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实道:“敝号早已替大爷准备好了,却不知萧大爷是要提现,还是要敝号开的银票?”
萧十一郎道:“银票就行,你们出的票子,信用一向很好。”
阎实赔笑道:“多承萧大爷照顾,敝号别的地方的分店,也都说萧大爷是敝号开业一百多年来,最好的一位主顾。”
他知道男人都喜欢在女人面前摆摆排场的,所以又向风四娘解释着道:“萧大爷叫人存银子进来的时候连存折都不要,利息也算得最少,这样好的主顾在下做这行买卖做了三十年,还没有见过第二个。”
风四娘淡淡道:“他本来就是个大亨,大亨中的大亨。”
阎实道:“那倒真的一点也不错。”
他又问:“却不知萧大爷这次要用多少?”
萧十一郎道:“你给我开五百两一张的银票,开两百张。”
阎实道:“那正好是十万两。”
萧十一郎道:“另外我还要五万两一张的,要十张。”
阎实长长吸了口气,信口道:“敝号的银票,就等于是现钱一样,到处都可以兑现的,萧大爷身上带这么多银子,会不会不方便?”
萧十一郎淡淡道:“你用不着替我担心,反正我很快就会花光的。”
阎实倒抽了口凉气,世上竟有这种豪客,他非但没见过,连做梦都想不到。
谁知他做梦想不到的事还在后头。
萧十一郎又道:“剩下那六万多两零头,也不必记在账上了,就全都送给你吧。”
六万多两银子,普通人家已是够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他居然当做零头,随随便便的就是当小账一样送给了人。
阎实的手已在发抖,连心都快跳出腔子来,赶紧弯下腰,道:“小人这就去替大爷开银票,立刻就送过来。”
他不但称呼已改变,腰也已快弯到地上,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楼梯口,差点从楼上滚了下去。
萧十一郎笑道:“你看,这些银子是不是比天上掉下来的还方便?”
风四娘瞪着他,忽然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问你,因为我不想让你把我看成个财迷,但现在我却要问问了。”
萧十一郎道:“你问吧?”
风四娘道:“你找到的那三处宝藏,究竟一共有多少?”
萧十一郎眨了眨眼,道:“什么宝藏?”
风四娘又忍不住要叫了起来:“你不知道是什么宝藏?”
萧十一郎笑道:“除了做梦的时候外,我连宝藏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过。”
风四娘怔住:“你没有找到宝藏?”
萧十一郎道:“没有。”
除了神话和梦境外,这世上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宝藏,还是个很大的疑问。
风四娘道:“你那些银子是偷来的?”
萧十一郎道:“不是。”
风四娘道:“是抢来的?”
萧十一郎道:“不是。”
其实风四娘自己也知道,就算真的要去偷去抢,也抢不到那么多。
她忍不住又问:“那么你这些银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萧十一郎道:“不知道。”
这次风四娘真的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不知道?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萧十一郎叹道:“我非但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风四娘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她忽然闭上嘴,脸色已变了。
因为她突然看见了个人走上楼来,能够让风四娘脸色改变的人,这世上还没有几个。
事实上,能令风四娘一看见就脸色改变,连话都说不出的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只有一个。无论天上地下,都只有一个,这个人现在非但已走上了楼,而且已向他们走了过来。
风四娘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来竟似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甚至连萧十一郎的脸色都已有点变了,也变得一阵白,一阵红,他好像也很怕看见这个人,尤其是跟风四娘在一起的时候。
这个人究竟是谁?
第十五回 债主出现
这个人四四方方的脸,穿着件干干净净的青布衣服,整个人看来就像是块刚出炉的硬面饼。
杨开泰!这个人赫然竟是杨开泰。
杨开泰走起路来,还是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好像并没有看见风四娘和萧十一郎。
但他却偏偏笔直的向他们走了过来,而且一直走到萧十一郎面前。
风四娘整个人都已僵住,已连话都说不出。
她一向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别人对她是什么看法,她根本不在乎。
可是对这个人,她心里实在觉得有些惭愧和歉疚。
她看见这个人,就好像一个想赖账的人,忽然看见了债主一样。
因为她的确欠这个人的债,而且是笔永远也还不了的债。
但杨开泰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好像根本已忘了这世上还有她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萧十一郎已站起来,勉强笑了笑,道:“请坐。”
杨开泰没有坐,萧十一郎也只好陪他站着。
他忽然发觉杨开泰这张四四方方,诚诚恳恳的脸,已变得很苍老,很憔悴。
——现在他就算还是张硬面饼,也已经不是刚出炉的了。
——这两年的日子,对他来说,一定很不好过。
萧十一郎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尤其是在经过昨夜晚上那件事之后。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肮脏而卑鄙的小偷,也只有在面对着这个人时,他心里才会有这种感觉。
杨开泰也在看着他,那眼色也正像是在看着个小偷一样,忽然问:“阁下就是萧十一郎萧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