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记不得一个人的全貌,却对他身上某个细节印象深刻。
深得像是刻在脑海里。
肖按着额角,额角的血管突突地跳了几下,这种感觉让肖忽然间有点舒服。
“你好么?”年轻人问他。
“还不错。”肖看起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年轻人的胸口,身份牌上写着“伊恩·林”,写明是约翰?霍普金斯学院的博士生。
那家医学院很有名,仅次于哈佛医学院,和宾夕法尼亚大学、华盛顿大学的医学院竞争激烈。
“还钓鱼么?”年轻人比了一个钓鱼的姿势,笑了。
“周末偶尔去。”肖松了一口气,可能是钓鱼协会上见过的人。他度假的时候都会跟协会走很多地方,去钓大鱼,这时认识的很多人只见过区区一面,不会有太深的印象。
“明年他们好像会安排去中国青海钓哲罗鲑,有人说那里有十米长的超级哲罗鲑,你有空去么?”
“十米长的话是去钓鱼还是喂鱼呢?”肖对于大鱼有点神往。
“是去演出《老人与海》。”年轻人举杯笑笑,喝了一口,扭过头去,结束了了对话。
肖没有继续搭讪的想法,他扬扬手意思是告别,就和奈尔斯踏上了手技法电梯。肖在技校上往下看去,年轻人漫无目的地看着大厅中来来往往的人流,摇晃着威士忌,一付不知怎么消磨时间的表情。
“你认识他?”奈尔斯问。
“其实想不起来了,大概是个ABC(American Born Chinese,指美国本地出生长大的华人),口音很标准。”肖说,“应该是钓鱼协会认识的。”
“你确定?”奈尔斯说,“总觉得和环境有点格格不入,你觉得他像个博士生?那一身定制西装可不便宜。”
“我觉得应该是。”肖按了按额角,皱眉,“因为看他的眼睛,就会联想到水。”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看着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就会听见水声,哗哗地作响,冰冷的、飞溅的水花,像是大鱼离水的瞬间。
肖的电话响了,一个特别的铃声,意味着打来电话的人不寻常。
“将军!”肖接通电话,尽管没有站在四星上将的对面,肖还是习惯性地站直了。
冯?布拉德利将军,肖服役时海军陆战队的准将,如今已经是美国国防科学委员会的委员,仍旧指挥着海军陆战队,将军在政治上发展讯速,可能成为下届的总统候选人。肖还记得自己是新兵的时候将军在海滩上踢他们所有人的屁股,把他们撵入冰冷的海水。
“扛枪游十公里!不要让你们的枪没进水里!上岸就要能发射!比敌先开枪的才能活下去!”将军总划着小船跟着他们大吼。
“奥维德,我有个朋友,他有些事情委托你,请你尽全力。”将军说得很客气。
“是!”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这是在转接。
“你好,少校。”电话对面是个优雅低沉的男声,“自我介绍,内森·曼,从前服务于美国军方,目前服务于一家私人机构,布拉德利将军的朋友。有件事希望拜托你。”
“请说。”肖说。
对方的口气里透着明显的军人意味,以“少校”称呼他,显然是个经常发号施令的人,肖明白这样的拜托无从拒绝。
“细胞生物学年会的招待酒会将会延续到今夜凌晨一点,我已经打了电话,并且把今夜全部的单都买了,酒水、点心、龙虾,一切都敞开提供。希望所有人都玩得开心。”名为内森淡淡地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希望今夜你们的酒会大厅始终客满,但是不混乱。马林·麦克道尔教授将在他的同行们的围绕下度过平静的一晚,既不是独自呆在屋里,也不是被独自呆在屋里,也不是被身份不明的人围绕,所有进出酒会大厅的入口都要被监督起来,所有人出入都要查验身份,警报系统全面启动,食物专家负责厨房,电国系统和你们的中央机房都加派人手。现在你那里是七点钟,我希望你支撑七个小时。”
“很难做到,今晚的客人都是学术名流,无法查验他们的身份。他们会对忽然加强的安全措施抱怨的。”肖说。但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份请托的涵义,就是要确保马林·麦克道尔的安全。
“那就为他们提供更多的烈性酒,让他们开心,给他们安排表演,去请你们芝加哥最有名的康康舞俱乐部,让漂亮女孩的大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内森·曼说,“总之,确保安全。”
“明白了。”肖挂断了电话,转向奈尔斯,“通知保安部的全体同事,所有调休都被取消,通知那个什么康康舞俱乐部,让他们派最好的舞娘来做一场色情成分不重的秀,要审查每个舞娘的身份,不准携带任何金属。”
“这是什么意思?”奈尔斯没经历过这种事,脸色变了。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有人要对马林·麦克道尔不利,可能就是他身边的人,这个人无处不在,很难防范。所以他们要用在场的几百个客人作为马林·麦克道尔的肉盾,从现在开始,大厅里的人,无论是谁,愿不愿意,都在充当着这位总统科学顾的保镖。”肖摸了摸腋下的枪袋。
“天呐!这些人如果都死了,整个美国的细胞生物学会后退二十年吧?”
“那么只能说明马林·麦克道尔比战后整个美国细胞生物学的发展还要有价值。肖说着,通过手机终端开始把警报系统的级别提到血红的”恐怖袭击",最高的级别,价值数百万美金的系统全力运作,监督着建筑的每个角落。
“是那个跳楼死了的学生来索命么?”奈尔斯说了一句很冷的笑话。
肖没回答,奈尔斯这么说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弥漫全身。
伊恩·林的目光扫过大厅的角落,穿着黑色西装,步伐很快的人忽然增加了,他们耳边上垂下黑色的耳机连线,厚实的胸肌把藏在西装下的枪挺了起来,侍者也增加了,原本已经停止供应的龙是刺身、三文鱼手卷和蟹籽沙拉再次敞开供应、白兰地让来晚没吃到的博士生们非常激动,已经开始排队了,侍者殷勤地把红酒、白兰地和威士忌递给他们,即使不太喝酒的也不能不接受这份好意。一支小型乐队登上舞台开始试音。
伊恩抽动鼻子嗅了嗅,笑了,修长的手指在钢琴的键盘上跳跃,清这的音符跳了出来,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他另一只手还举着杯,向周围的人们致意。这样看起来他委实风度翩翩,女孩们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其实,他的钢琴技巧并不好,只是这首曲子练得很熟,即使单手弹奏前奏,依然流淌。
周围一片掌声,是由一个穿高跟鞋、脚腕上戴着一条纯银脚链的妩媚女孩开始鼓掌的,人们很乐意鼓励这个年轻人在乐队开始演奏前试试这架钢琴。
伊恩点点头,转身坐下,坐在灯光里。他按在琴键上,沉默着。渐渐地听到到周围人的声音了,一切似乎都融化在灯光里,只剩下他自己和钢琴相对。
他回到了那间屋子里,满是生锈的水管、满地的水渍、头顶的曝光灯管跳闪着、水池里永无止息的滴滴答答声,就是那么间屋子里,站着一架原木色的三角钢琴,木板因为日久天长而成了茶色,琴盖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为什么么总看着那台钢琴?”那个被称作“牧师”的男人无声地来到他背后。
“那叫……钢琴么?”伊恩第一次听说。
“是一种乐器,音色很美,想试试么?”
“不。”伊恩摇摇头,“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