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欢终是挣脱开来,匆匆一披薄衫,遮了裸肤,一拢长发,便要下床,口中轻声唤道:“寡儿过来…”

贺喜翻身坐起,背靠床头龙柱,长腿半屈,抬手摸了摸下巴,眉斜斜一扬,冲小人儿一勾手指。

小人儿在离床数步远处站定,抿着小嘴,淡淡一望二人,随即一扭小身子,又慢悠悠朝墙边走去。

贺喜大笑出声,长臂伸过去,将英欢从床边揽回身边,下巴压至她肩上,低声道:“我们继续…”

她捶他一下,身上薄衫已被他扯落半开,娇乳微颤,红蕊初绽,他地手从她腋下探过来,轻轻揉握住,细细搓弄她,挑得她身子里地火一簇蹙往外冒,却咬唇出不得声。

墙边冷剑高挂,苍青摄人。

小小黑袍一掀一落,小手拼命往上抓。试图去够那把剑,却怎么都触不到剑柄。

贺喜余光瞥见,手上动作渐渐停了下来,轻吻她一下,搂住她。一道看向墙那边。

小人儿转而去爬一旁的椅子。爬上去之后接着爬一旁的高案,动作天生矜雅。纵是四肢俱动,亦不损一丝贵气。

贺喜看着。薄唇又弯,凑在英欢耳侧,低声道:“不愧是你生地。”

英欢脸微微一红,不语。

就见小人儿已然站到案台上,两条小腿微微有些抖。下巴却高高仰起,直望墙上挂剑。

然后沿着墙壁蹭过去,一身贵锦俱染轻尘。

伸手,袖口滑垂,露出小小结实地胳膊,五根手指对准剑柄,狠狠一抓,“啪”地一声,那剑便掉在了地上。

贺喜忍不住又笑。道:“他那手如此小。怎能抓得住剑…”

英欢瞥他一眼,“你小时候。几岁握得住剑?”

小人儿低头去望,凝眸一阵儿,复又转身,依原路慢慢爬下高案,又爬下椅子,飞快地跑去地上,然后两只手拽着剑柄,将剑慢慢拉出。

冷剑寒光迸射。双刃其上,十四字犹在。

她望着,轻一叹气,手不由自主去握他的掌。

他微笑,另一手覆上来,包住她的手,知她此刻在想什么,不由道:“立寡儿为太子,如何?”

她挑眉,从前她便提过此言,却被他以孩子太小而拒,未曾想今日他竟会主动再提…

小人儿看见剑被自己拉出来了,显然极是兴奋,小手一伸,便去抓那剑刃。

英欢心口一揪,冷一抽气,飞快便下床奔过去。

贺喜眉微皱,也跟了过去,那剑虽未砥砺开刃,可其锋亦利,小孩儿皮肉细嫩,只一碰,必会皮破。

果不其然,英欢抱着孩子,一展他那小手,便见手心里一道血痕,不由心疼,侧眸瞥贺喜一眼,却也未说什么,只是抽了巾帕来替孩子包手,口中道:“一会儿叫赵烁来上药,莫要留疤了。”

贺喜站在一旁,脸上不为所动,只低眼去看。

小人儿一抽手腕,从她怀里挣开来,眼眸动了动,淡淡透着丝冷意,而后站定,小手一展袍子,复又走去那剑跟前,傲然看剑一眼,弯腰,两只手用力抓住剑柄,然后费力将剑抬起一寸。

两条小眉毛陡然扬高,眸中乍亮,薄薄小唇轻轻一弯,转而又抿紧,手上用力,又将那剑抬起来些。英欢在旁看着,只觉怔然,良久才抬头回望贺喜,红唇一翘,道:“看他这小模样儿,竟觉眼熟。”

贺喜亦笑,上前两大步,一把捞过小人儿举起来,另一手紧握剑柄,持剑于掌,寒剑之锋一斜冲外,沉声道:“这样握剑。”

小人儿眸子晶亮,看着他的大掌,又看看那剑,终是一偏头,小嘴张开,嗲声道:“父

英欢垂眸,轻笑,知这孩子生来不喜多言,能得他一声亲唤实是不易…

贺喜闻声,褐眸陡然一深,左掌落剑而收,在空中划了个剑花,冲怀中小人儿道:“待你能这般使剑时,这剑就送你!”

小人儿异色双瞳在阳光下极是耀目,用力一抿唇,容色淡而漠然,半晌才扭过身子,看看英欢,飞快地道了声:“母皇。”

乾德三年三月二十七日,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沈无尘拜表,以多苦辛疾、难佐政事,辞官请归;枢密都承旨曾参商闻之,亦拜请辞。朝野闻之哗然。上压而不决三日,后与平王相商,终允其请。

二十八日,颍国夫人英俪芹书至,言愿归乡,上允之,遣使至燕平,送颍国夫人归凉城。

四月十六日,以东朝殿前都指挥使、义承军节度使谢明远为殿前司马步兵都指挥使,谢明远辞而不受,请调至凉城禁军,允之。

七月初七,京中闻沈、曾于遂阳成婚,置宅西宫城下。或有问之,答曰愿子孙世代不忘皇恩。上闻之,遣使至遂阳,赐匾其宅,礼十件。

十月初一。平王拜表。请立皇长子寡为皇太子,朝中重臣皆附。上允之。十六日,册皇长子寡为皇太子。

十一月初九。北戬遣使以御服、锦绮、金帛来贺。

是岁无灾,世人皆以上德感天,各路郡县设庙纳贡,上遣使止之,谓曰不敢居天之功。

乾德四年春二月初一。群臣拜表请加尊号,驳之,不使再议;初十,再拜而请,固驳之;十五日,拜表请加尊号于平王,允之。

三月初八,平王加尊号曰辅国神武平皇。

二十日,有司又拜。以平王既加尊号。上无不加之由,请加尊号。乃允。

四月初一,上加尊号曰启运睿文神皇。

自是,天下之人谓之“二皇”。

乾德八年夏五月初八,以皇太子寡少聪多敏,诏天下德才之人为之傅,朝中上下多有请者,太子见之,固拒不纳。

六月初三,上以寿诞宴邀之名,诏旧相沈无尘携眷适京,暂居宫中候馆;初六,令皇太子寡适馆见之,寡悦而愿从,乃拜沈无尘太子太傅。

沈无尘以家眷于外、不便归朝,固辞太傅一职,上驳之,赐宅东城,使其家眷适宅而居。

时沈无尘有双生子女,人皆赞之,平王闻之,幸其府第,见之甚悦,回宫谓上曰,愿得其子为太子伴读。

八月十一日,诏沈无尘长子沈知书入宫,为皇太子寡之伴读。

上念曾氏旧功,命其入宫以见,言间有意使其复仕,曾氏以沈无尘为太子太傅,固辞,每月初五携女沈知礼入见,上嘉其礼,赐冠帔。

廊间疏影淡斜,双柳黛碧若寒眉。

夏意倦人,荷色轻纱帐下,薄冰渐化,梅子汤酸,藕臂白玉镯,剑眉星光瞳,一枕浓情。

她闲闲地倚在他臂弯处,红唇间半含着一枚青梅,水眸半眯,但看他掌间持握地那卷书册。

他薄袍散敞,裸实胸膛尽裎于外,良久,探头下来,咬去她唇间青梅,朝旁一吐,吻上她。

她唇间淡笑声起,伸手推了他一把,趁他露隙之时,忙偏过头道:“今日初五,一会儿曾参商要来,你休要闹。”

他一扬眉,枕下去,拉她伏在胸前,伸手勾住她下巴,左看右看,刀唇弯了又弯,低笑出声。

她被他看得发毛,不由挑眉,“怎地?”

他手指抚过她地脸,又去压她地唇,嗓音哑哑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美,就如那年初见一般。”

她本已是听多了他这话,可每回听见仍会脸红,不由撇眸,轻声道:“你也是,多少年了,还同当初一样,寡鲜廉耻。”

移都至今已过五年,天下尚安,朝中渐稳,二人共理国事,又无多子之恼,由是竟是一日比一日过得舒心。

他静望了她一会儿,低笑出声,一揉她耳珠,道:“此生若是不曾遇见你,不知此时在做什么。”

她靠在他胸前,眸子里水光静淌,半晌一阖眸,未多言语。

他二人十年相恨,四年相伤,八年相伴,一生二十二年相互纠缠…放眼余生,还有多少个二十二年,可以如眼下这般在一起?

她良久一戳他胸膛,抬头看他,轻问道:“若使当初,你知道自己会活这么久…可还会那般让我?”

他眸子中黯邃无边,不答这话,却将她压下来,低头在她脑后印了个吻。

她埋头,半晌一牵唇,笑自己无趣----

这世上本来就无若使这二字,若有若使,那他二人又何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外面有宫人来禀,道曾参商已然携女入宫,正往这边行来。她应了那宫人地话,撑身而起,先替他敛了袍子,才拢好自己宫衫,伸手到脑后挽发时却触上他地手,不由抿唇,放手下来。由他掇弄,口中笑道:“沈无尘一对子女才四岁,你便看上他地长子不放,诏入宫来陪寡儿读书…何至于此。”

他慢慢绕起她长发,亦笑:“当年他夫妇二人齐上折子迫你相应。辞官成婚。逍遥快活好几年…此仇不报,可有天理?”

她脸上笑容愈大。眼角余光瞥见那卷被他随手仍在榻上地书卷,眉梢不由一冷。道:“就冲沈无尘拿这书去给寡儿看,也着实该死。”

他却笑得极是享受,“沈大学士文采风流,纵是野史风闻,在他笔下也有大家之范。我看这书,写得倒是甚好。”

她回头嗔看他一眼,不顾脑后绾了一半的乱发,亦不顾即将入殿地曾参商,素手一抬,将他推倒在榻上,眉挑眸亮,“这般说来,书中所言你的那些话。全然是真了?”

他大笑。一把将她搂得紧紧,翻身过去。死死吻住她,让她再道不出一字。

绿柳池旁夏风过,吹皱一湾碧波。

淡风过处,一殿春意凉。

榻上书卷梓墨清香,薄薄书页随风刮过,翻起又合,隐约可见扉页之上右面数行“天下五分,东有邺齐,西存邰,南岵北戬,中留天宛。

都道惹人莫惹东喜帝,阴人莫阴西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