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二太太笑一笑,“你兄弟进士出身,许家当然对你好。你这心肠,也别太实了。婆媳之间,你敬她,她敬你才能长久。”

“我知道。”凌三姐伴着母亲说了不少心里话。

待一时,许姑爷知道岳母回来,连忙出来问安,陪着凌二太太说了不少话,待中午大家用过席面儿,许姑爷又与凌腾说了半日话,方带着凌三姐告辞了。

凌三姐在路上问,“如何了?阿腾应了没?”

许姑爷笑,“咱们的亲弟弟,如何能不应。只是阿腾不大知商贾事,他与赵掌柜的弟弟赵翰林是同科,交情不错,答应替我引荐赵掌柜,至于成不成,就看我的本事了。”赵梨子原本贫宭之家,就是沾了赵安人的光,如今混得人五人六,那调味粉,小小的一样东西,他听出去跑买卖的人说,都卖到帝都去了,银子赚的海了去。可惜他娶凌三姐娶的晚了,无缘得见那位赵安人,不然说不得有天大福气。还是自己妻子蠢笨,先前没与赵安人搞好关系。

凌三姐道,“药材的事,我与娘说了。娘说叫爹去问问大伯,若是便宜,引你与许大老爷认识。”

许姑爷本就大几岁,凌三姐相貌清秀,乍一听凌三姐这话,许姑爷更是爱她爱的了不得,在车里就抱住了凌三姐耳语,“我的乖乖,怎么竟叫你去说,我寻个时机求一求岳父便有了。”

凌三姐笑,“你我还不一样,总归一条心方能过得好日子。”

许姑爷笑,“娘子这话很是。”笨虽笨些,妙在听话,出身也够,哄着便好,将来生了儿子,他们许家还不知要如何发达。

待女儿女婿都走了,凌二太太问凌腾,“你姐夫同你说了些什么?”

凌腾笑,“姐夫想结交梨子兄弟,苦于无人引荐,不能相识,想让我引荐梨子给他认识。我看他是想做些调味粉生意,或是胭脂生意。”

凌二太太道,“你姐夫不比外人,他的事,你上些心。”

“我知道。只是不懂商家如何做生意,姐夫也没与我细说。”

凌二太太好笑,“唉,这又不是要你做生意,你不是跟梨果认识么,哪天摆席酒请他们兄弟吃顿饭,生意的事自有你姐夫去谈,哪里用得到你。你哪,念书写字成,做生意拨算盘?我的天爷,你要是去干了这桩营生,祖宗家法饶不了你!”如今凌二太太是愈发以儿子是进士为荣了。

凌二太太笑,“你姐夫着实是个上进的人。你姐姐还说呢,二姐儿那傻丫头,好容易遇到长卿这个傻大方把个偌大药堂免费送了她。许大老爷想提携她发财,叫她入股军需药材,她都没应。你说,是不是天生无福?你姐夫是个好交际的,想着什么时候能认识认识许大老爷就好了,你姐夫本领大,有好事也能抓得住,这才是有福气的人呢。”

凌腾笑着应和一声,“是,姐夫常年做生意的人,自然是会说话的。我听说姐夫的酒坊能开张,还是姑丈帮他牵的线。”

凌二太太笑,“是啊,要不说是一家子呢。你姑丈那人,脾气好,也仗义,最是照顾小辈。那年,四丫头婆家的盐铺子险被人坑了,也是你姑妈姑丈出头才讨得公道。你姐姐、姐夫也会做人,哪年过节过年的不过去问安呢。寻常庄子里出产了什么新鲜东西,先给你姑妈姑丈送去尝鲜儿。”

凌腾听了只是一笑,并未多说许姐夫,反问,“如今大妞妞如何了?”

凌二太太道,“能如何?在二姐儿手下讨生活呗。二姐儿自己有了孩儿,又是儿子,哪里能有心待大妞妞。有一回二姐儿带了大妞妞到你祖父家,我赶巧碰上了,身上穿了件绸子袄也是寻常,大妞妞这才几岁,就开始学做针线了。”

凌腾道,“女孩子学些针指女红也没什么不好。”赵长卿小时候,很早就能扎很好看的花,心灵手巧,无人不赞。

“明天我有空,去瞧瞧大妞妞,娘你收拾些东西,我好带了去。”

“家里倒有些现成的果子。”

凌腾眉毛一竖,“咱家总是大妞妞的外家,姐姐是个没心肝的人,娘你还不记挂着些?她一个丫头,寻常略略伸手便能照看了。怎地这般刻薄?本是至亲,岂不疏远。”

凌二太太赌气道,“她自有亲爹亲祖母,咱们给多少东西,还不知道填了谁呢。”

凌腾道,“能填补谁?你既怕林家苛待她,就该多去瞧瞧。这样撒手不管,只知说风凉话,算什么?”

凌二太太气,“我是坏的,就你这做舅舅的是好的。你爱去就去,别来问我,我没东西给她!我的东西,都省着给我孙子孙女的!”

凌腾默默片刻,抬脚去了书房。

凌二太太气了一回,又与丈夫骂儿子不孝顺,烦得凌二舅也躲了她出去。

第二日,凌二太太气鼓鼓的将礼单给了儿子,道,“十匹上好的春绸料子,还有两筐白杏,我叫人买了八样南香园的点心,你这亲舅舅一并带去吧。”

凌腾“嗯”了一声,问,“母亲还生我的气呢。”

“哪儿敢,你如今是进士老爷。我以后还得看你脸色吃饭哩。”凌二太太没好气,“你就跟你老娘犟吧!只当家里东西大风刮来的!这料子,我都舍不得用!等哪天把你娘气死,你就知道老娘的好处了!”

凌腾温声道,“咱家本就不是大富之家,就过些寻常日子便好。我以后做官,叫人将俸禄捎回来,母亲不必太过节省。”

“切,我缺你那几两俸禄,自己留着花用吧。”凌二太太给长子整整衣领,道,“有心多想想自己,这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不说我跟你爹盼孙子心切,你祖父祖母想重孙想的没口子的絮叨,两房就你这一条根,你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叫我立刻闭眼也行。”

凌腾叹口气,握一握母亲的肩头道,“母亲别担忧,我以后在翰林为官,就是在帝都寻一门亲事也是一样的。”

凌二太太连忙问,“可有人选了?”

“还无。”凌腾安抚着母亲,“母亲莫挂心,我心中有数,毕竟我只身在帝都为官,总有些单薄。若能在帝都寻得亲事,岳家亦是助力。”

凌二太太一听这明白话,哪里还有不乐意的,想了想,“这话也是。只是我听说帝都女孩子娇惯的很,脾气也不好,你要是寻,可得寻个会服侍人的。”

“好。”

凌二太太又一想,“要是人家门第好,就算脾气娇些也没啥,大不了以后我让着她。反正有丫环,便是不会服侍人也无妨的。”

“好。”

耐心的听母亲絮叨半日,凌腾道,“母亲,我这就去了。”

凌二太太叮嘱一句,“不许在他家吃饭,撂下东西,给我放几句响亮的话就回来!唉呀,这衣裳不大好,把你那件绛红的袍子去换上,喜庆!你如何可是翰林老爷了!到时跟姓林的说一说,你现在是翰林老爷!他要非给你见礼,你不许客气,叫他磕两个才好!”

凌腾挥挥手,“母亲又说这些没用的。”转身往外走。凌二太太唤他,“叫你换了喜庆的袍子再去!”

“难看。”

“死小子,没一回听话的。”凌二太太转身忙去里间将儿子的打算说与丈夫听,凌二舅素来信服儿子的智慧,叹一声,“他长大了,想帮他操持,也帮不上忙了。”其实,早八百年前,凌二舅便帮不上什么忙了。

凌二太太只抱怨,“若能早说一句,也省我操这几年的心。”

“早先他也不知自己能这么早中进士不是?”替儿子分辨一句,凌二舅道,“他既心里有盘算,只管叫他自己做主吧。”

凌二太太乐,“就不知将来给咱们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不待凌二舅说话,凌二太太已开始自己的幻想,“门第不能太差,寻常门第帮不了咱们阿腾。人也是讲理,若真娶个泼妇,儿子生气不说,日子也不好过。三则,模样也不能太差,不然带不出去不说,孙子孙女若随了咱们阿腾还好,若是随了这丑媳妇,得多受累哪…”

凌二舅任老婆发梦,握一卷书在手,随她去了。

******

凌腾也没提前递帖子,这么直接去了林家,凌二姐在药堂,并未在家。林旭正在藤瓜架下看着大妞妞习字,边儿上儿子宝哥儿迈着小步子跑跑颠颠,林太太守着针线笸箩做针线,还有个丫头在井边浆洗衣裳。

林旭一见凌腾便笑了,起身相迎,“腾弟怎么来了?”

凌腾笑,“我来看看大妞妞。”又跟林太太问好。

林太太笑,“亲家大爷好。大妞妞,过来,这是你舅舅,还记不记得?”

大妞妞生得不似林家人,一双眼睛肖似凌腾,漆黑的瞳仁里灵气氤氲,眨巴两下就笑了,“记得。去年刚过了年,舅舅就去帝都春闱了。走前还来看我来着。我听娘亲和爹爹说舅舅中了进士,很是了不起,大妞妞给舅舅道喜了。”过去给凌腾见礼,很有些模样。

凌腾不禁一笑,摸摸她的头,望向小方桌上写的大字,拿起来看,已写的有些模样,点头道,“大妞妞的字写的越发齐整了。”

几人便坐在藤架下说话,林太太端了茶果来,凌腾忙起身接了,“有劳伯母了。”

林太太笑,“你们只管说话。咱们不是外人,不必这许多虚礼。”

大妞妞把他弟弟领过来,教他叫舅舅。小男孩儿生得虎头虎脑,刺了光头,唯脑后留一摄头发梳成小辫,这叫子孙辫,寓意长寿。小家伙眉宇间与林旭有三分相像,凌腾托在手里颠了颠,小男孩儿便咯咯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奶声奶气的喊舅舅,凌腾不由笑问,“宝哥儿取大名儿没?”

林旭笑,“大妞妞也六岁了,姐弟两个一并取的,大妞妞取了一个沛字,宝哥儿就叫林浩。”

“大方,寓意也好。“凌腾道,“二姐姐不在家。”

“你幸而早上来,要是下午,我也是在药铺的。”林旭笑,“自苏先生走了,大妞妞也没处去念书,我便上午教她识字,下午去药堂。苏先生可好?阿让兄弟也辞官去了帝都,你们见着没?”

凌腾道,“这还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去的帝都?”

“今年过了年,刚过十五就动的身。”林旭道,“大妞妞给福姐儿写过两回信,听大妞妞说,福姐儿他们已经在帝都安顿下来了,是不是?”

大妞妞道,“福姐儿说她家就在帝都,家里还有祖父、堂叔、堂伯在呢。她还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我都担心她会把我忘了。”

林旭温声道,“你们时常通信,朋友之间不会忘记的。”

大妞妞道,“舅舅,你在帝都是跟苏先生和阿白叔叔住在一起么?”

“是啊。”

“那你再去帝都,能不能帮我捎一封信?我写给苏先生的。”

凌腾笑,“好啊,到时你写好,我来拿。”

大妞妞应了,又说,“舅舅,你要是找不到纪大叔住哪儿,就跟苏先生打听。福姐儿在信里跟我说,她常去苏先生家,苏先生买了新宅子,听说收拾的很好看。她还去过卿姨妈的家,卿姨妈还做点心给她吃呢。”

大妞妞其实不大记得赵长卿,不过她听祖母说,多亏了卿姨妈,她小时候才能跟着苏先生念书。当然,她现在也不大,只是大妞妞觉着自己做了姐姐,便是大人了。

凌腾听着大妞妞小大人似的说话,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大妞妞陪着凌腾说了好半日的话,基本上只要她开口,连她爹都插不上话。过一会儿,大妞妞说,“舅舅,你跟爹爹说话,我去看看中午吃什么。”她还似模似样的说她弟弟,“阿宝,你先陪舅舅坐一坐,要听话,知道不?”

阿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他姐,奶声奶气就两个字,“姐,糖。”

大妞妞说,“天天就知道吃糖,看把你刚出来的小奶牙都吃没了。”从荷包里摸出块亮晶晶的饴糖,她还得先咬下一大半自己吃了,剩下的塞她弟弟嘴里。

阿宝有的吃就很听话,大妞妞就去找祖母说中午吃饭的事了。

凌腾笑,“真跟个小大人一般。”

林旭哈哈直笑,“这是我们家的话篓子,天天就听着她说话,也就习字时能安静片刻。”

中午将用饭时,凌二姐自药堂回家。这一年多没见,凌二姐仍是旧时模样,一身细棉布衣裙,头上挽着元宝髻,只簪一支白玉簪,便衬得面若春花。

大妞妞活泼开朗,人也懂事,只凭这一点,凌腾便感谢凌二姐。大家说起话来也别有趣味,大妞妞都跟在一边儿听着,反正听得懂听不懂的,她听得还挺津津有味。

中午吃饭时,因无外人,便坐一起了。大妞妞挨着凌腾坐,一个劲儿的招呼她舅舅,“舅舅,我家这酒好喝不?这可是我跟爹爹一起酿的,上等的葡萄酒,就是多喝几杯也不上头。我爹酒量不行,舅舅,你多喝点。来,我给舅舅满上。”

给大妞妞花言巧语劝的,凌腾一顿酒喝下来,已然微醺。这还是在凌二姐的劝说下,“你舅舅也没多少酒量,别给他倒了。”

不然,凌腾说不得真得醉倒在林家。

凌腾自林家告辞就准备回帝都的事了,却又听得一件趣事,还是苏白告诉他的,“梨子哥气坏了,他那院子宝贝的很,多少人出高价买,梨子哥都不卖的。偏他又吹的神乎其神,说是在那院子,当官的住了升官发财,考科举的住了金榜题名。这不就招了贼么,外墙都给扒秃了。”这说的是梨子买下的一处小院,最先是郑家租过一段日子,没两个月,郑大人由七品御史升至四品知府。那会儿这院子还不是梨子的,梨子这家伙眼光贼,他瞧着郑大人升了官,便出了三百两银子,把这处宅子买了下来。后来租给了夏家,夏家住了两年,前罪遇赦不说,夏文还娶了个好媳妇,自己三级跳,如今都是翰林老爷啦。再后来,梨子愈发迷信,及至梨果、赵长宁秋举前,梨子还让他们去住了两个月,结果,俩人全都榜上有名。

这些事迹,历历在目啊!

而且,都是真人真事啊!

梨子得此宝宅,甭提多美。他还特意吩咐仆人去那宝宅里看守,院里养了好几只大狗,生怕别人偷他一砖一瓦,动了宅子的风水。结果这丧天良的小贼,竟然一夜之间将外墙的砖扒了去,把梨子气个半死。

凌腾听了此事,也不禁一笑,打趣苏白,“我可是听说阿白你的好事将近了。”苏先生给阿白相看的事,赵长卿写到了信里头,凌氏现在化身臭显摆,尤其许多人自她这里打听苏白的亲事,凌氏便把苏白在帝都结亲的事说出去了,省得那些人再乱打主意。

苏白假假地,“这倒是不急。”他回来,主要是看望以前教过他的先生,还有关系好的同窗。

倒是凌腾介绍了许姑爷同梨子认识,不知怎地,生意并未谈成。梨子还与凌腾说了一声,凌腾笑,“人情归人情,生意是生意,你要全看人情做买卖,也没有今日了。”

梨子便也释然了。

去帝都的日子渐近,各家难免又生出许多不舍之情来。好在这次朱明堂夫妻是陪着朱庆一道去帝都的,一路有朱家打点,余人便省下许多琐碎。朱家素来财大气粗,何况这去帝都的都是以后的翰林,儿子的同僚,他家也乐得料理。尤其这次凌腾为救朱庆还被人敲断了胳膊,幸而没误了春闱,朱家对凌腾更有说不出的感激。

袁氏还在临走前特意去赵家走了一趟,同赵老太太说起话来,“反正这次大包袱小行礼的不少,姑妈有没有捎给长卿的东西,只管交给我,我包管妥妥的给她带了去。”

赵老太太笑,“早我就想托你呢,就担心你东西也多,倒叫你受累。”

袁氏精明依旧,笑,“诶,这能受什么累,无非就是多带几个仆从就是了。反正我们这回跟搬家也差不多,阿唐一个人在帝都,我实在不放心。虽说有大伯照看他,想一想大伯如今也上了年岁,若只叫大伯操心,不是做晚辈的意思。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我跟他爹就一道陪他去帝都,起码房舍都给他置办好,这才能放心呢。”

赵老太太笑,“不但房舍要置办好,阿唐年岁也不小了,你们是小长房,就他这一子,亲事也得料理起来了。”

袁氏笑得欢悦,“姑妈实实说到我的心坎儿上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都是赵老太太带着阖家老小去朱家,如今这转眼间,赵家也出了进士,赵勇的官儿熬到了正五品。而朱家自老太爷、老太太过身后,真正不比从前了。袁氏便也摆不起从前的派头,时常来赵家走动,问侯赵老太太。

还有赵长卿嫁的那夏家也邪性,前几年还带着罪呢,当初赵长卿嫁给夏文,袁氏都不知她图夏家些什么,结果这夏家,三两年就翻了身,夏文非但得中进士,名次考的还很不错。要早知赵长卿这般旺夫,袁氏真恨自己当初犹豫不决。好在自家儿子也不是不出众,待到了帝都再寻闺秀,想必不会比赵长卿差的。

赵家也没与袁氏客气,足收拾了半车东西要捎带的,袁氏笑,“姑妈和妹妹只管放心,我是看着长卿长大的,待到了帝都,我们娘俩,也有个说说笑笑的不是。”

赵老太太笑,“是啊,她嫁就嫁的远,真是见不到摸不着,我这心里没一日不挂念的。你自来有见识,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袁氏笑道,“见识不敢说,比她们小孩儿家多活了几年是真的。”又说起赵长卿小时候来,“那会儿我刚过门儿没几年,如今一照镜子,眼角的细纹一簇一簇的,笑都不敢大笑。偏我又是个爱说笑的,后来一想,算了,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管她丑俊呢。”

大家说说笑笑,无比愉悦。

及至到了出发之日,送别的人更是不消说,来了上百口子。赵家也去了,凌氏叮咛了苏白好些话。这许多年的相处,要说初时还有些势利心,到后来真如一家人一般,只将苏白当自家子侄待了。

李百户也在其中,他是苏家在边城唯一的亲人,苏白这次回来,也去过李家两趟。

大家闹哄哄的说着话,一时朱明堂拱手笑道,“叔伯兄弟、婶子大娘嫂子妹妹们都请回吧,再说下去,就得在这儿过夜了。”

这是去帝都做官,人们说是难舍,心里是喜悦的,轰然笑了,都道,“他们年岁小,劳你路上多照看。”

朱明堂笑,“有幸照看进士老爷,某脸上有光。”大家便上马远去了。

如凌腾、苏白等人都年轻,如今天气不冷不热,便都骑马,路上有说有笑。朱明堂年岁大了,受不了马上颠簸,与妻子一道坐车。忽听得一阵笛声传来,朱明堂道,“谁吹笛呢?”

袁氏笑,“能有谁,兴许是孩子们呗。”

哪里有人在马上吹笛,这笛声有些悠远,细听来,正是一曲《祝青云》。陈三郎笑,“这倒是好兆头。”他没考中翰林,这次去帝都是想谋个官位,听得《祝青云》,自然心喜。

大家纷纷说起笛曲来,唯凌腾心下轻叹,目视前方,一路风尘,奔帝都而去。

赵蓉在车里坐了一时,收起笛子,便令车夫调转回城了。

赵蓉倚着车壁,闭眸浅思。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仿佛就在昨日。她记得那时她穿了一身桃花粉的衣裙,吹了一曲《祝青云》,那人走将过来,笑道,“蓉表妹的笛子吹得真好。”

她亭亭玉立如一株碧桃花,笑,“姐夫要去帝都春闱,愿姐夫金榜题名,青云直上。”

那人便笑,“借表妹吉言。”

******

如凌腾苏白等人,家住大西北,自然要早日起程。住在蜀中的夏文也不近,亦已准备回帝都之事。夏文想到家里这一团乱麻就心生疲惫。

自夏老太太问,“咦,孙媳妇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脸上已有不满。

夏文道,“长卿在帝都看着收拾宅子的事,我想着,这山高路远的,帝都也离不开人,就没让她回来。”

夏老太太便道,“既然买了宅子,我也去帝都见见世面。”

夏文也不能不叫老太太去。

结果,不只夏老太太,连带着夏姑妈、赵莲都要去,夏老太太这一动身,夏老爷夏太太自然也要去的,这么一划拉,一大家子全都去帝都。夏老太太还招呼夏二老爷一家子,道,“阿文出息了,你们也跟着一道去见见世面。”

夏二老爷笑,“娘,家里这一摊子总得有人看着,还有大哥大嫂的铺子,掌柜伙计虽忠心,也得有个咱们自家人才成,我就不去了。”

夏二太太话就比较直接,道,“我听说帝都的东西可贵了,那宅子,小小的二进就得上千两,这还是以前我听后街上三婶子家的老太太说的。咱们这一大家子去了,住得开么?阿文,你们买的多大的宅子?”

夏文笑,“我来得急,当时还没买呢。”

夏老太太道,“宅子小些也不怕,咱们又不是那等娇声惯养的,也不是去帝都长住,瞧一眼,开开眼界,见见世面,我就回来。谁要长住来着,没的讨人嫌。”

夏文忙笑,“祖母这是哪里话,您去了,一家子在一处,团团圆圆的,这才是我们做晚辈的福气。”

夏老太太叹道,“我知你是个孝顺的,我自己的孙子,难道我还信不过?只是,你这宅子不是咱们自个儿买的,住孙媳妇的宅子,就得知趣。”

夏太太道,“看老太太说的,您又不是没见过阿文他媳妇,那是再知书识理不过了。这么旺家的媳妇,在哪里找去?阿文娶了他媳妇这才几年,翰林都考上了,都是媳妇运道旺,旺夫!如今媳妇在帝都收拾宅子,一片孝心,老太太这样误会她,倒叫人心寒。”

夏老太太笑,“我就随口一说罢了。既是不嫌我这老婆子,我便去瞧瞧世面。”

倒是小夏姑妈回娘家时得知母亲要去帝都时劝了两句,道,“阿文刚得了官儿,在帝都立足不易。那帝都,非但宅子贵,吃食也贵的很。咱们这儿,一头羊也就一两银子,到了帝都,三两银子才能买一头羊。阿文她媳妇是个大方人,要换了别人,谁会用自己私房置宅子呢?媳妇私房置的宅院,那是媳妇的私产,小两口住倒罢了,如今这般拖家带口的去了,难道叫孙媳妇养夏家祖孙三代?哪里有这样办事的?母亲就是想去帝都,待阿文这官做的官稳了,日子宽裕了,什么时候去不成?何况先时阿文他媳妇又不知道母亲要去,这一大家子人忽然到了,样样不齐全,可得怎么过日子呢?”

夏老太太不爱听这话,冷脸斥小女儿道,“一年一年的不回来,回来就堵我的心!她自己私房置的宅子,那也是她的宅子,咱家又没要她的,不过是住上一住,怎么了?你放心,你老娘手里还有些老本,也不必吃用孙媳妇的!再者,她不就有些钱么?阿文可是翰林老爷!这样的身份,难道配她个小百户之女还配不上!有大把人愿意出大笔陪嫁把闺女嫁阿文呢!当初是你大哥一时走了背字,才叫赵家捡了便宜!不然,在那大西北,她能嫁什么好人家,能像现在这样当上翰林太太?做梦去吧!我去怎么了?我是去看我孙子!”

“你大嫂,天天说旺家旺家,既然这么旺家,怎么成亲这三四年了,肚皮半点动静都无!”夏老太太道,“阿文都二十四了!像他这样的年纪,别人不说,你看看冯家阿殷,那是阿文的同窗,今年一道中了进士,人家长子都七八岁了!我看别人都当上曾祖母,我眼红的恨不能蹿出火来!”

夏老太太一肚子气,抱怨长媳道,“就没见过这样吃凉不管酸的娘,倒叫我一把年纪的来操孙子的心。”

小夏姑妈叹道,“母亲也说是一把年纪了,何必再去操孙子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