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这最后一刻已经到了。
不是萧十一郎倒下去,就是他倒下去,这其间绝无选择的余地。
鸿宾酒楼。
鸿宾酒楼里也同样有彩烛、有歌乐、有歌妓。
萧十一郎仿佛也同样在尽量放松自己。
桌上有杯,杯中有酒。
萧十一郎的心里却已没有酒。
他看着连城璧走进来,连城璧也正在看着他,两个人眼睛都同样清醒、冷静。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好像正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在他们的眼睛里,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在他们生命中某一个最秘密的地方,他们是不是有很多相同之处?
为什么他们会爱上同一个女人?
为什么会同样爱得那么深?
没有言语。
没有声音。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
也许直到现在,连城璧才真正看清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绝不是一个会被酒毁了的人。
酒只不过是他的工具。
桌上有杯,杯中有酒。
连城璧忽然举杯一饮而尽,道:“好酒。”
萧十一郎道:“是好酒。”
连城璧道:“酒,替你做了很多事。”
萧十一郎道:“是。”
。
连城璧道:“所以你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萧十一郎道:“是。”
连城璧道:“我当然也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等我。”
萧十一郎道:“是。”
连城璧道:“也许我们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萧十一郎道:“是。”
连城璧笑了。
萧十一郎也笑了。
连城璧道:“请。”
萧十一郎道:“请。”
他们微笑着走出去。
夕阳仍然艳丽,风却已经很冷了。
冷得就好像他们的微笑一样。
落叶萧萧。
萧萧的落叶正飘落在长街上。
长街寂寥。
夕阳照着峡谷。
遍山残叶,红艳似火。
连城璧的目光像火一般的凝视着萧十一郎。
凝视着那柄闻名天下的刀。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把刀的锋利,能比得上割鹿刀。
世上也绝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手,能使得出萧十一郎那么可怕的刀法。
这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
连城璧自然也清楚得很。
而现在,那把锋利的刀,正紧紧握在萧十一郎的手里。
无论什么人,面对着这样的对手,都不免会产生出畏惧的感觉,但连城璧却绝对不会。
只因为他心中充满了自信。
多年前他就已有了这种自信,他相信世间再没有人能胜过他的剑法。
萧十一郎是人,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很镇定。
他凝视萧十一郎,只不过想增加萧十一郎心里的压力。
他凝视着萧十一郎,只不过想欣赏萧十一郎死前的表情。
夕阳最后一线余辉照在割鹿刀上,刀光闪亮了萧十一郎的眼。
连城璧发现萧十一郎的眼里出现了一种神奇的,无法形容的,一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光辉。
就在这时,连城璧的信心,忽然像曝露在阳光下的春雪一样,溶化,消失。
他忽然有了一种神奇的,无法形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恐惧。
他这种恐惧的强烈,就好像刀光一样。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萧十一郎做了一件任何人永远梦想不到的事。
萧十一郎放下了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