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剃毛球器呀,抹布在厨房睡午觉呢。”
“那我去给他熨熨?好可怜,哭得脸都皱起来了。”
“不太好吧,你刚拔下插头呢,我摸摸,唔,还有七十多度,要不试试看?”
在熨斗把它的热屁股贴到我的冷脸上之前,我拼了老命一跃而起,夺门而出冲进浴室,拿了块不会说话的毛巾自己洗脸。电动牙刷转头看看我,跳起来挤牙膏,一边哼大黄蜂进行曲,它今天这么高兴好少见,平时都是一副晚娘脸的,三不差五,还要求提高工作津贴,理由是它在高危高污染环境下工作,不但磨损极快,而且老是单枪匹马,茕茕孑立,心理也受到相当大的伤害。为了让它开心我付出不算少了:镜子里的我左右嘴角各含了一个牙刷,新买那个是巴比娃娃造型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可怜我刷个牙而已啦,要不要连我的食道都去震一震啊。
昏头涨脑走出浴室,电视机在餐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今天的早餐,一边批评电磁炉火开太大,把鸡蛋煎太老了,都老得生儿子了~~哦,这有点新鲜,我挤上去看,原来是一个大蛋饼外溢出了一个小蛋饼而已,电视机就是爱大惊小怪。它听到我为电磁炉打抱不平很气愤,恨恨的啪啪啪转台,转出一个血肉模糊,肢体横陈的画面,播映员正报道:“本市有史以来最大连环凶杀案,目前已有十三人被杀。受害者都是社会底层民众,凶手手法残忍,专家认为有虐杀的变态倾向。由于暂时没有掌握明确的破案线索,请广大观众务必注意自身安全。”
我叹口气,放下餐具:“大大!”
冲着阳台喊,我申诉:“我吃饭呢,你管管阿三啊。”
阿三就是电视机,听到我叫,也不等大大来罗嗦,自己挪到一边生闷气去了。它小心眼得很,我只好咬着一口蛋饼过去给它做心理慰安:“乖哦,乖哦,我开玩笑啦,不要生气啦,来,我看看冰上舞蹈。”
终于在冰上芭蕾优美的舞姿中吃完了饭,我过去告诉当值的冰箱今天要陪客户,不回来吃饭,也不会买菜,它可以休息一下。它把灯光暗了暗表示了解,再长长短短闪起来叮嘱我不要喝太多酒,注意安全。看来刚才的节目它也听到了。
这么一提,我倒是有点为蓝蓝担心了。她离开我以后住回父母家去了,房子在东门郊区,不算什么安全的地带。联想到晚上的恶梦,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两只脚本来是往西走,要去看看那边两家超市补不补货的,结果走了半天,硬是自己改了方向,往东去了。手机在口袋里滴滴古古的闹:“错了,错了,错了。”
我拍它一下:“没错,我去看看蓝蓝。”
结果它更激动:“你早点说啦,小小本来要我捎两件衣服给她的.”
我没好气:“那些旧了,她不要了。”
下一步它一定要长篇大论的发表做人不该喜新厌旧的人间至理,也不管我已经是个中楷模,在这个手机款式千变万化层出不穷的时代,我居然还用着一个出世已经十年的砖头电话,贴在我耳朵边,体积比我脑袋还大。
关掉手机,我上了一部出租车,二十五分钟,蓝蓝住的地方已经在望了。我看看表,应该正是她要上班的时候。也许还可以看到她吧。
守在楼下,我象征性的找了一棵树作为掩护,倒不是说这棵只有我手指粗的树干真能让我大隐隐于市,而是安慰一下自己,总算我也是一个活人啊,需要躲一躲的,说不定,说不定呢,就给人认出来了,那多不好~~~。
等了不到五分钟,蓝蓝果然下来了,穿一身粉白色的职业套装,把头发剪短了,贴在鬓角,将她美好的鹅蛋脸衬托得十分美好。站在楼口,她停下来,从手袋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看看自己,抿了一下头发,笑微微的,走出来了。
我痴痴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带来一股春风,吹在我的心里,暖暖的,柔柔的。她过得很好吧。我想应该是的。看街角有辆车无声驶来,停在她面前,里面的男子为她开门,两个人脸上都有甜蜜笑意。
她不需要我这样平凡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不过三米之遥,却无法进入她眼角的男人。
他们扬尘远去,往蓝蓝上班的方向走了。我垂头丧气看了一会儿自己的鞋子尖,直到一位出租车司机的破口大骂把我骂得抬起头为止,人家说:“喂,要自杀去找个偏僻地方啦,这样堵塞交通,死了都罚两百的!”
原来我不知不觉站到路中间去了。身前挡了快十辆各色车子,司机们的头都跟兀鹰一样伸出驾驶室,无比怨恨的盯着我。根据他们嘴形走向,我家老娘今天可被问候惨了。
就近上了这个出租车,我郁郁的说:“去七搭八百货。”情场失败既然那么彻底,我还是努力工作吧,看古人说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没有道理,当然有一句我是早就知道的确十分有道理的,就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处处不留人,我就自己住。
迷迷糊糊打着瞌睡十分钟,车子嘎的一声停下来,我刚掏出钱包,顺眼一看,哎,这不是七搭八百货哦,这是蓝蓝工作的四海公司写字楼,难道我的发声系统比我还思念蓝蓝,所以决定独立了?为了确认一下,我清清嗓子,一字一顿的读:“七搭八百货!”
司机皱着眉头从后视镜里看着我,表情十足象看一只从水泥柱里长出来的蘑菇:“先生,你刚才一路都不停在唠唠叨叨要来这里的,我都被你吵死了。”
虽说我年纪也不小了,不过唠叨目前还没有成为我的风格。而我认识的人与物里,最唠叨的,乃是我口袋里拿来记录客户要求的录音笔。
点头哈腰下了车,我按下录音笔十分钟内的回放,可不是,它唧唧歪歪的说:“去四海写字楼,四海写字楼知道吧,我老婆在那上班,我去看看她。我老婆可漂亮了,唔,你一定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
我叹了口气,以后一定不可以随便自己打瞌睡,把发言权留给它了,今天还只是走错了路,下次万一碰到黑帮交易它大喊大叫要人家遵纪守法,爱国爱民,我麻烦可就大了。
其实它说的是实话吧。我是多么想见到蓝蓝。
站在写字楼门前,正犹豫要不要真的上楼去找她。那辆接蓝蓝的车子突然从我眼前开过去了。车牌号码32595,沃尔沃,99年8型豪华房车。掏出手机我打电话回家给大大:“叫阿BEN给我查一辆车子的登记信息,对,号码是?~~”
阿BEN是我的手提电脑。不过我很少用它。它自己用自己。最热衷打联网游戏,有时候半夜三更一屋子都是它的喊杀声,动不动还惨叫:“啊,被人爆头!”拜托,你哪里有头给人家爆啊,它从善如流,下一次就变成了:“啊,被人爆了主板!”而且还网恋,酸唧唧的在屏幕上写:如此星辰如此夜,为你风露立中宵!吸尘器正好走过,问它:“是不是真的啊?”
它白吸尘器一眼:“当然不是真的,我受潮要死机。”
虽然是一部放浪形骸,游戏风尘的电脑,它的功能之强,却完全不在深蓝之下。当初深蓝电脑和俄罗斯顶尖国际象棋大师对阵之时,阿BEN看着电视直播,不断长吁短叹兼且破口大骂,向我们痛陈深蓝如何过于迂腐以及保守,本来三十五分钟可以解决的战斗,居然拖了N个小时。实在是他们智能电脑界的耻辱。作为当时观众中仅有的人类,实话说我当时还真有点恼羞成怒~~。
阿BEN两分钟后就给了我回音:“老关,车子登记人是四海集团的所有人,杰克林奇,从前天最新八卦报纸图片来看,现在的使用人是杰克林奇的独生子诺曼林奇。诺曼林奇是城中社交圈有名的钻石级世家子。自己创办宇宙公司规模虽不算大,但经营得法,入息惊人。”
它还在说,我却听不进去了。钻石级世家子,而我是一根葱。一根葱有什么理由对蓝蓝说:“你跟着我吧,我很爱你的,我可以提供给你~~~每天一款,一个月不重样的避孕套!”
呸,换了我是女人,我都要吐人家口水啦。
我告诉阿BEN,“好了,我知道了,这个是蓝蓝的新男朋友,你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劣迹吧,我不想蓝蓝受苦。”
它本来正在语重心长教训我:“你不是和他争风吃醋吧,老关你吃不赢的~~”
声音嘎然而止。过了半天,听到它一撂话筒,怒气冲冲的说:“我去把四海和宇宙的电脑全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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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电人生
第三节
这天晚上阿BEN是不是发动了绝地黑客大进击我暂时不晓得,生平第一次,我找到城中最大的酒吧,买醉去了。
进酒吧之前,我很谨慎的搜了一遍自己身上,把手机,录音笔,所有带电的东西都全部寄存,免得等一下喧哗起来烦死人。不过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刚在吧台边坐下,我们家的剪鼻毛器就神出鬼没的从我衣领底下耸出来,兴高采烈的四处打望。看到我一脸莫名其妙,它也没个解释,跳下地一转,直奔舞池中央的辣身舞表演台去了。咦,它什么时候跟上我的?要是给人家看到一只小剪鼻毛器在调戏美女,这报警电话不知应该怎么打,说它越界生事呢,还是擅离职守呢?
好在,虽然酒吧里万头攒动,却各自逍遥,无人注目。尤其是我坐的这个地方,有一位留着鸡冠头的朋克兄弟正对着面前一溜深海炸弹运气,看样子是要喝个痛快。旁边围了无数看客,头发颜色超过二十七种,不可谓不灿烂,都在齐声起哄,要鸡冠兄弟表演一饮十三杯的无上江湖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