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之微用尽所有的力量,希望在尹从森离开北京之前,能够维护好属于她的最美丽的爱情。
新年过后,股市像打了鸡血一样不可收拾。两个月的时间,中国船舶从28元涨到了65元。苏之微收到了炒股的不菲佣金,不但还清了上司的借款,还给了妈妈五万。妈妈担心地打电话过来:“咱们女孩子家可不能做让人指手画脚的事情啊。”苏之微说道:“妈,你放心,我一定要靠自己养活自己、孝顺你们。”
新年过后,就是苏之微到耀华后的第三个年会。她穿一身金色的小礼服,乌黑的长卷发,ChristianLouboutin的高跟鞋。因为得到贡献奖,坐到中央第二排餐桌的位置。尹从森作为特邀嘉宾,依旧和一群定制西服男坐在中央第一排。苏之微抬头就能看到他,不再是如往年般遥远的距离。
尹从森发短信给她:“宝贝,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只有你是彩色的,周围一片黑白,爱你。”
北京饭店宴会厅,也有了与往年不同的温情。这个冬天,如同承诺过的那样温暖与美好。年会开始,第一个环节是颁奖。
公司CEO讲话:“今年,公司有一位专注而职业的女性,因为超乎寻常的敬业精神和工作热情,使公司在品牌维护的关键时刻免于危难。请大家与我一起,把最尊重的掌声献给她——苏之微,Stella!”
掌声雷动。这一刻,苏之微是所有人的焦点,是世界的中心。苏之微在众人瞩目之下走上台。尹从森在台下高高地举起了大拇指。这就是工作。
如果你爱的人在你身边,他会更尊重你。如果你爱的人不在你身边,你会更加尊重自己。苏之微站在台上,默默地对自己说。
活跃的大婶们又开始唱唱跳跳,依然是觥筹交错的欢腾场面。尹从森端着酒缓缓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来。
苏之微又是紧张又是喜悦,在心中默念道:“不要啊!不是吧!会被八卦死的!”
尹从森果然直直地走向她,举杯对她说:“Stella,谢谢你为贵公司所做的一切,你的工作也为我们公司赢得了声誉。谨代表我本人和本公司,谢谢你。”
礼数周全而客套的话语,满含深意的目光,酒杯碰过来的时候,手指轻轻划过苏之微的手背。
仿佛触电一般,苏之微脸红了:“谢谢尹总。”尹从森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走开。
苏之微立刻被同事围攻:“有没有搞错!他第一杯酒敬你啊!听说他来接过你?说说嘛!”苏之微搪塞道:“不要闹啦!那次是晚餐会!”
“我们也开过晚餐会,怎么从来不接我们呢!”同事甲酸溜溜地说。同事乙上来解围:“好啦,不要难为Stella啦!人家Elson是有女朋友的,混血哦!而且每个月那个美女都会来看他,他放假都会去加州找她呢!他秘书一直想攀高枝,都没得逞呢!”
一阵晕眩,苏之微抬起头,满天的灯光亮得刺眼,明晃晃的,每一盏仿佛都在嘲笑她的愚蠢。
爱情让人盲目,原来是真的。回想起尹从森怀抱中的“170厘米的香奈儿混血美女”,想起他当时的热切眼神,想起他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和“不想解释”。
所有的色彩瞬间冷却黯淡。世界是黑色的。苏之微觉得好冷,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她拼尽全力挤出一点儿笑容,对同事说:“对不起,出去一下。”便疾步走出宴会厅。
永志不忘
冬天了,呵气成冰。眼泪被寒冷凝结在心里,连血液都冻住。苏之微只觉浑身僵硬,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痛与心慌。
只听身后有人说:“Stella,你怎么在这里?”苏之微转过头,竟然是公司CEO张总!
她努力地弯嘴角挤出一抹笑容:“张总,大厅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张总好整以暇地掏出烟盒,闲闲问道:“抽烟吗?”
苏之微摆手道:“啊?哦,不抽不抽。”
张总自顾自点了烟:“我们这个行业的女孩子很少不抽烟吧,都很时尚。”
苏之微脱口而出:“时尚不是伤害自己的借口…”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对不起,张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情急之下,她没想到什么好说法,竟顿住了。张总轻轻一笑:“没关系,说得对,有想法。”
他转头认真地看了苏之微一眼:“有心事吗?”
苏之微迟疑了一下,点头又摇头:“嗯,还好,小事。谢谢张总关心。”
“冻成高烧就不是小事了。回去。”
面对CEO突如其来的关怀,苏之微的反应有点儿迟钝,半晌才说:“哦,那您也早点儿回去。”
张总点点头,眼睛望向长安街呼啸而过的车流。
苏之微走到门口回过头,突然觉得CEO的背影有说不出的孤单。
走进宴会厅,尹从森正站在离门不远处,苏之微走过他的身旁,挂着脸,什么都不想说。
尹从森看着她:“怎么了你?”
苏之微没有停下脚步。
尹从森拉住了她:“Stella!”
苏之微无奈又疲惫地说:“放开我,我累了。Elson,我真的累了。”
“到底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张总跟你说什么了?”尹从森突然起了疑心。
苏之微觉得很好笑:“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什么都没说,还是你在怕他会说什么?”
那一瞬苏之微觉得尹从森的眼神有一点儿闪烁,但他迅速回复:“当然不怕啊!”
“是吗?加州的混血也不怕吗?是的,你不怕,因为你从来都不怕失去我,你也从来都懒得跟我解释。当你说爱我的时候,Elson,你做了哪些爱我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之后,苏之微感觉内心疼痛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我从来不解释是因为不想浪费任何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对我而言,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我认识你的这半年,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给了你。今天,我想郑重地请你,搬来我家,我们一起住,好吗?不要怀疑我。”尹从森恳切地望着苏之微,那是苏之微从未看过的真挚与期待的眼神。
走回大厅的张总从他们身边经过,颇有深意地看了看苏之微。尹从森打了招呼:“Hi,张。”张总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两人陷入沉默,苏之微叹了口气:“Elson,对不起,我不能,至少暂时不能。对不起,我也不该怀疑你。让我冷静一下。”说完跟紧了张总,走进宴会厅。
大婶们还在台上激动地跳舞和演唱。张总、尹从森先后落座之后,一位靓丽浓妆的大婶又拿起麦克风:“下面有请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仁合管理公司董事长尹从森尹先生给我们大家唱首歌,大家欢迎啊!”
尹从森低着头走上台,拿起麦克风。灯光暗去,全场一片沉默。苏之微也不由得屏住呼吸。尹从森的声音在昏暗中尤显深沉:“感谢大家。在座的各位是我们公司五年来的鼎力支持者。没有各位,也没有我们仁合在中国的发展。2007年,仁合管理公司的总部即将迁往上海。在这里,我想对很多人说,这里的一切,都在我们的记忆里,而上海,其实很近,也欢迎各位的光临。我唱一首NatKingCole的Unforgetable。希望各位也记得我,记得仁合。”
Unforgettablethat’swhatyouare(难以忘怀,正是你)
Unforgettablethoughnearorfar(难以忘怀,不论你是远是近)
Likeasongoflovethatclingstome(就如一首爱的歌,拥抱我的心)
Howthethoughtofyoudoesthingstome(你的想法影响我那么多)
Neverbeforehassomeonebeenmore(从未有人可以比拟)
Unforgettableineveryway(难以忘怀,你的一切)
Andforevermorethat’showyou’llstay(对你与日俱增的思想,将令你永驻我心间)
That’swhydarlingit’sincredible(所以,亲爱的,我们将如奇迹般永远在一起)
Thatsomeonesounforgettable(因为我知道,令我无法忘怀的你)
ThinksthatIamunforgettabletoo(也会把我永远思念)
尹从森的声音浑厚深情,在微暗的灯光里飘荡过整个空旷的宴会厅。
悠悠长长的歌声将苏之微拉回到了无数共同拥有的瞬间——记得广场上他完美的面庞的侧影。
记得那个夏夜,梧桐树下,第一个吻。记得那个晚上,他湿着头发靠在房间门旁,慵懒的笑容。
记得他的每一封回信的每一个字——unforgettable,他曾在信里写。
如今,这个男人,就在你的面前,注视着你,忧伤地唱着,等待着一场毫无悬念的分别。
苏之微,你为什么连头都抬不起来!你的勇气呢?你的坚定呢?苏之微努力抬起头,迎上台上尹从森的目光。
是的,周围一片黑白,只有你,Elson,只有你是彩色的。
我爱你。
灰姑娘的世界
年会后一个月的时间,尹从森每天都来接苏之微上班,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同午餐,下了班一起健身,之后再送苏之微回家。
苏之微始终没有答应搬去尹从森家。她太明白家庭背景的不同不仅仅表现在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上,更体现在无处不在的生活习惯上。当你搬入一个男人家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在他面前再没有隐藏的余地。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这也是让我们不要太辛苦吧。周末的下午,尹从森开着车在隆冬的暖阳下飞奔。苏之微打开天窗,伸出双手,看阳光透过指尖洒在车上衣服上的缕缕金色,那样美好而无法抓住,一如与尹从森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
尹从森偶尔用右手触摸苏之微的脸颊,那么怜惜,还有小心翼翼。中央别墅区,风景秀丽的湖畔,如同童话里的世界,一点儿都不像北京。苏之微心里恍惚地想着,这一场爱情从未脚踏实地地落入土壤,连背景都是这样的不食人间烟火。
尹从森站定了身体,面向苏之微,开口说道:“Stella,到上海去,好吗?”很多年后,苏之微还能想起尹从森当时的神情,他口中霜雾一样的气息,那么热切、紧张和纯情。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如梦。
半年前在北京,除了一份可有可无的工作,苏之微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可现在,她有了房子,有了值得为之努力的工作和上司。房子,竟能这么大程度地给她带来安全感。
苏之微苦笑道:“Elson,我会去上海看你。”尹从森低着头,艰难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留下来,你会嫁给我吗?”他的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局促不安,长长的睫毛覆住眼睛,像一个索要奖赏的小孩子。
Elson,如果我有着和你一样的背景,或者如果再给我三年,给我一个能够不再仰视你的机会,不管你在哪里,不管生老病死,不管荣辱顺逆,我会嫁给你,一生一世,几生几世。
可是现在,你能接受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我的父母吗?你知道中国还有一些落后得不知道LV的小城市吗?即使你能接受,你的父母能吗?
灰姑娘从来不是出身贫寒,她的姐姐们才是,所以她最终能变成公主。对不起,我爱你,但我也要保护自己,和我最后的尊严。苏之微紧紧地靠着尹从森的肩膀,不敢看他,生怕再看一眼她就会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我愿意嫁给你,我愿意嫁给你!”她是那样拼尽全身的力气去对抗自己想不顾一切的意愿。
尹从森不解地看着她,略带些愠怒地说:“Stella,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很多女人会为嫁给我疯狂,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对我的爱,是不包括婚姻的吗?”
苏之微凄然一笑:“很多女人?是啊,其实你并不真正需要婚姻。”尹从森托住她的脸,正色道:“你不了解我。”
苏之微不敢抬头看他:“是的,我们认识时间太短了,我们并不互相了解,所以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要怎么样才了解?!”尹从森有些急迫地说。
“我不知道。”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尹从森突然把苏之微抱了起来,大声说:“Stella,我要去你家!我没去过你家!”
苏之微怔住了:“啊?!”
“是,去见你伯父。”
苏之微推托道:“我也没见过你家人啊!”
“他们在美国,偶尔回香港,下次带你去。先见你家人。”
苏之微摇摇头,说道:“我不能。”
尹从森有点儿发急了:“为什么不能?不是要互相了解吗!”
苏之微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慌乱之中,有点儿语无伦次。
尹从森望着她,有点儿怀疑地问:“你有什么瞒着我?你有男朋友?”
苏之微没好气地说:“你胡说什么!”
“我不配你吗?担心你伯父不同意?”灵光一闪,苏之微急急点头:“对,担心我伯父不同意。”
尹从森不满地说:“我不相信。我的条件在哪个国家都不算差吧!”
苏之微大力点头:“就因为你在哪个国家都不差,所以他不同意,他是官员,他要我嫁给中国人。”
尹从森真的发急了:“怎么会这样?!他无权干涉你的幸福!”
“我知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你逼问我,我没办法。”
“你父母呢?你父母怎么认为?”尹从森依旧不死心地问。
“他们怎么认为不重要,没有人会反驳伯父的看法,中国家庭家规森严,你不会明白。”
尹从森摇着她,“Comeon!已经2007年了!不是1807年也不是1907年!我要去见你父母。”
苏之微索性耍赖:“我不会带你去的,你放弃吧。”
尹从森炯炯有神地望住她:“你拦不住我。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你带我去,一个是我带你去。你知道我做得到。”
一个谎言之后,就需要编织出无数个谎言来抵挡。人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把自己推向悬崖。苏之微知道尹从森的固执和认真,看来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她说:“知道了,我带你去。我们家离北京很远,我们顺便计划一个旅行吧。”
认识尹从森的事情,苏之微一点儿都没告诉父母。这样的感情注定没有结果,不能让他们为此担忧。可是,怎么带他去呢?尹从森见到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又会怎么想呢?
苏之微看了看身边的尹从森,心中为不可控也不可知的未来满是惆怅。
尹从森见苏之微答应了,高兴地伸了个懒腰,欢呼雀跃道:“我要去看看Stella长大的地方!”
看着这个高兴的大男孩,苏之微的心中苦乐交杂。
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准备这趟返乡之旅。苏之微在网上订机票,看酒店。这一次要坐飞机回家了,第一次坐飞机回家。
尹从森要坐头等舱,看着头等舱的价格,苏之微担忧地想着落地后的情形。搜索了一通家乡的酒店,网上显示,这座小城没有五星级酒店。
苏之微突然发现,在北京的日子里,她已经把故乡淡忘了,故乡只是一个记忆里熟悉的名词,连气味与声音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从前不熟悉不了解的部分,现在依然不熟悉不了解,但是它在血液里。玩命查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精品酒店。
2007年正是精品酒店遍地开花的时候。各地的设计精英和酒店经营精英,把精品酒店选在了一些美丽的古色古香的宅子里。看着典雅的清代床榻图片,苏之微稍稍安了点儿心。
可是,父母那儿怎么说呢?苏之微的母亲是家庭妇女,父亲是个老师。母亲用南方女人惯有的细腻和俭省把苏之微养大。
看来,这次躲不过了。苏之微决定提前跟尹从森说明父母的真实情况,也提前跟父母沟通“伯父”的问题。
苏之微的家在一个南方的小城,水道从城中蜿蜒流过。早晨,小巷子弥漫着晨雾,有吱吱呀呀打开木窗木门的声音,有老人家哼唱着昆曲的声音,有小孩子笑笑闹闹上学的声音。
考上大学以后,为了挣钱,假期的时候苏之微经常打工,很少回家。刚工作的那段时间,手头拮据,连过年都不回家,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打电话的时候,父母关切的声音总是一刀刀割在她心上。
古人说,父母在,不远行。苏之微时常觉得自己不是个孝顺的女儿。
星期三的晚上,尹从森在家里给苏之微下厨。苏之微心不在焉地听着楼上德国小魔兽的叮叮咚咚,想着要怎么开口跟尹从森说家里的情况和自己那朴实到简的小城童年。
香味一点点飘散出来,一副居家好男人打扮的尹从森在厨房里喊道:“可以吃了!给你少一点儿。小虾米吃得少,大块头吃得多。”
苏之微赶紧摆好碗筷:“好香,你做饭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从来都没下过厨。”
尹从森不以为然地笑笑:“哇哦!懒女生!”苏之微捏着筷子说:“嗯,妈妈不让。妈妈是家庭主妇,从来不让我做家务,只要我好好学习。”
“我还以为只有美国才有那么多家庭主妇。现在中国大部分女人都工作,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生活压力。”苏之微望着尹从森的双眼,那里面的一泓湖水是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的。
果然尹从森不解地问:“为什么有生活压力?中国的薪酬情况很差吗?我的员工薪水都蛮高的。”
苏之微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点头道:“是,北京、上海、深圳的中高端雇员薪酬跟美国比也不算低。但是,中国的保障体系比美国差很多。孩子要自己抚养,上大学的费用很高;医疗保险低得可怜,如果得了大病,很多家庭就会陷入极端贫困;房价越来越高,很多人在北京打工却买不起房子。我也是刚买了属于自己的小房子。现在中国的物价涨得比美国都高。”
尹从森凝视着苏之微:“Stella,我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些。”这一场风花雪月里,除了浪漫之外,还有那么多我无法向你明言的部分。苏之微一边苦涩地想,一边说:“是啊,相比中国的大部分人,你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户口、学区房和很多名词。”
尹从森笑着用筷子敲敲她的脑袋:“小丫头,你突然很深沉。”
“Elson,这次去旅行,你会看到真实的中国,真实的贫困。我出生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家庭。爸爸是个教师,每个月领少得可怜的薪水,不够我们一顿晚餐。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妈妈买毛线买布,自己缝纫剪裁的。”尹从森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对苏之微说:“对不起。”
“我习惯了。很多时候,我都不想让你知道。”苏之微低着头说。尹从森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想太多了,我是能够接受的。我在英国也打过工,我告诉过你。”
苏之微摇头道:“不一样。一段时间体验式的辛苦,与长时间的生活困顿和绝望是不同的。”
“来,小丫头,让我抱着你。”尹从森怜惜地看着她。
“我没事,我只是要让你心里有所准备。当然,如果你到了以后想要转身逃掉,我也能够理解。”
尹从森挑起眉毛,说:“我才不会咧!我去过很多地方,非洲、南美洲,更穷苦的地方都去过。你能自己这么努力,让我觉得没有爱错人。”
苏之微倚在尹从森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气息——他爱着她的时刻。心里默默地说:“Elson,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也很感动。但,生活的残酷不容许我这样的人轻易地赌上自己的幸福。我不像你,我输不起。所以,我在看到混血女孩的时候那么痛苦,因为ABK或者她,她们天生就有优势得到你。她们的优势可能我努力一辈子也没有。我是弱势群体。”
尹从森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说:“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会得到那个贡献奖。原来我的小丫头那么努力,她不是花瓶。哈哈!”
苏之微假装生气地说:“是,我不够漂亮,还不配当花瓶,不要夸奖我了。”
尹从森捏了她的脸颊一把:“现在,我们说点儿轻松的好吗?我保证我不会从你家里逃掉。我要住你的房间!”
“啊?”苏之微脱口而出,“不要啊!我已经订好酒店了!”
“鬼才要住酒店!”苏之微急急道:“很多钱的!已经用你的信用卡预付了,要扣款的…唔…”尹从森早已吻住她:“那不如你现在补偿我一下…”
尊严与诚实
晚上回到家,苏之微打通了妈妈的电话:“妈,我这个周末要回家了。”
妈妈有点儿奇怪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之微有点儿扭捏地说:“我想带一个朋友回家。”电话那头的妈妈高兴起来:“男朋友?好的呀!爸爸妈妈给你们准备好吃的!他多大啊?哪里人啊?高不高啊?不要找我们这边的了,矮矮的没得帅气的!”苏之微打断妈妈,冷静地说:“妈,他可能跟你想的很不一样。”
她把尹从森的情况和“伯父”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妈妈在那头没有说话,沉默,还是沉默。许久,妈妈开了口:“微微,我们家没有钱,但是我们也没有苦过你。你谈朋友我们都高兴。你说的尹先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配得上的。妈妈说过,女孩子不能做让人家在背后指手画脚的事情。把5万块还给人家,跟人家道个歉,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苏之微一下子哭出来:“妈!你不要这样!我们是真的谈朋友!钱是我自己赚的!”妈妈的声音也有点儿哽咽:“你从小都很乖,读书好,也聪明,从来不撒谎。这几年在北京,妈妈爸爸都知道你很辛苦。不要骗妈妈,妈妈不怪你,知道错了就好,把钱还给人家,认个错。不要让人家觉得中国人都贪点儿小钱不要脸。”
苏之微着急地说:“妈!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让他跟你说,我让他当面跟你说,好不好?”妈妈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是聪明了!知道让妈妈骗他,再让他骗妈妈?!我们家里怎么会出你这么个东西!…”
挂电话的那一刻,苏之微的心里好绝望好绝望。
对一个小城镇的人来说,对一个从来没有走出市区范围大小的家庭主妇来说,尹从森真的是一个不该发生在身边的故事。苏之微知道,即使战胜了自己,劝说了尹从森,却无法让自己的妈妈相信并且接受。
其实,从某个层面上来说,妈妈是对的。和尹从森在一起的时间里,她也时时反问自己,难道真的没有在物质上依赖他吗?如果真的够坚强,为什么不敢把“伯父”的事情向他解释清楚呢?在爱情里,到底是尊严重要,还是诚实重要?她甚至无法分辨自己在撒谎的时候,是出于尊严还是出于可笑的虚荣。这段感情里有这么多的问题,苏之微又怎么敢说自己是对感情负责的呢?又有什么脸面让善良正直的父母与自己同流合污呢?苏之微就这样走上了自己一手搭就的悬崖,她快要崩溃了,她不能再承受任何一根稻草。脑海中出现尹从森深情款款的模样,她一刻也不能停地只想奔向这个男人的怀抱——这个爱她的男人的怀抱。
打车到了尹从森家楼下,服务台的服务生拦住她:“小姐去哪里?”
每次都是直接从车库到达尹从森家,从来没有经过这个服务台,难免会不认识。
苏之微的眼泪还没擦干,想了一下,简单地说:“新搬来的,2908房,登记名是Elson,美国籍,门卡还没办下来。”
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终于获准上了楼。按门铃,没有人,再按,还是没有人。
一小时前还打电话说在家的,怎么没人开门,已经快十一点了。
苏之微不疑有他,拨通了尹从森的电话。背景有点儿吵,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宝贝,想我了?”
苏之微忍住抽泣,低低地说:“和妈妈闹了些不愉快,想见你。”
“乖,明天见面再说,我已经睡了。”苏之微一边打电话,一边按门铃,门铃在门里面聒噪地响:“睡这么早?不像你啊。”
电话的那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顿了一下说:“你在哪里?”
苏之微已经知道尹从森在说谎,她无力地靠着墙壁,说:“你家门口。如果你在家,请开门。”
话筒里一片沉默。苏之微依然不死心地追问:“你在哪里?”
“对不起,你回家吧。早点儿休息。”尹从森竟然挂了电话。
最后一根稻草,就这么无情地在苏之微最信任尹从森的时候,毫无防备地倾覆下来。Elson!你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这样的一个晚上,在一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城市,孤苦无依。
苏之微感到真真切切的心痛,心像是被一只手揪住,狠狠地绞痛,血液凝固了,堵塞在身体里,头晕目眩。
苏之微用残存的意识想,我没有心了。以前用心感受的所有快乐或者悲伤,都飘在空气里,渐去渐远。她扶着墙,用尽全力撑着自己不倒下去,看着眼泪一滴滴从高处坠落,已经不能呼吸。现在还能做些什么?还要在这里守候你吗?Elson,我曾经真的相信了你。何必呢!何必这样呢!告诉我你是个坏男人!让我留点儿余地给自己不好吗!何必让我相信你!我竟这么爱你!比自己和你能够想象到的还要爱你!你会害死我的!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痛楚,苏之微哭出声来,让那些倒霉的自制力去死吧,苏之微一边想着,一边痛哭失声。
哭得迷迷糊糊中,对面2906的门打开了。这个地方,每一层只有两户,门牌号只有08和06。苏之微用仅存的一点儿意识知道自己打扰了别人。她不敢抬头,一边使劲捂住嘴,想把泪水逼回去,一边哽哽噎噎地说:“So…Sorry…”
“你还好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之微抬起眼睛,从长发间的空隙看过去,她更加惊惧地捂住了嘴。天!杀了我吧!是张总!赶紧转身面对墙,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眼泪,头发都一塌糊涂地粘在脸上,苏之微默默祈祷,希望张总没有认出自己。
“Stella,你没事吧?”张总竟然径直走了过来。苏之微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知道再也躲不过去,只好转过身来。“张…张总,对不起,打扰到您,我不知道…”她一时语塞。
“没事,我也吓到你了吧,呵呵。进来喝杯茶吧。Elson这个家伙!”苏之微彻底蒙了。叫你哭!这下好了!不进去好像不给张总面子,进去又感觉哪里不对劲,怪怪的。眼见张总已经转身进屋,苏之微咬牙跺脚,管他呢,进去!娘的!以后还要靠张总混饭吃!这个世界,老板最大!她再次擦擦脸,跟着张总走了进去。
张总家的风格和尹从森家很不一样。地上是土耳其的手工地毯,客厅挑高足有五米,应该是两层楼打通的。客厅中央悬挂着长长的水晶灯。走廊两边是整齐的展柜,摆放着世界各地的艺术品。
苏之微小心翼翼地问:“我换哪双鞋?”张总随和地说:“随便,不换也可以,不过你穿高跟鞋比较累,赤脚吧,地毯很干净。我家里没什么讲究,你随意就好。”
脱了高跟鞋,苏之微赤着脚,走到沙发旁,坐下,拘谨地握着手,低下头不敢乱看。张总倒了一小杯茶,紫砂的小茶盅,递给苏之微:“没想到我住这里?”苏之微尴尬地笑笑,表情比哭还难看:“没想到。”
张总很理解的样子:“Elson看来是什么都没说。这栋楼是我们几个朋友买下的,Paul住在19层,你应该认识他。”
苏之微点点头,在心中大骂,该死的Paul,也从来没听他说过!张总舒适地坐在沙发上,平和地说:“喝杯茶等等吧,Elson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苏之微感觉浑身不自在,她低着头说:“我不等他了。喝完茶我就走,谢谢您。”张总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闲闲地说:“今天我们在外面有活动,我先回来了,Elson可能要晚些。”
苏之微心下疑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哦。”张总望着她说:“Elson是个不愿意让别人担心的人。他倒是不会乱来的。”苏之微不禁想起过往一幕幕尹从森不想解释的画面。
Elson,解释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难吗?还是对你而言,我始终是不值得去费口舌解释挽留的对象?
张总继续说道:“我在停车场看见几次你的背影,还在想Elson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交女朋友的。后来在年会上给你颁奖,你领完奖走下台,站在门口发呆,我觉得背影好熟悉,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直到看见Elson跟你在一起说话,才想起来。呵呵,这小子。”
听张总这么说,苏之微有些迟疑地说:“您看见的不一定是我,Elson应该一直都有女朋友吧。”张总微笑地说:“呵呵,你们的事情我不知道。只是,他有个妹妹你知道吗?”眼前闪过170混血女的身影,苏之微在心中暗呼,不会吧…她也不敢直问,在公司上下级开会开得太多,一直以来张总都是高高在上的权威形象,总觉得交流起来有距离。她清清喉咙,小心地问:“那您是怎么认识Elson的?还以为你们只是生意伙伴。”
张总陷入回忆:“我们是大学同学。我当时刚到美国,举目无亲,英文口语也很差,Elson就一直帮我…”苏之微有点儿吃惊地说:“他从没说过。”
“嗯,他不太提美国的事情。”苏之微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张总有些不自然:“没什么,不提就不要提了。喝茶吧。”看张总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样子,苏之微心里有疑惑,更多的却是尴尬。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尹从森。然而那个随着过往渐渐浮出水面的他就是真实的他吗?
苏之微深深地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礼貌地说:“张总,明天还要上班,我先走了。”
张总点点头:“嗯,工作还是要好好做。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Elson,在哪儿?嗯,Stella在我这里。那我让她出去。”挂上电话,他对苏之微说:“去吧,他马上上楼了。不要哭了。明天应该还要开董事会吧?记得早晨把资料准备好。”
苏之微拼命点头:“好的好的。谢谢张总。”终于出了门。回想起刚才不过短短半小时,却如坐针毡,苏之微深深地舒了口气。但是,美国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