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身上本就湿淋淋的,此刻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黑衣人却还是端坐在轿上,纹风不动。

  难道他中了魔法?

  萧十一郎正忍不住想过去看看,黑衣人忽然冷冷道:“好!好手法,隔空点穴,米粒伤人,像这样的绝代高手,为什么躲着不敢见人?”

  这次她说的话长了,听来更像是女人的声音,只不过故意压低了嗓子而已。

  难道天宗的宗主竟是个女人?

  她是在对谁说话?

  突听来凤亭里一个人冷冷道:“我一直在这里,你看不见?”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入月光下,麻衣白袜,手里的白布幡在风中飞舞,隐约还可以看出上面有八个字。

  “上洞苍冥,下澈九幽。”

  这人赫然竟是那行踪诡秘,武功高绝的卖卜瞎子。

  这瞎子怎么会忽然又在这里出现了?

  难道他真的是那个已练成“九转还童,无相神功”的逍遥侯,天之子?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这黑衣人?

  看见他忽然出现,黑衣人的身子也似已突然僵硬,过了很久,才吐出口气,道:“是你!”

  瞎子冷冷道:“你还认得我?”

  黑衣人终于走下轿子,背负着双手,走上来凤亭,才沉声道:“你也认得我?”

  瞎子冷冷道:“我若不认得你,谁认得你?”

  黑衣人叹了口气,道:“不错,你若不认得我,谁认得我?”

  瞎子道:“现在我既已来了,你说应该怎么办?”

  黑衣人道:“是你的,我就该还给你。”

  瞎子道:“莫忘记连你这条命也是我的。”

  黑衣人又叹道:“我没有忘,我也不会忘。”

  瞎子道:“我一手创立了天宗,你……”

  黑衣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天宗?”

  瞎子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天宗的秘密?”

  黑衣人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可是他们已经说了很多话,夜深人静,山高风冷,萧十一郎每句都听得很清楚。

  每句话里,显然都隐藏着很多秘密。

  极可怕的秘密。

  萧十一郎越听越觉得可怕,只觉得心底发冷,一直冷到脚底。

  黑衣人忽然又道:“你……你真的一定要我死?”

  瞎子道:“我已死过一次,这次该轮到你了。”

  黑衣人黯然道:“我又何尝不是已死过一次,你又何必逼我……”

  他突然出手,洒出了一片寒光,他的人围着这六角亭的柱子转了两转,竟忽然不见了。

  瞎子凌空翻身,躲过了他的暗器,厉声道:“你竟敢暗算我?你……”

  亭子里已只剩下一个人,他却还在厉声呼喝,破口大骂,当然没有人回应。

  一阵风吹过,瞎子突然闭口,终于发现黑衣人走了。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黑暗中,显得又可怜,又可怕,忽又仰首狂笑,道:“莫忘记天宗三十六处分堂都是我一手创立的,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笑声凄厉,他的人也围着柱子转了两转,也忽然不见了。

  风更冷,星更稀。

  轿夫和童子还是木头人般站在月光下,三个人的脸都已扭曲变形,眼珠凸出,张大了嘴,仿佛在呼喊却又听不见声音。

  萧十一郎伸手拍了拍童子的肩,童子倒在一个轿夫身上,这轿夫又倒在另一个轿夫身上,三个人全都直挺挺的倒下去,全身早已冰冷僵硬,竟似先被人以毒针隔空点住穴道,就立刻毒发而死。

  这种暗器手法的可怕,实在已令人不可思议。

  那瞎子和黑衣人居然会平空不见,更令人不可思议。

  萧十一郎走上来凤亭,站在黑衣人刚才站着的地方,忽然大喝一声,反手拔刀。

  刀光厉电般飞出,刀风呼啸飞过,“喀嚓”一声响,六角亭里的六根柱子,竟已砍断了三根。

  亭子“哗啦啦”倒塌了半截,三根柱子中,果然有一根是空的,下面就是地道。

  这机关地道建造得非常巧妙,若是不懂得其中巧妙,就算找三天三夜,也未必能找得出。

  萧十一郎根本没有找,他用了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

  他用了他的刀。

  天上地下,还有什么别的力量,能比得上萧十一郎的出手一刀?

  地道里潮湿阴暗,阳光永远照不到这里,风也永远吹不到这里。

  从月光如水的山巅突然走下来,就像是一步走入了坟墓,又像是一跤跌入了地狱。

  萧十一郎走了下去。

  只要能找出这秘密的答案,他宁愿下地狱。

  沿着曲折的地道走进去,前面更黑暗,看不见一点光亮,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尽头处石壁峥嵘,用手抚摸一遍,仿佛可以分辨出是尊巨大的石佛。

  人呢?

  那黑衣人和瞎子难道已被躲在黑暗中的鬼魂妖魔吞噬?

  萧十一郎闭起眼睛,深深呼吸,再张开来,已可隐约辨出石佛的面目。

  他本就有双发亮的眼睛,也可以看见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事。

  巨大的石佛好像也在头上面看着他,低首垂眉,神情肃然。也不知是在为他的冒渎而嗔怒,还是在为他的遭遇而悲苦。

  ——你若当真有灵,为什么不指点他一条明路?却只有呆子般坐在这里,任凭世人在你眼下为非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