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卫澧救了她,但小桃只要一想卫澧抢走了她的公主,才害得她为了寻公主落到高句丽人手里,她对卫澧还是生不出好感。
她说着哭起来,赵羲姮抱抱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卫澧虽然是个畜生,但就他将小桃带回来这件事,赵羲姮还是有些感激。
“殿下,他如今还在平壤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咱们跑吧!”小桃红着眼睛怂恿。
赵羲姮弹了她个脑瓜崩,“他虽不在,但集安郡守一家可还在,我现在还虚着呢,别说逃跑,下床走几步都累得慌,只怕还没出门便被抓回去了。”
“哦……”小桃一听更加沉闷了。
“砰!”
两个人话还没说完,外面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将两个人的谈话打断。
门随后又被推开,裹挟着一股血的甜腥和冷肃寒意。
“呵,醒了?”卫澧挑眉看赵羲姮一眼,自顾自将肩上氅衣解下搭在衣架上,然后站在烧得通红的炉子前烤手。
赵羲姮眯了眯眼,恨不得把他的头按进火堆里。
敲!进别人房间不敲门!出门必……
“呕……”
出门必撞鬼!
赵羲姮还没在心里骂完,猝然扶着炕边儿干呕起来。
她前日被卫澧截下来之后,只路上塞了几口栗子糕垫饥,昨日又在床上躺了一天,本就腹中空空,被血腥味儿一呛,刺激得胃液翻滚,但没吐出什么东西。
卫澧脸一绿,将放在炉火上的手收回来,扭头看向赵羲姮,要吃人一样,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赵羲姮,你见着我就这么恶心?”
赵羲姮仰头看他,原本就水汪汪的眼角因方才呕吐而积蓄上泪水,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她脸色煞白的摇头,“主公,我没有,是有好大一股血腥味儿。”
说起这个,卫澧忽然笑着凑过去,他身上那股血腥味儿愈发浓烈了,赵羲姮脸色煞白,又扶着炕沿开始干呕。
她才瞧见,卫澧那件黑色的衣衫上,沾满了鲜血,在外面冻得结了冰,一到房内化开了,滴答滴答正往地上掉着血珠。
小桃哆哆嗦嗦抱着赵羲姮的胳膊,躲在她身后。
“你这婢子没跟你说?我在高句丽边境杀了不少人。赵羲姮,你要知道,我说会杀了你,不是只说着玩儿的,你最好乖乖听话。”
今晚的卫澧兴许是受鲜血刺激的原因,显得格外兴奋,像是一只呲牙的饿狼,嗜血的因子几乎失控。
赵羲姮捂着胸口,强行挤出个笑容,“是,主公,我知道了。”
她的笑容在卫澧出门的那一瞬间垮掉,地上一串都是卫澧身上滴下来的血,她把背后的引枕揪在怀里,当做它是卫澧,用力扇了几巴掌。
卫澧去而复返,坐在她炕边上,身上的血沾湿了她的被褥,赵羲姮略有嫌恶,却心不慌气不喘,施施然将引枕塞回自己腰后,当做无事发生,清了清嗓子,“主公还有事?”
灯下看美人,美人愈美。
赵羲姮娇娇怯怯的一张小脸,在昏黄灯光下愈发显得恬淡精致,略泛白的唇更添了几分柔弱。
卫澧捏着她下巴打量了一会儿,赵羲姮状似羞涩害怕的将睫毛敛下,不敢直视他。
他手真粗,剌的她脸疼。
“你病好了,就启程回不咸。”卫澧唇一勾。
赵羲姮倚在小桃怀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飞红,眼中含水,继而虚弱的看向卫澧,用实际行动表明,她这病来得凶,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卫澧脸一垮,“别给我装,就发个烧,三天之内好不了你这身子也白搭,我不如抹了你脖子,省的你活遭罪。等我百年之后,咱俩阴曹地府见。”
他又掐了把赵羲姮的脸,然后这次真离开了,“你争点儿气,我今天杀了不少人,暂时不想杀你。”
艹(一种植物)
赵羲姮揉了把脸,心中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也不知道卫澧发神经的又过来吓唬她是为什么?
赵羲姮在卫澧出去后,又干呕了一阵,依旧没吐出什么东西,反倒胃里因饥饿火辣辣的疼。
小桃将血迹清理了,又换了新的被褥,才让她舒服一些。
晚膳比预计晚了半个时辰送来。
平州的菜色并不精致,以炖菜居多,但看着热气腾腾的,很适合冬日。
“主公今日回来时候打了野猪和狍子,厨房多做了些炙狍肉还有酸菜排骨汤锅子,公主试试汤,冬天喝了很暖和。”婢女们介绍道。
晋阳也有酸菜,但平州和晋阳的似乎不同,颜色更淡些,煮熟后呈金黄色,酸味并不明显,是菘菜腌的。
赵羲姮酸甜咸辣口的菜都喜欢,不是非一处的菜系不可,还算好养活。
果真如她们说得,平州菜色冬日吃很暖身,她喝了半碗汤,鼻尖冒了一层细细的汗,然后照着他们说得,将排骨拆了沾着酱料并酸菜吃了碗米饭。
还有油亮的地三鲜和醋溜菘菜、烤狍子腿都十分下饭。
赵羲姮的心理素质极好,因为血腥味儿恶心也只是一阵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食欲。
郡守觉得流年不利,他本来只想着尽量远离卫澧,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把这个煞星送走,结果事儿一件接着一件的。
他将青州城主王之遥的信递过去。
卫澧看着好几页的黑字就头疼,踢了郡守腿一脚,“你读。”
郡守不敢不从。
王之遥信中大概是分为两个内容。
一是祝贺卫澧夺得平州,成为平州的新主人,第二是同他商议明安公主的事情。
要不赵羲姮总说赵明心脑袋里装的都是豆腐花。
她从平州安然无恙离开之后,不仅没马不停蹄回晋阳,反倒是留在了青州,拉着王之遥要死要活的让他帮自己一雪前耻。说卫澧杀了她的未婚夫,还欺辱她。
赵明心在宫里被奉承坏了,总觉得现在的大周还是她伯父在时候的大周,各路藩王莫不臣服,殊不知现今天子都是个摆设,何况她个公主呢?
她对着王之遥颐指气使,王之遥盘踞青州多年,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原本不欲惹事,只想相安无事把人送走,结果赵明心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于是王之遥同卫澧说,既然和亲的敬城公主已经失踪,为了巩固两国友好邦交,不如让明安公主嫁入高句丽,想必公主也十分愿意为国家出力。
“失踪?”王之遥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郡守迟疑地看向卫澧,“主公,高句丽前日才袭击了咱们的鹿场,咱们当真要送明安公主去和亲?”
“送,怎么不送?我们的好邻居高句丽王老年丧妻,实在可怜。”
“传信给王之遥,让他把人送来平州,我亲自将明安公主护送至高句丽。”
郡守隐隐听见,相隔千里之遥的天子那张脸又被人隔空扇的肿了些。
第10章
卫澧是不在乎天子的脸的,甚至他昨日还想过把顺和帝的脑袋按进泔水桶里。赵明心是顺和帝的女儿,按她的脑袋进泔水桶,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按顺和帝的脑袋进泔水桶了。
尤其高句丽前几日袭击了平州的鹿场,卫澧睚眦必报,即便抢掠了南高句丽边境的守军尤觉不够,干脆把赵明心送给高句丽王庭去添堵。
送给他一个年轻貌美单纯的皇后,他自觉对这个邻居还不错,以德报怨。
赵明心年轻是年轻,貌美也是貌美,单纯和单蠢到底是哪个还有待商榷。
小桃抱着赵羲姮撕心裂肺喊了一下午的公主,郡守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卫澧,卫狗贼干了票大的,把和亲高句丽的敬城公主抢来了。
虽然天下分崩,诸侯不服,但在普通人心里,公主这两个字分量还是很足的,听起来便十分高不可攀。
郡守与郡守夫人对赵羲姮的称呼,从一开始的小夫人,变成小娘子,又变成了公主。
郡守夫人心软,一想赵羲姮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却如此处境,忍不住扼腕叹息,觉得她年纪轻轻实在不容易,年幼父母双亡,送来和亲又被卫澧这种人抢了,所以怜爱颇多。
赵羲姮吃饱后洗漱,往暖洋洋的被褥里一钻,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叹。
好像吃得暖和些,浑身哪儿都舒坦了。
郡守夫人怕她无聊,特意送来了许多小玩意,有琉璃的弹珠,还有银制的九连环。
她躺了一会儿,翻个身,趴在火炕上,同小桃弹弹珠。
“我之前问你卫澧去高句丽做什么去了,你还没说完。”
两颗琉璃珠子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她把厚被子往肩上又扯了扯,只露出颗小脑袋和两只手臂。
“听说鹿场被高句丽人屠戮了,卫澧带人去报仇的。”
“不要脸!”赵羲姮弹珠也不玩儿了,重重捶了下炕,她说得是高句丽。
高句丽自阿耶死后频频骚扰大周边境,两方频频冲突,总有死伤。她叔父对外不是个多果敢的人,大周兵马又被各州藩王占为己有,如今在他手中的仨瓜俩枣的残兵剩勇也不足够支撑他开战。想要维持和平,保护高句丽一带的大周百姓,最便捷有效的方式就是和亲。
赵星列在意百姓,赵羲姮是他上朝批阅奏折都带着的,虽没学到一二分武艺能耐,但尚且还是能记挂百姓的。
赵羲姮同意和亲同意的痛快,其中不乏此意。
结果高句丽现在偷袭鹿场?要知道她和亲被截的消息就连郡守一家还没知道,高句丽必定也还没得到消息。
他们现在是什么意思?两国商议和亲呢,他们连表面的和平也不愿意维持?
小桃替赵羲姮抚了抚气得上下起伏的胸口,“还好还好,亏得还没进高句丽他们就原形毕露了。”
赵羲姮一想也是,气稍微消了些。
她白天睡多了,精神很好,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又摸了九连环来解,另想着鹿场的事儿。外室之外最外头那扇门被人从外狠狠踢了一脚,她想都不用想是谁干的。
接着卫澧的声音透过好几扇门穿过来,“赵羲姮,睡觉!白天弱的跟条虫似的,晚上就成龙了?”
赵羲姮呲了呲牙,把九连环和弹珠放回匣子里,让小桃熄灯睡觉。
她也不知道卫澧怎么精力这么好,前晚睡得晚,昨早起得早,还去了趟平壤打了个仗,今天这么晚了还没睡。
平州的太阳就升的格外晚,落得格外早,已经卯时末晌了,红日才颤颤巍巍露出一小点儿角。赵羲姮怕卫澧真闯进来拎着她往雪堆里埋,她老早就起床了,房里点上灯,她哆哆嗦嗦抱着被褥好一会儿,被辘辘饥肠催促着,才穿上小桃给她烘暖的衣裳。
这里的冬日,除却山上狩猎,砸冰捞鱼,物产就格外紧俏,尤其绿叶的青菜,最多的还是降霜时候屯下来的菘菜。
早饭是馄饨,汤里煮了虾米和紫菜提鲜。还有菘菜猪肉包子,菘菜炒腊肉,以及辣白菜、泡椒鱼皮、腌桔梗等。
食物都不精致,甚至简单朴素的不像郡守家能准备出的食物,但是能看出厨师尽力让简单的食材变得美味。
赵羲姮一口气吃了三个拳头大的包子,加上海碗的馄饨,还有一小碗腌菜,然后舔了舔嘴唇。
应该是天冷的原因,虽然总在屋子里待着,但她总感觉饿。
平州冬日不生草木,只有皑皑白雪,唯一可观的,就是院子里那几颗长青的松柏,赵羲姮吃完饭闷得慌,又怕冷,于是跑到外间的小炉子边儿坐着,悄悄撩起搭在窗户上的帘子,透过半透明的糯米窗纸看外面那几抹隐隐约约的绿。
脚步声咯吱咯吱作响,停在窗边,是道黑影。
然后……
然后糯米纸就被捅破了。
赵羲姮对上一双纯黑的眸子,她这次没装,真吓得往后踉跄了下,差点儿带着胡床一并栽在地上。
“出来。”卫澧把糯米纸的口子撕得更大了些,露出他整张脸,冷风就呼呼往赵羲姮脸上扑。
???糊窗纸是不要钱吗?
赵羲姮心里忐忑,心想卫澧今天准备要把她带去杀了?
赵羲姮披着件厚披风,亦步亦趋跟在卫澧身后。
昨夜又下了雪,厚厚地堆在地上,能没过赵羲姮的脚踝,像是糖霜,一踩咯吱咯吱响。
赵羲姮怕靴子里灌雪,于是踩着卫澧的脚印走,走得十分慢。
卫澧一回头,赵羲姮因为低着头看路,一时不察,头撞在他胸口。
“啊!”她惊呼一声,身子往后倒。
好在地上都是雪,摔下去也不疼。只是赵羲姮觉得自己好歹是个公主,当着人面儿摔了实在有些没脸。
卫澧眼疾手快,一把攥住赵羲姮领口,像是拎小鸡崽子一样把人拎稳了。
赵羲姮心如死灰,你不如让我自己倒下去别管我。
这样被人拎着揪起来,好像更丢人,她一点儿公主的仪态和尊严都没了。
路过的婢女偷偷瞥了两人一眼。
赵羲姮脸一红,咬了咬牙,将裙子拍拍,装作若无其事,“多谢主公。”
卫澧狠狠捏了她脸一把,“冷?”
脸都红了。
赵羲姮点点头。
卫澧好像心情很好,转身离去。
赵羲姮脸快皱成个小包子,我冷你高兴个屁啊!
赵明心哭了一路,眼泪沾在脸上结了冰,脸冻得黢紫,然后被人扔进了一个小房间,她以为这就是最差的了,没想到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就从尚且温暖的小房间,扔到了寒冷刺骨的柴房。
她抱头痛哭,往日在晋阳皇宫被娇宠的种种仿佛就在昨日,现如今经历的一切,宛如一场噩梦。
平州因处四国交接之处,赵星列攻下平州后,为守土,于是囤兵五十万于此地,他死后,顺和帝压不住镇北王,这兵将也都几乎成了平州私兵。
且不说青州与平州兵马相差悬殊,就是说青州对王室并不敬重,也不愿意为赵明心去挑弄平州。于是青州之主王之遥对赵明心视而不见,甚至恨不得把她扔出青州。
正好卫澧愿意接手,他忙不迭打包好了把人往外送。
王之遥又说了一番场面话,“和亲高句丽,是为了结两国之好,以佑两国百姓,守一方太平,既然敬城公主下落不明,自然明安公主义不容辞。我等深感公主大义,不胜涕零,特此敬送明安公主出青州,万望安全抵达高句丽。”
赵明心就这样被转手给了卫澧,甚至还被架上了一顶“大义”的高帽。
自平威将军死后,送亲队伍一盘散沙,他们怕赵明心嫁去高句丽,回到晋阳落个护送不利的罪名被天子惩处,干脆撂挑子,自愿编入了青州的军户中。
赵明心被王之遥一行人带着,孤零零地上了路,身后是她的嫁妆。因为她折腾的狠了,王之遥对她也很敷衍,马车上连炭盆都没给她烧。
然后挥挥手,兴高采烈地与她告别。
一只老鼠趴在她脚面上,赵明心尖叫着弹起来,她难得还有体力。
门被踹开,光迫不及待涌了进来。
赵明心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卫澧身侧的赵羲姮……
第11章
赵羲姮被卫澧劫走的时候,赵明心还高兴了许久,她也预想过再次见到赵羲姮的场景,有可能是赵羲姮冰冷的尸体;也有可能是多年后她端坐明堂,而赵羲姮被折磨的环鬓染霜,容貌不复。
光是这样想想,她就高兴的能多吃一碗饭。
但是现在的赵羲姮俏生生站在她面前,不但没有受委屈,反倒穿得暖暖和和,观衣衫的面料就不廉价,更像是收到了优待。
自己却狼狈不堪缩在柴房里,面容污垢。
这与她想象中的场景截然相反,赵明心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屈辱感。
远比小时候她面对赵羲姮的时候更加屈辱恼恨。
赵明心目眦欲裂,心里的不甘越来越强烈。
若说赵明心的一生之敌是谁,那必然是赵羲姮。
赵氏皇族一贯子嗣不丰,到她们两个这一辈就这两个女孩,按理说姐妹两个关系该十分亲近。
赵明心是被娇惯着长大的,赵羲姮比她更娇惯。
两个同样娇惯的小姑娘凑在一起就是一场灾难,尤其赵明心掐尖儿要强。
她处处想必赵羲姮强,却处处不如赵羲姮,便一步一步陷入了魔怔。
好不容易等到赵星列驾崩,她父亲成为了皇帝,赵明心夺走了赵星列为赵羲姮建造的临风台,百春园,温泉行宫,看着赵羲姮被人嘲笑扫把星,性格不复早日张扬明艳。再后来赵羲姮被定下来和亲,而她要下嫁平州镇北王世子,赵明心这才松口气,像是彻底解决了魔障。
她要让赵羲姮永远在她脚底下翻不了身。
赵羲姮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赵明心,她眯了眯眼睛,觉得事情不对劲儿。
只见原本蹲在地上的赵明心疯了一样的朝她扑过来。
赵羲姮想也没想,一下子钳住了赵明心的手,正要把人扭着往墙上压,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卫澧面前是多“柔弱”个人,连忙将力气卸了下来,反倒被赵明心推了个踉跄。
“赵羲姮,你装什么?好歹也是个公主,下作地攀上了这样一个男人,一点儿骨气都没有,呸!真让人恶心!”赵明心没被个暴躁的老爹带着,这已经算是骂人最极限的话了。
她目眦欲裂的要上手挠赵羲姮的脸,“一定是你怂恿的,怂恿他们把我送去和亲,我撕了你这张脸,看你还能用什么蛊惑人?”
?和亲?
这一波亏了,高句丽王连平州的鹿场都偷袭了,必定是没什么和平相处的意图,赵明心好歹是个真公主,往哪儿嫁不比嫁去高句丽用处要大?
但是赵羲姮她自己的小命还在卫澧手中捏着呢,她没功夫顾及赵明心什么结局了。
“你跟青州王之遥是不是也有首尾?不然他为什么不肯帮我!”赵明心破罐子破摔,像条疯狗,逮着个黑锅就往赵羲姮头上扣。
“赵羲姮,你无非就是恨我让你代为和亲罢了,可我阿耶现在才是天子!难不成真要本宫亲自屈尊降贵和亲!”
赵羲姮有点儿想揪着赵明心的头发哐哐把她往墙上撞,手痒的不行,想看看能不能真甩出豆腐花来,但碍于卫澧在,这种行为也只能想想。
好在赵明心冻了一天一夜,身上没什么力气,她往后一闪,倒是没吃什么亏。
赵明心怎么骂赵羲姮,卫澧管不着,但她张口闭口“这种男人”,语气中瞧不起的意思十分明显,这令他沉了脸。
郡守听说卫澧带着赵羲姮来柴房了,急急忙忙跟过来,离老远就听见赵明心大放厥词了,他赶紧挤进去,把赵明心推了个踉跄,“你跟谁俩呢?搁谁面前嘚瑟呢?”
他默默咽了下口水,希望赵明心收敛点儿性子,别真让卫澧给打死了。
和亲好歹还是王后,锦衣玉食有条活路。
虽然高句丽的锦衣玉食就是各种口味儿的泡菜。
“本来带你妹妹来给你送嫁的,现在看你们两个姐妹关系真是差到极点了,应该也不用了。”卫澧用刀柄敲开郡守,“你让开,不用想方设法保她,不然我不杀她,先杀你。”
又上前踢了脚赵明心,“我看你嫁妆应该也不要了。”
卫澧这一脚真是没留丝毫的余力,赵明心被踢得胸口一闷,像是要呕出血。
或许旁人会觉得对一个弱女子动手,委实不光彩,也跌份儿,但卫澧什么人?他不在乎啊,他痛快了就行,原本就不是光彩的出身,还要东施效颦的学着那些贵族公子磊落光明,气度雍容?这事儿谁也没教他,他也不想学。
谁若议论他不好,他杀了便是。
他看着赵明心在地上哀嚎了一会儿,歪头问赵羲姮,“不替你姐姐求个情?”
要求情吗?她现在可是个胆小怯弱的形象。若是真求情,说不定卫澧会给赵明心再补上一脚。
但是卫澧用那种疑惑的眼光看着她,赵羲姮一时间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开始回忆自己装晕的演技是不是像装哭一样的天衣无缝,若是现在装作害怕晕倒了,卫澧能不能看出端倪。
赵羲姮回忆完觉得,应该是不成的。
“主公允许我求情吗?我若是求情,主公会放过她吗?”她避不过,于是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向卫澧,用怯弱的语气问她。
“当然不会。”卫澧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他妈的问我这话有什么用?
“那主公为何还要问我?”她往后退了退,“主公,这里好冷,我好害怕,我们走好不好?”
赵羲巴掌大的小脸上,晶莹的泪水宛如珍珠一样一滴滴掉落,她的鼻尖微红,是让人怜惜的柔弱模样。
卫澧笑起来,用刀柄挑起她的下巴。
昨晚郡守问他,明安公主到了,要安排在哪儿住宿,他想都不想让郡守把人扔在柴房。
卫澧真想看看,自己的堂姐受委屈,赵羲姮会哭成什么样儿,结果她堂姐那副惨状,还没有冬日严寒令她真情实感的伤心。
姐妹情深的戏码没看见,他反倒知道了些旁的事儿。例如原本应该和亲的是这位明安公主,结果她不想嫁,于是让赵羲姮代为和亲。
这样一算,两个人关系不好也不奇怪,但是卫澧还稍微有些可惜,没能见到赵羲姮痛哭流涕撕心裂肺的惨状,她现在哭得梨花带雨,还十分好看呢。
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
赵明心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恨恨捶了下地。
她受辱,赵羲姮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同别的男人调情!
嗯……
在赵明心眼里,两个人是在调情,还挺有情趣的。
殊不知赵羲姮心里已经把卫澧捅的千疮百孔了。
赵明心最大的缺点就是看不清形势,不知道当着什么人该说什么话,所以一路来待遇一降再降。
卫澧心狠,说话算话,真是一件嫁妆都没给赵明心带,只把她象征身份的印玺和天子圣旨揣她怀里,然后送进了高句丽的国土。
以往边境不是没有小打小闹的摩擦,但卫澧是第一个亲自带人,杀进高句丽边境的,像条疯狗一样。
高句丽王气得不轻,但想要报仇,却没把握能打得过平州兵马,转眼卫澧将天子的女儿如旧约送进来给他做王后,瞬间令他解了气。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法子是好用,高句丽王现在觉得卫澧是真心实意同他修友穆邻里关系的,只是他们偷袭鹿场的行为实在惹毛了对方。
他欢欢喜喜迎接自己的新王后,卫澧的使臣特意在高句丽参加完大婚才回去的,临走前还特意叮嘱高句丽王,“我们公主自幼被娇惯怀了,年纪又小,还请高句丽多多教导”
赵明心那张漂亮脸蛋有欺骗性,高句丽王老来得娇妻,正热乎的时候,自然满口答应好好对待。
殊不知卫澧不是给他送什么年轻漂亮又温柔的妻子的,是来给他送灾祸的。
这日子过得云里雾里,赵羲姮有时候闲着无聊,回想十几天前的场景,都宛如前世。
要和亲的她落在卫澧手里了,要嫁给镇北王世子的赵明心被送去高句丽和亲了。
卫澧自觉宽宏大量,留了三天时间给赵羲姮养病。
这三天倒计时里,整个郡守府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虑,是一种巴不得卫澧赶紧收拾东西走人的躁动心急。
总算熬到了第三天,人马早已等在郡守府外,郡守与夫人难得容光焕发。
郡守夫人一见赵羲姮就叹气,临走前拉着她的手,悄悄往她掌心里塞了一袋金子,“有钱能行万里路,带着吧,万一有用得上的时候。”
赵羲姮没矫情,谢过她之后将金子藏了起来。
小桃战战兢兢倚在赵羲姮身边,带哭腔问,“殿下,咱们真要去不咸城了吗?若是进了那儿,不都是卫澧的人?咱们要逃走不是更不方便了?”
赵羲姮点点头,略微沉重地摸了摸藏起来的金子,“所以只能这一路上找找机会了。”
郡守夫人给她的这些金子,正好也给了她逃跑的底气。
她实在不能再在卫澧身边待着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第12章
郡守夫人的女儿十三岁,正是活泼的年纪,不一会儿,蹦蹦跳跳跑过来,她将自己的平安符塞给赵羲姮,冲赵羲姮眨眨眼睛,“公主姐姐带上,这玩意可好使了!”
赵羲姮这才从这小姑娘身上感受到平州的乡音,这语气,就很热情,她一时间想不起别的什么形容词。
远远见着卫澧过来,小姑娘包括她身边的侍女,脸上的笑意都猝不及防收起来了,气氛一下子从欢快变得压抑,匆匆和卫澧问过好,便一并跑掉了,像一群兔子。
这种场景赵羲姮见过很多次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景,也无论那些交谈的原本该多欢快,只要卫澧远远一出现,他们脸上便没了笑意。
卫澧走到哪儿,伴随着都是压抑。
“走吧。”卫澧这次难得没说什么,只冲赵羲姮扬了扬下巴。
队伍一路要向北走,赵羲姮和小桃并未被单独安顿在马车上,而是跟着人一同骑马。
马车虽然舒服,但走得慢,毕竟以卫澧的性子,他实在不愿意为两个人拖慢了行进的速度,也不愿意迁就赵羲姮。
赵羲姮是会马术的,年幼时候阿耶教过她,毕竟与卫澧共乘一骑虽然暖和,但委实硌人,动也不敢动,一动卫澧就要拍她脑袋,卫澧手劲儿大,拍得人很疼。
最重要是,她要找机会逃跑,若与卫澧一骑,她往哪儿跑?
卫澧耳朵像被风雪糊上一样,并不听她的诉求,掐着赵羲姮的腰,把人扔在了自己马上。
赵羲姮这次长记性了,没下意识捏住马缰,而是扶住了马鞍。
只是因为没法独乘一骑,显得略微失落。
因为天冷,郡守夫人特意为她全副武装了,身上穿了三层的袄子,外头罩着披风,头上盖着披帛,从眼睛下绕一圈到脑后,只给她留了一双眼睛在外。
待她坐稳,卫澧翻身上马,他身上还是像个小火炉一样,一贴近赵羲姮,她便觉得暖和起来。
赵羲姮没敢细打量卫澧的神色。兴许是这几天他睡得并不好,因此眼下是一片青黑的,脸色阴沉着,愈发显得凶了。
吼,她还以为卫澧当真是铁打的呢,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都不知疲倦。
卫澧忽然扭着她的脸往后一转,两个人面对着面,赵羲姮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不止眼下是青黑的,就连眼白里都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血腥狰狞。
她连忙把眼睛往一旁转了转,心里暗他骂活该睡不好觉。
卫澧粗鲁地将她头上的披帛扯下来,露出完整的一张脸。因为缩在温暖的披帛中,小脸粉扑扑的,只是眼睫毛上结了一层霜。
赵羲姮惊恐地捂住往下掉的红色披帛,心想卫澧不会连给她留件遮脸的东西都不肯吧,那他可真是比她原本所想的更加畜生啊!
卫澧看过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又把披帛给她胡乱裹上,勒得赵羲姮上不来气,她也猜到卫澧方才是为什么要扯开她披帛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