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葆龄笑道:“小承子,你倒是聪明得很。爷爷管束得紧,我若不是和你一同出来,我今晚回去,他非把我再三盘问不可。”

  展伯承就似被浇了一盆冷水,心中想道:“原来你是要把我当作挡箭牌。”

  褚葆龄道:“怎么,我说了实话,你又不高兴了?”

  展伯承道:“那么你是另有别的事情出来的了?”

  褚葆龄道:“小承子,你答应帮忙我的,现在你还愿意帮忙我么?”

  展伯承已料到了几分,心中似打翻了五味架,甜酸苦辣,样样都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褚葆龄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在展伯承身上滴溜溜地转,似笑非笑的低声说道:“小承子,你心里还在不高兴么?唉,小承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是非常重要的,我只有你可以倚靠,你不帮忙我还有谁帮忙我呢?”

  展伯承心里叹了口气,咬了牙根,忍着心中的酸痛,涩声说道:“你要我帮忙什么事情?说吧!”

  褚葆龄指向山头,说道:“那里有一座房子,你瞧见了吧?”

  那是一座碉堡式的石屋,在山顶高处,周围是参天古树,隐隐现出屋檐一角,展伯承一直没有留意,如今褚葆龄指给他看,他才发现。

  展伯承道:“瞧见啦,怎么样?”

  褚葆龄道:“我要到那屋子里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你留神点儿,倘若看着爷爷来了,你就高声唱歌。”

  展伯承赌气道:“我不会唱歌。”

  褚葆龄道:“随便唱什么山歌都行。要不然,你就当作我是在你的身边和你说话,正在说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于是你就哈哈大笑。总之,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让我知道是爷爷来了,就算是你帮忙我了啦。”

  展伯承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给你把风!龄姐,这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你要我把风,你也总不能样样瞒着我啊!”

  褚葆龄笑道:“小承子,瞧你这副神气,我敢说你是明知故问。”

  展伯承道:“这是你那位姓刘的好朋友的家?你要私自去会他?”

  褚葆龄道:“不错。唉,小承子你莫着恼。我也是没有办法,要不然我也不会求你帮忙的。你不是也听爷爷说过吗?倘若给他知我与刘芒相会,这可不得了!我给他骂不打紧,刘芒的双腿也要给他打断的!小承子,你就做做好事吧!”

  展伯承最初是心中充满怒气,心道:“刘芒双腿打断与我何关?”但看到了褚葆龄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并且在低声下气的求他,心中就不由得想道:“龄姐心中另有他人,这是勉强不来的。大丈夫何患无妻?我若不答应她,反而是显得我心胸狭隘了!”

  展伯承怒气平下,抬起了头,说道:“龄姐,你去吧!多谢你信任我。”

  褚葆龄大喜道:“小承子,你真是我的好弟弟。我知道你会体贴我,帮忙我的,好啦,我去啦!”

  展伯承目送褚葆龄的背景没入林中,心中忽地有点“滑稽”的感觉。可不是吗?他和褚葆龄从小就给人家认为是一对“小夫妻”,他母亲总是把龄姐唤作他的 “小媳妇儿”,她的爷爷也早就把他当作了“小孙女婿”。即使是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龄姐有一天会喜欢了另一个人,不嫁给他。

  这次他奉了母亲遗命前来提亲,而她的爷爷也极想做成这门亲事,谁不以为这是个“顺理成章”之事?可是谁又想得到半路会杀出一个姓刘的“小子”来?如今他却在为他的“小媳妇儿”把风,让他的“小媳妇儿”与别人偷会?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可是展伯承却笑不出来,有的也只是苦笑。尽管他为了要表示自己“男子汉”的胸襟,答应了帮忙褚葆龄,给她把风,自己也尽力抑制自己,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是总还是感到几分失意,几分怅惘,甚至还有几分“耻辱”。

  褚葆龄的影子看不见了,他知道她是进了那间屋子了。他看不见屋内的情形,听不见里面的话语。但他却凭着想象在脑海中绘出了一幅画图,那姓刘的小子在给他的龄姐唱歌,而他的龄姐则在他的身边给他编织花环。不,也许他们完全没有谈话,也没有动作,只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用脉脉的眼波,传递那无穷的情意!

  展伯承独自在山坡上徘徊,连连挥手,似乎要想挥掉脑海中一幅幅的幻象。心里想道:“我不能这样没出息!难道我在世上就只是为了一个龄姐。

  我还要练好武功,即使不是为了给父母报仇,也得为人间行侠!龄姐喜欢那人,这也没有什么不对,爷爷本来不该那样管束的。我应该珍视龄姐对我的情谊,我是应该帮忙她的。”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转而觉得自己为褚葆龄“把风”,非但不能算是“耻辱”,反而应该说是一种高尚的行为了。

  展伯承独自徘徊,看着日影渐向西斜,其实也没等了多久,他心中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蓦地他心头一动,想起了初来那天,褚遂和他说过的话,暗自寻思:“不对,不对!龄姐在发现宝藏之后,就去找这姓刘的小子,莫非这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爷爷说过,这姓刘的一家来历不明,他们为什么要搬到这荒凉的山谷来往?爷爷一直就是有所疑心的。爷爷禁止龄姐和那人来往,恐怕还不单单是为了我的缘故!”

  展伯承心中好似挂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这姓刘的小子若然是个坏人,我怎能让龄姐受他之骗?”“立即回去告诉爷爷吧?可是我是答应过龄姐的,大丈夫又岂能言而无信?”“待以后再劝龄姐?嗯,还是不对,这姓刘的是好是坏,我毫无所知,也不能只凭爷爷一面之辞,就把他判作坏人了。”“何况即使他是坏人,但我毫无凭据,就去劝告龄姐,龄姐一定还当我是妒忌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蓦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兴起,“不错,要找证据。至少也得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我何不偷偷去听他们在屋子里说些什么?”

  想到此处,展伯承忽地又感到有点可耻,“偷听?这可不是一件光明磊落的事情啊!”

  展伯承心乱如麻,在山坡上走过来又走过去,揉碎了十几朵野花,他的心也好似花朵一般的被揉碎了。不知不觉渐渐走近了那座屋子,这才蓦地一惊,“我应该在下面把风的,怎的跑到这儿来了?要是屋子里的人发现,他们会把我当作什么?即使他们把我请进去,那也是自讨没趣的啊!”

  屋子四周围都是大树,屋后面有一棵树特别高,比屋顶大约还高出一丈有多。展伯承心中一动,“要是我爬上这棵树,屋子里面的情形我不是可瞧见了?他们谈些什么我也可以听见了?”

  展伯承突然下了决心,“我这是为了龄姐的好,偷听又有什,么不可?我自问心地光明,那又何须羞愧?”

  展伯承替自己找到了藉口,抛开了顾虑,便即绕到屋后,施展轻功,爬上这棵大树。

  展家轻功是武林一绝,除了空空儿这一派之外,就要数到他家的了。展伯承虽未炉火纯青,在轻功上也已有了他父亲的七八分本领。他飞身上树,树枝不摇,树叶也没有落下一片。屋子里的人全无察觉。

  他聚拢目光,透过繁枝密叶,凝神望进屋内,发觉了屋内有人,但同时也感到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