二连三,几十文臣看着那些武官面目肃穆,要求对工部尚书严老治重罪,只觉可笑。他们越界了,真当在场文官全死了。可有朱林事在前,文官大多不敢妄动,一个盼一个,结果竟无人出头。
“严启,”景易右手放在龙案上,指一下一下轻点着:“你可有话要说?”
重咳声起,严启面如死灰:“皇上,臣告老。”
“告老?”景易笑了:“这就是你想出的罚?”起身背手绕过龙案,慢悠悠地走下大殿,“吏部乃六部之首,担举贤考核官员政绩之责。尔任尚书,又是阁臣。先帝重用你,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君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