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蓉磨着牙齿,她非将这事儿搅和了。
……
王芷蓉确实猜到了张贵妃心思。
张奎是个不成器的,游手好闲,骄奢贪色。
可张奎再没用也是嫡长子,是张老爷和张承安最疼爱,将来要继承张家家业的。
张贵妃知道凭张奎的秉性,根本守不住家业,纵然她儿子登大宝可以帮衬张家,可张家本身也得争口气。
张贵妃一直瞧不起王芷蓉,王芷蓉不过是被二皇子玩弄过的破鞋,不但没有半分自知之明,还愚蠢的以为自己真是金枝玉叶。
王芷蓉和华琬不合,恰恰证明华琬与王芷蓉非一类人。
品行端正、容貌出尘绝俗,说不定会让张奎收了心,哪怕管不住张奎,华琬是孤女没有娘家,也不可能扒张家家业去贴补外面,唯有一心撑起整个府邸。
除此之外,华琬有从四品女官身份又与云岚公主交好,实是令张贵妃心动。
待张家宴席那日,设一个局,张奎和华琬生米煮成熟饭,事就成了。
……
赵允旻接到张贵妃请华琬赴宴消息时,还收到了彦章送进京的信。
将信递给了穆堂主,穆堂主看完惊讶道:“殿下,张家竟然如此大胆。”
“若不大胆,张家哪来泼天富贵。”赵允旻并不意外,“穆夫子,安排两人入张府。”
“是,殿下。”穆堂主对张家一向警惕,今后更不敢掉以轻心了,“殿下,彦章查到的消息,可要透露给丁良史。”
“暂时不用,丁良史一旦知道,会立即写奏折进京揭举,但现在于我们而言时机尚不够成熟。”赵允旻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穆夫子,这半年,帮我多挑几个黄道吉日。”
穆堂主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虽然此举是一招险棋,可他相信主子,“殿下准备好了?”
赵允旻笑道:“嗯,其实这一步是最安全和最省心的,避免齐家和张家大乱时将我们牵连进去,况且,有些事情早点定下,我才好安心。”
听到后半句,穆堂主会心一笑,“殿下,最近的黄道吉日是下月初六,算来没几日,此事定下,是否好事也快了,苍松堂可要筹备起来。”
赵允旻摇摇头,“好事暂不用急,少说得半年。”
穆夫子一脸不解。
赵允旻目光中隐有不忍,可还是如实道:“夫子,陶婶娘来信了,大约半年后回京,婶娘是阿琬的师父,我与阿琬,皆希望婶娘能在。”
穆堂主垂首道:“是,殿下与华娘子皆是重情义的,品娴这番远行,可寻到人了?”
“嗯,婶娘信中言寻到了。”
提及陶婶娘,穆堂主的目光总是闪躲和涣散的。
在遇见华琬前,赵允旻不懂,现在他明白了。
当一人决定与另一人相濡以沫时,会倾尽牵动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的所有情感。
其实在赵允旻看来,不论曾经发生过如何痛彻心扉的事,都不该放弃彼此。
可他是晚辈,不知如何开口劝,或许要想穆堂主和陶婶娘重修旧好,还需要华琬帮忙。
第219章珍惜
华琬回到凝光院,请仆妇将张贵妃赏赐的上好乌蜜桃分成两份,分别送去仪香堂和光化坊舅舅家。
因为张贵妃定下的烧蓝首饰,华琬又接连去了文思院两次。
今日从文思院出来,华琬想着许久未看望舅舅、舅娘,便令马车转道去光化坊。
李宅在光化坊的三进巷子。
巷子两旁有不少挑了担的货郎,原本就不宽的小巷更狭窄了。
马车走不动,小仆僮要落马车赶人,华琬赶忙撩开车帘阻止,“别搅扰了百姓,巷口到李宅拢共三五丈路,我走进去便好,马车停巷子外边吧。”
“好的,小的在巷子左拐那一处空地等华院使。”小仆僮答应下。
华琬递一颗碎银给小仆僮,笑道:“干等无趣,我瞧四周有许多卖饮子和零嘴的,买些填肚子打发时间。”
“谢谢华院使,华院使有甚事就喊小的。”小仆僮欢喜地接下碎银。
凝光院下人皆愿意替华琬做事,华琬人漂亮温柔,出手大方又从不为难人,是以华琬一有差事交办,下边皆抢着答应。
跳下马车,拈起裙裾,精致绣鞋踩在青石板路上格外轻盈。
快到李家的乌头门了,华琬余光掠过一旁通往角门的甬道。
大约两尺宽的甬道挤着两人,其中一人身影很是熟悉。
“表哥!”许是太过惊讶和好奇,华琬没头没脑地跑进甬道。
李仲仁身边女娘看上去年纪比华琬还要小一些,漂亮精神的鹅蛋脸,弯弯的眉毛显得俏皮,身上宝蓝色明暗绣金线大牡丹锦缎褙子是今年文绣院新出的绣样。
这是哪位贵家小娘?
“阿琬,你怎么来了?”被华琬抓了正着,一向从容的李仲仁也难免尴尬,为难地看看华琬,又看看小娘。
小娘莫名地开始生气,竖着眉毛撅嘴问李仲仁,“她是什么人。”
华琬主动解释,“我是他的表妹,今儿过来看望舅舅、舅娘,小娘千万别误会。”
“表妹?”小娘眉毛拧得更紧了,表兄妹也该避嫌的。
李仲仁很头疼,牵起小娘的手腕,“泠儿,别闹了。”说罢又朝华琬道:“阿琬,爹娘都在家,你去屋里坐吧,我先送泠儿回去。”
华琬和小娘互望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
“好,我先去看望舅舅、舅娘。”华琬出甬道时不忘回头补充一句,“哥哥放心,我不会和舅舅、舅娘说的。”
小娘娇气地扭着李仲仁胳膊,而李仲仁已经窘迫得满脸通红。
华琬到了李家,现在葛氏不会对华琬大呼小叫了,毕竟新宋国除了宫中妃嫔,唯女官能像男子一样有官职、品阶、薪俸。
原来九品不论,华琬现在是从四品,再往上半阶就是最高品的女官了,比李仲仁还体面,葛氏是寻常百姓,不敢有半点怠慢。
华琬嘴上不提看到李仲仁与一位小娘子在一起,可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了问。
舅舅和舅娘果然半分不知晓,葛氏长吁短叹地说李仲仁在亲事上高不成低不就,一拖再拖,不肯让她抱孙子。
华琬听了掩嘴直笑,李昌茂在旁严肃道:“阿琬,就知道笑你表哥,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你身份高,我和你舅娘帮不上忙,改日我们要与罗院使说说,让她为你留心。”
华琬吓得直起身子,“不用不用,罗院使很忙,不能麻烦罗院使,何况儿还未及笄呢。”
“再过一个半月就及笄了。”葛氏跟着念叨一句。
华琬噤声不敢多说话,留在舅舅家用过午食,才告辞回凝光院,出乌头门走到甬道前,华琬惊讶地发现李仲仁还在甬道中,不过先才小娘不在了。
“哥哥,你不是送小娘子回家吗?已经送到了?怎么不回屋呢。”华琬满腹疑问。
没有小娘在旁无理取闹,李仲仁又恢复了平日的从容稳妥,“嗯,送她到家后我又回来的,一会我要去翰林院,就不进屋了,阿琬,我送你一段。”
二人一同朝巷外行去,华琬忍不住问道:“哥哥,先才那位小娘子是?”
“阿琬,对不起,她的身份暂时不能告诉你,她被府里长辈宠的任性,但心眼不坏,先才她的无礼之处,我向阿琬道歉,阿琬别与她一般见识。”李仲仁无奈地说着,他似乎也烦小娘,可眼底若隐若现出一丝宠溺,恰巧被华琬捉到。
“哥哥放心,我不介意的,只是哥哥平日要辛苦些。”华琬笑了笑,她也看出来了,小娘子品行不坏就是心眼儿有些小,哥哥与旁的女娘多说一句话,都要生气。
“我也不知她今日怎会偷跑出来。”
偷跑出来悄悄到翰林院找他也罢,偏生又问李宅在哪儿,告诉她在光化坊仍不够。
李仲仁被闹的脑瓜疼,最终无法带了她过来,幸亏没有闹着进院,可还是被阿琬撞见。
先才听到华琬声音的一瞬,李仲仁心底确实慌乱了。
所谓年少情愫,大约就是当初云霄乡华琬站在夕阳下清丽的侧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深印在脑海里。
可华琬心中只有兄妹之情。
世间最纯粹的美好,都只能拿来念想。
不过李仲仁明白,回忆里的是珍宝,但握在手心的才应该珍惜。
之前泠儿也是察觉到他心乱,才会对华琬生气。
走到马车旁,华琬嘱咐表哥别太辛苦,两厢便分开了。
坐在马车上听着街市上的喧闹,华琬在想先才的小娘子。
表哥唤她‘泠儿’,字虽听不真切,可若请殿下或穆堂主打听,一准不出两日就能知道。
可出于对表哥的尊重,表哥不愿意主动说的,她绝不冒犯。
到了凝光院,华琬接到殿下送来的信,是关于张家请她下月赴宴一事。
殿下言不用担心,华琬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不再思量。
……
风雨前夕京城格外宁静。
赵允佶被禁足,几乎不会出现在皇宫,睿宗帝是对赵允环越来越看重,
而张承安自个官阶虽不高,但是依附的朝臣不少,尤其是当了吏部侍郎的姚沅。
张家要提拔哪位朝官都不难,现下各处衙堂里皆有张家的人。
太过顺风顺水,张贵妃都要变慵懒了。
第220章赐婚
这日子在日出日落间就到了八月。
张家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宴席,张承安亦与长子说了张贵妃的打算。
本以为张奎每日醉心玩乐,对此事只会任由他们安排不会多问。
不想张奎反应非常大,还撒起泼来反对。
张家上下对长子皆是百般溺爱,张承安本想算了,可张贵妃坚决不同意,甚至专程派内侍到张家数落了张奎一顿。
张奎天不怕地不怕,就害怕当贵妃的姑母。
嘴上唯唯诺诺答应了,心里却一百个不情愿,甚至悄悄跑到凝光院附近,想看看华琬是个怎样青面獠牙的家伙,可惜华琬自从制好张贵妃定的首饰并送进宫后,便再没出门了。
张奎甚也未见着。
直到八月初六,华琬得穆堂主邀请至苍松堂看傀儡戏才顶着大热天出去。
但蹲守了四、五日的张奎已经放弃。
今日张奎不知是藏在府邸哪一处,还是又到哪家花楼里享乐,反正张承安一早起来就没看到自己儿子,老太爷和他也习惯了张奎不请安,遂未多想,一如往常地去官衙。
……
华琬乘的凝光院马车行至浚仪桥街被拦了下来。
撩开帘子看见安琚牵着他那匹宝贝青海骢站在马车前。
华琬疑惑道:“安琚,有什么事吗?苍松堂今儿不是摆了傀儡戏,你怎么在这呢。”
“阿琬,你下来,我,我有话与你说。”安琚不敢看华琬,扭过头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
华琬也未多想,直接跳下马车,笑道:“有什么话不能到苍松堂再说?”
安琚请凝光院的仆僮帮他牵会马,与华琬道:“苍松堂不方便,你随我来。”
说罢安琚带华琬到街旁一处铺面屋檐下。
铺面今日没开门,丈宽的地方只有他两人。
安琚沉默半晌,讷讷地开口问道:“阿琬,你与殿下真的,真的是……”
华琬被问得愣住,其实自从安琚和云岚推门进来看到她与殿下后,安琚就极少与她见面和说话了。
虽羞于提起,华琬还是实诚地点点头,“嗯,殿下不嫌弃我身份低微和寻常平庸。”
“阿琬你一点也不寻常和平庸,你比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家伙好多了。”安琚揪着心,一股脑儿将心头话都说了出来,“原先我欺负你,是我不对,是我不长眼,后来我再想保护你,你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
安琚沮丧地垂着脑袋,见华琬半晌没有回应他,才悄悄地抬头看一眼。
华琬神色惊讶,但眼底藏了一缕暖若春风的笑意。
笑意是温和的,是静悄悄的,令人脸红却不难堪,在不期然间探入安琚心底,又流向四肢百骸,冲开心窍。
安琚仰起头,入目是京城湛蓝如洗的晴空。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他和华琬能站在阳光下,坦然地对彼此微笑,就够了。
安琚有莫大的勇气,虽然殿下是主子,可发自肺腑的话他还是要说,“阿琬,如果殿下有甚不好的,请你记得我一直……”
铮铮马蹄声踩得安琚最后一句话破碎不清。
“安琚,你这混小子不到宫中接我却缠着阿琬。”云岚公主帅气地翻身下马,冲到安琚身前,伸手捏住安琚耳朵,使劲地揪着。
安琚痛得嗷嗷叫,华琬也被云岚的粗暴吓到,实在不忍心看可怜兮兮的安琚。
“我是苍松堂堂众,凭什么听你吩咐,你快放开我,臭夜叉。”安琚大声囔囔,偏就挣不脱。
“好啊,你敢骂我,敢以下犯上了,今天不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我就不是三公主!”
云岚手上力气越使越大,华琬欲阻止,云岚朝华琬说道:“苍松堂里傀儡戏开始了,你别掺和我们的事情,自个先过去,我教训完混小子去寻你。”
华琬同情地看安琚一眼,不是她不帮,是云岚公主连话都不肯她说。
远远见华琬走进苍松堂,云岚直接骂道:“阿琬是我大哥的,如果你敢动什么歪心思,坏了我大哥和华琬的好事,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没有!”
“还没有,我都瞧见了,若非我及时赶到,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安琚被云岚闹得羞愤难当,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真想嚎啕大哭一场。
……
巳时末刻,苍松堂的傀儡戏演到精彩时候,皇宫里睿宗帝也下朝了。
赵允旻稍稍整理袍服和发冠,主动去御书房寻睿宗帝。
一路上赵允旻故意挑宫人多的地方走,人还没到御书房,张贵妃、齐淑妃就接到消息。
睿宗帝正和姚沅及金吾卫中郎将萧怀远说话。
萧怀远亦是这几月才提拔上来的,武功高强,曾是武状元,忠正不阿,缺点是性子太直,不懂疏通门路,不讨上峰喜欢,赵允旻布置一番后睿宗帝才注意到他。
睿宗帝对萧怀远很满意,至于姚沅就更不用说了,脾性、想法皆合睿宗帝心意,睿宗帝心下已在等吏部尚书告老,由姚沅接吏部尚书之位。
听到内侍通报,睿宗帝颌首同意赵允旻进来。
“怎么了?”睿宗帝眉眼动了动,看了赵允旻一眼。
赵允旻不说话先噗通跪下,“父皇,儿臣是来请父皇赐婚的。”
“赐婚?”睿宗帝惊讶地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哪有自己来求赐婚的?
睿宗帝想起赵允旻的生母荣妃早亡,忍下了训斥的话。
“儿臣是认真的,没有胡说,还请父皇赐婚。”赵允旻收敛了所有表情,一本正经。
“口口声声求赐婚,知不知廉耻,罢,你求的是哪家女子。”睿宗帝拍下手中羊毫,冷冷地问道,他以为赵允旻是看见二皇子成亲封王,心里羡慕也想要了。
“回父皇,她是凝光院的副院使,华琬。”赵允旻眸光渐盛,“儿臣要娶华琬为妻。”
睿宗帝眯起眼睛,华琬他知道,六院竞艺上制了金冠和凤环的金匠师,工巧技艺出众,与云岚关系也亲近,“其父母呢?”
赵允旻低头没有吭声,姚沅在旁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华匠师现在是从四品女官,她父母已离世,是一名孤女。”
“什么,是孤女?”睿宗帝隐约记起叶昭仪曾与他说过华匠师身世可怜。
姚沅故作焦急地劝说赵允旻,“殿下要三思,孤女不祥,不能入皇家的。”
“姚爱卿说得不错,纵不是孤女,其身份也只能为侧妃,何况孤女。”睿宗帝站起身,俯视赵允旻,“好了,下去吧,朕会留心,为你选一门合适亲事。”
第221章贬庶
阳光从格窗照进来,斑驳地落在御书房的澄泥砖上。
赵允旻倔强地不肯起身,“父皇,儿臣心意已决,除了华琬,绝不纳她人为妃。”
睿宗帝剑眉一拧,面上威严大盛,“你敢忤逆朕?”
赵允旻从北梁回京后一向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睿宗帝还是第一次看见赵允旻的坚持。
赵允旻原本五官就生得像荣妃,这会连神情都与当初任性不肯屈服的荣妃一模一样了。
“儿臣不敢,但华琬于儿臣而言很重要,儿臣愿意什么都不要,只娶华琬为妻。”赵允旻跪着朝睿宗帝走了两步。
睿宗帝以为赵允旻要抓他的黄袍袍摆,躲了一下,不想赵允旻只是挺直了腰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