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脚步声匆匆的向左边走廊而去,我一咬牙,对阿BEN说:"我们去看看清楚?"它表示赞同:"快去快去,不然今天失眠失定了."
硬着头皮,我移步而出,紧紧跟上了前面的人,一面幻想着自己其实深藏不露,乃是本土零零七,拥有上好的格斗技巧和逃脱技术,等等万一给人发现了,还可以以一当十,打完慢走.当然,我顺便也幻想了一下我今天穿了一身很好的西装,因为基本上来说,看零零七电影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看他穿的什么衣服,以判断国际时装界今年对男性体形的要求是侧重于肩膀的流线呢,腹部肌肉分布状态呢,还是臀部曲线.诸位,这不是我的言论,我好歹是个男的,这是我老婆说的,我当时虽然也很想表示不同意,不过狄南美就偏帮女性,用了一种很极端的办法来驳斥我的意见――――她抓了好多巴黎时装界的顶级男模过来给我过目,以证明蓝蓝所言不虚.那天我受到非常大的精神刺激,一早跑去睡觉.半夜,出于一种奇特的不祥预感,我蓦然醒来,发现自己床边围了一大群雌性电器,无数电源灯跟狼眼睛一样贼亮贼亮的,居然硬是把我看醒过来,听到阿三幽怨的叹口气,喃喃道:"我们怎么就遇人不淑呢."我觉得自己有充足理由相信,他们是在进行十分激烈的思想斗争,看是不是要下手帮我整容.
人类没有联想,世界将会怎样?最少阿BEN不存在.就靠着这点想象给我带来的激励,身为一个良民的我,贴身追踪那几个人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检片室,眼见门一关,我是侠盗楚留香,也不可能径直推门而入,说一声:同看同看了事的了.
左右为难,我团团乱转,阿BEN毕竟沉着,说道:"你刚才说起那卷带子,我记得是上天花板拍的."
我大点其头:"不错不错,这个地方的建筑图你还有没有?"
它从我怀里自己蹦到旁边的一个植物台上,嘀嘀嘀的查看起资料来,须臾对我说:"有了,哎,这几年内部结构改变很多嘛,幸好我一直在同步自动更新."
既然有地图,说不得,我要重做冯妇,马不停蹄直奔对角洗手间而去,中午工作人员没事做的都在休息,偌大洗手间空无一人,当真是天助我,有一个隔间上方的通风口居然还是开放的,难道被谁偷了板子去午睡?逐级踩上马桶,水箱,隔间墙面,先把电脑放上去搁稳当了,我钻进通风口,双手一用力想把自己撑上去,哎呀,年老失修,好久不去健身,比不得当年矫健了.这实在要怪我报名的那个健身俱乐部,那个教练老是让我在那里跑跑步机,都跑了十公里了,他站在一边无所事事,就是不来理我.等我实在坚持不住从上面爬下来问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就恍然的对我说:"你来了?要不要先去做个肌肉检查."明明草菅人命,态度却非常久别胜新婚的样子.阿BEN看我嗨哟嗨哟就是爬不上去,很好心的过来顶我的屁股,把我一点点顶了进去,最后终于半身成功着陆了,它深情的缅怀了一句:"当年摄象机背你上来一定好辛苦吧."
就着阿BEN电脑屏幕的亮光,我照着它对方位的指引一路准确的向刚才那个检片室而去,膝盖走路这一技术,不是我夸口,人类中我怎么也排得到前十名,这还是年纪大了,要是换在小时候,我爬得跟只蜥蜴似的,那叫一个快,连除草机都比不过我.不消几分钟,目的地已到,从口袋里找出永远都要跟随在我身边,连洗澡它都要在旁边看的小型电动多功能刀具,我撬开了通风口的条状板,向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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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电人生二
第七节
那天我看到的这段影象,只有五分钟之长,却让我经历了生平最大型的一场冷汗,径直将我满身满头,出到精湿。当然,也是因为通风口里空间太过狭小,阿BEN又热力四射,三管齐下,我当场就要脱水。
高跟鞋主持人在火灾现场拍到的那段,确实在影象当中,不过只是小小的一段,看得出来是经过剪辑加进去的,那里面是一群电器在蓝蓝带领下成蛇状行军,跑到街边去拦出租车的远景,断后的赫然是大大,它还扬着电源线招呼大家保持队型,要说现在的洗衣机技术已经达到了这个自动化高度,随便哪个人头上架把刀他也不见得信。这还不是最震撼的,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是另外那些片段,那是大大带着我家几乎所有人马,跑去路上乘四周寥落,打晕一个车夫,拦截了一辆平板四轮车去花菲菲小学的过程。倒也不是特写,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但是可以肯定的看出来,那群可以自由来去,打人上车的东西里面,绝没有任何一个属于传统意义上,具备这种主观活动能力的品种,比如人,甚至猴子。那全部是电器,全部是电器啊!
亮堂堂电视台电视台的三位精英人士,听彼此的称呼,那个女人是主持人,从演播厅被人拉出去的那个是分管节目的副台长,而拉人的则是记者。就在我眼皮底下,他们的神气跟刚抽了大麻一样,六只眼睛放出绿光,激动的对望彼此,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副台长还保持着一点清醒的质疑,问女主持:“你觉得这会不会是人家搞来恶作剧的?这开不得玩笑,太荒谬了。”女主持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那对硕大的圆形耳环飞舞起来,直害我担心会打到她的牙齿,打出一个缺缺来。她意志无比坚定的保证:“不可能!您想,人家恶作剧也罢了,我们自己人拍到的怎么解释?那就是电器,冰箱,电视,洗衣机,微波炉,什么都有!全都自己在动。还有,火灾现场的老师也说了,她们也看到很多电器跑来救人!人证物证啊,台长!”
人证物证!
这四个字的说服能力惊人,副台长陷入沉思,微微点头:“这新闻,这新闻,有大搞头啊。”
听到说有大搞头,女主持的眉毛几乎要飞到天上去,兴高采烈的请示:“那咱们就选在中午新闻第一时间播出?”副台长还在沉吟,旁边那位男记者插话了:“台长,中午我们本来是要播花菲菲小学火灾特辑的。这次后果很严重啊,小孩子重伤三十多个,失踪十多个,你~~~”
副台长凛然将手一挥:“对了,你不说我还忘记要对大家交代了,上头刚来了电话,这次的火灾完全是意外事件,大家要低调处理,我去看看你们做的特辑。”
他们三人开门走了,留下我和阿BEN趴在天花板上咬碎银牙。阿BEN阴森森的冷笑两声,说:“低调处理,低调处理,老关,你可知道有句话说,传媒应是人类的良心。我看你们的良心,可长得不怎么样啊。”
我委靡的抱住自己脑袋一言不发。心乱如麻。摆在眼前的事,已经不是揭发火灾现场真相那么单一,同时还牵涉到了我们家电器的秘密。万一真的世人认识到我家的电器是有生命的,以人类的好奇心和愚昧程度,我们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我家的电器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生命的呢?我其实不知道。自我有记忆以来,家庭的格局就是这样的。几样在世界上出现比较早的电器,电视呀,冰箱呀什么的,和我妈妈爸爸一样看着我长大。有时候还要帮我去凑学费打群架什么的。每过几年,它们会自己去升级换代,其性质和我去读个大专,然后生本科一样,在技术上做不懈的努力,性情却始终保持一致,堪称电器版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轻声问阿BEN;“你们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它沉默了一下,说:“老关,你流那么多汗,脑子进水吗。所有电器都是有生命的。只不过,我们知道人类绝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为安全计,只好认衰。”
说的是,我怎么忘记了呢,一年到头我可是要招待不少外来的电器访客啊。都是从自家主人那里离家出走的,一进我们家,就跟得了话痨一样,一天到晚说个不停,臧否人物,品评世事,口水多过铁观音,不惹到蓝蓝拿扫把出来清场,决不愿意去睡觉。有时候还会有个电话打进来找小小啊,吸尘器啊,约他们一起去哪里走走,散散心。我猜对于这些平常一定要做矜持状的电视冰箱们来说,我们家就跟马尔代夫或者塞班岛一样,乃是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度假胜地。
把阿BEN抱过来放在怀里,我准备撬开通风板爬下去。它忽然对我说:“老关,要是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啊?”
我手一抖,它吓得哇哇叫:“我随便煽个情好不好,麻烦你有点免疫力,把我一摔下去,你就等着给钱换硬盘吧。”
从这种高度摔下去,不要说电脑要坏,连我这老胳膊老腿,估计幸存的都不会多。我打量了一下下面的格局,还好,下面不远处就有一个老大的文件柜子,看起来很稳当,应该经得住我的一个小泰山跳。小心的先把阿BEN放好,我爬下去,使出吃奶力气抠住通风口,发狠一扑,咚的一声就整个人平摔到那个文件柜上面,五脏六腑,一起惊叫几声,万幸骨头们还没有什么反应。忍着胃部被撞出来的强烈不适,我跳下地,再找了张桌子垫脚,把阿BEN拿了下来。它拿外置光驱顶了顶我的胸口,非常好笑的说:“老关,你改名叫关狗熊吧。”
需要不需要将我们的换带计划进行到底呢?还是我赶紧回家去通报所发现的新情况,组织大家转移阵地呢?我顾不得身处敌境,随时有可能被人抓一个瓮中捉鳖的危险,站在检片室就发起呆来。阿BEN在地面上转了几个圈,当机立断的说:“老关,你马上回去,我猜电视台一定还会派人去家里进一步调查的,要有人去应付着,换带的事情我去搞定。”
我指指门:“你的意思是你自己走过去?”
脑子里闪出一幕常人无法想象的场景:一台手提电脑在前面撒开脚丫子亡命而逃,后面跟一群人喊打喊杀。谁说我缺少想象力,我只不过天天生活在魔幻之中,早就没什么余地去想象罢了。阿BEN对我了如指掌,当即加以安慰:“安啦,你只要把我送到一个地方,电脑出现不会引起什么骚动,就好了,其他的我去搞定。”
说起送电脑,我油然想起适才进门时所用的那个桥段,一不做,二不休,我不如直接把阿BEN送去台长办公室好了,所谓画公仔就要画出肠,不然怎么能体现我们纵横天下,一掷千金的江湖儿女本色?我顿时双手一扬,慷慨激昂的说:“干了!”
阿BEN最看不得我这样,遇到一点寻常小事,立刻就要七情上脸,而且还乱用成语。它觉得这完全是我生活过于枯燥而带来的直接后果,想我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一个不小心还守不住,又不旅游又不探险,又不上网又不泡吧,和家里电器打打麻将吧,连打豆浆机我都敢输,没事就贴一脸的标签下楼去丢人。虽然酒量不坏,经常对酌的伙伴却只有我家的热水壶和热水瓶,把白酒当安眠药喝,当当几杯下去,倒头就睡。有时候阿三心情好,要来和我交流一下关于调酒啊品酒啊之类的小资情报,每每被我的功能性牛饮理论气到显象管内伤。跑去大大那里建议全体电器抛弃我。
它于是白我一眼,催促着:“你动作快点啦,做点正事。”
既然要做正事,我就抖擞起精神,眼睛四下一扫,找到一个大小合适的盒子,大约本来是用来装打印纸的,将阿BEN好好放进去,在盒子外包了层白纸,摸出一支黑色白板笔,在上面刷刷刷写了几个大字:“台长亲收。”听了我的情况传达,阿BEN在盒子里嘀咕:“这会不会被误认为是炸弹邮包啊,送去就给丢出窗户外面了。”我歪着头看看这个四四方方的包裹:“应该不会啦,我就说我是四海计算机维修公司的,等他们拆包就行了。”它还是很不满,喃喃数落:“这也忒不专业了吧。”
管不了那么多,我镇定了一下,快速走出房间。一个急转身,刚刚站稳,就看见有人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远远就吆喝我:“那个谁,你干什么?”我定睛一看,巧啊,就是刚才那个建议上花菲菲火灾特辑的男记者啊,从天花板上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面对面瞻仰,这位仁兄倒是浓眉大眼,一表人才啊。如此人物还是不能成为人类良心的代表,叫我等如何不失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好象已经把自己归入电器或者动物那个圈子里去了,和它们在一起,我觉得要舒服很多。
压抑住自己的感叹之心,我对他灿烂的微笑:“你好,有一个包裹给贵台台长,请问他的办公室在哪里?”
他脸上充满不解:“包裹?邮政包裹都是送到大门的呀!”
我张口结舌的“啊”了一句,硬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回答,阿BEN急了,用非常轻微的声音说:“城内专递,城内专递。”
我赶忙咳嗽一声,响亮的说:“这个是城内专递,不经过邮政的。”
他看起来是要去做什么事,大约也没太多工夫理会我,于是向楼上一指,说:“再上两楼,1806。要是没人,你就放大门保安亭去。”
直奔1806,这时候是中午一点多,应该都出去吃饭了,我站在门口琢磨要不要撬锁,阿BEN及时的问我:“你干吗?”我说想进去看看,它气不打一处来:“我进去就好了,你省省,快回去啦。”我实在忍不住,敲敲它:“我不放心你啊。”阿BEN叹口气,居然说:“乖啦,回去啦,我不会有事的。”
带着对自己性别年龄的强烈质疑和为人处世的自觉反省,我堂而皇之走出了电视台大门,那位刚被我们晃点过的保安充满疑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嘴角嗫嚅了半天,没敢把藏在内心深处的疑问宣之于口。我干脆上他打招呼:“有没有我的邮件啊。”他发了一分钟的楞,吃吃的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陈阿狗啊,刚调来电视台的。”他如释重负:“ 哦,新调来的呀,难怪不是很眼熟,见过,见过。”看来他刚才已经有点怀疑自己提早进入更年期了----失眠,多梦,健忘~~~~
看他低头猛乱翻该莫须有陈阿狗的邮件,我忍笑就要走开,一边想自己为什么不去混黑社会呢,实在是对天生我才的极大浪费啊。挪了两步,不防保安先生惊喜的抬起头来,殷勤递出两封信:“陈先生,真的有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