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正如邵慧敏所说的,在王老师头七过后的第七天,那位把鸡从传达室丢出去的数学老师心脏病突发,死在了讲台上。
他是以自己的命挡了原先那几个试胆子男生的煞,所以那几个男生后来倒是没什么事地陆续回来上学了,而关于这一点,我自然是再也不会同任何人去说,也因此,往后的那些日子里,我在学校变得非常沉默。
此时听邵慧敏再次提起了这件事,并且非常突兀地问我,信不信这世上有鬼。
未免让我发了怔。
随即被她脖子后面出现的那样东西给惊到了。非常恶心的一样东西,像手又不是手,漆黑潮湿,散发着一股让人头皮微微发痒的寒意。却又说不清它到底是什么,它像是某种动物般慢慢在邵慧敏的脖子上蠕动着,让人有种巨大的冲动想站起来看看它其余的部位到底是什么。但不敢贸然行动,因为看邵慧敏的神情,显然她对此是一无所知的。
这么看来,她脸上浓重无比的丧气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东西么?
一时忘了呼吸,我两眼一眨不眨紧盯着那东西看着,而这异样很快令邵慧敏察觉到了,她有些疑惑地回头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微微皱了下眉,将目光转向我:“你在看什么,宝珠?”
刚一开口,那只漆黑细长的‘手’冷不丁就消失了,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在她脖子上蠕动着的东西只是我幻觉似的。
我迟疑了下,摇摇头:“没,没什么。”
她望着我的目光是不确定的,并且再次朝身后看了一眼,而她这样做的时候,我看到她手指在微微发抖,几乎碰翻了手边的杯子。
她是在害怕着什么吗?我疑惑,忍不住循着她目光也朝她身后看去,但她身后除了走来走去的服务生和几张空空的桌椅外,确实什么也没有。
“你信这世上有鬼么,宝珠?”这时她轻吸了口气,捂住自己额头再次问我。
声音听起来特别憔悴,这让我不禁有些迟疑,片刻后,才慢慢斟酌着字眼道:“鬼?我不知道。也许有吧,反正我没见过。”
“你真没见过?”
她的问话令我再次一怔。
没等回答,见她忽然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还记得那时候他们给你起的绰号么,宝珠,他们叫你神婆。”
我没吭声。
她用力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将它从手指上转下来放到桌子上:“不瞒你说,宝珠,这次同学会我是为了你而开的。”
“为了我?为什么……”
“因为我想见见你。因为我觉得,最近这段时间里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可能只有你才能理解我。”
“……为什么?”
“你那时把公鸡带到传达室,是因为那里头真的不干净吧?只是因为别人都看不到,所以没有人相信你。”
我不置可否。
“而我,现在也碰上了这样的状况。”
“什么样的状况?”我问。
她却微微迟疑了下。
似乎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同我说,此时窗外突兀一道人影走过,令她猛地一个哆嗦。
随即像是受了极大的惊骇般迅速朝那人影追着看了过去,直到那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才透了口气,一双眼却依旧有些失魂落魄,她带着这种令我无法理解的复杂神情朝我望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匆促地道:“宝珠,我那个去世已经有一年的丈夫回来了……”
“什么??”
“江齐生回来了,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第103章
江齐生是做连锁经营的,不能说是超级富豪,不过也算是很有点钱。
两年前,他娶了邵慧敏,但两人的结合并不怎么光彩,因为除了年龄上的差异被人诟病以外,最主要的是,三年前他开始和邵慧敏同居时,身份是已婚的,他同他前妻有整整二十年的婚龄,却因为邵慧敏的介入,那段婚姻便如同纸一般被轻易撕裂。
据我所知这并不是邵慧敏头一次介入别人家庭。
最初那几次的同学会里,就听人说起过,她在高中同一个有妇之夫同居了。后来被那人的妻子发现并闹到了学校,于是她半是辍学,半是被学校给开除。之后进了家公司当文员,没干多久就上了部门经理的床,而那位经理也是有家室的。
在同居了两年多后,她要求那个经理离婚,谁知经理却给了她一笔分手费,并申请调去了外地。于是她从那家公司辞职,之后一直到最近这一两年,才重新又有了她的消息,却原来又是当了第三者,并登堂入室成了正妻。而这,想必也就是为什么邵慧敏现在这样有钱,却仍被一班同学暗地里说三道四的原因。
对此邵慧敏其实心知肚明,却并不为此有所介怀。她说江齐生是她所有男人里最有魅力的那一个,也是最爱她的那一个,他俩是真心相爱的,而并非如外界所谣传,她插足他家庭是为了他的钱。
那时候她还是他公司里一名资质生嫩的业务员,进公司半年都没能同他说上过一次话,只知道他是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做生意相当有手段的商人。直到有次出差,他带着她一块儿去了,在那地方一家豪华的宾馆里两人睡在了一起,但什么也没做,只是躺在一起聊天。
却没想到回来后,他竟送了她一辆奥迪。
这对于一个月薪只有一千来块的小职员来说,无疑是震惊并极具诱惑的。如果说一个男人的地位和风度是引线,那么出手的大方则是那引线所引爆的炸弹。很少有女人能抗拒男人这种魅力所给予的诱惑:有钱,绅士,并且毫不吝啬。
所以虽然曾发誓再也不同有妇之夫有任何瓜葛,邵慧敏还是忍不住再一次陷了进去。
说实话,这一点让我不禁想到了林绢,她也曾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陷进了一个有妇之夫的情爱里,但林绢更实际,并且抽身得很果决。从“易园”那件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接受过一个有妇之夫的感情,哪怕仅仅是暧昧。因此在邵慧敏说到这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我试图想对她说,如她所说的那种充满了魅力的未婚男人,其实并不少,所以,为什么她总是要把感情陷在那些已有了家庭的男人身边?
但没等说出口,她似已看出了我的想法,遂道:宝珠,这种感觉是你这样一个从未接触过这种类型男人的女人所无法想象的。没错,这世上好男人确实很多,但,就好比毒品吧,它们分很多种类,大麻,冰毒,海洛因……而你只要接触过其中最纯劲道最大的一种,别的种类,你就无法再对它们产生兴趣了。
邵慧敏同这个海洛因一样的男人同居了一年。一年后,出了相当高的一笔分手费,江齐生让他的妻子终于同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并且在同年五月,他和邵慧敏低调地结了婚,因为当时邵慧敏怀孕了。
那阵子可说是邵慧敏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同心爱的男人成婚,与心爱的男人有了爱情的结晶,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此了吧?可也许应了一句话:幸福总是短暂的。亦或者,那是对她撕毁了一段二十年之久婚姻生活的报应——就在她满心甜蜜地等着做母亲的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她结婚两个月后突然流产了,事前没有任何征兆。
她很痛苦。
而让她更痛苦的是,流产后的那段时间、她最需要人照顾的那段时间,江齐生却出差了。整整一个多月,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声安慰。甚至在她每天自责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胎儿流产时所发作出来的那种难以控制的情绪,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宣泄,然后再被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将它们吞回自己的喉咙。偌大的房子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想宣泄,又能宣泄给谁听?
一个月后江齐生回来了。却仿佛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那样,一放下公事包,便迫不及待撕掉她衣服将她扔上了床。而那时她小产后的恶露还没有完全褪尽,仍在不住流着血,他却如此饥渴地把她压在床上一遍遍进出于她创伤未愈的子宫,她的哀求和呻吟非但没能阻止他的所求,反而如春药一样刺激着他身体的发泄。
那次之后整整三个月,她的身体才逐渐恢复正常。也是第一次,她开始审视这段感情、这段婚姻,它们是否真如她原先所想的那样美好?
她发觉虽然自己和这个男人同居了一年多,却并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他的一些性格,一些嗜好,一些缺陷……在同她结婚前,它们都被一些非常光鲜美丽的东西给隐藏了起来。直到这次流产,才令她看到了这些原本从未见到过的东西。
亦由此萌生了想要离婚的念头。可是没等她开始认真筹备这件事,江齐生突然又恢复了原先婚前的样子。
他为自己三个月前的举动而道歉,然后把工作放到一边,带着她到法国和希腊去旅行。整整旅行了一个月,仿佛度蜜月似的,整个过程如此温和,如此体贴,甚至不经她同意便连她的身体都不敢碰,生怕她再为此而生气。
于是她原谅了她,并且安心地辞职在家开始做起了一个小妻子。每天为他做菜,为他挑选合适的衣服和领带,为他的洁癖而不厌其烦地清洁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让它们看起来每天都像簇新的一样。这样过了不多久,她发觉又怀孕了,也许是旅行中所怀上的,这令她惊喜,并再度开始憧憬起当母亲的感觉。
可是新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怀孕第三个月的时候,一场高烧让邵慧敏再度流产。而更令她受到打击的是,距离她流产不到一个礼拜,江齐生突然心脏病发作,一瞬间丢下她和他们的家离开了人世,走得如此匆促,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说到这里时邵慧敏已痛哭失声,她蜷缩在窗边用力捂着嘴,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哭声引来店中其他人的注意。
我有些无措。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哭,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慰她,只能沉默地捏着她颤抖的手,以此来令她情绪得到些许稳定。
许久她终于平静了下来,抹掉眼角的泪将目光转向窗外在雨幕中华灯初上的街,深吸了口气对我道:“我把这两年来我的所有都告诉你了,宝珠。有些是你们早就知道的,但更多的是一些……家丑,那些我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被别人知道的东西。”
我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给别人听的。”
这话原是我此时所能说出的唯一安慰性质的话,但却令她苦笑了下。抿了抿嘴唇她侧头看向我,干涩道:“既然说了,倒也不是怕你会传给别人听,宝珠。之所以这样坦白,实在是情非得已,因为那之后发生的事让我快要走投无路了……”
“出什么事了?”
她沉默了下,然后道:“齐生去世后我的状况很差,整天人恍恍惚惚的,做什么事都做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发生了后来那些事。最开始的那一件,是最令我感到费解的,那是齐生头七的那天晚上。老人说头七晚上灵堂里是不能待人的,所以那天我烧完了锡箔以后就早早回房去睡了,第二天请的阿姨过来打扫,她走后我进客厅发觉她没打扫干净,因为装锡箔的盆子虽然给清理过,但周围的地上却根本没有清扫,沿着盆子一圈地上都是灰,还被踩过,留着不少脚印,下雨天的关系弄得潮乎乎的,我费了半天时间才把它们搞干净。于是晚上她来做饭的时候,我质问她为什么客厅里要偷工减料,火盆外那么多的灰也不清理一下。她听完很惊讶,连声说,太太,我都没有倒过盆里的灰啊,那些是要冷掉才能倒的,我去看过它们都还是热的,所以没有给倒掉啊。”
“热的?”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了一句。“一晚上了那些灰怎么还会是热的?”
邵慧敏看了看我,摇摇头:“我不知道。眼见为实,我看到的时候火盆里是空的,所以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也只能随她去说。但这种小事也没什么好追究的,而且那段时间处理遗产事宜我又特别忙,所以很快我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那样大约过去了一两星期左右,我总算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得了空人一下子变得很累,所以病了一场。那阵子人孤独到发慌,齐生不在,于是我连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晚只能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着灯,开着电视,一直看一直看,直到药性发作我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记得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我吃完了药躺在沙发上看了阵电视,困极了,于是睡着了。睡着睡着忽然觉得浑身很热,而且呼吸憋得很。当时一下子难受得醒了过来,结果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宝珠。”
“什么?”
“我家客厅烧起来了。很大的火,几乎吞掉了大半个客厅,而我就在那片火场里坐着,沙发下垫着羊毛地毯,火像烧黄油一样把它烧化了一路噼噼啪啪朝我包围了过来,如果不是正好消防员赶到,我只怕早就被烧成一截焦炭了……”
淡淡的语气说着当时无比惊心动魄的一个场面,我听着用力吸了口气,一边用更大的力气捏了捏她冰冷的手:“真可怕……是怎么会烧起来了??”
听我这么问,邵慧敏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她复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道:“消防队说,失火原因是因为我放在客厅里的那盆锡箔灰,他们说可能我以为火盆里的锡箔灰都已经熄灭了,但实际上里面被压着的那些仍有火星,所以稍微碰到点风马上就又复燃了,飞出火盆的火星点着了含羊毛的地毯,所以一下子烧了起来。”
我蹙眉:“你当时还没把锡箔烧干净就去睡的么?”
“没有。”目光变得更加怪异,她一边咬着自己的手指,一边道:“我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烧过锡箔。况且我是根本就不会在烧着锡箔的时候躺在客厅里的,那烟呛得根本就没办法待人。”
“那怎么会……”
“是不是很奇怪,宝珠。我根本没有烧过锡箔,但客厅却被锡箔灰复燃的火星给烧焦了。”
“……是很奇怪……”
“后来,大约一个多月之后,我在思南路上的一套房子清理好了,我搬了过去。想着索性搬离那套满是我和齐生记忆的房子,或许可以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可是没想到才搬进去没几天,就又出事了。”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她附身朝我靠了过来,拨开脖子上那根漂亮的珍珠颈链,朝下面一道暗红色的疤痕指了指。
“这是怎么回事……”见状我不由吃了一惊。它看上去像是曾被某种尖锐的东西给绞破的,弯曲细长,像条盘在她皮肤上的蜈蚣。也难怪两次见她,她都带着这样宽状的颈链。
“被脱水机弄的。”重新放好项链,邵慧敏道。
“脱水机??”我诧异。
她苦笑,点点头。“那天阿姨没来,所以我自己洗了衣服。洗完了拿去阳台脱水时,没留神脖子上的挂链钻进了脱水机的筒子里,然后……”说到这而眉心一皱,似乎不堪回首那段记忆。
而不需要她多加细说,我也能想象出来当时是怎样一副可怕的场面:挂在脖子上的挂链被夹在脱水机的筒子里了,这种时候一开脱水按钮,那根链条必然以一种可怕的力度急速旋转起来。
不过相比它可能带来的更严重的后果,其实邵慧敏脖子上的伤已算是很轻的了。
“我得庆幸那根链条很细,并且脆弱。”看出我眼中所想,她轻叹了口气,摸了摸脖子喃喃道:“否则……我的脖子岂止受这样的伤,恐怕整个儿都被它扭断了。”
“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连项链被脱水机夹住了都没感觉到。”
闻言她看向我,牵了牵嘴角:“你不觉得奇怪么,宝珠,大凡把衣服扔进脱水机后,我们通常都是先直起身,然后才将机器的盖子盖上。为什么我却是低着头附身在脱水机上方,以这种姿势将盖子盖上的?”
听她这么一问,随即也觉得奇怪起来,我当即点头:“是啊,确实……那你当时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当时注意力全被楼下看到的一样东西给吸引过去了……”
“什么东西?”
她抿了抿嘴唇。一瞬间脸色再次难看了起来,她轻轻打了个颤,低声道:“我看到一个人影,很模糊的一个人影,在我家楼下的花园里站着,抬头看着我……”
说到这里时我不禁也打了个哆嗦。不是因为她的话和她说话时眼里的神情,而是因为就在她刚刚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我见到她身后那道窗外有个人正靠在窗玻璃上朝我俩的方向看着。
苍白的路灯正照在他脸上,因而将他的脸也映得苍白如纸,这张苍白的脸如同女人般美丽至妩媚,这熟悉的美丽却如同刀尖似的在我眼里狠狠扎了一下。那瞬间我几乎将手里的冰淇淋杯给泼出去,因为即使隔了那么多年,经过了那么多事,这张脸以及他曾经所带给我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却是我一辈子也无法忘却的。
他是我第一次遇到术士蓝的那天夜里,在那节充满了腐肉和血腥味道的车厢中,所同住过一室的“尸人”。
第104章
之所以称他“尸人”,因为他是个被用钉子钉穿了头颅却不死的活死人。蓝说他是一具被‘走尸人’所操控的尸体,可是因为年代过久,所以已不是寻常的‘走尸人’所能控制得稳妥的,因而最终控尸不成,那个‘走尸人’反而丧命在这个‘尸人’的手里,之后他从那节车厢里消失,直到几年后我回老家探亲,没想到会再一次见到他的出现。
至今无比清晰地记得他当时几乎要了狐狸的命,所幸蓝的到来,同铘联手才让他再度消失。转眼已是两三年过去了,我几乎已快要忘了他的存在,却没想到此时会突然见到他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而且离得这样近。
“宝珠?宝珠?”
愣神间听见邵慧敏在叫我。忙抬头望向她,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疑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我没办法回答。因为就在刚才挪开眼睛的片刻功夫,当我目光再次转向那道窗户时,那地方却黑洞洞什么人影都没有了。一时也不知道是否真有那么个人出现过,或者仅仅是我的错觉,我迟疑了下摇摇头,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大概冰激淋吃多了,刚才肚子一下子有点不舒服。”
“是么,要不要紧?”问是这么问,但可以看出她并不确定是否相信我的话,因为就在我低头将冰激淋杯推到一边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又回头朝身后和窗外看了两眼。
于是我道:“我没事。刚才你说到有个人影在你家楼下的花园里看你,后来怎样了?”
听我这么问,她抿了抿嘴唇。似有些犹豫,片刻后慢慢道:“如果我说那个人是江齐生,你会不会认为那是我的幻觉?”
“你看清楚他的脸了么?”
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不是很清楚,那会儿太阳很大,他在楼下被阴影挡着,看起来黑糊糊的,但那身衣服……那身衣服是他穿的没错。”
“你怎么确定他穿的衣服一定就是你丈夫穿的那身?”在我印象里,男人着装总是差不多的,除非特别另类,比如蓝,比如狐狸。而即便是狐狸,他如果不是特别弄得花枝招展的话,穿的衣服也是烂大街的普通,脱下来换给谁穿我也不一定认得出来那衣服就是狐狸的。
“因为那身衣服是他火化前我亲手给他穿上的,”邵慧敏的回答打消了我的疑惑。“你有见过谁大伏天穿着全套羊毛绒西装在大太阳地下晒的么?”
我摇摇头。
她垂下头,脸色苍白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就在那个时候我的链子被脱水机绞住了,差点勒段了我的脖子。而等它被拉断我恢复自由后再往楼下看,楼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你觉得他复活了?”我看着她的神情小心揣测着她的想法。
她摇头:“不,我不认为人真的可以死而复生。”
这倒也是,如果已经火化了,那么就不可能存在死而复生的可能。“那么……幽灵?”
“我不知道……但他看起来又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我是说……我是说我不知道幽灵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毕竟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我的眼睛,好像在问我:你有没有见过?
我避开她视线,用勺子轻轻敲了敲杯子:“他消失了,你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么。”
“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江齐生的出现。”
“后来你又再次见过他?”
“不止一次。”
“那你……后来有没有看清楚过他?”
“没有,一次也没有。说实话,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在我周围出现过,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就好象人家常说的那种第六感一样。”说到这里,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眼里的困惑,她话音顿了顿。“是不是没有听明白,宝珠?”
我确实听得不太明白。既不能确定江齐生是否真的在她周围出现过,又能感觉到江齐生的存在,这是一种怎样的状况?“……第六感,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看见他,只是感觉到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听我这样问,她眼里露出些许烦躁,只耐着性子将这烦躁小心压着,她继续用她细而柔和的嗓音慢慢道:“有次我在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我边上走动,于是睁开眼,结果看到一个人在床边站着。样子很像江齐生,可是等我坐起来的时候,他却不见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听上去和我刚才见到‘尸人’的状况很相似,这令我不自禁朝她身后那道窗外又看了一眼。
“还有一次,我开着车走在路上,”顺着我的目光也朝身后看了两眼,她接着道:“经过路口时原本是要小转弯的,但你猜发生了什么?我听到有人在我后座上用力拍了下车窗。”
“你后车座上没有人吧?”
“当然没有。当时把我吓慌了,也不知怎的一踩油门就朝前笔直开了过去,都没见到路口对面刚跳的红灯,也因此,几乎和一辆横向过来的公交车撞上,很险,如果当时不是我索性加大油门冲过去,必定就同那辆车撞上了。”说到这里轻轻吸了口气,她再次摸了摸脖子上那道伤:“而就在那一切发生的同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一个人在我后座上坐着,身上穿着江齐生那身羊毛绒西装,脸上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看着我……”
“然后他也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我刚在路对面把车停下来,他就不见了。”
我轻轻吸了口气,沉默着望着她。
真是很戏剧性的一番谈话,不是么。原本这种被我所以为的只有我才会碰见的状况,此时被我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所碰到,并对我谈起。看着她这神情,就如同看到当年刚开始懵懂意识到自己能力的自己一般,这种状况,实在是太诡异了。
但她所说的那些,若非被我亲眼所见,我实在不好判断她遇到的究竟是灵异现象,还是她失去丈夫后无法适应一个人的生活,而念念不忘所致。
因为经常会见一些人煞有其事地对别人说自己见到了鬼,但最终的真相基本没有例外,都是自己的臆想所导致的幻觉。我有些怀疑邵慧敏就是遇到了这种状况,毕竟通常而言,鬼是不会被常人所见的,所以我这样的人才会如磁石般地吸引它们。当然,也不能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否决,毕竟可能性再小,也是种可能。
于是想了想,我问:“所以你后来就去找了一些能帮你解决这个困惑的人了,是吗。”
她点点头:“是的。我觉得他在跟着我,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每次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他就突然出现了,又很快消失。我很害怕,也不知道该找谁去说,也不知道谁能帮我,只能每天在人多的地方待着,晚上开着所有的灯才敢睡觉。那阵子失眠很严重,因为一睡着就会梦见江齐生,真奇怪,每次梦见他总是梦到他折磨我的那段日子,后来实在熬不住了,我就去庙里,打算去求个符放在身边看看是不是能够让我不再碰到那些可怕的事。”
“那求到了么?”
“没有。庙里求符都是买卖,跑了好几家都是这样,我丈夫是生意人,那种生意的味道隔着多远我也能闻得出来。所以我想那样的符就算买得再多恐怕也是不管用的。”
她这话说得没错。现在不少庙都商业化了,打着佛教的名义行商业之实,因而有些庙里甚至能看到孤魂野鬼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所以说修道修道,修的是人心,人心若没有修,鬼怪自然是不会怕你,纵然把庙修得再华丽,佛的金身塑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堆没有灵性的砖瓦和黄泥而已。
“那怎么办。”于是我问。
她沉默了阵,目光转向桌子上她那枚不值钱的同戒指,伸手将它捻起,放在光线下转了转:“后来,在网上找到间寺庙,很多人推荐,说那是间苦庙。里面的和尚都是苦修的,没有任何商业成分,所以灵验得很,于是我就找了过去。”
“结果怎么样?”
“结果……我在进寺庙的时候,被门口的门槛绊倒了。”
“哦?”
“有点奇怪是么,寺庙里的门槛按理说是不太会绊倒人的,因为砌得高,高得足够引人注意,所以很少有人会在那地方绊倒。可是当时我只觉得头晕了一下,然后人就朝里绊了进去,摔的很重,几乎是滚进了大殿里。当时周围那些和尚都看着我,很安静。我很尴尬地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想给大殿里供奉的菩萨上香,却被和尚阻止了。”
“阻止?为什么?”被庙里的门槛绊倒我不奇怪,我只奇怪为什么会有阻止香客上香的和尚。
邵慧敏摇摇头:“不知道,他们不说,只是好声好气地劝我出了大殿,对我说,有缘人烧有缘香。我很奇怪,问他们难道烧香都要看所谓缘分么?他们没有回答,只是劝我离开。”
“那你离开了?”
“没有。他们的反应让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我怎么可能就那样离开。所以,在他们离开后,我又重新返回寺庙,打算找个年长点的和尚好好问一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没想到此行并有碰到能给我这个答案的和尚,却碰到了一个高人,也就是这个高人把这枚戒指给了我,说是能帮我化解我所遭遇的处境。”
“高人?你是说蓝?”
她微微一怔,然后道:“他姓蓝么?我只知道他叫洛林。”
“你为什么会信任他?”蓝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个街头花枝招展的小混混,以邵慧敏这样的一个人,我不觉得她会那样轻易地相信蓝这种类型的年轻男人。
“因为他一见到我就说出了我家刚遇到丧事的状况,并非常准确地说出,去世的那个人是我的丈夫。”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我脸上有死气,很重,必然是被新死不久不甘于亡故的怨所缠。他还说,如果没有看错,我丈夫头七那晚一定出了某种变故,所以魂魄非但没有返回阴界,反而被束缚在了我身边,所以我总是会碰到一些临近死亡的事,那是怨魂在找替身。”
“……是……吗?”结合邵慧敏之前对我说的那些关于头七第二天她所见到的东西,的确可能导致她丈夫魂魄滞留在人间的可能。“所以他就把这个戒指给了你?”
“对。他说这东西能够替我挡一下。如果别人欠了我的钱,或者诸如此类的事,它能替我将我身上所受的怨气转移一部分过去,这样,至少我可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皱了皱眉。
显然蓝没有同她说老实话,或者她没有对我说老实话。这戒指的能力没有她说的这样轻描淡写,说什么转移一部分,弄不好是会要了别人性命的。那些不知不觉中被转移到的人何其无辜,这是种多么自私的做法。
“那么你用它替你挡过几回了?”我问。
她想了想,摇摇头:“那天在酒店时,是第一次机会,我当时怕极了,那盏灯就在我身后,我几乎就要被它砸死。”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用了这戒指,被转移到的人可能会因此而死于非命。”
“我……”她脸色一变,咬着嘴唇捏了捏手里的戒指:“我想它应该不会那样厉害……”
“看来也许给你戒指的那个人并未对你说出它真实的一面。”
“真实的一面?”目光微微一闪,她抬头望向我。“所以,你对它很了解?”
我微一迟疑,摇头:“只是稍微听说过,因为那个人我认识,所以我比较……”
“所以我找你没有找错,宝珠。”她如释重负般打断了我的话,将戒指重新放到桌上:“我知道你能见到鬼魂,从小你就能见到。在学校时他们嘲笑你的东西其实都是真实的,你能看到鬼,你懂得怎么处置你同那些死去人见面后的状况,是么,宝珠。”
“我……”
“所以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好吗,宝珠?”
“……告诉你什么?”
“我知道他现在就在我周围不远的某个地方。在我同你说着过去那些经历的时候,在我同你说起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看着我们。我知道……”
闻言我吃了一惊。
下意识抬起头四下一圈扫视,她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捏着颤声道:“他在你身后……宝珠……他在你身后……”
第105章
说这句话的时候,邵慧敏铁青着脸两眼一眨不眨看着我身后,好像我身后存在着某样令人极度恐惧的东西。
可是我回过头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身后三四张桌子,坐着四五个轻声说笑的男女,灯光有些昏暗,音乐声细细的,一遍一遍循环着那几首耳熟能详的老歌,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微微松了口气。
说实话刚才真有点被她说话的样子和眼神吓到了,以为她真的看到了什么,幸好什么也没有,看来我私下还是希望她说的那些都是她的臆想而已。琢磨着,打算就此收回视线,谁知头刚一转,却突然一眼瞥见身后的地板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脚印是从后面第三排桌子开始的,到我身后差不多半步的距离终止,印渍很模糊,如果不是光照变化的缘故可能根本就发现不了。
原本有脚印也没什么奇怪的,怪就怪在它们看上去很潮湿,好像刚从水里走出来似的,这同周围干燥的地砖形成了一种有些突兀的对比。而更奇怪的是这串脚印的两只脚一只穿了鞋子,一只却是赤足的,它们湿漉漉地以蛇形状蜿蜒显现在我身后那片地板上,似有若无,看不出最初来自哪里,更不知又是怎么突然终止并消失的。
怪了,之前我根本就没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异样的动静不是么?
“你看到他了么……”就在我为此而发愣的时候,我听见邵慧敏小心翼翼地问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望向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后某个点,好像她刚才看到的东西仍存在似的,与此同时,也不知是不是因此而受到了感染,我突然感到一阵冰冷的感觉透过衣服朝我后背的皮肤上钻了进来,黏糊糊湿漉漉,无声无息间将我后背上的衣服慢慢吸附在了我的身上……
隐约可以闻到一股盐烧焦了的味道从身后传过来,伴着种无法名状的腐臭,在咖啡厅经年积累的浓香里无比突兀地出现,这令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想再回头看看究竟是不是被我疏忽掉了什么,可是突然间脖子不知怎的像被注了水泥似的,沉甸甸地僵硬,让我一下子怎么也动弹不了了。多奇怪的感觉!只能凭着眼角一点余光,我感觉到身旁那道玻璃上有团白乎乎的东西,它被玻璃的反光倒映着,无法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但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它离我非常近,近得就像在我背上粘着似的……
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我下意识捏住了手腕上的链子抬眼望向邵慧敏。
“慧敏……”刚一开口,却猛然发觉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憋了半天劲竟然只挤出沙沙一点声响,这让我一下子有些慌了神。此时邵慧敏应该是已经发觉到了我的异常,她嘴唇动了动,定定看着我身后某个点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身体朝后靠了靠,两只微微发抖的手绞在一起捏得指关节隐隐泛白。
显见我身后那东西把她吓得不轻,可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是江齐生的鬼魂吗?
我努力想将头朝后扭,但依然做不到。很快感觉到那种潮湿粘腻的冰冷从后背蔓延到了我的肩膀上,我用力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再次用了点力,总算从喉咙里挤出了点声音:“它……是不是在我背上,慧敏?”
邵慧敏闻声迅速朝我身后看了一眼,抿着发白的嘴唇点点头。
“你能看到它?告诉我它什么样子……是不是江齐生?”
“不知道……”再次匆匆朝我身后看了一眼,她摇头回答。说话时两只眼却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她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看上去已然惊惶失措:“不知道……我看不清楚……”
此时整个后背越来越沉,我心知不好。
多数鬼魂是不能靠人太近的,能这样接近人的必定是怨魂冤鬼,而姥姥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说起过,大凡这种东西带着怨气,那么怨气有多重,它们也会有多重。这会儿沉甸甸在我背上,那东西活像座山似的,它到底得有多大的怨气?
“慧敏!”于是再用力叫了她一声,我试图让她明白我这会儿所处的困境:“你帮我一个忙好么……你……”岂料话还没说完,她突然一把抓起身旁的包起身就朝咖啡店奔了出去。我被她这举动给彻底懵住了,发了好一阵呆才回过神,急急抓起她留在桌上的戒指试图追过去,岂料刚一起身就被后背上那股沉重的力量逼得险些跪倒在地上。
幸好有所防备,我一把撑住桌子勉强把身体稳住了,直到身体适应了这种潮湿的沉重,才慢慢开始松开桌子朝前挪。
这一过程真是无比艰难。
早听姥姥形容过这种被鬼压的感觉,它是梦魇之类的鬼压床所远远无法比拟的,而此刻却是我头一次真正的尝到这种滋味,几度险些又跌倒,眼睁睁看着邵慧敏仓皇的身影蹬蹬磴推门而出,我别说是追,就连出声叫住她都难。
脖子乃至整个后背上那种湿漉漉的沉很严重地影响到了我的声带,我连一点声音也都已经发不出来了,只能用尽力气一步步艰难地朝门口处挪去,一路上走的姿势可想而知有多怪异,我听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也看见他们朝我投来的诧异目光。只是这种境况下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只一心想着能尽快走出这个地方,却就在刚刚走到店门口的一瞬,一眼看到两扇玻璃门上被灯光清晰反射出来的我的倒影,不禁猛地呆了呆。
一下子竟在门口挪不动步了。
玻璃上,我的影子像个脊椎不好的老人似的佝偻着腰,头朝上使劲抬,却又不堪重负地微微耷拉着,因为我歪斜的背脊上赫然压着一个“人”。
那人很胖,全身白乎乎的,如同我之前在座位旁的窗玻璃上用眼睛余光所窥见的那样。她整个头搁在我肩膀上,手和脚缠着我的身体,远看像只肥大的白色蜘蛛。但蜘蛛身上没有那么多水,她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量的水从她长得跟海藻似又粗又硬的头发和肥厚的身体里渗出来,滴滴答答淌在我背上和地上,于是我额头上的冷汗也滴滴答答顺着脸颊挂了下来。
空气中充满了盐巴烧焦般的味道,以及不知名的腐臭。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刚才听邵慧敏说话时的语气,我以为是她死去已有一年的丈夫出现了,在我的背后。但此时压在我背上的分明是个女人,全身肿得好像在水里给泡烂了的女人。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压在我身上……
犹疑间突然身体一个趔趄,我差点跌掉在地。头一低瞅见脚下一团黑糊糊细小的影子在使劲拽我的腿,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被它细小的手臂样的东西一碰到,我两条腿一下子就麻了,几乎站也站不稳,却又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往前走。
眼看着就要一头撞在前方的玻璃门上,周围人见着了纷纷惊呼:“喂!小心啊!!门!”
我想停,但哪里停得下来?整个人被一股大力牵着咚咚咚猛朝前几步一下子朝门上直撞了过去,幸而此时那门突然被拉开了,我得以一头朝外扑了出去。
然后在外面的人行道上摔了个狗啃屎,但总好过脑门在玻璃上撞开花。
开门那人被我的样子给吓坏了,匆匆跑过来想扶我起身,但随即,也许是怕惹上麻烦,在我边上看了我几眼后,他很快又退退缩缩地跑开了。此时咖啡店里亦有不少人站起身窥望着我,一边交头接耳。但同样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扶我一把。
于是我只能一个人在店外的大雨里躺着,想站却站不起来,雨水令我后背上的东西变得更沉,并且更加腥臭难闻,我忍不住扭头呕吐了起来,直吐到头昏眼花,这时一直淋在我身上的雨忽然停了。
我一愣,因为周围雨还在下着。
勉强抬起头,便看到一把黑伞在我头顶上斜撑着,撑伞那人半身被雨淋得透湿,湿漉漉的长发紧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脸上那双墨黑的眼睛静幽幽看着我。
那瞬间直把我从刚才半死不活的状态惊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因为我认出他就是刚才我在店里时曾一瞬见到,又一瞬消失的“尸人”。
原以为那只是我的错觉,没想到他真的在这里,并且此时无比真实地站在我的面前。
当下也不知哪来的力量,我猛一使力连滚带爬着倒退了数步,随后放开嗓门对着他慢慢又走近过来的身影尖叫:“你!你别过来!!”
手腕上的链子在我的叫声中喀拉拉一阵轻响,我能感觉到那些细碎的骨头仿佛活过来般的颤动。与此同时四周突然一片死寂,只听到身后‘呀呀’一阵猫叫般的声响,我后背和肩膀上那种灌了铅似的沉忽然蓦地消失了……
但这并没让我好受多少,因为这时我发觉到四周那些匆匆而过的路人,以及在咖啡店里坐着的客人,似乎没有一个能留意到我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们自顾自地做着他们的事,说着他们的话,仿佛完全没听见我的尖叫声似的。
我明白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惊恐间正想寻机逃离,不料我的腿却被一下给踩住了,那尸人低头看着我,用他那双细长幽黑的眼睛。随后蹲下将他细长的手指伸到了我脸上,在我僵硬得一时仿佛石化了似的脸颊上慢慢划了一下:“梵天珠。”
“洛林。”这时我身后忽然有人道。
我吃了一惊。面前这尸人也是。
趁他一愣神的工夫我迅速站了起来,转身想跑,不期然一道身影突然在我面前一挡蓦地堵住了我的去路。
“蓝??”靠近的一瞬我认出了那人的脸,这让我不由一愣。
没等反应过来,他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抓起我的手一把扯住我手腕上的链子,喀拉拉一声将它拉开,缠在手指上朝着迅速逼近过来的尸人方向蓦地一指:“咄!”
尸人身体朝后猛一个踉跄,仿佛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此时我手腕上的骨链灼灼地烫了起来,通体迅速变红,仿佛正在燃烧。
而随即发现,它的确真的在烧,因为我闻到缠在它上面的蓝的手指正嗤嗤地冒出股焦臭味。他因此而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嘿嘿一声笑,伸手一把抱住我,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地纵身朝尸人方向直冲了过去!
“喂!蓝!”见状我脱口惊叫。
眼看着就要同那‘尸人’撞到一起,出乎意料,那‘尸人’却突然不见了。
与此同时周围的死寂倏然间被打破,汽车声路人的脚步声,说话声,隐隐的音乐声……顷刻间那些原本如同被凝固了般的声音一下子又重新撞进了我的耳膜。
真仿佛是场梦似的。
“靠……手指差点不保……”还没来得及从这一切变故中恢复过来,我听见术士自言自语道。
他松开我走到一边正抚着他的手。那只缠住我骨链的手整个儿都发黑了,手指部分血肉模糊,卷缩着微微发抖,把我给看得心惊肉跳的。
当下不由得赶紧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瞥了我一眼。没回答,只低低哼了一声:“亏大了,陪钱的买卖,也不知道那老狐狸能还几个钱。”
“要去医院么……”
闻言他嘴角牵了牵,像是我问了个多么滑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