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笑,“今天有人请她,她出门了。”
凌腾略觉遗憾,打叠起精神同凌氏说话。
因为没有碍眼的赵长卿,赵蓉也同凌腾说了不少话,唯一不美的是,中午用饭时,赵蓉面露古怪的吐出一颗小乳牙:换牙的季节来临了,想到以后要一口参差不全的牙齿面对凌腾,赵蓉便有说不出的郁闷。
倒是凌腾没觉着如何,只是一笑,“蓉妹妹也长大了。”
赵长宁咧开缺牙的嘴笑,“我早开始换牙了,阿蓉慢的很。”对宜华道,“姐姐说了,掉的上牙要扔在门后面,掉的下牙扔房顶上去,这样牙才能长的整齐。”
凌腾笑,“卿妹妹还怪讲究的。”
“那是。”赵长宁跟赵长卿最好,笑道,“我姐姐什么都懂。”
然后,赵长宁便叽叽咕咕的同凌腾说起赵长卿的事来,凌腾偏生听的兴致勃勃,赵蓉捏紧筷子,想插话都插不上一句,深恨赵长宁聒噪话多!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71章
赵长卿傍晚回家时带了一桶鱼,楚家兄妹也弄了一桶回家,这桶子做的十分结实,外面刷了桐油,里面放着水也不会漏出分毫,而且,鱼养在里面,都是鲜活的。
赵长卿十分怀疑这些鱼是不是下午钓的那些,观其卖相,更有可能是管事另外预备的。
鱼到家时还是活的,赵长卿一面同凌氏说他们钓鱼的事,一面笑,“鲜鱼做汤十分好喝,不如晚上就烧几碗鱼汤。我看鱼有许多,再给外公外婆送些去吧。”她今天回来的早。
凌氏笑,“正该如此,再给你二舅家送几尾,今天你腾表兄过来了,偏生你不在,他还问你了呢。”
赵长卿并不在意,笑,“平常表兄妹也是常见的,这次见不着,下次见就是。”凌腾既然过来,想来赵蓉应该是很开心的。只是看赵蓉眉间懒懒的,话也没有,莫不是不顺遂吗?
“对了,再着人给郑姐姐家送几尾,小梨花儿家也送几尾。”赵长卿道,“我本来没想要,楚姐姐家庄子上的管事都预备好了,那么一大桶,天又热,咱家也吃不完,索性各家打发打发。”
这年头儿亲戚族人走动都十分亲近,连带着邻居,还有句远亲不如近邻的话呢。赵大是个浑人,小梨花儿姐弟,连带杏嫂子都很好,赵长卿赵长宁同他们经常来往,两家走动的非常亲近。
凌氏笑,“天生就是个大方人,你去看着打发吧,要是有多的,再给房长五爷那里送一些。”
“母亲不提,我险些忘了。”自打去年房长给赵家出头儿后,两家人走动渐多。说了几句话,赵长卿便去厨下分鱼了,家里人手有限,实在够来福叔跑几趟的。像郑妙颖家,是打发白婆子过去的。
今天在庄子上吃的鱼非常可口,偏生家里柳嫂子不大会做鱼,赵长卿自己烧鱼的本事也平平,倒是苏先生出马烧了一道鲜鱼豆腐汤,一道清蒸,一道红烧。
连凌氏都说,“寻常吃鱼,都是一股子腥气,看来原是咱们不会烧。苏先生真是了不起,非但学问人品好,厨艺也这样的好。”她有孕在身,原是不大闻得鱼味儿,这次却意外觉着合口,对苏先生自然倍加推祟。
赵勇点头,“请来这样好的先生,是咱们家的运道。”其实,他也未见过苏先生几面,不过,苏先生救过赵长卿的性命,苏白他又是常见的,那孩子模样生的好,斯文有礼,赵勇也很喜欢。想到别人家孩子,赵勇说赵蓉,“蓉儿平日里也不要总自己闷在屋里看书,多去苏先生那里走走,也长些见识。”对次女,赵勇并没有对赵长卿的看重。时人多重长子长女,赵长卿排行老大,是家里第一个孩子,又生就伶俐懂事,赵勇一直非常喜欢长女。其实,赵勇对赵蓉也很疼爱,毕竟,一样是自己的女儿,只是,赵蓉生就有些懒懒的模样,相貌虽好,却总是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如现在,吃几筷子就不动了。再看儿子,白婆子在一畔专门剥鱼刺伺候赵长宁吃鱼,都有些供不上赵长宁吃。
家长自然喜欢会吃的孩子,赵勇不禁笑,“吃得慢些,家里还有鱼,用水养着呢,明天再烧来吃就是。”
赵长宁说,“姐姐说了,明天她做个糖醋鱼来吃,也特别好吃。”
赵长宁吃到肚皮鼓鼓,凌氏生怕撑着他,叫人拿了消食丸来给赵长宁吃。这东西是赵长卿自己做的,用的山楂陈皮卖芽糖,赵长宁时而抓来当零嘴。吃过饭,赵长宁就去老太太屋里找赵长卿玩儿了。
赵蓉也回了自己屋子看书,赵勇道,“你说要不要请苏先生开两幅健脾胃的方子给蓉儿吃,我看她吃饭实在不香。”
对女儿的情况,凌氏也是清楚的,道,“往时还好,今天晚上吃的少些,一会儿我叫人给她送些点心。”
赵勇这会儿才问,“长卿又跟楚家姑娘出去了?”
凌氏笑,“是啊,说是去庄子上钓鱼了。”
赵勇并没有多说,只道,“以往长卿跟楚家姑娘来往,我总担心咱家门第低,闺女出去受委屈。直到去年长卿病了,将军府还帮着寻了大夫,才知楚家人厚道。”
说到这个,凌氏也是有几分自豪的,“咱们长卿正经有几个不错的小朋友。”接着凌氏又把赵长卿分鱼的事说了,道,“她是个大方的,有点儿东西就想着这个记着那个,天生的长情,要是我,我也愿意跟这样的人来往。虽说将军府门第高些,咱又不希图他家的富贵,只是闺女同楚姑娘性情相投来往罢了,倒也不必不自在。”其实,凌氏委实不自在了一二年,后来赵长卿与楚家兄弟来往的勤,凌氏才渐渐习惯了的。
赵勇端着盏温茶在手,却没喝,半晌方道,“说来,有个事儿,今天宋千户同我说,前几天朱百户马上风死了,这百户的缺下来,楚将军点了我。”
凌氏吓了一跳,既惊且喜,“我怎么没听你提过?”这样的大事,百户可不是寻常的差使,这年头,要往上爬少不得求人送礼的。结果,丈夫竟半丝风声都没露就官职到手了?!凌氏对丈夫颇为了解,丈夫断不是这样沉得住气的人,再说,求人送礼,花费不小,凌氏是当家人,家里的银子都在她手里。
赵勇脸上有些喜色,又有些担忧的样子,道,“朱百户死了才几日,我本是李百户的手下,并不是他那边儿的。他手下两个总旗,没有不动心的。我想着机会不大,就没去活动,谁知道馅饼就掉在了头上。”
凌氏顾不得多想,已喜不自禁,道,“这是好事啊,你怎么倒不乐了?”
“我就想着,是不是跟长卿有关呢。”
“看你说的,长卿才几岁,难道就有这等本事?估计她连楚将军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是楚姑娘,也不过是小女孩儿一个,哪个就能管到这样的大事?”凌氏笑,“要说有关系,兴许是这几年她们来往的多,楚将军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也就是了。”
凌氏劝丈夫道,“你想一想,咱们长卿同楚姑娘不是认识一年两年。咱们女儿跟谁交往,咱们都要问清楚,看一看这家门风可好,孩子可好?天下父母心,想来都是一样的。就是楚将军提拔人,你想想,谁不是提拔自己认识的人呢?这事儿,在咱家看来了不得,在将军眼里说不得就是个眼熟的事儿。”
赵勇舒口气,“我也这样想,只是忽然天上掉馅饼,倒把我砸懵了。”赵勇并不是什么凌云之志的人,他少时读书寻常,大了在卫所寻了差使,做个小旗管着十来个人,家里有处小铺子,还有几百亩田地,日子过的不穷不富,却也吃喝不愁。更兼他运道不错,后来升了总旗。赵勇一直对生活挺满意。总旗品级很低,也没几两俸银,不过,靠山吃山,赵勇平日里也有些灰色收入。百户却不同,百户是正六品,这官位,又是在卫所,许多有本领的人可能不屑,但,对于赵勇,简直不异于一步登天。
所以,不仅仅是天上掉馅饼的事,真的是天上掉馅饼砸头上,一下子把赵勇砸懵了。
凌氏已乐得见牙不见眼,笑道,“这样天大的喜事,咱们该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才是,也叫老太太跟着欢喜欢喜。”
赵勇是个极沉稳的人,虽然被馅饼砸懵,这一日,他也恢复了些理智,道,“还是等正式任命下来再说。”这馅饼掉的悬,不真正到手,赵勇不敢轻狂。
凌氏心里喜的了不得,笑,“那也得准备着酒席请客的事了。”升了官,理当要贺一贺,何况,是正六品的百户。凌氏由衷觉着,如今她夫妻恩爱,儿女懂事,这辈子又当上了百户太太,她实在别无所求了。
赵勇笑,“这也是。”能升官,他也是高兴的。想当年,他谋个总旗之位都要送礼打点,朱百户留下的百户之位,他没敢肖想,倒不是不想要,实在是,恐怕要一大笔银子,赵家的家底子都是近些年攒下的,家里有多少银子产业,赵勇一清二楚。并不愿意为升官就去典房子卖地,倒不想,竟有这样的运道。
这次能升官,当然不可能与赵长卿有什么直接关系,赵长卿不过是个小女娃,同将军府的姑娘相熟而已。再聪明伶俐,也只是小孩子的聪明伶俐,断然没本事让赵勇升官的。但,这其中又有许多微妙关系,如果不是赵长卿与楚家兄妹这几年的来往,楚将军知道赵家是哪棵葱呢?而且,百户实在不是小官小职了。
任命下来的很快,赵勇做总旗有五六年了,现在升了百户,这个速度已经不算慢了。先过办了正式的手续,接受了同僚一通祝贺之后,又亲自去亲戚家报喜,连带着摆酒,足忙了两三日。这其中,家里几个孩子也受到了许多夸赞,尤其赵长卿眼瞅着就是大姑娘了,赵勇成了百户,正经的六品武官,尽管是军户,但,赵家的门第,已经不算低了。
尤其,赵长卿本身的条件很能拿得出手,她自幼念书,举止谈吐落落大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小家子气。而且人也生的出众,柳眉杏目瓜子脸,完全是捡着父母的优点来长,小小年纪便已是个小美人胚子。现在就有不少太太留意打听她,只是赵长卿年纪太小,诸人都不好开口罢了。
连许久不上门的凌二太太都一家子过来了,言语之间的亲热更胜以往,心下份外羡慕嫉妒赵家的好运道。
其实,像凌二太太这样的人委实不少。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赵勇并不是有什么大本领的人,不过,他有一个好处,没什么架子。尤其是跟赵长卿在一起的时候,他早便对长女疼爱非常,又觉着这个女儿聪明之处远胜常人,有这样聪明的女儿,赵勇在享受天伦的时候,也常会降低自己的辈份,愿意拿了事与女儿商量。
赵勇还是同女儿说了升官的不寻常之处,道,“我想来想去,终究还是参祥不透。哪怕楚将军知道咱家,毕竟没什么过深的交情,楚将军身边的亲近人应该有不少,也不一定个个就位居高处,怎么好端端落在我头上?”不弄清升官的原因,这位子做的实在不安。
赵长卿思量片刻,笑道,“爹爹不必烦恼,要我说楚将军节度兵马,位高权重,不过,他手下的兵,多是从各地征募来的。卫所不同,卫所里都是本地军户的子弟。这两处兵马,来历不同,楚将军让爹爹做百户,哪怕有人眼红,无非是嫉妒爹爹升官罢了。但是,楚将军的手下若是来做卫所百户,还得有个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呢。我看,无非是各有各的道道。卫所这碗饭,终归还是要咱们边城人来吃的。”楚将军为什么不提拔自己的心腹,原因也简单,卫所与边城军的来历不同,就算楚将军提拔了,一个外地人,如何能在边城卫所站得稳呢?
赵长卿这话,于赵勇而言绝对是拨云见日,顿见晴空。赵勇笑,“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楚将军对卫所兵并不太关注,但是,他又掌了升迁权,既是碰到了,自己的手下人坐不了这个位子,赵家还有些相熟,赵勇已是总旗,顺势升一步,理所当然。
“这就是当局者迷了。”赵长卿道,“爹爹要是不放心,我去问问楚哥哥,一问便知。”
赵勇笑,“问一句也好,咱们毕竟是沾了楚将军的光,不好明着过去道谢,也不好装傻。”
赵长卿笑,“爹爹说的是。”
楚哥哥现在也是满心烦恼,楚渝十二三岁便跟着楚将军去大营,如今他已经十五岁,楚将军自然要为儿子的前程考虑。如今楚渝已经在大营弄了个小官儿当,这些事,楚渝倒并不担心,他在自己老爹麾下,亏了谁也不会亏了他。何况,他并不是没本事的人。
有这样的家世,楚渝的前程已经是设计好的。
楚渝烦恼的另有他事。
楚夫人因为楚渝带着楚越同梁青远出去的事臭骂了楚渝一回,楚夫人道,“你妹妹到了年纪,这眼瞅着要说亲,你总是带着她跟青远出去做什么?一年大二年小的,又不是小时候,该知道些避讳了!”
楚渝对母亲的心事一清二楚,叹道,“母亲是不是相中舅家表哥了?”楚将军出身寻常,楚夫人却颇有来历,如今她生父是正二品兵部尚书,端得是位高权重。楚将军能走到这一步,除了自身本事外,少不得岳家提拔。
楚夫人道,“你表哥文武双全,又是姑表至亲,有什么不好了?”
楚渝无奈,“母亲不必想这件事了,我看舅舅对这门亲事没什么意思。去年舅舅家打发人来送年礼,我着人去打听,那送年礼来的管事仆从就说舅舅家已经开始给表哥张罗亲事了。若是舅舅真有意妹妹,哪里还会给表哥张罗什么亲事?”
楚夫人眉毛一竖,“此事当真?你怎么不与我说?”
“结亲向来是两厢情愿,既然舅舅家有别的意思,我何必跟母亲提这个。”楚渝道,“帝都高门贵第多的是,舅舅本就不必拘泥于咱家。再说了,真叫妹妹远嫁到帝都,我也舍不得。母亲当年何等慧眼嫁给父亲,如今我看青远也不错,男人不能只看出身,还是要看本事。只要有本事,也不必愁前程。”
楚夫人咬牙,怒道,“你爹可是正二品的大将军,你怎么能把你妹妹嫁给个无父无母的小子!”
“爹已经是正二品,咱家已不需再去跟高门联姻,如何不能让妹妹嫁个让她快活的男人。”楚渝低声道,“青远打小在咱家长大,妹妹早就同他好,如今他们大了,又情投意合,何不成全了妹妹的心意?”
楚夫人一口咬定,“不行!绝对不行!”她并不是个刻薄人,梁青远无父无母,自幼寄居楚家,楚夫人拿他当子侄,念书习武,都是跟楚渝一样的。可是,这跟让梁青远做女婿是两码事。
赵长卿与楚渝见面的时候,楚渝正为此事心烦。
赵长卿一看就知楚渝有心事,又因是在街上,根本未提她爹升官的事,反是笑道,“今天巧,我请楚哥哥吃果子吧?”她是出来买果子时遇到的楚渝,后面还跟着两个跟屁虫——赵长宁和苏白。赵长卿下棋竟输给了苏白,还输了一包南香园的核桃酥,实在有些没面子。
楚渝笑,“哪好叫妹妹请客?”问赵长宁苏白的口味儿。
赵长宁从不知客气为何物的人,张嘴就说了好几样,赵长卿想捂他嘴都来不及。苏白斯文一笑,“阿宁连我想吃的都说了。”
楚渝吩咐小厮去买点心,还叫小厮买了赵长卿喜欢的奶糕和红豆酥,点心用玫瑰纹的纸一样样的包好,楚渝叫小厮帮他们拎着,送三人回家。赵长宁是个很疏阔的性子,既然楚渝送他点心吃,他便一定要请楚渝到自己家玩儿的。
楚渝以前也来过赵家,也没太客气,就进去了。
楚渝大家出身,向来很有礼数,先是见过赵老太太与凌氏,两人都对楚渝的到来表示欢迎。尤其凌氏,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嘴里客气道,“叫你破费了,小孩子实在不懂规矩。”轻声的责备了赵长宁几句。
赵长宁生性是个自来熟,笑嘻嘻的对凌氏道,“我跟楚大哥很好的,楚大哥送我点心吃,我请楚大哥来家里玩儿,晚上我请楚大哥喝酒!”
楚渝笑,“你小小年纪,还知道喝酒了?”
赵长宁憨头憨脑地,“喝过一回,甜的很,就是容易上头。”他喝的是女孩子喝的果酒。
诸人都笑了。
说了几句话,凌氏便道,“长卿,你同长宁好生招待楚公子。”儿子太小,人家楚渝当然不是来哄小孩子的。凌氏想着,女儿同楚渝还熟悉些,索性叫赵长卿同楚渝说会儿话。
只是,想到女儿一年大似一年,还这样与年轻男子来往,似乎有些不大妥当了。
不过,楚渝十五岁,已是半大小子,自己闺女还小的很,倒也没什么要避讳之处。在边城,鲜少有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凌氏东想西想了一套,也没大放在心上。
赵家实在不大,赵长宁年纪小,住在主院的东耳房,他的年纪屋子都不适合待客。赵长卿便将楚渝请到自己院里,如今已是三月底,院中桃花开得正好,连带廊上的蔷薇也沿着长廊开满鲜花。
楚渝并不常来赵长卿这里,不禁笑道,“妹妹的院子好漂亮。”有时不一定奢侈才是漂亮,赵家并非大富之家,赵长卿却很会收拾院子。
赵长卿眨眨眼,“主要是住这院子的人好,物肖主人么。”
楚渝给她逗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卫风的家事,实在入神,写的真好~~~晚安~~
第72章
楚渝一进赵长卿的屋子便笑了,“好香的屋子,原来卿妹妹喜欢蔷薇花。”非但外头廊外种了许多,屋子里小盆的盆栽仍是蔷薇。赵长卿的屋子与寻常闺秀的屋子不一样,她从不剪了花枝供在花瓶中,而是零落有致的摆着鲜活的盆栽花株,整个房间里不必熏香,已有花香馥郁。
赵长卿笑,“这花容易养活,不必怎么打理,又能开很长时间。冬天我都是养水仙,也很香。”请楚渝坐,又吩咐永福去倒茶。
赵长宁说,“那水仙开始看着像大蒜头似的,慢慢的竟然会开花。我把大蒜泡在水里,也会发出蒜苗来,用蒜苗炒鸡蛋,很好吃的。楚大哥,你吃过没?”
楚渝笑,“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完嘴巴超级臭,得好好的把牙刷一遍才行。”
赵长宁对此话颇有知音之感,“是啊,用青盐擦过后,还要用牙粉刷一回,姐姐还要我含着茶叶片。”简直太讨厌了有没有。
苏白笑,“蒜啊葱的就是这样,吃的时候好吃,吃完后气味不大好。”
“总比臭豆腐强吧。”赵长宁道,“我觉着男子汉大丈夫,要不拘小节。”
赵长卿见柳儿送了点心来,让柳儿放在小客厅的桌子上,对赵长宁道,“不拘小节跟邋遢是两回事。”
赵长宁道,“梨果上次半个月都没洗澡呢。”
“是啊,要不梨花儿姐怎么把他屁股都打肿了呢。”梨果这孩子,比赵长宁还大一岁,做什么都慢吞吞,还特不爱洗头洗澡换衣服,若没人理,他能馊了。小梨花儿常为此教导他,就是教导的手段不大温柔罢了。梨果还因此跟他姐谈判,谈判内容如下,“要不,你打我一顿,别逼我洗澡了。”
小梨花儿不客气的撸袖子揍梨果一顿,接着把他按浴桶里一通刷洗。后来梨果觉着挨了揍也不能避免不洗澡,实在有些不合算,只得乖乖的打理好个人卫生。只是偶尔有时忘了,不小心馊掉什么的,叫小梨花儿碰着,必然要揍他的。
赵长卿拍一下赵长宁去拿糕的手,道,“先去洗手。刚刚你们又是枪又是棒的,也不嫌脏。”
“真啰嗦。”赵长宁嘟囔一句,拉着苏白跑出去洗手了。
永福端来茶水,赵长卿唤楚渝,“楚哥哥,过来喝茶吃点心。”
楚渝正在翻看赵长卿的小书架,上面的书都是赵长卿自己抄好装订成册的,楚渝问,“怎么不买书?”
赵长卿笑,“真是傻话,整个边城也没几家书铺,随便买几本书就要一二两银子的,这还是寻常的书。若是大部头,更贵。其实,我外祖父家有许多藏书,我就常借了来抄一遍。这样省银子,也能加深记忆,还能练了字,一举三得。”
赵长卿过去取出一本《三字经》,“这是我抄的第一本书,你看当时的字。”又拿出一页新抄的《陆羽茶经》,指着上面的字道,“长进很大吧。”
楚渝也得承认,“现在的字很有些模样了。”
赵长卿道,“我不是很有天分的人,有时看着别人这样好那样好的,心里也会觉着泄气。不过,每每翻看这些抄过的书,还是会觉着,只要咬牙坚持下去,总是有进步的。”
赵长卿从师苏先生的第一天,苏先生就在刻意培养她的条理性,到现在,赵长卿还能翻出刚刚学画时描的工笔,与那些抄的书一样,攒得多了,她便一页页的装订成画册。从书架上取出来给楚渝看,“去年学画的是花木,这几张是桃花,呐,蔷薇,还有茉莉,茉莉是苏先生屋里养的花。这是水仙,冬天有些冷,颜料不好化开,就没画几页。今年学的是鱼,我外头小鱼缸里养的金鱼就是刚买回来的,先生说要多观察才能画好。”赵长卿细细的同楚渝说着,她琴棋平平,画画上倒是不错。虽然赵长卿一直觉着是上辈子描花样子的缘故,不过,连苏先生都说她画画上很有灵性,想来也是真的。上辈子,她绣的花比寻常绣娘绣的都好。
楚渝道,“你才几岁,现在画的很不错了。”
赵长卿笑,“以后能画的更好。”
楚渝道,“等你把鱼画好了,正好给我绣个双鱼荷包。”
赵长卿笑,“这才几月,就把你的生辰礼订下了?我四月份生辰,你送我什么?”
“真是丈二灯台,照得到别人,照不见自己。你想要什么?”
“除了楚哥哥,哪有人会主动要什么啊?我是女孩子,要矜持些,楚哥哥送什么,我就要什么呗。”赵长卿笑,“楚哥哥不是常自称上知五千年,下知五百载的人,难道还送不出一样合适的生辰礼?”
楚渝弹她额角一记,“包管是你喜欢的了不得的东西。”
“我根本没什么喜欢的了不得的东西。”
“等你见了肯定喜欢的了不得。”
赵长卿终于有些好奇了,问,“是什么啊?”
楚渝一笑,故弄玄虚,“不告诉你。”
赵长卿白楚渝一眼,看他面色已经很不错了,方抿抿嘴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你父亲升官的事么?”楚渝简直一猜就中。
赵长卿早对他这种本领见怪不怪了,老实的点头,“我爹这几天虽说高兴,也很是忐忑不安。”
楚渝并未吊赵长卿的胃口,“卫所与我父亲手下的边军不一样,边军是征募的兵员,各地都有。卫所是当地军户抽调组合的卫队,这里面,不论是总旗、百户、千户,都是边城人担任。所以说,边军与卫所军的山头是不一样的。偏偏百户是正六品,官阶不高不低的,既出缺,当然会一层层的往上报。青远在我父亲身边做事,你与我们都熟的,咱们对你家的家风也知道些。赵大叔是个实在人,做总旗也有些年头了,当差勤勉,再升一步,也不为过。青远看到文书时,顺嘴提了一句。父亲也问了我。你只管叫赵大叔认真当差就是。”
赵长卿笑,“总之多谢你们美言了。我爹这人,没什么野心,朱百户出缺的事,我们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根本没往上活动,竟有馅饼掉头顶,心里真是又惊又喜。”她家觉着天大一般的事,于楚渝梁青远,不过一句话。只是,她未料到梁青远会替她家说话就是,毕竟,她跟梁青远只是面熟而已。
“若真要谢我,不如给我做个香囊正好过些日子戴?”
赵长卿笑,“那你以后要小心被我讹了。”做个香囊她爹升正六品,那她多送几个呢?当然,这只是玩笑。
楚渝一笑,对赵长卿道,“朱百户留下的缺是宋千户的手下,赵大叔之前都在赵千户这边,这百户的缺,如今是落到赵大叔头上了。不过,还是要往宋千户那里打点一二才是,别叫他心里不自在。”
赵长卿悄悄对楚渝道,“已经送了一大笔银子,我家的积蓄去了一半。”前些天请客吃酒,其实也收了不少礼物,折合起来也有几百两,算下来并不太亏。
楚渝笑,“莫这般短浅,赵大叔把百户的位子坐稳了,这些银两不算什么。”
“我爹那人我知道,该拿的他拿,不该拿的,他从不会伸手。”赵长卿笑,“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做官的门门道道,不说我爹,就是我家里大舅,在知府衙门做个书吏,每年也有些油水。以前大舅在家闲着,我外祖父要面子,不想大舅做吏员,如今大舅做的顺风顺水,他为人老实,不会那许多弯弯绕绕,不过,日子也过的比以前宽敞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