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觉出有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背脊。
她款款回身,看向身后的男人。
霍平枭的上半身赤着,匀健的肌理和其上遍及的疤痕都在随着呼吸呈着微微的贲张态势,纵是在云雨之后,男人身上的欲感依旧浓郁。
颇像只危险的大狼,随时都摆出了要扑食猎物的姿态。
窗外的雨势未见颓势。
霍平枭懒懒地朝阮安招了招手,低声说:“过来再睡会儿。”
“你太累了。”
他淡声又道,语气不是命令的,却或多或少带了些控制的意味。
此时此刻的他,貌似心情不错,比这几日的阴沉好了太多。
看着他硬朗深邃的面庞,阮安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嗯。”
她发出了一声软软的小动静后,便依着男人的言语,爬回了原处,浓长的乌发随着躺下的动作在衾枕四散开来。
铮铮的雷声骤然响彻。
阮安听着这些震耳的声音,将置于身前的小手攥得紧了些。
正此时,霍平枭却突然倾身吻住她唇,态势带着没来由的凶狠。
见着他刚转好的情绪没来由地急转直下,阮安实在搞不清缘由,总感觉最近这段时日,霍平枭都有些不对劲。
霍平枭尝到她温甜唇腔里的淡淡苦药味,阮安迎合着他的吻,没做出任何抵抗的姿态。
姑娘身上的乖巧劲儿,伴着夏日的雨,让男人的情绪缓和了些。
“我第一次到底是怎么弄的你,你当真不记得了?”
霍平枭问这话时,嗓音格外沙哑,他说着,顺势将大手放在她软且平坦的小肚子上。
他漆黑的眼眸,却突然阴沉下来。
关于那一次,他脑子里连个零星片段的记忆都没有。
当她怀上他的孩子后,他也没亲眼看见她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
没感受到她身体,因他才会产生的种种变化,更没陪着她一起生产。
每次一想到,他就这么错过了她三年,霍平枭就觉得思绪突然变得狂乱纷杂,神经绷着的那根紧紧的弦都要断掉,几乎要丧失理智。
阮安懵然地看向他,自然弄不懂霍平枭为何会突然这么问。
“不是跟你说过了,那些麻沸散里有曼陀罗,它们会致幻的,孙也不在,我喂不了你…所以…所以就误饮进去了。”
“曼陀罗。”
霍平枭语气幽怨地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
阮安提起这种昂贵的药材后,突然有了大量置办它们的打算,将来的几场战事,霍平枭的军队需要麻沸散。
她从李淑颖那儿弄来的五万两银票,都用来置办了对军队更有实用的药材,阮安准备在这一年提前将对霍平枭军队有用的药物都制备出来。
阮安猜测,近来霍平枭的种种反常之举,或许是因为军务,还有朝廷上的一些事。
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推算的话,也就是在这一两年,骊国的朝堂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霍平枭的心态也有了转变。
虽然她在重生后,改变了一些事。
但接下来的很多事,依旧会按照前世的轨迹走,譬如他父亲霍阆的去世。
霍阆的死讯,犹如支撑前朝的砥柱坍塌。
本就对霍平枭极为忌惮的皇帝、萧闻等人更是频繁地对他采取打压之术,那几年她虽待在宫里,却也能深深地感受到,男人早就被他们逼到了绝境。
幸而那年,逻国因为西南的疆土,又和骊国有了纷争,皇帝需要霍平枭率领大军去镇压犯境的逻军,所以没立即削了男人的兵权。
逻国离剑南道较近,剑南道的百姓都对霍平枭这位年轻且极富才干的节度使很是信服,霍平枭自此在蜀地割据称王,成了被口诛笔伐的叛臣贼子。
前世的那一年,阮安站在斑驳的宫墙后,看见霍平枭身着朝服,行在外朝的青石板地,往宫外走。
那时的她就有了预感,霍平枭如果率军去了西南,就不会再回到长安城,不然皇室的那些萧家人一定会对他这种手握兵权的大将进行无情的绞杀。
飞鸟尽,良弓藏。
萧家的人是不可能放过霍平枭的。
霍平枭就算不叛,他们也会推翻他之前为骊国打下的所有功绩,褫夺他的爵位,依旧会让他背上逆臣的罪名。
天花疫情得到控制后,皇帝也在宫廷举办过大型的朝会,霍平枭或许就是在上朝的时候遭受了些什么。
而她一直忙于自己的事,没能及时关注到男人的心情。
可其实,她心底最在意的人,一直都是他。
阮安终于将胆子放大了些,朝着男人方向微微探身,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地在他薄冷的唇角,印了一吻。
被她主动亲了后,霍平枭的眸色略微怔住。
男人漆黑眼底的阴郁,也随着那寸落下的柔软温腻,被缓缓冲散。
“夫君。”
阮安掀开眼眸,温声又唤他:“你不要总生闷气了,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霍平枭垂眼,与她的视线相接。
到现在,只要她用那双水盈盈的杏眼看他一下,他都受不了。
阮安却悄悄地蜷紧了纤细的指骨。
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阮安声如蚊讷地又道:“而且…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第68章 教骑马
每逢七月十五,便是盂兰盆节。
长安城的大小佛寺都会在这日举办大型的法会,之前那场来势汹汹的天花疫情带走了很多百姓的生命,大慈寺的主持虚空,亦在寺中的大佛堂为故去的人诵经超度。
是日,阮安以阮姑身份来到寺中。
穿过双关对峙的中门,遥遥可见远处高耸的五层寺塔,其内立有释迦涅槃的塑像,周围亦有拥簇他的群塑护法,伎乐天在彩绘的拱檐壁上轻歌曼舞,象征着极乐净土之地。
两侧佛堂的木板瓦披檐颜色髹黑,翻飞的嶙峋翼角上,皆坠挂着铜铃。
微风四起时,内罩的纤细铜片与壁身相撞,泠泠作响。
檀香伴着晨雾,袅袅升起,整个佛寺庄重又不失神秘。
阮安听着一众僧人诵念着《盂兰盆经》,亦在寺里看见了许多为亡故亲人超度的香客。
身为医者,每一次她都尽心尽力地想要挽回病患的生命,可她到底不是能普度众生的神明,纵然用尽了全力,却依旧会有生命在她的眼前流逝。
这几个月中,还是有许多平民没有得到及时的疗愈,而不幸去世,她在民间是游医的大夫,也是坐堂的医者,虽见多了这样的事,却依旧无法对这些感到麻木。
战乱和霍乱,是阮安最厌恶的事。
可自打她出生后,这些祸事就从未止歇过。
阮安自小就立志习医,可自打走上这条艰难的路,她就绝不仅是想靠着医术维持生计。
她的心中始终带着一种使命感,自打重生后,她又能再行医救人,内心深处的这种使命感也越来越强烈。
阮安深知,单她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她更想抓紧时间,将自己一直想完成的医典写完。
她想让自己的医典看上去通俗易懂,让它不再像传统的医书一样,晦涩难读。
比起苦修女工女红,骊国的朝廷更提倡女子善修佛法,所以有许多妇人在婚后,仍选择带发皈依,死后的墓志铭上还会被后人刻上称颂的话。
只有那些世代行医的家族,会让家中的姑娘学习医术,几乎没有哪家的姑娘想去钻研药理,况且除了朝廷的医官,民间医者的地位也普遍不高。
阮安站在曼陀罗树丛前,思绪万千。
这十八棵枝繁叶茂,花朵硕大的黄金曼陀罗树,都是皇家的御赐之物。
两个药童随她一起来到了寺里,田芽瞧着阮安看向那些曼陀罗时,神态若有所思,不经提了一嘴:“阮姑,这寺里的神鹿和曼陀罗,都不是寻常百姓能碰的,若是伤了它们,可是要被杖责的。”
阮安颔了颔首,眼睛却仍盯着那些曼陀罗的花叶看,目光犹带着些微的垂涎和留恋。
一剂麻沸散所需的曼陀罗不用太多,只用一个瓣叶就够了,只要饮下麻沸散,就能减轻伤患的痛苦。
寺里这些花树,都是摆着给僧人和香客看的,压根就起不到任何实用价值。
还不如砍下来,都做成药呢。
思及此,阮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只要是个人,心里都有欲望。
她的欲望就是,想要得到这些美丽却又有毒的曼陀罗。
下午,阮安回到药堂坐诊。
魏元带着几个侍从来了一趟,神情略又些无奈道:“阮医姑,从河东道运来的那几颗曼陀罗树,都在半途枯萎了,小的只好让人将还算完整的花枝裁了下来,您看看,这样的花瓣还能留作药用吗?”
说着,魏元命人将用麻袋套好的花枝摆在了案上。
因着曼陀罗的花叶都有毒性,阮安套上了手衣后,方才仔细地察看了一番。
夏季炎热,魏元送来的这批花叶,也都尽数枯萎。
看着打焉的曼陀罗花,阮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枯掉了不行啊,如果想制麻沸散,最主要的就是萃取曼陀罗花瓣的汁液,只有新鲜的才有用。”
阮安的神情难掩低落。
这已经是第二批没能活着进到长安城的花树了,可她光在这曼陀罗树上,就花掉了近万两银子。
民间的阮姓药姑因为曼陀罗花惆怅,定北侯府的侯夫人也碰见了棘手的事。
整个七月,阮安简直在被两面夹击。
原本定在春闱之后的马球赛因着天花被取消,九月适逢陈贵妃的生辰,皇帝准备在曲江岸补办这场声势浩大的马球赛。
宫里又派了人,将同样的请帖递了一次。
阮安再次收到请帖时,亦同时收到了平康坊送来的衣裙和钗环,等打开一看,不禁暗觉,就连万娘都比她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将骑马服给她备下了。
远郊大营的不远处,恰好有一个跑马场,阮安准备在傍晚时分赶过去,霍平枭答应了要亲自教她骑马。
没来由地,阮安从早上就开始紧张。
倒不是怕从马背上摔下来,而是怕自己会学不好,她知道霍平枭这人在骨子里就是个力争上游的,无论是什么比赛,他都一定是要赢的。
可打马球毕竟要两个人配合着,虽然霍平枭安慰过她,说她只要能平稳地坐在马背上,象征性地挥几下马杆就行,但阮安还是怕自己会拖他的后腿。
“娘好漂亮啊!”
男孩清亮的嗓音打断了阮安的思绪。
霍羲哒哒地跑了过来,入夏后,他的身量又往上窜了一截,不过身型仍是小小的一团。
阮安站在铜制的立身镜前,浓长的乌发挽成了垂鬟堕马髻,上身穿着浅碧色的柔薄缬衫,下面则穿着一袭郁金色的绫裙,肤白唇红,肌腻如雪。
骑马服的设计并不宽博,绣着蝶鸟花纹的金色裙带,恰能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
白薇和泽兰这些女使们也都在悄悄地欣赏着镜中人的美貌。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阮安的样貌却生得皮骨俱佳,鼻尖微微地翘着,五官异常的精致甜美。
但气质却不娇亦不媚,更没有冷艳到高不可攀。
虽然恃绝色姿容,可她眉眼间流露的情愫,总是温纯又和善的,让人觉得很有亲切感。
见阮安看向了他,霍羲又比划着两只小胖手,兴奋道:“娘比壁画上的那些飞天还要美,我要多看娘几眼,好把你画到纸上。”
阮安无奈地摇了摇首,俯身摸了摸男孩的脑袋。
霍羲这小嘴甜的,也不知随了谁。
八成就是她在外行医,孙也在家中看顾他的那段时间,跟孙也学的。
苏管事昨夜将霍羲送来时,阮安还听他提起,说小世子觉得国子学的那些大经无趣,他在国子学待了半年,就能将那几本经书都背得一字不差,只他的年纪到底小了些,写的策论比心性成熟的青年略差了些。
霍阆不拘着他的性子,见霍羲对下品官吏子弟在国子监要学的算学,和司天台的天文学更感兴趣,干脆让霍羲同算学博士和司天台的主官直接接触上。
那两个大人都因为他是霍阆的孙儿,不敢怠慢,但阮安对霍羲是放心的,知道他是个不会胡闹的孩子。
听苏管事讲,那算学博士和司天台的主官对霍羲也很有好感。
临近傍晚,阮安乘马车来到郊外。
霍平枭对军队的管理极其严格,从不许有人私豢军妓,如无特殊情况,更不许女子进入大营。
如果有兵员没能服从军令,霍平枭定然要对其严惩,且他军中的法令,和《大骊律》有许多不同之处。
所谓的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在他的军营里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若是皇帝和霍平枭一起站在这些兵士的面前,兵士们会服从的人也不会是皇帝,而是他们的上将霍平枭。
为了避嫌,阮安派了车夫去了趟军营。
很快,孟广带着几个年轻的兵士来到跑马场,还牵来了十几匹膘肥体壮的大马,以供阮安挑选。
“夫人,您挑挑,你一会儿想骑哪匹马?”
孟广说完,阮安却发现,包括他在内,所有的兵士都低着脑袋,就跟脖子上压了块大石头似的,连看都不敢看她半眼。
阮安费解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魏元缘由。
孟广觉出阮安在神情疑惑地看他,更将脑袋低了几分。
如此绝色的美人就站在眼前,却不能看,属实要将他们这些人憋死,但没办法,这是他们大将军下的指令。
他们将军对这位美娇妻护的紧,大有每时每刻都要独自霸占的念头,连旁人看一眼都不许。
当年霍平枭将她们母子寻回来时,孟广就在场,他是霍平枭最信任的副将,清楚民间的那个阮医姑正是眼前的房夫人。
阮安在孟广的介绍下,挑了匹性情温驯的赤色大马,先尝试着熟悉这种体型庞大的动物。
大马哼哧了一声,从鼻间呵出了热气。
阮安还是被惊了下,不知自己能不能驾驭这种体型庞大的动物,有些发怵。
从前在杏花村时,村里只有一户养了马,其余的村户养的都是驴和骡子。
偶尔山路难行,除了坐滑竿,阮安也会骑驴,但驴的体型较小,前面也有人给她牵着。
孟广恭敬道:“夫人,将军的手头还有些军务没处理,请您再等一会儿。”
“嗯,辛苦你们了。”
等孟广一行人走后,阮安看向前方大营,隐约听见了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军号声。
伴着密密麻麻的军鼓,亦有响彻云霄的蠡角划过天际,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
临近傍晚,暖赤的霞光逐渐洒溢在跑马场上的沙地,盛夏皲裂干燥的气息随着四起的夜风,被逐渐冲淡。
“夫人,侯爷过来了。”
白薇在她耳侧小声提醒道,阮安循着她声音,看向前方。
通体墨黑的金乌大马依旧张狂难驯,载着它桀骜的主人,正往她们方向急奔而来。
霍平枭乘于马背,利落挽缰,用强劲的掌骨挟控着它。
遥遥望去,男人的轮廓硬朗偏冷,身量挺拔,在潼潼的日影下,皮貌格外的优越夺目。
忽地,阮安想起了在岭南时,和他的那次重逢。
遥远的记忆在脑海中慢慢浮现,她想起,他兽首兜鍪下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和他身后随风飘髾的旌旗、染了血的红缨。
于她而言,他十九岁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只要她还有意识在,就永远都忘不掉。
当年那个如此耀眼,高不可攀的骄子少年,竟然成了她的丈夫。
铁蹄颇带节奏地往沙地踏落,随着哒哒的声音,她的心跳亦在怦然加快。
带着微凉的夏风,也一点点地灌进她衣间。
霍平枭的距离与她越来越近。
金乌难能变得温驯了些,霍平枭感受到它的变化,低声哂笑了下,将握着马鞭的手轻放,没将它猛然挥落。
“有长进。”
勒马后,他低声对这匹烈马表达了赞许,随即牵引着缰绳,示意它看向阮安。
金乌仰颈嘶鸣了一声,好似在同她问好。
不知为何,阮安的鼻间蓦然有些发酸。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耐住了突然想哭的欲望。
霍平枭再度挽缰,引着金乌往她身前走。
再停下来时,他同离开嘉州时一样,刻意在马背上低俯身体,尽量与她平视。
霍平枭嗓音低低地问:“等很久了吧?”
她迎着格外刺目的熹光,霍平枭则背逆着它。
幸好,她可以假装用手遮光。
不想让他看见,她眼眶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
“嗯…”
她努力地憋着泪意,没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
金乌格外听话,霍平枭垂睫看了它一眼,问道:“金乌,你还记得她吗?”
金乌摇了摇尾巴。
阮安趁他不察,将眼泪尽数憋了回去。
当年遥不可及的骄子少年,也与眼前俊美男人的身影渐渐重合。
却听他用难能温和的语气,同它说道:“我恩人,现在是我妻子了。”
第69章 晋江独发
耐着万分紧张的心情,阮安在霍平枭的指导下,亦被他搀着手臂,小心翼翼地踩上马身两侧的铜蹬。
姑娘脚下踩的鞋底有点薄,足心也体会到那条金属的冷硬触感。
很快,她迈开腿,跨坐在马背,赤红大马匀健的肌理在慢慢贲动,她亦在缓慢地调整着呼吸。
等阮安坐稳,霍平枭纵身跃上马背,身影利落矫健。
他在她身后坐定,二人的距离越贴越近,他为她遮挡住袭来的阵阵夏风。
随着风起,绑在他墨发上的长长红缨一下又一下打在阮安纤瘦的肩处。
“这样握它。”
霍平枭突然握住她手,让她抓住缰绳。
男人温热的气息忽地拂过她耳畔,他用有力偏硬的骨节将她拇指掰开,让她的指腹抵住它粗粝的表面。
阮安颔了颔首,神态认真地垂下眼睫,等他松开她手后,又照着他教她的方式,重新地做了一遍。
“我先带着你跑一会,适应适应。”
他垂眼看她,低沉嗓音从她发顶上方拂过。
说完,霍平枭将骨骼强硬的手臂往内收紧,将娇小的姑娘圈护在怀。
很快,颜色赤红的大马便在他的指令下,在跑马场上奔跑起来。
铁蹄踏地时,带着略微的颠簸,亦让她的心跳加快。
拂面的风越来越大,但温度和力道却让人觉得很舒适,似在云端骋游,如此新鲜的感受,在她此前的人生从未体会过。
视野比平日抬高,陡然开阔。
将暮未暮的时分,天空带着烧红的色泽,如火似焰,由浅变深,霞光逐渐穿透浓厚如翳的云层,呈着四散之态,撒向往还未散去炎夏燥热的大地,她清楚看见了光的形状。
这回抬起头,眼前不再是压抑的四方天,而是美好的日落和黄昏。
身后的人,也是她曾经恋慕许久的人,伸伸手,就能碰到他。
跑了片刻,霍平枭勒马喊吁。
接着同她详说着初次骑马的要领。
“身体坐直。”
阮安依着她的言语,即刻将身体又坐直了些。
霍平枭笑了声,无奈又道:“太直了,再放松些。”
说这话时,他刻意对着阮安的耳,冷冽的呼吸渐渐喷洒在她颈侧,弄得她很痒。
男人指节分明的手顺势轻覆在她纤巧的下巴,淡声命道:“这处也收一收,眼睛向前看。”
阮安一一照做,脸却随着颜色越来越浓重的晚霞,如发烧般的红。
“夹紧。”
霍平枭将手中的马鞭交付给她后,又轻拍了拍她的大腿,低声道:“也别夹太紧,这处也放松些。”
阮安看不清他神情,只觉得男人说话的语气倒是颇为正经,没带任何的谐谑。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
阮安清楚,霍平枭是个御下严格的上将,他手底下的那些兵员也都很畏惧他的威势。
她学的不算好,甚而反应有些迟钝,霍平枭却没训斥她半句,很有耐心。
自打霍平枭让她自己尝试控制大马,阮安的姿态就紧绷起来,身体异常僵硬,无法放松下来。
见此,霍平枭微微瞥首,他凝睇她沮丧的侧脸看,低声问:“是不是我坐你身后,你有点儿紧张?”
“嗯。”
阮安温吞地回了他一个字。
似在自言自语,他慢悠悠地又说了句:“确实,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在你身后。”
话音刚落,阮安只觉大脑嗡了一声。
这人适才说的话,果然都是故意的。
霍平枭简直是坏透了!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到时她就无法看清路面,再想好好学,也不怎么方便。
阮安禁不住埋怨他道:“你能不能…好好教我?”
说完,她回身看向他。
正撞上男人硬朗眉骨下,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澄澈的夕光下,他的瞳孔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
霍平枭好整以暇地盯着姑娘气鼓鼓的脸,刻意将语气放得很低,又问她:“我没好好教你吗?”
阮安忽地发现,马停下来后,霍平枭好像一直在专注地看她。
他这样的人,又用那样的眼神看一个人,没谁能承受的住。
心似被他目光击了下,阮安刚要转身避开他坦荡的注视。
霍平枭突然捏住她后颈,握着缰绳的另只手渐渐往她身前收紧,他微微倾俯身体,温和却不失强势地吻向她唇。
唇间覆上微凉触感,他冷硬的颌线划过她柔软的面颊,阖上眼眸前,阮安看见两个人落在地上的影子亦在逐渐交叠,姿态亲密无间。
夏风不止不歇,顷刻间,云层被剥散,霞光一点点褪去,天空黯淡,夜幕即将低垂。
及至热烈缱绻地吻了她良久,霍平枭方才松开她。
再开口,男人低沉的嗓音透了些哑:“下次再好好教你。”
许是因为霍平枭这个师傅教的确实好,又许是因为阮安本身的刻苦和努力,不出五日的功夫,阮安就能骑着马跑上一段路。
不过在驰马的过程中,仍有些不稳,还欠练习。
这几日只要一得空,阮安就会去远郊的跑马场练习马术,霍平枭如果有军务在身,就会派几十个兵员驻卫在跑马场的周遭,还会派马术精湛的骑兵跟在阮安的身后,随时护卫着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