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楚渝昏了头,要娶赵氏女为妻,楚将军也自有手段叫楚渝纳了赵氏女做妾室,到时名分已定,生米煮成熟饭,楚渝得了赵氏女的人,不怕赵家不愿。介时另给儿子聘一名门淑女,妻妾双全,也是儿子的艳福。

真正令楚将军最为火大的是楚渝的心机,这小子几年前就不动声色的早埋伏好了,先是悄不声的糊弄他升了赵勇的官儿,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哪怕赵勇升了官儿也不过一百户。结果,这混账去年又搭桥牵线的叫赵长卿拜了欧阳青峰为师,有了师兄师妹的名分,再想赵长卿做小就得寻思寻思欧阳青峰的面子了。

因欧阳青峰这里绊住了脚,且赵家虽是小户之家,到底是边城土生土长的家族,又有朱家不远不近引以为援,他纵使身为边城守将,也不好因这等事就起了灭门之意。何况,哪怕不顾欧阳青峰的脸面硬是要赵家女做妾,可看儿子这几年的布置,对赵氏女又很有些情分,将来纵使有出身显贵的正室入门,怕也免不了妻妾之争,则非家宅之幸!

但是,若说依儿子的意思娶赵氏女为正室,楚将军心下未免不足。再者,楚渝年纪尚小,性子未定,若只顾一时喜好便娶了赵氏女,待得欢愉之后再生出悔意,又是两相耽搁。何况,若楚渝真有那个本事,没岳家援手也能站得住,他爱娶谁便娶谁去,楚将军也懒得跟这背亲忤逆的孽子多言。若这孽障是个无能的,如今只要禁住了两相来往,再另给他备了美貌侍女,想来没几日也便能将赵氏女抛到脑后去,日后再寻一门可靠岳家,贤良妻子,内外相佐,想来也能遗泽子孙后代。

楚夫人见丈夫脸色十分不好,多余的话就不敢再多说,只是服侍他歇息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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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赵家也吓傻了,凌氏听赵长卿抽抽咽咽的说了这事,连忙问,“你是不是平日里不提防做了不妥的事?”

赵长卿道,“寻常不是楚姐姐喊我,我都不会去楚家,就是偶尔出去,有楚哥哥在,也不好不打声招呼。其他就是在欧阳师父那里见过,谁晓得他会这样?凭他家的门第,大家闺秀还不是随便挑,难道我是自作多情的人。”

凌氏直哆嗦,声音都是颤的,道,“若你都是好的,那怎么人家只说你?”

赵勇素来最疼长女,道,“咱们闺女才几岁,这也怪不到长卿头上。”

凌氏眼圈儿泛红,“我岂会偏着外人,只是咱家哪儿惹得起将军府。若将军府发了怒,一家老小就完了。”

赵勇做了这些年公职的人,自有些见识,道,“若将军府要咱们的命,今日楚姑娘就不会过来了。明天我带着长卿过去走一趟,叫长卿跟楚公子说明白,日后不再见面来往就是。将军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行了,长卿回房去吧,莫放在心上,这本不是你的错处。”

赵长卿就回去了,凌氏喃喃自语,“这可真是…”

赵勇轻叹,“你莫要有事就怪自己孩子,长卿才几岁,何况她并非那等不知礼的,何况年纪又小,如何能与人有私?倒是楚公子,不是我说话难听,十七八的男孩子,该懂的都懂的…”

“谁能料得到,谁能料得到。”凌氏道,“要不,就先给她定了亲事。”

“这话糊涂,哪有未芨笄就定亲的?哪怕咱们自知无事,也得给人猜疑,这事最好是秘秘的解决,你切莫往外露一个字,我明天带她去将军府把事情了结,以后不要让楚公子再见咱家长卿。过几年,楚公子亲事一定,这事也就没了。”赵勇道,“我本也没想过给闺女攀附高门贵第,待她大了,定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守着老子娘,咱们来往还便宜。”

凌氏忙问,“你心里可有相准的人家?”

赵勇苦笑,“这是哪里话,长卿毕竟年纪小,我如何会想到此事,日后慢慢寻就是。好在将军府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你放宽心就是。”

凌氏抹着眼睛道,“真是作孽。你在卫所不会被连累吧?”

“莫担心。”

赵长卿把这些年楚渝送她的东西整理了整理,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楚渝多是送她吃的,那些吃了的总不能吐出来,真正值钱的就是一把玉笛,赵长卿包好了一并带了去。

赵勇没能进二门,赵长卿自己跟着管家娘子进去了。楚夫人冷着一张脸坐在上首,自不理会赵长卿。楚越陪坐下首,温声道,“妹妹来了。”

赵长卿低声道,“我跟姐姐不是认识一日,我是什么样的人,姐姐也是清楚的。何况,姐姐家对我家有大恩,我如何能做出失礼的事情来,陷楚公子于不义不孝呢。先时我并不知楚公子心意,楚公子送我的东西,除了那年生辰送过画画用的颜料,就是这支玉笛了。不瞒夫人,颜料我已经用过了,今日将玉笛完壁归赵。”赵长卿奉上,丫环接了去。赵长卿又道,“我家门第平平,我亦不过小家之女,如何敢攀附将军府门第?若是楚公子有误会之处,我愿意同楚公子面对面说个明白。就是夫人与姐姐也尽请放心,为避嫌疑,自此之后,我断不会再与楚公子见面的。”

楚夫人此方道,“你跟我来吧。”

楚渝的院子赵长卿还是头一遭来,看布置,又不似大家公子的居所,赵长卿略一思量才觉着这院子与楚渝的书房有些像,却又不是楚渝书房可比,心下稍稍有数。

经过好几重侍卫,赵长卿才见到在房中养伤的楚渝,一接触到楚渝的目光,赵长卿不禁低下头:怪道楚渝常叫她蠢才,她的确是蠢不可及,楚渝待她向来亲近,她竟然以为是哥哥对妹妹的意思,楚渝有自己的亲妹妹,一直待她不同,自然是有其深意的。

楚渝道,“母亲叫卿妹妹来做什么?”

楚夫人恨其不幸怒其不争,想着儿女一样的不争气,都是看上这等穷种。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楚夫人压下一口气,道,“女儿家的名节何其要紧,你也听的人家姑娘怎么说?莫要因自己一己之私害了人家一辈子!”这话,既是劝诫,也是威胁了。

楚渝跟斗牛一般,趴在床间还不老实,只管赌了气道,“即使母亲逼了卿妹妹来,也是没用的!”

楚夫人当下觉着丈夫下狠手也不是没有道理,修来这等儿子,真是能气死人。赵长卿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方开口,“夫人并没有逼迫我,是我自己要来的。这世上,哪有比父母更为儿女着想的呢?公子以往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对父母亦是体贴孝敬,如何因我就变得是非不分,反疑起父母来?难道在公子心里,您的母亲是那种会用权势逼迫别人的品格?”

赵长卿一句话就问得楚渝哑口无言起来,楚夫人心道,这丫头说话倒还有几分道理。赵长卿继续道,“父母养我们长大,珍之惜之,满心满意无不是为了儿女操心。将心比心,若将来有朝一日公子有了儿女,公子的儿女为着一个外人便这样忤逆父母,公子会作何想?公子只觉着自己满腹委屈不平,如何不知将军与夫人的心情呢?”

“公子早非懵懂顽童,又是见多识广之人,自比我这等闺阁女子识得道理。我不会说那些大话,人亦见识有限,可是我想着,何为孝,无非顺也。”赵长卿道,“我听闻公子对我有意,十分惶恐不安。一则,我出身小户门第,贸然攀附,并非幸事;二则,又闻公子因此忤逆父母,更觉十分不妥。这世上,没有谁能似父母这般为儿女操碎了心的,一个人,若连父母的恩情都能辜负,还有什么不能辜负?”

“我纵使再糊涂,亦不敢与不孝之人相交。”赵长卿温声道,“依我浅见,公子当下之事并非是为了小儿女之事高卧锦榻,忤逆父母。若公子肯听我一句劝,只管将心放于公务之上,一则可为将军分忧,二则,不怕公子恼怒。如今公子看我欢喜,无非是见惯了大家闺秀,乍一见我这小户人家之女,觉着新奇好玩儿罢了。”

原来这丫头是这样想的,楚渝斜着眼睛道,“你若如此想,可见我是看错了你?”

赵长卿道,“公子生就高贵,如何知道小户人家的日子?公子心仪的也不过你自己想像出来的赵长卿罢了,何曾真正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公子本就看错了我的。我也曾因楚姐姐身份暗自窃喜,也曾借用她的身份弹压过别人,说来,我与那些攀附过来的人有何不同呢?无非是公子看我顺了眼,便觉着我千好万好。可公子想一想,我容貌亦非绝色,才学也只是普通,家世更不值一提。你觉着父母帮你挑的大家闺秀不好?就仿佛人吃惯了山珍海味,便瞧着清粥小菜喜欢。可是,公子看一看,这世上何曾有人愿意一辈子以清粥小菜为食?”

竟这般能说会道,连劝人的话都一套一套的。楚渝只管叹,“说来你就是不肯信我罢了。”

“古人会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可见国君相信亦是孝子。公子忤逆自己的父母至此,不要说我,世人谁敢信你。”赵长卿道,“若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莫说这等信与不信的话。公子如今这样锦榻高卧,致使父母焦心忧虑,何曾有半点丈夫气慨,与那等痴迷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有何不同?今日我来见公子,不过是想将话与公子说清楚罢了。自此之后,你我再不必相见。”

楚渝默然无语,赵长卿便离开了。

楚夫人便坐在外间,赵长卿行一礼,与楚夫人离开书房后方道,“夫人放心,我并不不知道理之人,自此绝不会与楚公子相见。如今我年纪尚小,贸然定亲则令人生疑,待得及笄,我父母必会为我相看亲事。楚公子一时心热罢了,请楚将军多给他安排些事务做,哪里还有闲心想这些儿女情长。时日一久,这点心情自然烟消云散。”

楚夫人见赵长卿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且劝儿子的都是好话,便也相信她的确无意自家,不然若真是有意的,还不得趁此巴上来。楚夫人叹道,“我已经为他相看好了他舅家的表妹。”

赵长卿诚心诚意,“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姑表亲,辈辈亲,且知根知底,实在是一桩难得的好亲事。”

楚夫人终于无话可说,长叹道,“只愿借你吉言了。”纵使知此事与赵长卿无干,到底没心情多留赵长卿,便打发她回去了。

晚上楚将军回家,问妻子,“如何?赵家姑娘来过了?”

楚夫人叹道,“先前我只以为捕风捉影,总是有些缘故,阿渝才会起了这些心思。如今我冷眼瞧着,赵大姑娘的确没那些私情私意,今天劝了阿渝许多好话,”楚夫人还学了两句,“若非体贴父母的女孩儿,也说不出这些道理。这世上多的是女人挑拨着丈夫同婆婆生分,赵姑娘倒还知道往正道上劝阿渝几句。赵姑娘还与我说请你多给阿渝安排些正经事务,他一忙起来也便没有儿女情长的心了。”

楚将军恨声道,“可见这个孽障更还不如人家女孩子通晓事理。”

楚夫人忙劝道,“要我说,赵姑娘的话倒是在正路上,阿渝本就是慕少艾的年纪,如今忽发了牛性,咱们越是下狠手,他越是强硬。你也莫再与他生气,更莫再打骂他,只管待他好了,多让他做些事务。一则为你分担,二则忙碌些他就不会惦记赵姑娘了。赵姑娘已说了,再不与阿渝相见。我再与他订一桩亲事,这事便也过去了。”

“再说吧,这般不成器,没的耽搁了人家女孩子。”

“年轻的小子,不都这样,谁还没犯过浑呢。”楚夫人替儿子说好话,又掖揄丈夫道,“当年我家里不愿意你没个出身,你还不是一日三趟的上赶着去我家挨冷脸,那时谁还嫌了你不成?”

楚将军道,“那混账如何能与我比,我似他这么大的时候…”

“正给老侯爷做亲兵呢。”楚夫人接一句,道,“你也莫总说阿渝,前几日我气个半死,如今回过头想想,阿渝相中赵姑娘,倒也不是全无眼光。先时我被气晕了头,一时也执拗偏见起来,其实赵姑娘的确是个温顺知礼的女孩儿,关键心思放的也正,不似那等死皮赖脸一心只慕富贵的。只是赵家门第太过寻常,我看赵姑娘那样子,也不似会愿意做小的。不然能给阿渝寻一个这样的二房,也不算委屈了阿渝。”

“听这话就不着边。”楚将军心思更深些,尤其想到儿子的心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心思到底清明,道,“那孽障本就对赵姑娘有些情分,何况师兄师妹,若赵姑娘做二房,欧阳青峰那里怎么说的过去?民不与官争,哪怕不考虑欧阳青峰的脸面,这位赵姑娘自小与咱们儿女来往,他们情分也好。再者,他如今已长大成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个不好些颜色,身边没个通房的?你几次要给他安排通房,都给这孽障糊弄了过去。你一个妇道人家,又一意只为他操心,哪里知道这孽障的心机,他是真的看上了赵姑娘。你想想,这番情势下,倘真给阿渝纳了赵姑娘做二房,将来焉有正经儿媳的立足之地?宠妾灭妻,嫡庶不明,就是乱家之本。”

“咱们就阿渝这一个儿子,平日里我严厉些,无非是盼他成器。若只是一个女人,哪怕百户家的闺女,儿子看上了要来做妾,不过一句话的事,也省得家宅不宁,倒叫那孽障对咱们心下生出怨怼来。可是这位赵姑娘有先前的渊源,是做不得二房妾室的。”楚将军低声拦下妻子要为儿子定亲之事,道,“就是阿渝的亲事,也暂缓一缓。现在赵家那头算是断了,这孽障一时半会儿的明白不过来。你我不提此事,他倒还安宁。若是强行拗着他给他定亲事,怕是激起他的心来,一则跟岳家生出嫌隙,二则又是一场气。何苦来,他纵使皮糙肉厚,我也不想费那个力气抡鞭子。待他大安后,我亲自带他在身边使唤,正经冷上两年,我替他安排好前程,介时他也能明白些,再说亲事不迟。”

楚夫人肃容道,“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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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楚将军不是楚夫人心慈意软的女流之辈,待楚渝身体大安后,楚将军就亲带了他在身边使唤,安排下来的事务连喘气的空都不给楚渝留一丁点儿。倘若见着偷懒,轻则斥骂,重则打罚,好在楚渝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渐渐的也能支应下来。便是幕僚程远之也不禁暗下劝楚将军,“少将军这个年纪,我要说有一无二,将军定以为我溜须拍马,只是,我看少将军行事,亦不算坠了将军的名声啊。将军何尝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对少将军略宽泛些,于父子之情上亦是慰藉啊。”

楚渝越是能干,楚将军想到他的心思愈是来气,道,“先生这话倒了稀奇,我生他养他,调理得他读书习武长大成人,如今使唤他干些活,他做得周全是理所当然,怎么到先生嘴里倒成了功勋?就如今当今这世道,子女孝敬父母已不是天性使之,反成的邀名赞誉之事。我倒奇了,难道这不是本该之事么?”

程远之听楚将军这番话,只得不再言语,又看楚将军神色间未有不满之意,倒也心下有些分数。

赵长卿经了楚渝之事,许多天都神思不属,没有出门,倒是苏先生劝她,“一点小事,何曾就吓成这样?”

赵长卿打发了来福来禄出去玩儿,倒了盏茶,亲奉给楚先生,道,“我也不是害怕,就是如今细寻思,觉着自己实在呆笨。我若先时察觉,定得远着他些。”

苏先生一笑,“他是谁?谁是他?”

赵长卿有些羞意,她是个后知后觉的人,且这些年只顾着防备凌腾,同楚家兄妹来往,很是有些情分,赵长卿细思量这些时日,其实很是攒了些心事,只是无人能说罢了。赵长卿道,“我记得我跟楚哥哥第一回见面还是在老祖宗的寿宴上,那会儿楚将军刚来赴任,楚哥哥在宴上扮成楚姐姐的模样。因他刚来边城,闺秀里谁都不认得,无人理他。我那会儿小,爹爹不过是总旗,也无人理我,我们就坐在了一处说话。自此就认识了,因他时常照顾我,我心里是只拿他当成朋友的。”

苏先生道,“你如何可是得省省吧,若你小时候生得讨喜,他当你是个漂亮娃娃,照顾你倒是有些哥哥妹妹的意思。只是你渐渐大了,也不是无盐丑女,楚公子正当少年,慕艾之心,人皆有之。你以后就当注意,这男人哪,哪里会无缘无故的就对非亲非故的女孩子百般照顾?都是有目的的。”

赵长卿扯着块帕子,低声道,“只是想一想,这些年,承楚哥哥关照,他帮我甚我。我虽无以为报,心下也是感念他的。”

苏先生心下一动,道,“你如今这是明白过来了?”赵长卿后知后觉,连苏先生都觉着不可思议。其实女孩子心思细腻,一般开窍倒比男孩子早些。楚渝那点儿心思,苏先生早几年就看出来,只是未曾点破罢了。赵长卿则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竟半点心不走,只傻傻的将楚渝当做兄长亲近。如今纵使明白了楚渝的心意,可惜楚家门第实在不好高攀,楚渝行事不谨给父母发觉心意,不但楚渝自己吃了苦头,这层窗户纸捅破,纵使赵长卿明白过来,哪怕有什么别的心思,也已经晚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楚家在边城的权势。

赵长卿淡淡一笑,心下却觉着悲凉,“先生莫担心,我是什么样人,家里又是什么样,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我虽是呆了些,且按礼法规矩,此事颇是可耻。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回味起来,我心里竟是淡淡欢喜的。我与楚哥哥门第不相配,我也不会发梦真觉着会与他成事。可偏生有时私心觉着,我这一辈子,有这般出色的男子曾倾心于我。他又为我做了许多事,我只是太笨了,竟半点没察觉。”

“我虽自认为不是什么绝色容貌,可是,若他只爱我容貌,凭他的家势,何尝值得他为我做这许多事。纵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待我是真心的。”说着,赵长卿不觉滚下泪来,“如今我都明白过来,更加知道,今生可能再没人像他这样用心待我。可是,能有人这样待过我,也是我命中的一段福分吧。待将来我老了的一日,再回味今日,想来也是高兴居多吧。”

苏先生叹道,“你能想明白就好。天下事,十全九美,端看天意如何。若你们注定有缘,不论如何波折坎坷,终究会在一起。若无缘,纵使彼此有情,终究求而不得,离燕分飞。”

苏先生又道,“这事你能想开最好,只是,男女之情,天生自然之事,有何可耻之处?莫跟那些道学先生学,若都依着规矩法礼,人与木头有何差别?说句实在话,女人这一生,若年轻时没被人爱慕过,才是可耻之事呢。”

赵长卿拭泪笑道,“先生的话,总与别人不同。”

苏先生不以为然道,“只是人人不肯说的实话,我说出来罢了。就如你说的,哪怕无此缘分,楚公子曾这样用心用意的待过你,他并无轻浮之举,反处处为你着想,纵使有私情私意于此,到底也是令人敬重的私情私意。你生就心善,故此能明白这份心意的不易之处。待得你年长,经些世事,就更能明白其中珍贵了。”

“这人世间的情缘,多是不圆满的。不过,纵使不圆满,只要当时用心对待了,也算没白蹉跎了那岁月。”

见她哽咽气噎,哭都不敢哭出声,偏生又泪如雨下的模样,苏先生轻轻抚摸着赵长卿的脊背,劝她道,“放宽心,世上没有走不过的路。”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前只知道委屈了使人想哭,如今有人对我这样好,我每想起,竟忍不住的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忍不住~~~~好了,晚安~~~~~

第115章

一时伤了神,天气转凉时,赵长卿便觉着鼻塞头痛,有些着凉。亏得有苏先生开得药,凌氏到底心疼自己闺女,劝她道,“这本与你无干,你就只当没认识过楚家人就行了。莫害怕,凡事有我跟你爹爹呢。”

“母亲,我没事,你莫担心。”

凌氏宽慰了赵长卿几句,见她精神不好,看她睡下后方离开。

凌氏回头又跟丈夫唠叨,“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怪道害怕呢。不然,咱们长卿自小到大就没生过病,怎么这忽就病了?”虽然楚渝先时帮着找回了赵长宁,如今凌氏也顾不得此些恩情,心下深怨楚渝缺德,竟然打她闺女的主意。如今楚家不检讨自己儿子,仗势将事都怪到她闺女头上!饶是知道惹不起将军府,凌氏亦颇是怨恨。

听说闺女病了,赵勇忙起身道,“我去瞧瞧长卿。”

“她刚喝了药睡下,你别去了再吵着她。”凌氏拦下丈夫,问,“你在卫所可还顺利?”

赵勇笑,“挺好的,跟以前一样。放心吧。”

凌氏叹口气,“就这样悄不声的过去才算福气。”

“是啊。”赵勇轻叹,又问,“长卿怎么病了?”

“立秋天也凉,着凉了,苏先生开了方子。她素来身康体健,过两日就好了。”

凌氏颇不具备预言本领,原以为赵长卿过个三五日必好的,谁晓得寻常不生病的人但凡病起来,倒格外缠绵了些,赵长卿一个来月都无甚精神,连中秋都没过好。等赵长卿真正打起精神时,已是重阳节前了。

朱老太太笑,“前些天听你祖母说你身上不舒坦,如何可是大好了?”

赵长卿笑,“老祖宗,我已是大好了。我寻常一年一年不生病的人,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忽就没精神起来,倒叫长辈们跟着担忧。老祖宗还特意赏我的补品,如今非但大好,倒还胖了些呢。”

朱老太太笑,“哪里胖了?是瘦了。”

“兴许是长高了些,老祖宗才瞧着我瘦了。如今不知为何,饭也吃得多,平常吃一碗就饱的,现在倒要吃一碗半了。我母亲还说呢,修来我这样能吃的闺女,家都给我吃穷了。”赵长卿一句话说得人都笑了,凌氏笑道,“这一好就开始贫嘴。”楚家好几个月没什么动静,凌氏也能安心过日子了。如今赵长卿大安,凌氏更是放下心来。

朱老太太笑,“非得有这么个人说说笑笑的才热闹。”

赵老太太笑,“母亲说的是。这些年,多亏有这丫头伴在我身边,哄我开心。这刚好,又要拈针动线的,我忙劝了半日,才歇了这心思,肯再养一养。”

赵长卿笑,“本就是大好的。偏我一做针线,祖母就说‘快别费那个精神了’;我只好去看书,祖母又说‘快别劳那个心了’;我说那就陪祖母说话解闷儿,可没说几句,祖母又说‘别伤了神,去隔间儿睡会儿吧’。还是前天我撺掇了祖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一是请老祖宗放心,二则出来转转,听一听老祖宗的教导,非但能叫我长些见识,还能请老祖宗代我跟祖母说说情,可是别总拘着我了。以前我总听人说忙了抱怨,觉着累,殊不知这闲了更难受,只恨不能找些事来做哩。”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袁氏亦不禁笑道,“嗳,先前听说你不舒坦,老祖宗就时常念叨,我与你姐妹们也惦记你。如今看着,你倒不像是在家养病,倒仿似在哪儿修行去了。如今出了关,比先时更机伶惹人疼了。”

赵长卿笑,“要说机伶,大娘看我长大的,小时候何曾机伶过,人都说我笨来着。皆是因我腿勤,时常跟着祖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听着大娘这说话谈吐耳濡目染的,我学了个皮毛,如今人就夸我机伶了。可是把我乐的,回家三天没阖眼,只顾高兴了。如今连大娘也这样说,我这回了家,还不得乐得一个月睡不着觉。”

袁氏大笑,挽着赵长卿的手道,“你铃姐姐是个闷不吭气的性子,人说她斯文,我只嫌她不够爽俐。你这性子,不像你娘的闺女,倒像是我闺女了。”

“要不怎么喊您大娘呢。”赵长卿笑,“铃姐姐斯文是斯文的恰到好处,王家两位孙小姐,我虽不熟也是来往过的,都是斯文俊秀才貌双全的姐妹,可见王老夫人就喜欢这样的斯文人。”

朱铃亲事已定,大礼就定在明年,听赵长卿这样说,不禁羞道,“你如今真是疯了,倒打趣起我来。”

“这实在冤枉我,这要叫打趣?我还没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这才叫打趣。”姐妹们玩笑了一阵,便一起说话去了。

赵家过来热闹了一日,待得晚上朱明堂回家,夫妻两个用过晚饭,各自梳洗毕说起家中事来,及至袁氏说起,“今天姑妈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卿丫头跟着一道来的,如今看已是大好了。哎,这些重孙子重孙女的,这离得近的,除了咱家的几个,老祖宗也独对卿丫头另眼相待罢了。”

朱明堂道,“打小儿姑妈就带她过来的,自然有些眼缘儿。”

“岂止有些眼缘儿,她这两个月病着,老祖宗打发人送了好几回东西,就那养身子的上等燕窝也送了好几斤。”

“怎么,你还眼红那个?”朱明堂道,“你若是少了那些东西吃,赶明儿我叫人买半屋子回来,纵使日日当饭吃也使得的。”

袁氏笑嗔,“你也太瞧不起人了,难道我是那等没见识的?咱家何曾缺了这个,我也只是嘴上一说罢了,也并不是就眼红老祖宗喜欢她。孙男弟女的多了,没有卿丫头也有别人。只是有件事我觉着稀奇,先时卿丫头同将军府走得最近,如今她这一病了,与那边儿倒似冷淡下来了。我问些将军府的事,她只含糊过去,你说可不稀奇?”

朱明堂不以为意,“你也想得忒多了。先前就说走得近,不过是同将军府的姑娘玩得好罢了,楚姑娘及笄不就是卿丫头做的赞者吗?如今楚姑娘嫁了人,事情自然多,哪里还能似做姑娘时随意?就是她们这些小女孩儿,喜怒不定,一时好了歹了的,都是常情,有甚可稀奇之处?别成开瞎寻思,不早了,歇了吧。”

袁氏一想,也觉着丈夫在理,便未再说赵家之事,转而说起给闺女备的嫁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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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青峰特意去楚家走了一趟,问楚将军,“长卿再继续跟我习武,你没意见吧?”

楚将军有些尴尬,“这从何说起?”

欧阳青峰没什么气质的啧啧两声,“从何说起?你们家快吓死她了,吓得病了好几个月不敢出门,现在病好了,避嫌疑避的连我那里也不敢去。”

楚将军此等人物,脸皮是不缺的,笑道,“这真是误会。那事都是那孽障不好,与人家姑娘有何相干?这大概是误会。只是,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怕是赵家姑娘又得误会。一事不烦二主,青峰特意来为赵姑娘出面,就请你告诉她,不要误会。我知道此事同赵姑娘无干,请赵姑娘尽管放心就是。”

欧阳青峰唇角微勾,“我是民,你是官,还得多谢你给我这个面子。”

楚家其实没啥底蕴,便是楚将军自称家传的枪法,其实也不是楚将军自先兴国侯府老侯爷手上学来的,跟楚家祖宗半点关系都没有。除了这一套枪法外,楚渝大部分武功都是欧阳青峰教的。

欧阳青峰毕竟是楚渝的授业之师,自身不缺本领,又不是那等看着主家脸色吃饭的坐馆先生。说到底,人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听到欧阳青峰的揶揄,楚将军笑,“青峰要这样说,岂不生分。年前我得了几坛好酒,尚未开封,难得你登我这门,今天咱们好好喝几杯。”

欧阳青峰道,“今日无心饮酒,你干脆送我几坛就是。”

楚将军忙道,“竟真生分不成?”

“不过一些小儿女之事,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欧阳青峰道,“昔日家师曾传下一门武功,我修练数年,未有所成。阿渝更不必说,这武功更适合长卿的体质。阿渝已经出师,你管他严些,以后莫叫他去我那里,我得用心调理长卿。”

楚将军亦是武人出身,不禁问,“什么武功,竟能难倒你?”

“武功最讲究根骨体质,阿渝已是难得的根骨,我的武功,他倒学了大半去。余下的一些,他学不好,并非人笨,实在是那些武功不适宜他。”欧阳青峰道,“我给这小子诳到边城,先时只觉着长卿忽生神力之事稀奇,这两年我细看她,倒可传承家师衣钵。”

楚将军道,“只可惜是个丫头,若为男子,将来沙场建功,也不枉青峰你调理她一场了。”

欧阳青峰笑,“沙场不过名利地,何如逍遥世间来得自由自在。”

欧阳青峰自楚家告辞,又寻赵勇细谈了一回,赵勇对赵长卿道,“欧阳师父说有一门绝好的武功,非常了不得,非你不能学。且你是拜了师的,先时你这病总是不好,如今病好了,就去学武功吧。”

赵长卿还有些犹豫,赵勇道,“欧阳师父说,他已经同楚家说过了,你无须担心。”

既这样,赵长卿道,“那我先去瞧瞧师父,若便宜,再叫阿宁他们过去才好。”她觉着自己学武功没啥用,倒是赵长宁,这以后是预备走武举路子的,能学出些名堂才好。

赵勇道,“这也好。”

欧阳青峰另换了一处大宅子,五进宅地,中间一大花园,宽敞的很。赵长卿边走边瞧,笑问,“这宅子也不似新的,师父既有宅子,怎么先前倒住那处小宅子?”

欧阳青峰笑,“不过是逗逗阿渝罢了。若吃用都要他来张罗,即便我是做师父的,这威仪也要大折折扣的。”

赵长卿道,“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她已经想过了,她与楚渝门第相差甚远,的确不合适婚姻。可楚渝先时对她那样好,她也不必做出那等闭口不提的小气模样。因心底无私,赵长卿还替楚渝辩白了一句。

“是与不是,我不靠别人的良心过日子。”欧阳青峰道,“前些天看你半死不活,如今怎么倒又精神抖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