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出路,我在这里花费了不少力气,很多时候实在累的不行,就找个角落里钻着,休息会儿。我一直提心吊胆不要碰到那个抓到我的东西,幸好也一直没有碰见,只是最后一次打这儿经过的时候,我被吓坏了,当时真的是……”说到这里,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陈金华脸上浮出层有些扭曲的表情:“本来发现是又绕回去的时候,我是把手电给关了的,可后来发现不对劲,因为没有听见里面的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还闻到一阵阵腥臭味,隔老远都闻得很清楚。所以考虑了一天,我壮着胆子打开手电朝里看了一下。这一看把我惊呆了,我看到他们都死了……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只看到他们一个个都被砌在那些墙壁里,有些人是被活生生砌进去的,那姿势看起来还在往外爬,更可怕的是,他们就好像故意被做成了一种雕塑一样的样子,你们见过庙里那种放在很高的神龛里的那种小菩萨不?他们当时就是那种样子的……”

“为什么……”颤抖着声音,AMI小声问。

陈金华摇头:“不知道。那会儿我吓得腿都软了,转身就跑,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看到前面隐约好像有个人站在那里。我吓坏了,以为是那个抓我来的东西,后来发觉不是,那人低着头在扫地,看上去很眼熟。所以壮起胆子我用手电照着他问了声,‘谁!’那人半天朝我抬起头,知道是谁不?他是本新伯。”

“本新伯?!”这次惊叫出声的是林娟:“这么说,我还接到过他打来的电话。”

“是么?”陈金华朝她看了一眼:“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

“什么……”微微一怔,陈金华沉吟片刻,继续道:“不过,这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也是都有可能的吧,就像我真的见到了本新伯。那会儿他一直在扫地,我想我是不是活见鬼了,可看他活生生在那里的样子,有实在不像是鬼。考虑了很久我决定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可还没等我走近,他忽然丢下手里的扫帚就往边上走了进去。我赶紧追,追到那里,看到扇门,门关着,我推开往里头看的时候,踩到了被他丢在地上的扫帚,然后发现,那东西被不是扫帚,而是这个。”说着,朝我们提了提手里的猎枪。“当时我就把枪拿在了手里,接着光朝门里看看,门里一个人也没有,是个很小的房间,可我明明看到本新伯进去的啊,所以我就朝里面走了进去,想看看清楚他到底在不在里面,谁知道刚进去,门就关上了,这一关,一直到地震,把这扇门震了开来,我才从里头出来。之后,我就碰到了AMI,她当时就躺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昏迷不醒。再之后,我们就碰到了你们。”

一口气把所有的经历说完,陈金华虚脱似的吐了口气,一张脸变得更加苍白,这令他不得不朝断梁上靠了靠。

“这么说,你始终都没有找到出去的地方。”沈东道。

“是的。”陈金华点头:“而这电眼看就快要没了,我不知道我们在没了电以后还能怎么办。”

“这样的话,我们一刻也不能再浪费了,我们必须去找出口。”

“好。”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赞同。

只是很显然,沈东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放心的,他借着手电光对我们一圈扫视,继而目光落到我身上:“你和我一起去么。”

“我脚完全没有知觉了。”我对他道。

他点点头:“那这样,你和周林,还有陈金华,留在这里,对了,老刘,你也留下,他们都行动不方便,你留在这里好有个照应。”

刘君培怔了怔,随即朝我看了一眼,然后点头:“行。”

“其他人和我一起去找路。”

“等等,我也留下来吧,我要陪着宝珠。”说话的是林娟,她一边说一边朝后退,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紧挨着周林的地方停了下来。

沈东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然后朝断梁上一翻,跳进了断梁后那条走道,并从陈金华手里接过了手电。程舫和AMI跟了过去,临走程舫朝林娟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便跟着沈东离开了。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过道尽头,而手电带来的那点点微弱的光亦因此完全消失,整个地下室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黑暗里我能听见我们余下那几个人彼此间起伏的呼吸声,很清晰而其中有个气息是相当微弱的,微弱的几乎听不清楚,而那点点微弱的声音从刚才被我发现,就一直反复被我记牢着,现下等到了这个机会,我循着那小小的声音慢慢移了过去,一点点摸过梅兰的尸体,一点点摸过尸体边的横梁,一点点摸到那个凹槽,然后,摸到了那把起伏的柔软的毛。

“狐狸……”压低嗓子我轻轻叫了他一声,一边小心翼翼把他从凹槽里拖了出来,抱进怀里:“狐狸……”

第26章

狐狸没有回应我,如果不是手臂上能感觉到那一点点细微的呼吸,他就好像具尸体一般,连身体都是冷的。

这叫我不知所措。

如果之前还存着一丝侥幸,期望着远在我家的狐狸能感觉到我这里出了问题,而跑来找我,凭着他妖怪的直觉。而现在他就在我怀里,却是更需要去救得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的,也想象不出之前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以致把自己弄成这样。单纯的地震不可能伤害到一只有着五百年道行的狐妖,因此,狐狸必然是碰到了某种强大到让他也难以应付的东西。而如果真的存在着那么一种可怕的东西,它很可能并没有因为地震而离开,甚至,之前那场突兀的地震,说不定也是这东西弄出来的,而它或许就在这黑暗空间的某个地方窥视着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它的眼底,而对于它我们却一无所知。于是这就意味着,即使沈东他们已经幸运的找到出口,我们必然也没有一个人能因此就活着离开。这会儿得以不死,说句悲观的话,这极大可能是那东西还不打算一口气把我们尽数弄死而已,不管它是出于什么目的。

“刚才我好像看到梅兰的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是那块翡翠么?”黑暗里忽然听见陈金华问了一句。

“是的。”见没人吭声,我答道。

“你们塞的?”

“不是。”

“不是你们?难不成还是她自己……”

“……不知道。”这实在是个让人费解的事情。说起来,古代王侯将相家死了人,他们坚信埋葬时倘若在嘴里放一颗珠宝,尸体能永葆生前的容颜。可梅兰在从上面掉下来的那瞬间会很冷静的确定自己会死,并且将那珠子塞进嘴里去吗?而如果不是她自己塞的,那又会是谁,并且,为了什么……

也许狐狸知道,如果当时他是清醒着的话,他的眼睛可以在黑暗里看清任何东西。

可是他始终一动不动,无论我怎样试图让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我很奇怪那东西为什么不干脆一下子杀光我们,而是这么一批一批的来。”这时黑暗里又响起陈金华的话音:“它完全有能力在第一天的时候就你把我们全部杀光,你们看看那次在厅里的屠杀……”

“也许有忌讳。”接口的是周林。“兴许我们中有什么让它忌讳的东西,所以一次没办法杀光我们,它只好找机会分批进行。”

“忌讳会是什么。”林娟问。

周林沉默。

这沉默不知为什么忽然令林娟异样的纠结起来。因为再次开口,她带着种微愠的语气问了完全同我们目前困境无关的问题:“你是不是在生气,周林。”

“为什么这么说。”好半天,周林才回应。

“因为每次你生我气的时候,你就会不跟我说话。”

这话乍一听有些好笑,尤其是一个成年女人,在这样一种环境里突然很认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像个闹心的孩子。

当然,这会儿并没人笑得出来,只是觉得气氛变得有点糟糕而已,我不知道林娟她自己有没有感觉出来。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顿了顿,周林问他。

“因为,”脱口而出,却没有后续,林娟似乎在这一瞬间迟疑了一下,然后再道:“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清楚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也许是你想多了。”

“也许吧。也许从我们见面到现在,我觉得你总是能回避和我说话,就尽量回避,那其实是我想多了。呵,我在一个瞎子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想象力。”

“所以还是不去想的好。”

“我和你说话并不是为了要听你说这些!”声音忽地扬高。而周林的话音依旧如之前分析状况时那样平静:“那你要听什么?”

“我……”

一向快人快语的林娟,忽地再次迟疑,仿佛怕一不小心自己会说错了什么似的。我从没见她这种样子过,尤其是在一个男人面前。“你为什么要回国。”片刻后她道。声音没了之前的意气。

“为了我哥哥。”

“为你哥哥?”听见这个回答,林娟明显的冷笑了一声,“你能为他做什么?你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也许吧。”

“所以,你就为了这么一个根本称不上理由的理由,回来了?而我之前托人带了多少口信让你回来,你有理睬过?”

“其实我早就想说,你总是那样麻烦人家,不太好……”

“周林!”这话终于让林娟情绪失控:“除了你以外没人会觉得我很麻烦!周林!”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句话,头顶因此传来一阵悉琐声响,我感觉到一些碎石粒因为声音的震动而从上面掉了下来。

“娟……”不得不出声提醒她注意眼下的状况,同时我也在奇怪着,为什么周林对林娟要说这样的话?

有些话他完全可以说的更婉转些,直白如林娟,或许就完全感觉不出他想要表达的本意了,那样,至少她也就不会这样生气。可是这男人却一直在用更直白的方式试图让林娟明白,明白那些他想表达的东西,那些对于林娟很在意,与他来说却无所谓的情绪。

而就在林娟因此而重新沉默下来的时候,周林再度开口,仿佛存心考验林娟的忍耐力一般:“所以,你应该走出去了,走出我和我哥哥以前给过你的那道圈子,回到那些永远不会觉得你麻烦,也永远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的人当中去。”

“呵……”这话让林娟再次一声冷笑:“你不觉得你在管闲事么,周林。爱和谁在一起那似乎是我自己的喜好问题。”

“也对。我只是提个建议,至于最后会怎么做,还是在你。”

“说的真好。”

“过奖。”

“那么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们结婚吧。”

真突然的一句话,原以为她会说出些更负气的东西,没想到会是这。以致连周林也不由得微微迟疑了一阵,有那么片刻,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那道圈子包括我和我哥哥两个。”然后他道。一如既往的平静,并且诚恳。

这终于逼到了林娟所能忍受的极限。

因此她变得更加直接,非常直接的冷冷的道:“周林,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走出去。”没有回答,周林只是简单重复了遍他前面说过的话。

“如果没有爱过,请你直接告诉我。”

“走出去。”

“直接说没爱过我,我们之间就结了。”

“是的,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你!”

突然加快的对话节奏,在黑暗里结束的同样的快。

而那之后,两人好一阵没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变得难以辨认起来,像是两人存心要隐匿与黑暗中一般,这让人倍觉难受。

眼下的处境已经让人非常难以承受了……不单我们的处境,还有狐狸的状况。

偏这两人在这样的时候说出这些话来,让原本就闷热的空气变得更加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觉得那个双目失明的男人有点可恨起来。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在这种时候表现出的异于常人的冷静和诚恳,他觉得很合适么?这种感情上的事情,非要在这种时候还针锋相对争个明白么?难道连伪装的体贴和爱都吝于给彼方?况且那有效期,不过只是现在短短共处的那么一点时间。过后,也许就此葬身在这里了,黑暗里,两人彼此再看不见……

就是这么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方,非要,为了一个说法,一个好看的姿态,于是让人更加绝望么。

他到底在想什么,在乎什么。

“娟,”于是我叫林娟,想把她叫到我身边来,离那男人远一点。

但是林娟没有应我。

我以为她是在气头上,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所以略微把声音抬高了一点,我再叫:“娟!”

很奇怪,她依旧没有应我。

“娟??”我再提高了点声音:“娟,你在干什么??”

声音在黑暗里撞击出一道道回音,很响得了,可是林娟仍然没有回答我。

这叫我突然之间有些慌了起来:

“娟,你说话啊,你在干什么??你说话啊!”

还是没人回答我。

“陈导!”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叫:“陈导!!”

但陈金华也没有回答我。从林娟和周林开始交谈,他就没再发出过声音,原本以为他是在听他俩的谈话,可现在显然并非如此。

“周林!林娟!陈导!!!”

我一个个把他们的名字叫出来,这几个就在刚才还在我身边说着话的人。

现下却没有一个出声回答我。

而在回音过后,空气迅速沉淀出一片寂静。很浓很浓的寂静。寂静里,除了我和狐狸的呼吸,什么声音也没有,仿佛着黑暗的世界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而他们三个人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不敢想,一点也不敢想。只用力抱着怀里的狐狸,他一半身体在地上,一半在我怀里,除了呼吸什么动静都没有,却是这寂静里唯一能让我感觉到真实存在的。“狐狸……”我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虽然这种时候哭是最无用的。

可是除了哭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突然之间的孤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四周除了呼吸声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怕……不同于见到那么多人被杀害的场面,不同于被困在宅子里无法走出去……就好像睡醒后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漂在连一丝海岸线都望不到的海面上,这是种阴冷的突然让人从头到脚都在发抖的可怕。

以至一时我都没感觉到自己手指间所触碰到的变化,那种毛发褪尽,变成了光滑的人的肌肤的变化。就连耳朵边原本微弱的呼吸声也逐渐清晰起来,我都没有留意到。我只是用力抓着狐狸的身体,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狐狸你醒醒……狐狸……狐狸……”

直到一只手用力揉了下我的头发,并且在我头上拍了一下,我才惊跳着住了嘴。

“把外套给我,”开口的时候,狐狸已经完全恢复了人的模样,而用刚才抱着的方式,我已经抱不住他。他从我怀里直起了身体,那双碧绿的眼睛在望向我的时候,一闪一闪烧着磷火似的光。

第一次觉得这光并不可怕。

它们真漂亮……漂亮的让我眼泪忍不住直跌了下来:“狐狸!”我大叫:“狐狸!”

那双眼因此月牙似的弯了起来,我听见狐狸低低的笑声:“哦呀,还能叫的再激动点不?小样儿可怜的……让人怪有成就感的。”

“……你是猪。”

“你见到猪能这么激动?猪说,不容易啊……”

“……”

“话说,我身材好不?”

“……”

“上面都摸完了要不要再往下摸一点?”

“狐狸!你丫一辈子就这么猥琐死算了!!!”

“不行,我不哭不行。”感觉到狐狸的手指在我爬满眼泪的脸上划过,我边哭边笑。

“为什么?”他问。手指再次划过我的脸,忽然一顿。

随即那两道月牙般的笑从目光里淡了出去,眨了下眼,他看着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用力吸了口气,很惊讶自己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听起来依旧这么高兴:“虽然很像,但你不是狐狸,你是谁?”捏着刚才从地上摸到的碎玻璃,我在他低头说话的那瞬把它架在了狐狸的脖子上,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继续往下掉。“你到底是谁!”

“木头……光着脑袋”

“……摇啊什么……不见”

“……拍一下娃娃出来”

“最慢的一个……这儿……”

“木头……的娃娃光着脑袋……”

“摇啊摇啊……看不见”

“你拍一下……啊……拍一下……啊……”

边上忽然有人在轻轻的唱歌,那首我好几次在宅子里听到的儿歌。

只是这会儿唱歌的人不是那些从未露过脸的小孩,而是个女人。也许是因为嘴里含着东西,所以总也唱不清楚,可她还在一遍一遍唱着,就在离我和“狐狸”不远的地方。

那声音本该是在地上的,因为唱歌的人一直都躺在地上。

可是这会儿她分明站着,站在她原先躺着的地方,一边含糊不清的唱着歌。

我哭不出来了。

那个唱歌的人是梅兰。

“沓……”突然悉琐一阵响,那方向有脚步声朝我慢慢走了过来,伴着含糊不清的歌声。“……啊……你拍一下……啊……”

声音听起来不过几步远的距离,含糊而尖锐的歌声,听起来就像只漏了风的哨子。

这诡异的声音让我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有点急促。

晃神间看到“狐狸”那双碧绿的眼再度弯了起来,他朝我微笑着,那副和狐狸简直一模一样的笑:“怎么了,小白?”

“啊……我……难受……难受……啊……”声音再度靠近,几乎就在我耳边。

可我什么也看不见……

“木头的娃娃……啊……难受……啊……啊!!!”突然声音陡的拔高朝我耳朵里猛刺了进来!惊得我一甩手把那块碎玻璃朝那方向用力扎了过去。

闷闷扎在样厚实的东西上,那尖锐的歌声于是倏的停止了。

空气里再次静的只剩下呼吸声,我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狐狸”的呼吸声不见了,连同他亮在黑暗里的那双眼睛。

而这一次,我是真正的被孤立了起来。

第27章

人似乎天生具有一种识别系统,可以通过哪怕一点点细微的差别,也能感觉得出你是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人。而那差别同性格的变化无关,它的存在就如同细菌一般,你可以感觉得到它所带来的触动,却无法用语言去描述其状态,或者我们可以把这个称之为一一第六感。

我不知道之前那个狐狸是谁,他真是和狐狸太像了,像到从外表到说话口吻到身上的昧道,几乎无懈可击,如呆不是他后未恢复了原形,并且同我说了那片刻时间的话。

他说话语气同平时的狐狸完全没什么两样,只是他那双眼睛一一那双眼睛很不对劲。

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的喜怒哀乐,甚至更细微的一些情绪,有时候并不一定会表现在你的脸上,但却往往会在眼睛里稍纵即逝地闪现。虽然有时候它可以伪装,可以刻意,可以做戏……而不管怎样,一个人的眼神代表着一个人的特征,因为无论怎么伪装刻意,它是独一无二的,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即使蒙住脸,我们还是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神里辨认出对方是谁,那是眼睛所泄露的秘密。很多时候,眼神其实同指纹和DNA一样无可取代。

因此,当一个人眼睛里所透露出来的东西变成了完全陌生,陌生到像换了一个人的时候,这时,你就不能不警惕一番了。

正如刚才的“狐狸”。

真的很难想象到底会是什么样一个人物,能把狐狸模仿得如此相似,就好像从他出生开始就和他同呼吸共生存着似的,如呆不是因为那双眼睛,我几乎就确信他是狐狸本人了。直到看见他的眼睛……

他那双外表和狐狸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面住着另一个人,那人同狐狸一般妖冶,却远比狐独凌厉,纵然他同我说话的时候带着狐狸式的微笑,狡黠而温存。

只是第一眼,我就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被冻住了,一度无法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那双眼睛就好像一对张开在黑暗深处的黑色羽翼,无声无息,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却在最近的距离压迫着你。而直到看见了另外一样东西,更确认了我的感觉。

那是狐狸的尾巴。

同狐狸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天天看着他晃着尾巴在我周围来来去去,那条尾巴是他怎样变身都改变不了,至少在我这双眼睛里改变不了的、作为他这只狐狸精变身成人的一个唯一的缺陷。

而这次的这只“狐狸”,尾巴去了哪里?

役有尾巴的狐狸绝对不是狐狸。

手朝后摸的时候摸到了一块冰冷的东西,很粗糙,突出而尖锐,挡住了我后退的路。

我想这可能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天花板之类的东西,迟疑了几秒,在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声轻而可疑的动静时,我立刻朝上爬了过去,隐约那声音又响了一下,我一蔗,腿在那东西尖锐的突起上拉破了一层皮。疼痛似乎格外的刺激人的运动能力,不到三下两下,栽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了那块东西上。

这块东西大约有两米多高,触手可及不少碎石块堆在那上面,一不小心踢到一块从上面掉了下去,突然问卡啦啦一阵脆响,在原先静得像坟墓般的空问里跌撞出一连串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紧跟着一阵脚步声突然问从我原先站的地方响了起来,三步两步,很‘陕移动到这块石堆下。

我的心不由得一紧。

不加考虑立刻开始继续往前爬,前面还存在着多少障碍物已经不在我担心的范围内了,唯一害怕的,是如呆好不容易爬到头,却发现那里只是培墙壁,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周围这么黑,我根本一点方向感都役有。

仓皇间身幅响起了阵轻轻的攀爬声,那人用着比我灵活的动作很快爬了上来,这让我太阳穴突突一阵猛跳。这人会是谁?是假冒的狐狸,还是诈尸的梅兰……

脑子里念头风车似地转着,手脚没有停过,我连滚带爬地在那堆石头里朝前移动。一不小心头撞到前面突起的石头上,疼得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停下来,只要手探得到的地方还有空处,我就卯足了劲朝前爬。

而那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影子般跟在我身后,像只敏捷的蜥蜴。周围那些无可避免被我踢到的石头所发出的声音,无疑是那追踪者最好的探路工具,所以我干脆放开了手脚以弄出更大的声音,好靠那些被空洞的回音撞击而出的嘈杂去混淆那人的视听。直到手一把撑到前面时落了个空,我发觉自己爬到了这个大石堆的尽头。

幸而尽头不是墙壁,从气流判断,应该是个比较空旷的空间。

意识到这点正准备想办法爬下去,身后越来越近的身影让我突然脑子里某个念头忽地闪。随即抓起了一块石头,我朝边上挪了挪,一边把这块石头用力朝前面空处丢了过去。

石头落地发出卡啦啦一阵脆响,俨然如我之前移动时所发出的声音。

而就在这同时,身后的追踪者立刻朝这方向爬了过来,很快,快得估计根本就没有用手去探明前面究竟是石头,还是什么也没有。于是就在一阵冰冷的风随着些细碎的攀爬声从我边上划过后,才听见一声低哼,随之而来石堆下面重重一声闷响。

如我所愿,那个急着追踪栽的人循着声音追得太急,没注意到前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在越过我的一刹那,毫无防备地从石堆上掉了下去。

但不知道状况怎么样,这地方并不高,只不过两米左右的样子。

按奈着急促的心跳我趴在石头上等了片刻。

始终没有再听见一点动静,有点沉不住气了,于是平复了下呼吸,我小心翼翼伸手往下探了探,然后把脚跨了下去。

却不料脚尖刚刚碰到下面的岩石,一只手突然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刹那间惊得我魂都快散了,手下意识一松,整个人登时仰天摔了下去。意识到头即将撞地,我条件反射地张开了嘴,但并没有叫出声未,因为这瞬间我的上半身突然被两条胳臂用力接住了,一只手非常准确地按在了我的嘴巴上,我正要挣扎,耳朵边随即听见有人压低了声急急对栽道:“别出声!

是我!刘君培!”

第28章

刘君培……

我几乎在这片混乱里把这个人给忘了。

没想到林绢、周林、陈金华全都失去踪迹的情形下,他竟然还在。一阵惊过后,疑问却又接踵而来。既然他一直都在,为什么始终投有出过声?为什么刚才我那么大声地叫着其他人名字的时候,他却一声也不响?

想到这一点,我先让自己平静了下来。而见我身体放松,刘君培很快松开了抓着我身体的手,然后拉着我一路摸索着急急朝前走,似乎和我一样也在急着离开这个地方。黑暗里可以闻见他身上油腻腻的味道,一直以来我最防备及最有成见的一个人,这会儿安安静静地在我前面,和我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我留意到他的脚有点跛。

“你跑得太快了,像鬼一样。”那么一言不发地走了一阵子,停下来稍作休息的时候,他道。

“刚才在我后面的是你?”于是我问。

“是我。”

“你把我吓死了,刘君培。”

“所以你让我差点摔死,”他苦笑。

“……你投事吧。”

“没事,就是胳膊撞了一下。”

“其他人呢?”

“不知道,我有好一阵子没听见他们的声音了。”

“那裁刚才在叫你们的时候,你怎么不做声?”

这问题让他沉默了一阵。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然后他道。“我听见你在那地方和什么人在说话,说的话很奇怪,之后突然像受惊了一样大喊大叫,这让我觉得……很不对劲,所以,当时投有回应你。”

理由似乎无懈可击。

正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他拉了下我的衣服,道:“走。”

于是继续跟着他朝前走,在这个完全分不出东南西北的地方,我之前所保留的一点点方向感己经随着不断的摸索和打回头路而彻底消失。所幸这会儿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个刘君培在身边,不过对于这个男人,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不知为什么始终有一份放不下的戒备。

“那个时候你在和谁说话。”又走了片刻,他再次开口。“我好像还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但不是陈导。那个时候,你边上还有别人么?”

我犹豫了一下,正不知该怎么回答,突然脚底一渭,我被脚下踩到的某个东西渭得一个踉跄。站稳脚步后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然后意外地发现,踩在我脚下的那个东西竟然是只手电筒。

“刘君培,我踩到了只手电筒……”

“手电筒,?”他停下了脚步。

这时周围刷的下亮了,一度让我睁不开眼睛,因为我尝试按了下手电的开关。

“这不是沈东他们带走的那支么。”适应了光线带来的刺激,刘君培眯着眼睛打量着我手里那支电筒。

的确,这支式样老式的手电筒,和之前被沈东带走的那支一模一样。但它怎么会在这里,而既然它被留在了这个地方,沈东他们摸黑会跑去哪里?

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我校说出未,刘君培怕是也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抬头打量着周围,一声不吭。

此时我俩正站在一条破旧的甬道里,甬道一边被地震震得塌方,堆满了碎石头,我和刘君培正是从那个塌方口的一个狭窄的缺口处挤进来的。

当时早己走得没有方向,况且还在说着那些话,所以也役怎么注意,就进到了这里。我役想到这地方的通道是两边设的,不仅陈金华他们过来的那条,原来相反的方向,还有一条。只不知道两条通道彼此是不是相连的,但既然沈东的手电筒会在这里,那么看样子是连通的。

可是丢下手电筒在这里,沈东他们三个会跑到哪里去了,是不需要手电筒了么……怎么可能。

或者是被那个曾经把陈金华他们抓到这里的东西发现了?却也未必……真的这样,他们不会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毕竟这里离我们分开的地方不远,这么静的地方,有点点风吹草动不可能听不见,所以,沈东他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这宅子原先的事情么。”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刘君培这样问我。

我怔了怔:“什么?”

“关于这个地下密室的。或者叫它地宫,我觉得更合适点。”

“你知道?”

他点点头,一边推了推镜片。“研究老周家那些事的时候,顺带也了解了一下。”

“你了解得还真不少。这地下室怎么了?”

“之前周林说,它建于晚清时期,而据我所知,它大约从嘉庆年问就开始建造了。”

“这么早……”

“最初是为了当地窖用的,专门存放一些价值比价昂贵的物件,后来不知怎的变成了关押一些囚徒的私牢,是王府用来秘密处置那些出了问题的奴才的地方。”

原来这鬼地方还有这么一段历史,不自禁觉得这原本就浑浊的空气里似乎又多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不由自主朝刘君培身后跟得紧了些。

“说起未,你知道溥仪下台后那些后宫里的太监的下场么。”

“回老家?”

“那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比较特别的,他们就在这里度过了最后那小半辈子。”

“什么意思,什么叫比较特别的?”

“就是那些对于宫里某些事,了解得特别多的。”

“哦……是怕这些人出宫以后乱说话?”

“应该是这样。据说当时有一阵北京城很乱,王府里的人都逃出去了,但走时把他们给遗留在了这里,没有处置,也投有放。结呆回来后,发现那些人都饿死在这里了。”

“饿死……”空气里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又更清晰了一些,我不由得搓了搓胳臂。

“你冷?”意识到我的举动,刘君培回头看看我。目光滑到我带着锁麒麟的那只腕上,停了停。

我摇头,迅速将那只手收到身后。这动作令他很快将头转开,而我亦再次将跟着他的那段距离拉开。

“因此,他们说这地方不干净,因为有不少冤魂。”接着他又道。

“是么。”

“这是什么……”忽然朝前快速走了几步,刘君培朝我招了招手:“来这边,这里好像是扇门。”

我赶紧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