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是个篆体的炎字。
指甲盖大小,却像是能引发感染的真菌, 无声无息中给身体造成大面积的破坏。
而这形状奇特又伤害性极强的伤, 必然就是燕归楼里那尊高僧金身所为。所以很显然,尽管狐狸狡猾地借用我的凡人身体作为抑制, 那具存放着佛骨的金身仍还是伤到了他。
而这伤除此之外还会对狐狸产生出怎样的影响?我没敢继续往下想。
唯有小心将他搂在怀里, 一遍遍拍他脸,一遍遍搓揉他身体没被侵蚀到的部分。
试图将他弄醒,然而没有任何用处。
几分钟之前他还淡定自若地撒叶做法,轻易避开了陆晚庭的视线。
几分钟后他就像一座千疮百孔的建筑,轰然倒塌。
对此我一筹莫展, 只得在附近找了个藏身处,将他用力拖了进去,以免陆晚庭的手下去而复返。
而那之后,没过多久,果真如陆晚庭的手下所预料, 一场大雨从天而降。
雨声滂沱,敲打在石洞外,乱得一如我心里头那些复杂纷乱的情绪。
终于可以在这世界肆无忌惮地靠近狐狸, 却是在这样糟糕一种情形下,而我只能束手无策地将他紧抱在怀里,然后在他微弱的心跳声中慢慢寻回一点勇气,以支撑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在这种状态中持续消沉下去。
我非常害怕狐狸会因为这个伤而有个三长两短。
不是没见过他受伤,但伤到人事不省还是头一次,尤其他现在所倚靠的我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他断不可能会一个陌生人如此信赖。
因此,之所以会放任自己倒在我面前,只能说明那伤势已令他无法自控。
他可以轻易治好我穿越到这世界时受的重伤,可是对自己身上所受这伤却无能为力,那肉身佛的法力由此可见一斑。
由此难以平静。而洞外的雨则是越发下得凌厉起来,仿佛有着不将这座山头淹没,便不愿停歇下来的趋势。躁乱又死寂充斥着这片被雨雾所笼罩的世界,蒸腾的水汽令雨水看起来几乎是滚烫的,滚烫又焦灼,一如我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不安的心情。
所以,从最初担心会被去而复返的那些锦衣卫发现,我开始更多地害怕狐狸那双迟迟睁不开的眼。却又终究无计可施,唯有安静坐在他身边,强压着心头起伏不定的情绪,紧紧盯牢他胸膛的一起一伏。
那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通晓不眠的疲劳终于战胜满腹担忧,令我昏昏沉沉闭上眼睛时,突兀一阵低低的咆哮穿入耳膜,令我惊跳而起,瞬间清醒了过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野狐狸。
在雨小后回到这里,而这天然石洞显然是它的窝。
狐狸精霸占了狐狸窝。所以那野狐狸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只如临大敌地看着狐狸。
过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它龇牙咧嘴冲了进来,张嘴就要往狐狸的脖子上咬,我忙伸脚去踢它,以为就此能把这小动物吓走,不曾想它扭头就是一口,不偏不倚咬在了我的腿上。
一咬就不会松口了,动物的本能。
所以我也立刻本能地扑到它身上,抓住它的嘴,同它扭作一团。
期间不知被它爪子蹬了多少下后,它终于安静下来,也松了口。
我以为它是终于被我制服了,于是正要把它往洞外推时,却见它闪烁着一双黄澄澄眼睛惊恐万状地盯着我身后。
我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心跳骤然加快,因为见到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就像雨刚停时外头那阵阵清透的风一样,他目光清澈,嘴角啜笑,淡淡如一道空气,无声无息靠坐在我身后,静静看着那只尖嘴长耳的野狐。
野狐身子剧烈抖动起来,仿佛那笑对它来说是无比凌厉的威胁。
至抖到牙根也暴露出来时,见狐狸伸手往地上轻轻一拍,它两眼一翻嗷地一声晕了过去。
我不由一愣。
以为它被活活吓死,忙松开手,却见它就地一滚,清醒万分地爬了起来。
随后扭头就往洞外跑,一溜烟在山林间窜得无影无踪,当真是了不起的演技。
“哎?”见状我借故轻叹,一边小心隐藏住自己在狐狸面前突然涨红起来的脸:“我还以为同类相见,它应该高兴才是……”
“畏惧强者怕是所有动物的天性,不是么。”他目光清透,学着我的样子也轻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不敢,我死就没人能带你离开素和甄了。”
不知是他说话时略带磁性的话音,还是他漫不经心游移在我脸上的那道视线,我感到自己脸更加烫了起来。
只能借故爬出洞外,然后问他:“你要喝水么。”
取水是假,躲避他目光是真,所以收集雨水时自然漫不经心。
当看着我用树叶草草卷了些雨水便要往他手里送,狐狸哑然失笑:“这水你能喝的下去?”
我尴尬而飞快地将那些泥浆水倒掉。
“真不知素和家两兄弟究竟看上了你什么。”
“貌美如花。”
用来掩饰窘迫的笑话,显然对狐狸来说并没什么笑点,不过他仍是凑趣地朝我笑笑,随后重新躺回到地上:“我睡了有多久?”
“大概四五个小时……两个多时辰。”说完,见他揭开领口朝身上的伤看去,我故作平静问道:“你的伤要不要紧?我看它样子很奇怪。”
“呵,金刚炎结印。”
“什么意思?”
“佛教中的一种结印。先前有些大意,所以不慎被那僧尸用它伤到,不过好在他道行尚浅,不碍事。”
不碍事都能让他失去知觉这么久,那碍事的话又会怎样?
心里这么想着,我没吭声,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意,但总管不住两只眼睛悄悄往他伤口上看了又看。
终于被他捕到了我的视线,他嘴角扬起:“我很好看是么。”
见我瞪了他一眼,他笑笑,不再戏弄我,而是朝我伸出一只手:“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短短一句话,听得我一阵恍惚。
仿佛突然回到了从前,他一直守在我身边照顾我时的模样。所以禁不住鼻子一阵发酸,我低下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原是怕就此打断这短短瞬间美好的感觉。但他或许因此有了些误解,遂收起笑容换了副正经模样,从衣袖里取出只小盒子扔到我面前:“这会儿有些乏力,没法用法力给你疗伤,这是我在江南医圣那儿顺来藏着玩的东西,你先把它往伤处抹了,以免伤口化脓,到时多吃苦头。”
我打开盒盖,见里头是团白色膏药。
气味淡香清雅,同狐狸身上的味道一样。遂明白,人抹药是为了治疗,而狐狸偷药,则是在这美容业不怎么发达的年代,靠药香来为自己增加风骚。
琢磨着,我忍着笑草草将药膏往腿上咬痕处抹了几下,随后盖上盒盖正要交还给狐狸,却见他忽然伸手一把捉起我小腿,将它拉到自己面前:“让你抹药,你是扑粉还是怎的。”
话音淡淡,却叫我的脸再次不争气地涨红。
想要立即将腿抽回,但见他修长手指往我腿上轻轻一按,心已软化成一滩水。
只能一动不动由他将那条腿继续握着。而他亦从我微微紧绷中觉察出我的紧张,所以仿佛没有瞧见我的脸色,一边蘸起盒内药膏径自往我咬伤处仔细抹去,一边不动声色道:“虽然刚才作法避开了陆晚庭,但再过片刻你我必须离开此地,免得他去而复返。”
“他为什么还要回来?”我愣了愣。
“你以为在这里遇见他是巧合么,自然是为了你身上所带那样东西。”
“他知道《万彩集》在我身上?”
“这东西原本不知是被何种神物给隐藏着,向来无人能察觉它的所在,如今既已被你从那地方取出,我能感觉到它,那么陆晚庭一路追踪至此,想来也必定已对它有所觉察。”
“真没想到堂堂一条龙,竟然也会为人类的帝王卖命。”
“他是条半龙。”我的话换来狐狸一道不屑的斜睨:“被当今皇帝召至身边而来,算算应该已三年有余。”
“皇帝能召唤龙么?”
“只是条独角蛟,”话说到一半,他微蹙眉心,显然是还没从先前的伤痛中完全恢复过来。但停顿片刻,仍耐下性子对我继续讲解道:“还不到龙的资格,只可被称作半龙。通常会伴随开国皇帝出现,但既然当今天子能将他召来,必然手头有着当年朱元璋驾驭那半龙的物件。”
“他召唤半龙出来做什么,是天下要乱了么?”
“倒也不至于是天下大乱,但他出了点问题倒是真的。”
“什么问题?”
“三年前,我在后宫听闻他狩猎途中出了事,昏厥将近一个时辰,自醒来后开始,身体就大不如以往。”
“他病了?”
“所以我暗地给他算了算命盘,见他命格已变,原本该是撑不过今年春天。所以召出半龙护驾,想来,必然是他特有所察觉,所以为替自己续命。”
“所以陆晚亭寻找《万彩集》,是想为他造出窥天镜更改命盘么?”
“应该就是如此。”
闻言我不由有些费解:“既然这样的话,他可以直接问燕玄家要,何必偷偷摸摸。普天之下天子想要的东西,还怕别人不肯给么?”
狐狸笑笑。在将最后一点膏药也均匀抹到我伤口上后,他放下我的腿,道:“虽然世人都知《万彩集》,但知道窥天镜秘密的人却寥寥无几,譬如我与陆晚庭这类岁数比凡人大得多,所以看的东西也比较多的。因此,这秘密如今可能只是陆晚庭知晓,但还不便于据实告之当今圣上,所以擅自而为之。不过,也不排除他别有打算。”
“原来是这样……”
听完狐狸的解释,我有口无心地答了一句,心里稍稍有些混乱,因为狐狸虽然松开了手,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将我的腿搁置在了他的身上。
贴着薄薄一层衣料,能清楚感觉到他体温,还有起伏有致的身体线条。
所以脸不知不觉又烫了起来,我感觉自己像只不断在沸水间被捞起又放下的虾子,在水深火热中反复挣扎。
魂不守舍的一种感觉,却转瞬令我恼怒乃至羞辱。
因为突然想起,既然对他来说我只是个谁也不是的陌生人,那他这番仿佛挑逗一样的行为,又是意味着什么。
想问,但问不出口。我察觉他目不转睛看着我,眼神仿佛审视。
直至被他看得有些无处可避时,我终于按捺不住怼了他一句:“你为什么总看着我,我很好看?”
“呵……”他有些忍俊不禁,然后道:“我是在看你眼睛。”
如此坦白,倒叫我一时不知该继续再说些什么。
于是沉默了好一阵,才硬着头皮继续问:“看我眼睛做什么?”
“因为都说眼睛里藏着一个人的心。”
“你要看到我的心做什么?”
这问题他没有回答,因为再度掀开衣领看向自己身体后,他略一沉吟,然后抬起头,极为突兀地对我说了句:“得罪了。”
我愣了愣。
没等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子忽地一转,出其不意往我身上压了过来。
过于突然的举动让我猛一惊。
当即本能想要朝后退开,但下半身被他双腿压着,所以反而因此仰天一滑,径直倒在了他欺压过来的身子底下。
忙挣扎着想要起身时,头一抬,正对着他低垂下来望着我的那张脸。
面似桃花,映着黑发。
黑发柔长似水,软软垂落在我肩上。
一瞬间,半身挣扎的力道似被这柔软抽离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他两只手不偏不倚按在我肩膀两侧。虽然并没有碰触我分毫,但比任何力量更有力地令我僵硬在原地。
“得罪了。”居高临下,看着我眼里的不知所措,狐狸笑吟吟再次对我这样说道。
随后从我身旁握起一把土扬手往洞外撒去。
霎时洞外一片昏黑,而他突然将脸一偏,径直贴近我耳侧。
但就在我以为他是要对我说些什么时,却听他轻轻叹了口气。
紧跟着张开口,他从嘴里慢慢吐出一枚晶亮剔透的珠子来。
第426章 青花瓷下 四十二
见状我脑子一阵恍惚。不是因为狐狸这番举动, 而是因为我过去从未见过这东西,但不知为什么却对它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说是珠子, 毋宁说它是被一种极为耀眼的光芒所凝结而起的光团。
通体散发着一种檀香似的气味,在脱离了狐狸的嘴后,它绕在狐狸身周,上上下下滴溜溜打着转,并从狐狸体内吸出一团团黑色气体。
“每数二十下后, 度一口气给我。”
随后听他在我耳边简单说了这么一句话。
与其说是嘱咐, 更像是自言自语,若是我没听清, 我都不知道他会得到一个怎样的后果。
之后狐狸便再度失去了意识。
虽然他两眼睁开着, 双手也恰当好处地令自己身体同我地身体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但眼中无光,口鼻中没有丝毫气息传出。
仿佛突然间成了一具尸体。
这模样直把我看得浑身发冷,两手发抖。
所以始终不敢去碰触他。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做着某种非常要紧,并且非常危险的举动。
危险到令他整个儿躯体完全失去生命的迹象。
而这种情形下, 我是唯一离他最近,也最能威胁到他的人。
他就这么猝不及防把这份安危丢在我面前,第二次的轻率之举,我不知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种自信,深信我不会趁这机会、趁他完全没有抵抗力道的时候, 突然做出背叛他的行为。
所以身子发冷手发抖,一半也是因心中突然有气。
我气他为何会随随便便就这么相信我这么一个陌生人,正如怨恨他刚才为什么会对我态度那样暧昧。
然而即便情绪再怎么五味交集, 错综复杂,但当目光再次落到他脸上时,心无可避免会软弱下来。
唯有一动不动静躺在他身下,无比严谨地依着他的话,在每数完二十下之后,捧住他的脸,贴紧他冰冷的唇,朝他嘴里度进一口气。
最初只是按部就班地依话行事。
后来逐渐离不开他熟悉嘴唇给我带来的熟悉感觉。
尽管那感觉是无温的,依旧无法抵挡那股欲望从体内直冲而出,令我紧贴他嘴唇无法移开。
直至那双嘴唇慢慢有了温度时,我还以为是因我这一番紧紧纠缠所至。
但后来渐渐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压迫。
来自狐狸的力道,透过他那双嘴唇缓慢而持续地涌来,最终像块磁石一样,将我朝他身上紧紧吸附了过去。
汹涌激烈,无法抗拒的引力,一度真可令人在浑然间忘了一切。
但转瞬脑中却突然有如一道闪电掠过,击得我立即一把将他用力推开。
因为我发觉他在看着我。
清醒又平静地看着我。
所以我惊惶失措。
而他也立时离开了我的身体,松开双手,静静朝我看了一眼。
然后张嘴吞下那团色泽变得已有些暗淡的光珠,他对我微微一笑:“多谢。”
我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用力抹了下嘴唇,也朝他笑了笑:“客气。”
他没再继续说些什么,似乎刚才的举动再次耗去他大量力气,他在我身旁躺倒下来。
我没有避开,因为全身脱力。
此时洞外的雨又匆匆坠落下来,似是在迫不及待洗净外面那片浑浊的空气。
雨点打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很好听,我静静听了一阵,然后问:“是不是暂时又走不成了。”
“已无需急着离开。”
“为什么。”
我再问。他没再回答,转过身背对着我,似乎已全然没有与我继续交谈的欲望。
我便也翻个身背朝向他。
过不多久,却听见他又将身子转了过来。距离因此变近,细不可闻的呼吸像他柔软的尾巴,轻拂在我脖子上,有些痒,不知为什么又让我有点想哭。
我只能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洞外的雨声上。
似乎一切能籍此变得模糊,但过了片刻,我听见他轻轻问了句:“素和甄在燕归楼里对你究竟做过些什么,丫头。”
一瞬又重新被他拉回神智。
我沉默了阵,答:“这似乎和先生无关。”
他便没再继续说什么。
呼吸声依旧轻而平缓,似乎我的回答并没对他起到任何作用,于是没再能忍耐得住,我在心里一波难以抑制的刺痛过后,闷闷地问了他一句:“先生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么。”
“你是谁?”他沉默,然后反问。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先生是水性杨花么?”眼泪终于跌落出眼眶,我希望他没能听出我话音里的颤抖。
他倒也确实没有听出来,因为紧跟着,我听见他吃吃一声笑:“哪有用水性杨花去形容男人的,傻瓜。至多是个风流倜傥。”
“你的心上人可知道你的风流倜傥。”
“知道。”
“所以这就是她不在你身边的原因么。”
“这似乎也与你无关。”
这回答令我没能忍住呼吸间的一阵颤抖。
连带肩膀也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否因此,他将手往我肩上轻轻一搭,然后沿着衣袖慢慢将手指滑到我腰上:“从背影来看,你同她倒也有点相似。”
“先生请放尊重些。”说完,我伸手想将他爪子拍开,奈何他早已先一步避开。
于是这一巴掌不偏不倚拍在了我自己身上,又一颗眼泪因此滚落下来,我没能忍住抽泣了一声。
所幸雨声很快掩盖了这点声音。
由此终于获得彼此间一阵短暂的寂静。
然而正当我以为可籍此稍稍缓解一下情绪时,仿佛有意对我不依不饶,在又一波急雨啪啪打落在洞前树叶上时,狐狸忽然再次伸手过来,将我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轻轻撩开:“才发现你的衣服都湿透着,这种样子怎的能睡得下来?”
说罢,手往下一扯,轻易就将我衣领扯开一大半来。
“喂!”我惊叫。忙要伸手去推开他时,他身子一抬手臂一展,再次将我压在了他的身下。
而我两手刚好推在了他胸膛上,他胸前的伤虽已在光珠的治疗下淡了许多,但字迹仍若隐若现,让我空举着双手,迟迟用不上力气。
他于是笑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暗绿色眸子里如有一团幽火闪烁:“说起来,虽说让你动弹不得会比较省事,不过说也奇怪,我就爱看你这副有劲无处使的傻样子。”
“滚开!”流出的泪终于没能再躲开他的视线,我只能借着恼怒直白地朝他发泄起来:“滚开滚开!”
他笑笑:“是你自己硬要跟着我的。跟妖做交易,有什么后果总得先有个心理准备,是不是。”
“滚开!”
“放着待你不薄之人不屑,硬要跟着风流成性的狐狸精走,你傻不傻。”
“滚!”
“荒山野岭,你区区一个人类拿什么自信来同妖怪做交易,吃了你都嫌你肉不如猪丰盈。”
“滚啊!”终于忍无可忍,我狠狠一拳打在了狐狸的胸膛上。
打得他微微一阵沉默,随后他倾下身,将他那张妖娆之极的脸再次朝我靠了靠近。
近得几乎令嘴唇贴到我紧闭着的嘴上。然而就保持着这样一个距离,他似笑非笑看着我,然后用着我无法抗拒的力量,一把按住我肩膀,将我一身潮湿衣服如同剥皮般狠狠撕扯了下来。
最后一点衣料从我身上移除时,我使劲转过身,使劲将自己蜷缩起来,以逃避他锋芒毕露的那双眼睛。
他倒也没再继续为难我。
似乎刚才那一瞬对我的戏弄已让他感觉足够,他挺起身松开手,任由我像只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
然后解开自己衣裳凌空抖开,哗啦一声罩在了我的身上。
“可还愿意继续跟着我,素和夫人?”随后他问我。
我没回答,因为牙齿抖得咯咯作响。
或许这一刻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当年会和梵天珠闹成那样一个结局。
在没有来到我店里之前的那只狐狸,对我来说完全陌生,完全不可掌控,完全不可理喻。
足以令梵天珠丢下一切愤而自杀的狐狸,我能拿什么去应对他?
我根本就只是他掌心里一撮任意揉捏的灰。
想到这里时,也不知是悲伤过了头,还是愤怒得丧失理智,我一把掀开他衣裳看向他:“跟,为什么不跟。你刚才不伤我,以后也不会伤我,但凡你还没把我当成一头猪给吃了,我就跟定你!”
仿佛猛兽也会被它眼前猎物的奋力一挣给唬住。
狐狸在听完我这番没了理智的话后,微微一征,随后慢慢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继而看了看我半露在外的身体,他问:“所以你破罐子破摔了是么。即便身子不是自己的,即便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你总该知道矜持是什么。”
“对我毫不矜持的人是你!现在跟我说什么矜持?!”
“我错了。”
“你说什么?”短短三个字,简单而突兀,让我毫无防备中像是被电给击了一下。
“我错了。”他微笑重复,看向我的目光又如初遇时那样温和如水。
暖得像刚刚从他掌心里升腾而起的一团火。
他将它放到我身边温暖我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这暖意比先前霸道的侵袭更让我愤怒起来。
愤怒得丢掉了最后一点理智,我不顾一切高扬起手,朝他那张无论何时都美得张扬无比的脸狠扇了一巴掌:“你知道我是谁对么!”
“你是谁?”半边脸迅速变红,他却依旧温和有礼。
“你说你知道我是谁,我立刻就原谅你刚才所做的一切!”
“你是谁?”
“你……”
第二次扬起手时,突然一种莫名的挫败感从心底泛出,让我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我大概是被这地方给逼疯了。”随后我自言自语说道。
狐狸听后看了看我,默不作声将他衣服重新盖到我身上,随后再度懒懒朝我边上躺了下去,不冷不热说了句:“别着凉,多个人诸多不便,到时若是走不动路,甚是麻烦。”
我苦笑。想反驳些什么,但看着他那张脸,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于是兀自低头呆坐了一阵,见他闭上眼睛似乎要睡去,才出其不意对他道:“如意小姐的魂,可能并没有离开这身体。”
第427章 青花瓷下 四十三
“你说什么?”狐狸双眼睁开, 看着我微微一怔。
“素和甄在燕归楼里曾对我说了一番话,说的都是他与如意的过往。那之后, 我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如意在试图控制这身体。”
“你是说,其实你们两个魂魄,同时都在这躯壳中?”
“也许是的。”
他略一沉吟,道:“怎么突然想到提起这个。”
“如果她真的还在这躯体里, 而我一直找不到离开这躯体的方法, 那时间久了会怎么样?”
“若真是这样,那……”语气一瞬间变得沉敛下来, 令我一阵不安。
正以为他要说出些什么不好的答案来, 岂料他随即弯眼一笑,对着惴惴的我道:“那就共用一具身体好了。”
“你……”
“也是便宜了素和甄,啧啧,两女事一夫,多好。”
话音未落, 我按捺不住一把伸出手去,对着他身上啪啪一阵打。
所谓忘形。
打完才意识到,眼前这肆意调侃着我的人,全然不是那个被我捏着耳朵跑也不会生气的店伙计狐狸,而是几百年前那个根本不知道我是谁的碧落。
于是蓦地一僵, 我两手高举在他面前,一时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气出够了?”
所幸先前那个邪佞妄为的狐狸也已不见踪影, 只留一个淡定自若的碧先生,静静躺在那儿,面不改色看着我僵直伸在他面前的那双手。
随后笑了笑,他又道:“所以你更该跟着我了是不是,否则,兴许哪一天那位真正的如意姑娘占这身子的时间多了点,那么同素和甄几时圆房,可就再也由不得你。”
话说得那么直接,让我脸又一阵发烫,不过很快坚定摇了摇头:“未必。如意要嫁的是素和寅。”
“你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