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没孩子,哥哥李博光也没有孩子,她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好像是哥哥当年伤了身体后,就无法行夫妻之事。
嫂子和哥哥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老伴,她安心地在家里陪伴哥哥,很少出门,也很怕见人,更怕抛头露面,李爸爸李妈妈在外面辛苦挣钱的时候,她在家中将李博光照顾的很好,家里打理的紧紧有条,每日给哥哥翻身擦洗按摩,和他说话,让李爸爸李妈妈可以放心在外面打拼。
在她缺席家中的那段时光,一直都是嫂子陪着他们度过,她一直都感激不尽,但嫂子却很感激李妈妈,说是李妈妈救了她,如果不是李妈妈当时收留了她,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或许早已被那些人找到抓回去了。
被拐卖的那段时光,一直都是她很不愿想起的。
她是被父母主动卖了的,在哪个贫困的大山里面,卖的钱给家里兄弟娶媳妇。
她也不愿意回去,就一直待在李家,视李爸李妈如亲父母。
在李拾光回来后,她还有些羞怯的自卑和不安,怕李爸李妈不再需要她,她在李家待了十几年,已经融入了这个小县城,说着一口本地话,但她不识字,除了干活,什么都不会。
直到李拾光认了她这个嫂子,她才安下心来,对李拾光露出羞涩又灿烂的笑。
想到嫂子,再看看哥哥。
她一直觉得像前世嫂子那样的陪伴很难得,可今生,哥哥还会和前世的嫂子走到一起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李拾光也不打算干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不是救世主,不是你认为好的,就是别人需要的。
年初四,杨书记就回到了华县,意外的是,徐清泓也回来了。
这真是新年最让她惊喜的事,拉着他的手高兴不已。
李拾光和徐清泓半个月没见,此时见到自有一番激动不提。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们的事杨阿姨是不是知道了?”
徐清泓见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由笑弯了眼:“大年夜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李拾光顿时紧张起来:“那,那杨阿姨怎么说?”
徐清泓故意逗她:“什么怎么说?”
“啊呀,你可真讨厌。”李拾光轻轻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就是我们的事嘛。”
徐清泓失笑道:“你放心,我母亲没有任何意见,我父亲当年一无所有,她也是自己找的我父亲。”
李拾光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是杨阿姨先追的叔叔?”
徐清泓笑道:“是啊。”
徐清泓父亲在科研上很有天赋,生活中其它方面则少了些情商,身为家里的老三,上面两个哥哥,下面还有弟弟,有没有哥哥的精明,从小被父母哥哥压榨,木木呆呆的,二十六了还没结婚。唯读书上还有几分天赋,在国家恢复了高考后,一举考入了国大,之后被杨胜男看中。
老家父母兄弟都不齿他上门女婿似的,家里事事以杨胜男为主,一点地位都没有,他自己却过得很舒心,可以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什么不好。
很有几分痴性。
杨胜男在官场打拼的时候,对丈夫也放心的很,徐清泓父亲对她的在乎远远大于她。
在徐家,杨胜男就像一个严厉的大家长,而徐父则更像一个孩子。
杨书记这么快回来自然是为了拐卖人口的事。
杨书记详细问了李拾光那天的事,李拾光将自己是如何得知有人被卖,说当地人都知道那四十岁老光棍买了个十八岁媳妇,也知道那边有人贩子团伙,只是不知具体是谁,那中年男人一定知道,那边不止这一个被买回来的媳妇,具体哪些,年初二叔叔婶婶过来,她也向叔叔婶婶打听了,附近的村民都知道这事。
“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理,你安心读书。”杨书记虽然面色严肃,对她却很和蔼。
李拾光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杨阿姨,里面有一个被拐卖的女孩叫罗春花,她是被她父母给卖了的,如果她不愿意回家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来安排。”
“你认识她?”
“知道一点情况,那天我和哥哥去的就是买她的人家,不过她在房里被锁着,出不来。”想了想,李拾光又道:“我总觉得那个买她的中年男人很不对劲,身上有股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阴森森的,让人看着很害怕。”
“这事我们会调查,你不要再参与。”杨书记语气温和,却是命令式语句。
李拾光不自觉的就跟着点头。
她是极其厌恶别人用命令性语句和她说话的,可杨书记不自觉的强势,却丝毫没有让她产生排斥和厌恶。
和杨书记谈完,徐清泓送李拾光下楼,刚出门他就将她的手握上了,李拾光还怕被杨书记看到呢,挣了挣,没挣开,被他十指紧扣着,李拾光心里莫名的像潺潺溪水似的,渗入点点的甜,接着甜越来越多,让她脸上不自觉地就绽放出甜蜜的笑。
整个心都仿佛泡在了蜜糖里。
一直走出小区,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手牵手慢慢悠悠的保持节奏一致地摇晃着牵着的那只手,直到两人站在雪地里停下,李拾光抱着他依偎到他怀里,脸蹭着他胸口的衣服:“亲爱的,好想你。”
李拾光此时很想,一个人睡觉时也很想,但实际上,她白天是过的很充实的,在家陪陪家人,或是忙碌别的事情,一天下来想到徐清泓的次数也就那么几次。
可徐清泓不一样。
他看一会儿书,就会不自觉的抬头看一眼电话机,心里总是空荡荡的,走到哪儿都觉得少了什么,夜晚睡觉的时候,伸手一捞,身边空荡荡的。
他心里有股极致的渴望,希望她在身边,从此一直一直在身边,让他的世界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
一个人踽踽独行了太久,当身边出现了那么一个人,体会过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温暖,就再也不愿回到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日子。
谢成堂从迪斯科里出来,骑着摩托车一个人街上茫然骑行。
还是新春,街上热闹非凡,到处喜气洋洋,这一切仿佛都和他无关,不论是走到何处,那股无处躲藏的寂寞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一颗心就像空了似的。
他也不愿意回家,家中仿佛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的爆炸,导致他家一整个年都在吵吵闹闹中度过,他已经打定注意,明天回省城不带赵美心。
谢成堂年初六就要回省城,这几天李拾光一直宅在家里不出门,他想和她说话都见不到她人,他知道她在躲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厌恶自己。
对于两人的分手,他想了很多原因,他想到过自己,想到过赵美心从中作梗,也想过是不是因为徐清泓,第三个原因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的。
但当他真的看到二人手牵着手亲密地走在路上时,他才清晰的感知到那股剜心的疼痛和被欺骗的愤怒。
他一脚踩下油门,摩托车轰一声疾驰到两人身边,擦身而过,离的极近,徐清泓条件反射的将她拉到了身后。
被他护在身后的李拾光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检查徐清泓:“没事吧?有没有撞到你?”
“我没事。”
看着二人若无旁人的亲密,谢成堂肺都快气炸了,心底似乎冷的掺了冰渣子,寒着脸冷笑:“原来这才是你和我分手的理由!”
李拾光原本很生气,抬头一看是他,见他还一脸捉奸在床的表情,顿时觉得意兴阑珊。
她平静地举了举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是啊,你看到了。”
第94章
“为什么?”
因为你是渣男他不是, 因为他家有钱有权你没有,因为他爱我, 因为……
李拾光一瞬间想出好多个可以打击谢成堂的话, 可最终说出口的只是一句平淡的:“因为我喜欢他,不喜欢你。”
不喜欢你, 多么简单直白的理由。
如此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一记重拳打在谢成堂脸上, 脑中一片嗡嗡恍惚, 傻傻地看着她, 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只听她说:“真的,谢成堂, 麻烦你以后别来找我了,你都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好好过你的日子不好吗?”
她语气里透着疲惫, 让他的心脏揪的升腾, 像是有一股不属于他的情绪在他心间奔腾不息, 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李拾光是他的, 是他谢成堂的媳妇儿, 生是他的人, 死是他的鬼,不该是这样的!
他眼睛变得通红,满眼化不开的悲伤和委屈, 却无处发泄,无处安放。
李拾光没再理他,牵着徐清泓的手走远了。
徐清泓一直很安静,只是在遇到谢成堂的刹那间牵着她的手倏地握紧,一向温和无害的他看向谢成堂眸光瞬间锐利了许多。
因为谢成堂,李拾光一路上不由地沉默了许多。
徐清泓勾起手指在她掌心挠了挠:“很在意他?”
她笑着摇摇头:“不是。”看着徐清泓表现的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眼里的紧张和在意却出卖了他,她忽然意识到,徐清泓应该是吃醋的吧?
她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埋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我只是有些唏嘘,物是人非。”她说:“清泓,我并不想否定他,因为否定他,就是否定曾经的自己。”
虽然我曾经确实是个大傻逼。
说到这,她又忍不住叹息:“你这么好,早早就到了我身边,我怎么就没看到你呢?”
徐清泓就笑道:“幸好,还不晚。”
李拾光也笑了:“嗯,还不晚。”
只有她自己知道,晚了一辈子。
她对未来充满期待,又对未来充满恐惧,怕人心易变,怕岁月无情,怕感情抵不过时间,怕记忆抵不过流年,情不敢太深,怕到头来不过是大梦一场,
但其实,只要想通想明白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因为女人最终的归宿,是自己,你不能将自己对感情的希望,对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没有那么弱,你可以很坚强,而别人,也承担不起这样的重量。
成年人的感情还是要学着自己扛。
这么一想,她又豁然开朗。
年初六一早,李博光就动身先去了京城,京城店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
这两天家里事情终于没那么多了,马萍给她打电话,约着一起出来聚聚,还有秦沪。
秦沪还是那么高,像是一点都没有长,倒是马萍,这一年好像更漂亮了,看到秦沪依然是斗嘴不停。
两人一看到李拾光和徐清泓牵着手过来就惊呆了:“哇,你们真的在一起啦?”
秦沪则道:“我早就知道你们肯定在一起,没想到这么快!”
马萍一脸羡慕,她在学校还没有谈过恋爱呢。
之前在京城,李拾光不知道马萍电话,两人一直没有联系上,这次回来几人之间终于留了电话和地址,并约好去京城一定要常聚。
大家都聚在一起说着新学期的事,抱怨军训很累,皮肤晒的很黑:“你看,我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马萍捧着自己的脸:“我都算还好了,幸亏有你送的防晒霜,我们班其他人才叫黑呢。”
她不论是说话还是不说话,只要一开口,那定然是在笑的。
接着她又开始羡慕地看着李拾光:“你还是那么白,我怎么觉得你比去年更漂亮了!”
李拾光故作矜持的单手托脸笑:“上帝优待我。”
马萍连连点头道:“我也这样觉得!”
几人约了哪天回京城,马萍说正月十三,刚好在学校过十五元宵节。
李拾光想在家里多陪陪家人,顺便关注人贩子的事,所以决定过了元宵节再走,直接坐飞机过去。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从开春就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下的人心烦。
县里早就在宣传,正月十五那天县里会有一个盛大的花灯节,是政府组织的,有点像集会,各种买东西买小吃的人全部出来,就连向下的农村都家家户户都宣传到了。
天公作美,一直下了小半个月的雨,在元宵节那天居然放晴了,真是个好日子。
李拾光一直在等待人贩子的事,她以为自己等不到人贩子事件结束就要离开老家去京城了,没想到在正月十五那天,这个特大人贩子团伙全部被抓获。
具体的情况李拾光其实并不知道,杨书记也没有和她说,只大致知道,似乎这个元宵节花灯会就是为人贩子准备的网,就等着请君入瓮,像这样热闹的节日,正是人贩子猖獗的时候。
你别以为你是本地人人贩子就会放过你,对于人贩子来说,没有什么本地外地的标签,在他们眼里,任何人他们看到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货’值多少钱?是‘大货’还是‘小货’。
男孩和漂亮女人是大货,女孩和普通女人是小货。
李拾光前世的嫂子——罗春花,在人贩子眼里,就是小货。
公安没有叫李拾光去认人,为了保护李拾光,杨书记直接将罗春花带到了政府办公室,让李拾光去她的办公室里认人。
这个时候的罗春花才十八岁,没有十多年后的满面笑容,只有胆小、怯懦和害怕,她因为逃过一次,被抓回来遭受毒打,浑身是伤,鼻青脸肿,头发枯黄杂乱,消瘦的身上只剩一层皮,塌着肩膀不安地抠着手指,一双眼睛怯怯地望着她们。
李拾光在看着她的时候,目光都是轻柔和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惊着她。
她小声地喊了一句:“罗春花?”
这个时候的罗春花还不会说本地方言,从大山里被卖出来的她连普通话都听不懂,只低着头,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用一双漆黑的眼睛偷偷瞄着他们,仿佛只要他们有任何过激的行为,都能吓坏她。
面对这个无法沟通的女孩,公安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正好杨书记带走,他们也乐得轻松。
李拾光又用前世嫂子教过她的她们那边的方言喊了一句:“罗春花?”
罗春花眼底这才有了波动,好奇而警惕地盯着她。
李拾光就会这么一句嫂子那边的方言,还是前世她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开玩笑,和嫂子学的。
她又用她家乡的语言温柔地喊了她的名字,朝她轻轻地伸出手去:“别怕,跟我回家。”
第95章
罗春花并不能听懂李拾光说的话, 但是她能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善意。
李拾光将罗春花带回家后, 李爸爸李妈妈都惊呆了, 看着这个皮肤黝黑脸上两块高原红,头发凌乱胆小怯懦的女子不知道李拾光怎么会带了这样一个人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李妈妈问李拾光。
她虽然有善心, 却不愿意家里多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前世她收留罗春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家里困难, 李爸爸还在外面打拼挣钱, 她在家里照顾李博光,一家人的担子全部压在李爸爸身上, 李妈妈心疼李爸爸, 想去帮他分担压力,可家里李博光没人照顾, 需要有个人来照顾李博光,即使如此,李妈妈也是在家观察了她一年,见她为人勤劳本份,才将她留在家里, 每次回来还会问李博光她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他之类。
直到过了数年, 罗春花始终几年如一日的照顾李博光,李妈妈问她要不要回家,她摇头说不想回家, 才生出收她为干女儿的念头。
那时候李妈妈已经知道儿子已经不能人事,所以完全没想过害了人家姑娘,收她当儿媳妇, 反而是罗春花在照顾李博光的过程中,几乎是李博光相依为命,李博光感激她这几年对他的照顾,生活中对她很是关怀体贴,半点没有平常病人的暴躁易怒,有的只有忧郁颓废,她心疼他的同时,也喜欢上李博光。
这姑娘一直到年近三十都不嫁人,开头的几年李妈妈有私心,希望她能多照顾儿子几年,重新再找一个人回来,未必有这姑娘照顾的仔细,后来她年纪大了,李妈妈怕耽误了她,而且这几年也处出感情了,问她结婚嫁人的事,没想到这姑娘吓得连连磕头,说愿意一辈子留在李家照顾李博光,李妈妈这才瞧出些端倪。
罗春花被拐卖的那几年,几乎日日遭受毒打QJ,且并不止被转手了一次,早已经留下心理阴影,她是在最后一次被转手的时候,爬到了大姚村的老神树上,待了几天几夜,饿了就吃树下的贡品,一直到他们放松了警惕,才连夜逃出大姚村。
她就像生活在笼子里面的小仓鼠,外面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心惊肉跳,缩在窝里一动不敢动,在李家生活的这几年,是她这一生中过的最安心舒适的日子,不用像在家时从早到晚做不完的活,不用像被拐卖后日日毒打,遭受非人的折磨,只需要将家里打扫干净,洗衣做饭,照顾好李博光,每日将他抱下轮椅带他出来晒晒太阳,每天给他按摩翻身,擦洗身上,不用害怕他会对她做什么。
李家人和善,只要她老实本份,李家人一直对她很好。
她害怕面对外面的世界,害怕与外界的人接触,李家于她来说就像一个安全的堡垒,李爸爸李妈妈在外面扛起了一切风雨,她只需躲在这个堡垒里面照顾好李博光。
罗春花是聪明的,她清楚的知道李爸爸李妈妈需要她做的是什么,所以她全心全意对待李博光,生怕有一天他们不再需要她,将她赶走。
所以在李妈妈说出让她嫁人的那一刻,她吓坏了。
手足无措,瑟瑟发抖。
她不认识字,十八岁之前没有出过那座无边无际的大山,十八岁之后也是被卖到山里,日日被关在屋子里,行动不得自有,除了干苦力活没有别的任何生存技能,她不知道她出去能做什么,嫁出去之后人家会不会再打她。
连她的亲生父母都能从小到大什么吃的用的都给弟弟,对她如草芥,如猪狗,她还能指望别人对她好吗?
她虽不明白这些,却本能的知道,不会。
她被卖的时候妹妹才八岁,在她三十岁那年,她正式和李博光成了夫妻关系,办了婚礼领了证,她就像个漂泊无依的人落了地生了根,终于扎根在地上,今后不用再担忧李家会不会不再需要她,赶她走。
结婚的那天晚上,她趴在李博光身上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这辈子的害怕和委屈全都哭出来,然而那次哭完之后,她的世界仿佛驱尽了阴霾,她的笑容也从过去的小心翼翼,变得开朗灿烂。
然而今生,那些曾叫她痛不欲生的苦难只经历了一个开头就被人救了出来,那些叫她黑夜里无法安睡的苦难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