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又找上她。
“砰——!”
岑芙惊愕抬眼,盯着隔间门板。
女厕里出现了男性的声音。
“喂?不是告诉我进厕所了吗?!怎么不见人出来!”
是余强的声音, 她没记错。
曾经被他掐着脖子呼吸困难的时候,视觉模糊, 听觉被无限放大。
这个声音从此就刻在了她的阴影中。
【是你姐亲口告诉我的。】
【岑芙,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岑芙抬起脚把自己缩在马桶盖上, 双手紧紧捂着嘴,恐惧从眼里流出。
尾随她的不止余强一个, 他还带了别人。
“确定是吧, 行, 我一个个找。”余强挂了电话,然后穿过洗手的地方,直接进了最里面。
“砰!”
“砰!”
一扇扇卫生间隔间的门被打开又撞上, 发出巨大的响声。
“砰!”
“砰!”
声音越来越近, 他马上就要走到最里面的这两间了。
岑芙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手心冒出了汗,死死盯着自己上了锁的门板, 豆大的眼泪无助地往下砸。
那种被犯进, 被恶心, 走投无助的感觉再次袭来。
下一刻,自己这间的门把动了。
岑芙心跳都停了。
“你在女厕所里面干什么!”纤纤家司机叔叔的声音忽然响起。
纤纤的喊声也响起:“你再不出去我们要报警了!!”
余强松了手,打量了他们两人后一步步退出,走过纤纤身边的时候用阴冷的眼神盯了她一眼。
司机叔叔上前,把自家小姐护在身后。
女厕外也有很多顾客就近围了上来,指着走出女厕的余强窃窃私语。
确定人走后,岑芙软着身子打开厕所的门,看见纤纤的瞬间松了口气,无奈道:“不是不让你过来吗。”
“我听见你都那样说话了怎么可能不过来!”纤纤跑过去抱住她,察觉她浑身还在发抖,吓了一跳:“到底怎么了把你吓成这样?那人是谁?”
“不行报警吧!”
岑芙摇摇头,垂下的眼神隐忍着万千愤懑,“没事,以前有些过节罢了。”
今天让很多人都看见了,有纤纤和司机叔叔的在场证明和报警威胁。
余强最近应该不会再这么明目张胆的。
自从那件事之后余强转学离开崇京,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岑芙没有一刻放松过,因为余强的家在这,他总有一天要回来。
所以报考外省市的大学,最后被双校双培的专业录取,除了想争取出三年独立原生家庭在外的时间以外,也是想尽早离开崇京,免得再和余强碰上。
这崇京说大也大,说小,转个弯就能遇上。
又何况是存心找你的人呢。
可是没想到,这一切全部脱离了岑芙的理想预期。
糟糕的事一件撞上一件。
……
睡前,她走到父亲的书房。
“爸爸。”她望着忙于工作眉头皱紧的爸爸,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
“怎么了。”岑康发没有抬头。
岑芙看着父亲这个样子,他最近好像很累,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她踌躇很久,最后掐紧手心的肉,摇头:“没事,就是想提醒您早点睡,别熬夜。”
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
警车开进学校大门。
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成群扒在教务处的窗门外偷听。
母亲,老师,民警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
哪些是冰冷的,哪些是有温度的。
她已经分辨不清。
她紧紧地拢着被扯坏拉链的校服外套,如坐针毡。
【我没有早恋。】
【他对我动手动脚,他强迫我。】
【跟他早恋的根本不是我,和余强早恋的人是岑颂宜。】
【是我姐姐在说谎,是她让余强干这些事的。】
她记得很清楚。
岑颂宜抵达教务处的时候,那一脸茫然的表情。
演技精湛。
“谁?余强?我不认识啊。”
“你个坏心眼的!!”母亲揪着她的讹耳朵气不打一处来,当着那么多大人和同学的面怒骂她:“早恋还不够丢人吗!?还泼脏水给你姐!你良心被狗吃了!”
画面一转。
昏暗的街角,她被余强堵在巷里面。
喉咙里的空气越来越稀少,她要窒息了,眼睛阖上,耳畔他威胁又肮脏的话语清晰落在心底。
【你姐说,像你这样的,被我干死也没人管。】
她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忽然露出一抹淡漠的笑。
【是,我是没人管。】
【但是我敢死,你敢吗。】
话毕,她从背后包里抽出水果刀,反握,刺向他的手和自己的脖子。
余强眼疾手快,迅速放手。
锋利的白刃狠狠地刺进了岑芙自己纤细的脖颈,鲜血扑哧滋了出来。
痛,蚀骨的痛。
整个喉管都被刺穿。
血漫进了眼眶,她整个人倒进血泊中。
轰——
岑芙猛地睁开眼,看见眼前是自己卧室上空的天花板时吓得坐起身,用被子使劲围住自己的脖子,吓得浑身出冷汗。
嘴唇情不自禁地在发抖,她鼻头耸了几下,溢出几声细小的哭腔。
谁来帮帮她。
她好害怕。
报警是下下策。
余强没有任何犯罪事实,就算因为尾随她被举报,也不过是给些治安处罚。
而且会惊动全家人。
经过上次,她对父母的态度已经不能再了解。
她只会成为那个就会添乱惹烦的人。
岑芙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形单影薄,任谁都能来踩一脚。
她凭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拼呢,她想好好活着,不想被这种烂人影响了一生。
可是怎么办呢。
岑芙缩在床角,背靠着墙,方才的噩梦还环绕着她,眼眶又酸又涩。
攥紧的拳锤在床上,她被逼的快要发疯。
黔驴技穷之时,岑芙的脑海里闪出前几天纤纤发语音说的那堆话。
随后,眼前出现了一抹身影。
细长的眼睫缓缓抬起,岑芙的眼眸映上了窗外的月光。
一个足够强大的人。
足够强大,令人畏惧,后背殷实的人。
可是……
【还完钱,咱俩就这么算了。】
岑芙刚抬起的眼睫又垂了下去,暗淡起来。
一侧的窗帘微微鼓动。
许砚谈那砂砾细腻,低沉悦耳的嗓音随风而来。
“不行。”
“我就看上你了。”
过了几秒,她倏地拿出手机打开和许砚谈的聊天框,反反复复去看他最后发给自己的那两条文字。
【把钱还完,咱俩就这么算了。】
【我对热脸贴冷屁股没兴趣。】
“我对热脸贴冷屁股没兴趣……”岑芙小声复述,一点点试图从没有温度的文字里挖掘细节:“热脸……”
手机在她出神之时自动息屏,岑芙深思沉吟许久。
最终,她眼里划过一抹锋利的光,做下某个大胆又冒险的决定。
她想试试。
许砚谈的“在意”,还能不能剩下几分。
被你欺负这么多次,你也…让我利用一次吧。
许砚谈。
*
三天后。
苍蝇穿梭在闹市的阵阵油烟中,一圈一圈飞,落在岑芙面前这盘烧烤的塑料盘子边缘。
乌黑的苍蝇轻飘飘落在那儿,搓着触角,绿豆似的眼似乎在盯着咫尺之外冒着油光的烤蔬菜和烤肉串。
她一个人坐在大排档里,也不怎么吃东西,偶尔小心地左顾右盼。
似乎在等什么。
下一刻。
砰——
绿琉璃色的雪花啤酒瓶磕在她手边的桌子上。
来了。
岑芙轻飘飘抬头,对上面前这个男生的眼睛。
捏着竹签子的纤细手指在暗处一点。
余强早就盯上岑芙了,她那么小一个人儿,穿着件骚纯的白裙子往那儿一坐,怎么可能不惹眼。
高中时候他几次三番没得手,这妞就成了一提起就心痒痒的瘾根子。
上次在商场里人多眼杂,他又被人发现,这才不得不作罢,老实几天。
没想到,人竟然白白送上门来了。
冷不丁让他碰到,瞧见岑芙这张又纯又嫩的脸,被忘却的,迟迟得不到手的欲望再次被激起。
这片闹市是他的地盘,他常年活动在这一片。
在他熟悉的领域里,她还能跑?
“有事?”岑芙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啤酒,十分冷静。
“一个人吃饭不闷腾?”余强顺势坐下,直接用牙把啤酒瓶起开,灌了一口,放在她手边,流里流气的:“毕业这么久,也不说跟老同学们聚聚。”
同时,他也想起自己在她手里吃的瘪。
当初就是被她这张脸骗了。
他那小眼睛里阴冷昭然,咬牙切齿:“岑芙,我可是想着你呢。”
“记不记得上次我说的,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不然你跑不了。”
店里面就坐着余强的兄弟们,周围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岑芙仿若陷入了一个毫无安全性的环境里,她感知到有很多双眼睛集中在自己背后。
那些不堪回首的,梦魇不断的回忆再次冲击她的理智。
血液倒流,脖颈僵直,岑芙的唇珠小幅度地颤了下。
坚持住,岑芙。
……
许砚谈一行人恰好从街对面的饭店出来。
胖猴出来从兜里掏烟,问许砚谈要火儿。
他从兜里把自己打火机拿出来扔给他,其他人勾肩搭背地在聊。
许砚谈随便往街对面大排档那边扫了一眼,视线停住。
岑颂宜就走在他身边,有意无意地往他胳膊贴,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自己那便宜妹妹。
奇了怪了,她平时根本不会来这种街区。
岑颂宜瞧见许砚谈的眼神迟迟不挪开,有点不满了,上去大胆地圈住他胳膊,装作意外:“哟,我看见我妹了。”
许砚谈收回视线,睨她一眼,示意她放手。
胖猴好死不死搭了句话:“那用不用叫上一块啊?”
“不用。”岑颂宜默默收回手,摇摇头,露出几分俏皮:“我看她跟她男朋友在一块呢,算啦。”
“男朋友??”胖猴眼神不错,看见街对面坐在岑芙旁边那男的,黄毛儿头发烫着,露在外面大花臂稍微有些夸张。
他笑了好几声:“行啊,没想到你妹喜欢狂野型的。”
这审美,真“不错”。
“反正他俩高中的时候早恋过,不过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关系。”岑颂宜眼望着远处余强的那张脸,隐藏着自己的心绪,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看向许砚谈催促:“我们走吧。”
街对面。
她一直立着一个小镜子在餐巾纸盒旁边,正好对着街对面那家饭店的门口。
亲眼见着许砚谈一行人离开。
心里剩下的最后一抹希望之火也缓缓熄灭了。
岑芙余光一黯,拿出手机扫了桌边的码,付了钱。
“那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说的,”她忽然扬起一抹软甜的笑,笑意不及眼底:“别再惹我。”
“你怕死,我不怕。”
余强被她某一瞬间的眼神镇到了,下一刻他又为自己这样感到愤怒。
刚要发作,谁知道下一秒。
岑芙唰地起身,拔腿就跑,又快又轻。
“操!”余强一拍桌子,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耍了,啤酒瓶摔倒地上哗啦脆响。
店里他的兄弟们应声而起,一涌而出。
……
雨后的巷子又潮又滑,像是整个世界最适合藏养污秽细菌的地方。
少女的脚印踩在石板路上,溅起一个又一个脏水花。
岑芙一步都不敢慢,冽冷的空气喇得她嗓子疼,越跑腿越软。
身后叫骂着追来的脚步声来势汹汹,越来越近。
激烈的心跳和呼吸声敲击着她的太阳穴。
她跑乱了路线,根本不知道这巷子出口通向哪儿,亦或者是有没有出口。
岑芙回头透着昏暗去往身后的人,没看前面,下一刻,她骤然栽进一堵温热的胸膛。
浓重的,侵略性强悍的烟草香味笼罩住她的感官。
她的腰顺势被许砚谈单手搂住,止住她奔跑的惯性。
两人的身体在昏暗的,滴雨的巷口相撞,软硬接触。
蝶翅般的羽睫沾着雨,她抬动眼皮,望着他线条锋利的侧脸,惊愕地撑圆眼睛。
岑芙张了张唇瓣,“你……”
她回头,那群人追了上来,岑芙伸手扯住他外套的拉链边缘,急切道:“帮帮我!有人追我!”
说话间,余强带着人已经追了上来。
四五个男人和他们两人隔着两三米在狭窄的巷子里对峙。
“你谁啊!滚一边儿去!!”余强手里甩着根钢棍。
“嗯?”许砚谈极其缓慢地来了声。
他那双丹凤眼在幽晦的巷子里亮着光,始终盯着余强,弯腰低头,耳朵贴在她唇畔。
“帮你?”
“凭什么。”
岑芙就知道他这个人不会这么容易糊弄。
之前对他说了那么多狠话,现在是他抽身而退,她反而贴了上来。
许砚谈这样冷酷的人,怎么还会帮她。
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
她试图在混乱的脑子里抽出一丝理智,凭什么,凭什么呢……
【不行,我就看上你了。】
岑芙脑海里闪出一个念想,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余强一步步逼近。
箭在弦上,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说你呢,聋子啊,放手!”
许砚谈很“听话”,搂着她的那只手缓缓地松开手指,腾空在她腰侧。
右脚后撤,靴底与石板路摩擦出声。
感觉到他的退出,岑芙慌了,她揪紧他的衣服,手都在颤。
许砚谈此时偏头,余光对上她的。
视线里,仰视他的女孩儿眼里啜着红,一双鹿眼简直含满了这世界最无辜的脆弱。
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想把它保护好。
许砚谈悄然勾唇,拖腔带调地磨她:“说点儿好听的,我考虑一下。”
好听的…
好听的…
岑芙扯着他,使劲往他身上钻,声调都变了,语速很快。
“其实之前我都是装的!”
“我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我我我,我觉得你一直特别好。”
“特别优秀,人品正,能力强。”
“人长得又帅…我,我见着你我都走不了路。”
“你和我姐搞暧昧,其实我嫉妒死了,我羡慕她我…”
她突然停了。
许砚谈扭头,正眼看她。
两人几乎在鼻尖蹭鼻尖的距离对视。
他的瞳色是深棕色的,配着多情的丹凤眼型,这么近瞅着人更显得有种能把人魂魄都吸走的蛊劲儿。
可偏偏这人是无情的,许砚谈始终端着审视,让人根本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是喜欢你。”岑芙差点栽进他这眼神里,说话语速慢了下来,眼神忽有躲闪,拧着眉强迫自己,十分笃定:“我比喜欢还要多,多很多。”
“我是爱,真的。”
“我是爱你的。”
她柔柔软软带着小勾子的话钻进耳朵,许砚谈的眸色深了。
烈酒撒到羊脂玉上,糜醉得一塌糊涂。
岑芙看出他表情变了,以为是自己的“一腔深情”打动了他。
谁知道,下一秒。
许砚谈掀眸看余强,推着她的后腰往前,勾出一抹恶劣至极,事不关己的笑,悠哉道:“我不认识她。”
余强就要上前来拽她。
什么!??
岑芙呼吸都踩空了,她使劲往后退,往他怀里退,她不敢置信地瞪他,白皙柔软的手握着他有些硬的胳膊怎么都不愿撒手,指腹陷入他结实的手臂肌肉里。
在余强碰到岑芙的前一秒,许砚谈大手一掌,再次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往自己身边儿护。
“你是故意去大排档的。”
他低声说:“琢磨什么呢,嗯?”
岑芙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整个人血液都凉下去。
被他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