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意痞里痞气的,却没有任何的流气,反倒是带着某种离经叛道的野劲儿。
阮安的心跳顿了下,双颊也蓦地变红变烫,她故作镇定地小声回道:“侯爷若实在担忧,我就拿魏元先试了。”
“不成。”
霍平枭立即冷声打断,他睨她一眼,随后说:“要试,就从你夫君的身上试。”
阮安无奈地眨了眨眼,自然弄不太懂,霍平枭对接痘这事,态度如此大转的缘由。
不过他能答应,那结果就是好的。
“侯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阮安忖着,在接种之前,还得将府中诸女的月事打听清楚,若是来了月事,那就不能接痘。
如果天花在长安蔓延开来,那譬如黄连、青木香、地黄、黄柏、胡荽、紫草等药材的价格也会水涨船高。
幸而药圃还有很多余量,她可以提前制成配好方子,让那些不方便接痘的百姓,或者已经不幸染病的百姓饮下。
药圃开得久了,阮安也经常能同世医家族和城中的大药堂做些生意,订单的数额都不少。且她之前的研配的温病香露,在经由她仔细地推销后,也在城中的香料铺子和药堂畅销开来,每个月的进项也很可观。
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药圃就可以盈利了。
但阮安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捞平民百姓的钱,她并不想发国难财。
况且前世皇帝驾崩后,霍平枭虽在外为朝廷驻守边疆,可他,包括霍家的人在长安城的名声却很不好听。
这都是萧家的那些人刻意为之的。
药圃的那些药材,她自有它用。
三日后,书童身上的痘苗结成了痘疮,阮安即刻带了针镊去取痘苗。
霍平枭也对朝中称病告假,待在了府里。
阮安一开始做好了补种的准备,万一过了十一天,霍平枭的身上还是没发痘,她就再给他补一次。
但霍平枭的身体却出乎意料的好。
接种后的第四日,男人就出了疹。
第八日时,那些痘疹就褪了大半,等到了第十日,除了胸肌和腰腹部上还有少量的痘疹,天花的症状已基本见好。
虽如此,阮安依旧没让他见风。
她清楚这人身上的焰气重,如果她不能随时满足他,他又不能习武动干戈,自然会觉得难受。
这几日阮安不敢招惹他,都跟霍平枭分床睡。
军营中虽无要务,但还是有副将派人递信折,想要询问询问霍平枭的意见。
男人对军务上的许多事都很敏锐,战略眼光极强,偶尔阮安也能瞥见他写得字迹,大抵从他这儿,看出了什么叫做运筹帷幄,男人不用亲自坐阵,也能让军营中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因着发现书童患了天花时,霍羲正在休国子监的田假,阮安让孩子在假期的最后几日都饮了紫草汤,还经常让仆妇往他的屋子里喷醋。
长安城几日内,并没有传来天花大肆蔓延的消息。
阮安在府中将疫源隔绝后,亦确保了霍羲不会将天花传给别人,便准备让他在休完田假后,回到国子监上学。
霍平枭却将这事否决了,弄得霍羲待在侯府,终日闷闷不乐。
阮安无奈,只得寻到寝房,坐在床侧,看向因着痘疹未消,而平躺在床,静静养病的男人,询问道:“羲儿没事,你怎么不让他去上学啊?”
霍平枭瞥眼看她,又转过头首,阖上双眸,懒声回道:“书童突然染疫,这事太蹊跷,幕后之手一直找不出来,那就只好引蛇出洞了。”
引蛇出洞?
阮安有些不明白他的话意,却透过他的语气得知,霍羲一时半会是回不去国子监了。
这时,霍平枭又低声叮嘱了她一句:“我这病过两日就能好,在此之后,你先不要急着给其余的下人接种痘苗。”
“我就说过,一个孩童过于聪慧,是妖异之相。哪儿有像霍家嫡长孙那样的,四岁就进国子监,反常之处必有妖,这下好了,因为他这个妖孽,城中天花蔓延,这都是他带来的厄运!”
“是啊,我听说国子监的好多官家子弟也因此染了天花,这下霍家就算不被皇帝问责,也难以再在世家的面前抬起头了。”
……
国子监田假结束后的第二日,街使便向正在巡街的京兆少尹霍长决禀告了近来民坊中的这些传闻。
霍长决听罢,面色自然极为难看。
他们霍家的男人不信鬼神怪力之说,自然也清楚,什么妖邪之兆,都是旁人刻意给霍家泼的脏水。
小侄霍羲昨日还被送回了相府,霍长决虽不知兄长为何不让他去国子监上学,但他分明好好地,身上压根就没一星半点的疹子。
哪像这些人所传,又患天花,又将旁人传染的?
霍长决在官场混迹几年,平日喜怒不浮于色,这次询问街使时,语气难能带了些怒气:“有没有查出来,那几个在酒肆中胡言乱语的人,到底都是什么身份?”
其中一街使掀了掀眼皮,观察了番霍长决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回道:“属下去查了,查出……”
“查出什么?”
霍长决蹙眉又问,嗓音透着不耐。
“查出,那两个男子是佯醉,等他们从酒肆出来后,都到了个暗巷,同个老妇领了些银子。而那老妇…那老妇是贺家的仆妇……”
街使说这话前,自然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谁不知道,这贺家跟霍家可是有渊源的,他们的上官霍大人,娶的正妻可就是贺家的大姑娘。
霍长决的神色骤然一变,难以置信地问:“贺家?”
贺母跟贺馨若不同,她在十几岁那年,是染过天花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她的心中也比常人有底气的多。
今儿个她去了趟街市,还偶然听见,外面的人都在传,这次天花的疫源就是定北侯府。
贺母听到这些消息,亦知自己的目标尽数达成,便有些洋洋自得起来。
行在路上时,也并没注意到,有个卖羊肉摊的摊主正往外面倾倒着废掉的汤水。
“哗——”
汤水犹带着滚烫,直朝着贺母的身上泼去,且带着几分膻腥之味。
贺母被泼中后,再顾不得仪态,惊声尖叫起来。
身侧的仆妇边为贺母擦拭着,边厉声问向那摊主:“你没长眼吗?竟泼了我们夫人一身脏水,知道我们夫人是谁吗?”
“哎呦,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们走得这么急,这样吧,我陪你们衣服钱,这位夫人的这身行头,要多少银子?”
贺母气急败坏地瞪他一眼,近乎怒吼道:“你赔得起吗!贱东西,卖得吃食下贱,做的事也下贱!”
她浑身都散着那股子难闻的味道,比泔水的味道还要令人作呕,贺母顾不得同这摊主多费唇舌,赶忙回到贺府,想要将这一身污秽洗掉。
好不容易沐完了浴,贺母觉得浑身疲乏,在阖眼任由女使为她擦身时,却听见了女使的惊呼声:“夫人…夫人,您的身上怎么都是疹子,密密麻麻的,后背、手臂、双腿上,全都是……”
贺母听罢,豁然睁眼。
她垂眼看去,见身前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疹子,跟她当年患天花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身后的女使也都退后了数步,明显对她避之不及。
贺母神情大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患了天花,就不能再患第二次了吗?
因着过于劳累,入夜后,阮安支撑不住,干脆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漾入室内的春风将烛台吹熄了数盏,光阴昏暗带翳。
阮安睡得并不沉,意识朦胧间,她觉出好似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并置于修长双腿。
霍平枭用强劲臂膀圈住阮安纤细腰肢,牢牢地将娇弱的姑娘抱在怀里,另手则捏起她下巴,却没俯身吻她。
霍平枭缄默地凝睇着她温甜的眉眼和五官,任由她踏着绣鞋的两只小脚蹭过他考究章服的膝襕,低垂的鸦睫掩住他眼中深晦不明的情绪。
阮安睡得毫无防备,不知有人将她抱起,更不知书房外已然悄无声息地进了个人。
“交代你的事,都做好了吗?”
男人的嗓音如沉金冷玉,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极富磁性,霍平枭没看向那人,只将修长的手轻轻覆于姑娘温热的半张小脸。
“回侯爷,属下都做好了。”
“退下。”
“是。”
那人刚走,霍平枭亦倏然倾俯身体,大手托着怀中姑娘的小脑袋,再不克制,甚而带着几分凶猛,攫取住她柔软的唇。
刚要将舌侵进她温甜的唇腔,姑娘立即发出了呜呜的可怜声音,霍平枭停下了强势吻她的动作,只浅而淡的吻了几下她唇角,如被雕琢的眼角眉梢却浸了些戾气。
霍平枭粗粝的拇指顺势拂过她的眉心,刻意将语气放得很低,却莫名带着压迫感极浓的占有欲,自言自语似的问她:“你就不能喜欢我一点吗?”
第62章 肥章
半梦半醒间,阮安好似听见有人在低声交谈,却没听见内容,待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竟发现自己陷在了霍平枭宽阔的怀中。
阮安微微怔了下。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将她抱起来的?
室内的光影太黯,她看不太清霍平枭的神色,只揉了揉眼睛,软声问道:“夫君,你身上又难受了吗?”
“嗯。”
霍平枭垂下眼,看向怀中的姑娘,淡淡回她一字。
阮安刚刚睡醒,柔腻似玉的雪白肌肤发了层薄薄的细汗,神态犹带几分虚弱,轻呵出的气息温香馨甜,夹杂着好闻的药香,一丝一缕地往他鼻息沁。
趁阮安看不见,霍平枭深深地嗅了下她身上的味道。
大手仍扣着她纤软的腰,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刚要埋首去往她的颈间咬。
阮安却用小手推了推他,又说:“那你先放我下来,再把烛火点上,我帮你再上点药膏。”
很快,书房中的烛台被点燃。
阮安的视野逐渐清晰,命女使将药膏拿了过来。
霍平枭缄默地坐在圈椅,看着阮安微微俯身,齐腰的长发顺势滑落一侧腰际,他伸出手,想将那些柔软的发丝拨在一侧,却又将它停在了半空。
姑娘抿起柔唇,神情异常专注,动作熟稔地用纤手将他的狼豕腰封解开,又顺势拨开中衣的交衽,往里面探去。
她的指尖温度微凉,甫一触及到他身上的疤痕,霍平枭就倒吸了口气。
他即刻抬掌抓住姑娘细白的手腕,没让她再继续在他身上作祟。
阮安挣了挣他的大手,杏眼水盈盈的,透着懵然。
霍平枭则撩开眼皮,墨沉的眸似带刺荆棘,浸着冷和野。
开敞衣襟里的八块腹肌形状匀健,随着愈发深重的呼吸,恰到好处的往外贲张着,无一丝赘余,就如被天匠雕刻般,充斥着力量感。
阮安不解地问:“怎么了?按理说前几天就应当不痒了。”
“没怎么。”
霍平枭蹙起眉宇,语气带着克制,大手仍捏锢着她易碎的腕骨,话音沉了些:“我自己上药,你回去睡觉。”
说完,他缓而慢地松开她手腕,粗粝的掌心仍存着她身上温腻触感。
原以为姑娘这时就该依着他言语回去,不想,阮安将他从案上拿起的膏脂盒夺了回去,嗡声嗡气道:“还是我来吧,你这人做事粗旷,容易抹不好。”
说完,阮安没再看霍平枭变得愈发阴沉的脸色。
她自顾自地又将那些膏脂扣挖了些,并将它们揉于指尖慢慢融化,继续往他身上那些快要变好的痘印处细细匀抹。
给他涂药时,阮安又犯起了老毛病。
先前儿她就注意到,他身前的刀疮比刀疤多,那些孔隙异常狰狞,姑娘的脑海里也自然浮现出敌人持着银枪,往他身前戳刺的厮杀场面。
阮安微微颦起眉目,下意识用指尖将它们挨个按了一遍。
“你、再、按。”
阮安的小手蓦然一顿。
霍平枭将身体往后缩了缩,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带着压抑的隐忍。
再开口,男人的嗓音透了沙哑,他无奈地笑了下,看她的眼神却像要将她吃了似的,又说:“老子的命都快被你按没了。”
阮安被他的这句话臊得小脸儿泛红,只讷声回道:“上…上完药了……”
霍平枭身上的焰气虽重,但他身为公侯,也并没有蓄婢纳妾,亦或是在府里豢通房。
他在婚前对她的承诺,都做到了。
身为妻子,阮安清楚侍奉枕席这事是她的责任。
只是她毕竟对这事害怕了些,毕竟男人又高又壮,总是没完没了,起先还好,越到最后就越像只恶狼一样,自打从边疆回来后,每次都要将她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阮安屡屡觉得,自己就像只狼摁住的兔子,逃都没地界儿逃去。
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声安抚了他的情绪:“等你这病全好了…就行了。”
霍平枭并没有立即就明白她的话意,等反应过来,他突然探身,亦伸手捏了捏她脸,故意装糊涂,吊儿郎当地问:“行什么行啊?”
这人又在故意逗弄她!
阮安咬了咬唇,自然知道霍平枭就是想看她局促羞赧的模样。
但这一次,她并不想让他得逞。
干脆气鼓鼓地放出了狠话,语气却仍是温温软软的:“侯爷种完痘后,人也糊涂了,当然是行周公之礼啊。”
说完,阮安站起身,便要离开书房,想将霍平枭独自撂在这儿。
前脚刚落地,便听“怦——”一声。
圈椅随着男人猛然起身的动作重重摔落至地。
适才的那句话明显是激惹到了霍平枭。
阮安纤瘦的背脊一僵,抬脚就要往外跑。
霍平枭几步就追上她,抬手将她纤细的后颈完整握住,低声问:“话都没说完,跑哪儿去?”
阮安缩了缩脖子,涨红的小脸儿满是惊惶。
男人没给她回复的机会,气势霸道又凶狠,将她摁在书案一角,大手顺势掐住她软软的腰侧,随即倾俯身体,惩戒意味极浓地吻住她唇。
霍平枭高大且带着压迫感的身影将阮安顷刻笼罩,他扣着她手腕,对着她泛红的小耳朵,嗓音磁沉地吓唬她道:“若不是看你太辛苦,真想弄大你肚子,让你再给老子生个孩子。”
话说到一半,他又用手摁住她软软的肚子,凝睇着姑娘可怜兮兮的脸儿。
怕把人弄哭,他哄不好。
霍平枭只得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再欺负她,将语气放低了些,无奈又哄:“但老子舍不得。”
天花这疫病到底传染性极强,人人惧之。
贺母不懂医理,虽然医师总说,一旦患了天花,痊愈后就不会再犯,可贺母总觉得凡事总有特例。
万一她就是那个第二次罹患天花的人呢。
眼下的情况过于特殊,她身上起了红疹的事想瞒也瞒不住,下人们都不想死,如果强自压下消息,只怕他们会起反心。
贺母无奈,只得让人将这消息禀给了贺父,让他寻个医师来给她瞧一瞧。
另厢,房小娘院中。
女使翠湖道:“姨娘,奴婢适才回来时,好像瞧见主母院里的梅菊急色匆匆地跑了出来,倒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房小娘神态平静地用手指拨着莲子,并未因翠湖说的话感到惊奇,只话音幽幽地回道:“她们母女害了我的芫儿这么久,这回,她们也该尝尝教训了。”
翠湖神情一怔,自是不清楚自己主子说的这话,到底是何意。
房小娘将拨好的莲子放在颜色透亮的瓷盘中,问了嘴:“府里经常请的那位世医都打点好了吗?”
翠湖回道:“回姨娘,都打点好了。”
“那就好。”
说着,房小娘从罗汉床处站起身,又对翠湖命道:“随我去趟老爷的书房。”
“是。”
很快,贺父就和房小娘来到了贺母的院外。
贺母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强自镇静地对贺父说道:“老爷,妾身小时患过天花,身上虽然起了疹子,但应当也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患上了某种皮肤疾病,还请您切莫忧心。”
贺父下半着脸戴着面纱,紧紧地抿着唇,冷声回道:“先让医师给你看看。”
听着贺母的声音,房小娘的眼中划过一瞬的嫌恶,她附和贺父道;“是啊姐姐,凡事不能立即下定论,再说,您是说自己幼时患过天花,我们却没见着。万一……”
贺母立即厉声打断她话:“房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我刻意隐瞒病情,要拿全府人的安危做赌注?”
房小娘这个贱人!
一看她患了疫病,便立即在老爷的面前耀武扬威起来了。
房小娘立即露出了委屈的神情,她看向贺父,柔声解释道:“老爷,妾身没有这个意思,妾身同您一样,只是希望主母的病不要被误诊。”
“嗯。”
贺父点了点头,当着贺母的面,又说:“不管主母得了什么病,到底是起了一身的疹子,仪容有失,这段时日,便由你来代行阖府的中馈之务吧。”
房小娘立即对贺父福了一礼,恭声回道:“妾身谨记,一定好好替主母管好府务。”
听完两个人的对话,贺母的神情骤然一变。
什么?
房小娘这个贱妾竟要代她掌管府务。
这可怎么得了?
二人积怨已久,这么多年里,贺母早已同房小娘明争暗斗多番。
从前房小娘虽为沛国公府的庶女,有房氏一族做为倚仗,但她到底可以拿嫡妻的身份压一压她。
可如今,房小娘竟然从老爷那里拿到了中馈之权……
凭这贱人的手段和心机,定然不会让她在养病的这段时日里好过,还能做得滴水不漏,不会让老爷看出任何端倪来。
思及此,贺母扬声恳求道:“老爷,房小娘她对中馈之务并无经验,妾身就算患了天花,也可以让下人将府务递到院子里,妾身…妾身还是能处理好那些小事的。”
贺父却沉声制止道:“你这病不是闹着玩的小事,房小娘虽为妾室,可到底也是从公府里出来的高门小姐,并非如你所言,是个无能之人。”
“老爷!”
“不必再争取,这事就这么定了。”
贺父的态度异常坚决,房小娘的唇角却噙了丝浅而淡的讽笑,她掩住眼里的恨意,隔着那道绡纱屏风,往贺母所居的寝房里看了一眼。
不经时,世医提着药箱来此。
一进内室,站在贺父身侧的房小娘便同他对视一眼,二人的视线交汇完,又很快避开。
世医立即会意,亦在贺父的敦促下,进了里屋为贺母诊脉。
等出了通禀时,世医回道:“老爷、姨娘,夫人患的病,正是天花。”
这话一落,贺父的神情微微一变。
房小娘佯装惊诧。
而贺母这时,却觉整件事情的发生过于蹊跷,她想起定北侯的亲母去世后,房小娘是亲自照拂过他一段时日的。
霍平枭与房小娘的感情极好,他每次出征回来,房小娘也都会回沛国公府,等着他来见她。
莫不是定北侯府那处发现了什么,房小娘这才与霍平枭里应外合,一起做了个局,要算计她?
可她人被困在院子里,又如何才能寻到机会破局?
等贺父和房小娘离开后,贺母急得捶胸顿足,痛哭流涕,身上的那些痘疹亦蜇得她又痒又痛。
却也只能期盼,她的馨若在相府不要有任何事。
相府。
是日,贺馨若起身后,一脸惊惧地发现,她的四肢和颈脖上都生了密密麻麻的疹子。
贺馨若当年就觉得贺馨芫脸上的痘疮可怖,每每看见,都想着,她的脸上一定不要生这种东西。
可时至今日,她竟然也生了如此恶心的东西,不仅是脸上。
浑身都是!
贺馨若险些惊叫出声,却用双手捂住了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嗓音发颤,即刻扬声对女使命道:“赶紧…赶紧去把二公子叫来。”
“是。”
虽说近来她一直都有喝药预防天花,但想起那日毕竟同禀话的女使有了接触,而那女使又同庄子里的人有过接触。
可能就是在那次,把她给传上了。
这事她最好跟霍长决商量商量,虽然几日前,霍长决对她的态度就莫名冷淡了许多。
但贺馨若自诩将霍长决的脾气禀性都拿捏住了,这事若跟高氏提起,凭她的性情,一定会将她赶到避痘所去,绝对不会让她待在府里,避痘所的吃住环境都差,她可受不了。
若同霍长决先说,她就可以继续留在府里,不至于吃苦。
很快,换好官服的霍长决来到了寝房,淡声问道:“怎么了?”
贺馨若语带泣声地回道:“二郎…我浑身都起了疹子,好像是患了…天花了……”
她故意哭得可怜兮兮的,希望能博得霍长决更多的同情。
未料,霍长决缄默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长。
贺馨若有些慌了神,她眼神闪躲了下,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天花这病毕竟是会传染的,霍长决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
却未成想,片刻后,霍长决却只淡淡回道:“你和你母亲,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贺馨若的神情骤然一变。
她从未听过霍长决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同她说过话,且他说的话,还如此无情。
“二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长决苦笑一声,他也不愿相信,他的枕边人竟是如此恶毒之人,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
“还有…我母亲那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吧?”
霍长决的声音透着厌恶,又说:“你母亲也患了天花。”
“这不可能!”
贺馨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怕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反倒会让霍长决对她更为厌恶,她哽咽地同他解释:“二郎,我母亲年幼时是患过天花的,按理说得过一次,就不会再得第二次了啊。”
“呵。”
霍长决冷笑一声。
他没顾贺馨若的辩驳,又接着往下说道:“现在贺家由房小娘代为执掌中馈,前几日她清点贺府郊外庄子的账面时,发现了那里瞒报了天花疫病,幸而她发现了这件事,并及时呈给了京兆府。不然,你们贺家可就要被圣上株连九族了。”
你们…贺家?
贺馨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字。
霍长决眼带恨意地看向她,厉声又问:“霍羲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贺馨若的心跳加快,却故作不知情的狡辩道:“母亲或许是瞒报了庄子里的疫情,可你凭何说…说我们要害霍羲?”
“哐——”一声。
霍长决因着愤怒,顺势抄起身侧小案的漆盘,将它猛掷在地,厉声又道:“你还在跟我撒慌!”
“你和你母亲做的好事都被查出来了,包括派人在长安的各大酒肆散播霍家的谣言,还有几年前,你对你庶妹做得那些好事,害得她的脸差点被毁容。”
“你好狠的心啊,对一个小孩和自己的亲妹妹都下得了如此毒手,像你这样的人,又怎配拥有自己的孩子,同人生儿育女!”
听着霍长决咄咄的质问之语,贺馨若只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看来她彻底失去了霍长决的信任,这个男人以后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信任她了。
贺馨若几乎是从床上摔跪到了地面,她伸出胳膊,想要抓住霍长决的腿,刚要苦苦哀求,却被霍长决躲开。
她只得泪眼盈盈地又央求道:“二郎,二郎,我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母亲指使我的…我是被迫的。”
“不必再奢求我的原谅。”
贺馨若怔住,不太明白霍长决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