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是两句名诗,几乎每个人都念过,但却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了解其中的辛酸?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她只知道现在绝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她一定要想法子帮助萧十一郎活下去。

  她活着,是为了萧十一郎。

  她若要死,也得为萧十一郎死。

  蜡炬未成灰,泪也未干。

  风四娘的手臂几乎已完全麻木,可是她没有动。

  她满心酸楚,既悲伤,又疲倦。

  她想痛醉一场,又想睡一下,可是她既不能睡,也不敢醉。

  她一定要在这里守着萧十一郎,守到黑夜逝去,曙色降临,守到他走为止。

  忽然间,蜡炬终已燃尽,火光熄灭,四下变得一片黑暗。

  她已看不见萧十一郎,什么都已看不见。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中,在这既悲伤又疲倦的情况下,她反而忽然变得清醒了起来。

  物极必反,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到了最黑暗时,光明一定就快来了。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问题。

  她自己将这些问题一条条说出来,自己再一条条解答。

  她先问自己:“花如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如玉当然是个既深沉,又狡猾,而且极厉害,极可怕的人。

  “一个像他那么样厉害的人,费了那么多心血,才得到沈璧君,又怎么会让一个车夫轻轻易易就将她救走?”

  那本是绝无可能的。

  “难道这本就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故意让那车夫救走沈璧君?”

  这解释不但比较合理,而且几乎已可算是惟一的解释。

  “花如玉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苦心得到沈璧君,为什么又故意要人将她救走?”

  “因为他要那车夫将沈璧君送到无垢山庄来。”

  “这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知道连城璧也一定会到这里来,他故意要沈璧君和连城璧相见,要沈璧君看看,她的丈夫已变得多么潦倒憔悴。”

  “为什么?”风四娘再问自己。

  “因为他知道沈璧君是个软弱而善良的女人,若是看见连城璧为了她而毁了自己,她一定会心软的,为了让连城璧重新振作,她一定会不惜牺牲一切。”

  “可是像花如玉这种人,绝不会做任何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他这么样做,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

  “惟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切计划,并不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在暗中一定还另外有个主使他的人。”

  “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指挥花如玉?让花如玉接受他的命令?”

  “那当然是个比花如玉更深沉,更厉害,更可怕的人。”

  “这个人难道就是接替逍遥侯地位的那个人?难道就是故意将千万财富送给萧十一郎的那个人?”

  “一定就是他!”

  “就因为花如玉也是他的属下,所以花如玉从未真的关心过萧十一郎的‘宝藏’,他早已知道这‘宝藏’根本就不存在。”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样做?”

  “因为他要陷害萧十一郎,要别人对付萧十一郎,也要沈璧君怀恨萧十一郎。”

  “花如玉也当然早巳知道‘无垢山庄’是属于萧十一郎的。”

  “他当然也知道沈璧君发现这件事后,会多么伤心,多么气愤?”

  “可是他既然知道连城璧已出卖了无垢山庄,又怎能确定连城璧一定会在这里遇见沈璧君?”

  “这难道是连城璧自己安排的?”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惟一得到好处的人,岂非就只有连城璧?”

  “除了连城璧外,也没有人知道萧十一郎在这里,那请帖是怎么会送到这里来的?”

  “难道这所有的计划,都是连城璧在暗中主使的?难道他就是接替逍遥侯地位的那个人?”

  风四娘一连问了自己五个问题。

  这五个问题都没有解答——并不是因为她不能解答,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解答。

  她的确不敢。

  ——连城璧就是“那个人。”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风四娘全身就不禁都已冒出了冷汗。

  事实的真相若真是这样子的话,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风四娘甚至已连想都不敢去想,她简直无法想像世上竟真的有如此残酷,如此恶毒的人。

  但是她也一直知道,连城璧本就是个非常冷静,非常深沉的人。

  像他这种人,本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而变得如此潦倒憔悴的。

  他一向将自己的名声和家世,看得比世上任何事都重。

  连家世代豪富,产业更多,一个人无论怎么样挥霍,也很难在短短两年中将这亿万家业败光的。

  何况,连城璧自己也是个交游极广,极能干的人,他怎么会穷得连“无垢山庄”都卖给了别人?

  这世上又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大的胆子,敢买下无垢山庄来?

  就算真的有人买了下来,这无垢山庄又怎么会变成萧十一郎的?

  想到这里,风四娘身上的冷汗,已湿透了衣裳。

  但她还是不敢确定。

  她还是想不通连城璧怎么会知道逍遥侯的秘密?怎么能接替逍遥侯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