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费尔南斯的距离是多少?”

  “这个信息您必须提高你的用户级别才能被告知。”系统回答,“不过,我并不认为您需要知道,沿着那条岔路前进,您只会到达费尔南斯,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

  “谢谢,我明白了。”

  “很高兴为您服务,全球定位导航系统将继续为您效劳,而我必须离开一下,我的列表中还有大约七十万条命令等待运算处理。祝你好运,哈西莫多上校。”系统温文尔雅地回答。

  它自动关闭了,瞬息间对话窗口黑了下去,仅剩下导航系统仍在工作。身份磁卡被从读卡槽中弹了出来。上校一把抓起来,看了看,重新塞回上衣口袋里。

  中尉走了过来,“上校,确认了路线么?”

  “是的。还有37?5公里左右,我们将驶入弗兰蒂斯北站,在那里我们将找到去费尔南斯的岔道口。”

  中尉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现在时间是20∶26,我们距离集合时间还剩54分钟,希望有足够的时间赶到费尔南斯。”

  “费尔南斯……弗兰蒂斯……”上校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笑笑,“我想在弗兰蒂斯北站,不会有人等候迎接我们的。”

  “嗯?”

  “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是那里人,所以我知道那里。它在战前是一座以加工糖制品为主业的小城市,只有一家制糖的大企业,城里人几乎全部都在那家企业工作,包括我的女朋友。她是一个检验员,对于糖的甜味很敏感,含一点用1000份水稀释的纯糖,她也能够分辨出炼糖用的甘蔗来自哪里。”上校微微低头,摸着帽檐,像是在想以前的事情,“那是个空气里都飘着甜味的小城市。”

  “已经被摧毁了吧?”沉默了一会儿,中尉说。

  “是啊,被氢弹爆炸的余波扫到了,很多建筑倒塌,所有人都被污染,活得最长的人也不过是2个月。制糖厂没有了,那个城市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现在的弗兰蒂斯是一座死城。只是有一条货运铁路经过那里,就是我们脚下这条,现在还在运转,所以才没有在地图上抹掉这个城市吧?”上校低声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都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车行前方的大平原,荒草莽莽,列车高速行进的低气压把枯萎断裂的草叶草梗吸了过来,打在两侧的双层玻璃窗上。放眼所及,没有一星灯火。

  “开始签署保密协议了么?所有人都要签署,包括你和我。”上校说。

  “已经按照命令开始了,具备律师资格的军官正在后面安排,来就是向你报告这件事的。”中尉说,“大家都有点不安,以前可没有这样的特殊任务。什么在费尔南斯等着我们呢?我想大概不会是鲜花、红酒和漂亮的姑娘吧?”

  中尉咧开嘴笑笑,“这么说话气氛真是压抑啊。”

  “我也不知道。”上校摇头。

  “山地鹰”正以高速掠过天空。

  这架武装直升机的输出功率已经接近发动机的极限,强烈的上升气流变得紊乱不安,整个机体都在震动,巨大的呼啸声令乘客觉得身处一团雷电交织的雨云之中,机体在嗡嗡的巨声和震动中显得极其脆弱,下一个时刻就可能像撕碎的纸一样裂开。

  乘客只有一个人,一身黑色风衣的男人坐在机舱正中的位置上,两颊的线条绷紧,目光冷冷地注视前方控制台上的仪表盘。

  “请再快一点,我就要没有时间了。”他对机组人员下令。

  “已经不能再快了,这里如果遭遇紊乱的气流,我们可能会有危险。”副机长回头,“博士,需要为您打开保护罩么?”

  “不必,快!再快!危险是第二位的事。”男人低声说,话语的尾音迅速被机舱外咆哮的飓风声吞没了。

  低沉的男子声音从舱内扩音器中传来:“博士,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从南中国海赶到这里仅仅用了四个小时,这已经是人类速度的极限了。不过,我认为你的到来已经无济于事。”

  “只要还有一丝机会……”

  “不,一丝机会也没有。”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鲁纳斯,你的精确和冷静让你说起话来就像一个讨人嫌的狗杂种。你应该庆幸你是一台机器而不是一个人,否则你从小到大会被不同的人打得鼻青脸肿。”

  “我有这个自知之明。”

  凄厉的警报声忽然响起,血红色的光芒在机舱中重复卷过。对地雷达上的红色圆形标记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很快就布满了整个屏幕。

  “博士,我们被导弹锁定了!很多导弹!”机长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不必担心,如果是被我们自己的导弹锁定,那么它不会伤害我们;如果是被别人的导弹锁定,那么凭着一架武装直升机我不觉得我们能够闪避。”男人依旧冷静,“鲁纳斯,给我接通防空系统控制的高级授权通路。”

  “如您的要求,已经准备完毕,请输入身份验证,否则您将在120秒钟内进入费尔南斯禁飞区,从而被防空导弹击落。”

  男人注视前方,神情凝重,声音清晰:“语音输入身份识别密码,特权检察官内森·曼,隶属L.M.A.战略特务部,通行密码JDSH?QSAN?DDFS?EOND?NM,地基防御系统请对本机给予放行。”

  “身份通过,密码核准通过,声纹验证通过。”鲁纳斯沉默了两秒钟之后回答,“地基防御系统将对您的座机保持沉默。”

  随之被锁定的高危警报自动解除,刚才还被闪烁的红光占据的仪表台一瞬间恢复了平静的墨绿色,全球定位系统标出清晰的高亮度绿色路线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

  机长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到发冷的汗水从军帽一侧缓缓地流下。他也是资深的军用飞机驾驶员,却从未经历过刚才那样瞬间被无数地面防空武器锁定的情况,以他的高度放眼下去可以看清楚下面莽莽苍苍的大地,这里是被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扫平过的区域,平静蛮荒,就像是史前的冲积平原,看不见任何人工建筑物。可是他此时再看这片土地,却觉得每一寸地面下都隐藏着矛尖和弓箭,令人想起数百年前澳洲的土着毛利人用来迎接殖民者的陷阱,其中竖满了削尖的竹枝。

  他哆嗦了一下,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误闯入黄蜂巢的甲虫。

  “博士,已经和执行官鲍尔吉建立了无线电联系,你要和他通话么?”鲁纳斯说。

  “很好,请为我转接。”

  无线电干扰的杂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连续不断的噪音令人烦躁不安。

  没有人说话,扩音器里传来的只有引擎低低的咆哮声,像是野马奔驰中的沉重呼吸。

  机长小心地回头,瞥了一眼那个男人,他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风衣的每一处皱褶都像是石刀刻出来的,他纹丝不动,沉默地看着前方。他身上唯一鲜活的就是那双眼睛,银灰的,亮得令人不安,里面像是藏着针。机长把头拧了回去,他觉得很不舒服,看着那个男人的双眼时,他觉得被那眼睛里的针刺了一下。

  “内森,是你么?”通讯线路对面的人低声说。

  “是我,彭,我正在一架山地鹰上,我还有十二分钟就可以看见费尔南斯,你在哪里?”男人也低声说。

  “我还需要两个半小时,我这里只有一辆越野吉普。”

  两个人再次进入了沉默。

  “内森,我没有被告知最高委员会的决定。”还是通讯线路对面的人打破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