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唇,两手一扯,分开她的腿,将她拉到他身前,抱住她,低头亲亲她地眼睛,哑声道:“我是要去吴州。”
她僵着,不动。
“但,”他又道,眼底烁烁有光,“你可愿同我一道去?”
英欢蓦然心颤,抬眼盯住他,半天才微抖道:“…受降礼乃国之凶礼,吴州为邺齐所破,你怎好带我一道去。”
“有何不可。”他薄唇压上她的额,淡淡吻着她,“北戬遣使议和,约定三国同书,你同我一道去吴州,正好邀北戬来使至吴州定书。”
她蹙眉,额上被他吻得热烫,心底却又一凉,“此事你为何不先同我相商?”见他不语,不禁一急,又问道:“你已然发书往北戬,定了此事?!”
贺喜低头,眼底黯火横生,“北戬已应,令皇五子晋王为使,代向晚前来,行属国臣礼。”
她僵然不知所对,只看着他,心口忽凉忽热,才知…原来这几日,他是背着她筹谋此事去了。
他笑容一温,抬手摸摸她的脸,道:“之前是谁拉着我的袖口,求我再也别走的?”
她眼眶忽而又红起来,手指紧紧勾住他的袍带。
那一夜情深浓窒,字字句句仍在耳边。
他声音低哑,应她道,再也不走。
“愿…”她轻轻哽咽,“愿同你一道去吴州。”
他一把搂过她,抚着她的背,隔了半晌才开口,声音变得有些涩,却是低笑:“怎会舍得再将你一人扔下不管。”
就算要走,也要带着她一道走。
卷四雄图江山,何为欢喜天下四十一
大历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谢明远克吴州,斩首万余级,禽中宛枢密使、军前将校十数人;二十一日,孟羽降。
二十八日,帝诏谢明远约仪制为受降礼,亲巡吴州。
十四年正月五日,北戬遣皇五子为使来朝献,边将数驰奏请旨,帝谓上曰:北戬请和,虽许之,然其情多诈,不可不为之备;遂邀上共巡吴州,遣北境军前至麾校尉刘觉迎使至吴州,以定国书,上允之。
十日,出顺州,方恺领风圣军护驾,时河冰已合,行之甚慢,每遇州县必驻跸。
十七日,寒甚,左右进貂帽毳裘,帝却之曰:臣下皆苦寒,朕安用此?左右遂不敢与进。帝念上体虚惧寒,使人进貂裘,上亦却之曰:汝以厚德示下,朕岂无仁?帝闻之,笑而不语。
二十三日,二驾幸吴州,命从官将校饮,犒赐诸军有差。
二十四日,帝见孟羽于崇元殿,羽跪奉表至御前,侍臣读讫,羽等俯伏。帝命通事舍人掖羽起,官属亦起,宣制释罪,羽等再拜呼万岁,领降臣百官称贺,帝遂宴羽等于大明殿。明,龙腾壁纹熠熠生辉,纱幔长旒缓缓曳地,熏笼暖风裹着沁人花香,若非殿外飘雪落冰,这一室春意几可逼真。然诺大一角殿室,却是清冷无比。
孟羽虽降,宫中上下却难保不会有反骨之人,因是谢明远早在圣驾至前便将中宛皇城之内清了个空,戍防之士也全是邺齐军中之人。
十万铁血大军驻于城内城外。森冷阴寒戾气穿过重重宫墙扇扇门。搅碎前方大明殿中传来的宫乐大宴声,直扑人面。
先前谢明远、江平二人领军攻城,城破之后又斩外城降军一万八千人,这才震慑了孟羽逆抗之心,不再顽抵、束手就擒。
纵是眼下一派和乐之象。也掩盖不了先前的冷冷杀意。
纵是殿中一室暖花之香,也遮蔽不了其下的浓浓血气。
英欢身上薄纱宫衫贴肤而垂,走去将窗推开一条细缝。伸手去接外面被风吹进来的雪花,竖耳倾听东面大明殿中地诸宴声响。
晨时孟羽拜降于宫中崇元殿,她碍于身份,并未前去观礼,可却在他出殿将行之时,隔了层层人影,远远地瞥了一眼那胜势之容。
千百人中,独他一人灼灼醒目。
天子之威,霸者之气。无论在何处。..都是一样地摄人。
不须观礼,也知他在那高高御座上、受人伏降时是何等的英姿勃发、不怒而威。
孟羽领百官降臣于殿中三呼万岁之音,声震如波,响透了这皇城内外,纵是她居于宫后偏殿中,也听得一清二楚。
然这一地,到底是他家天下,纵是势摄九天,又与她何干。
窗外飞雪粒粒碎。沾透了手心。
她垂眸。收手回来,合了窗子。才转过身,就听殿门被人推开,有人进来。
无叩无报便能入殿,不看也知是何人。
宫衫大袖轻旋了半圈,带起浅风花香一片,拢手于袖,回头看向他。
贺喜站定,肩上一层薄雪,衬得青衮龙衣淡淡发亮,腰间玉十二金,在殿中宫烛下,片片生辉。
她望着他,微有出神。
从未见过他服衮冕的样子。
知他帝气溶血,纵是锦单薄甲亦彰王者之风,却没料到天子冠服在他身上竟是那般雍合,萧冷清漠,不发而威。
半晌,她才一扬唇,冲他笑了笑。
他走过来,薄唇亦弯,“在笑什么?”抬手去解衮服。
“穿这一身,”她仍在笑,伸手去替他宽衣,“…竟是俊得让人不敢看。”
他低笑出声,垂手,任她掇弄。
紫云白鹤锦里暖热非凡,沾了他身上的味道,她鼻翳动了动,不知怎的,脸微有泛潮。
他看见她脸红,不由自主抬手去摸她地脸,微糙长指缓缓划过她柔细的皮肤,最后按在她脑后,将她往身前一压,低头吻住她。
她手上动作停了一半,任他衣衫半齐半褪,手抱住他窄腰,仰起头闭了眼,轻启朱唇,加深了这个吻。
“为何不敢看?”他声音微哑,嘴唇离了她,又轻点她鼻尖,最后凑到她耳边,大手滑下去,抱住她。
她轻笑,不答他这话,反问道:“大明殿中宫宴声未止,你怎好先行离宴,到此处来?”
他抱着她往殿中角榻走去,不停地亲她,声音越来越哑,“不忍叫你一人落单。”
前面那般热闹,却是在庆他得这一地重都,她虽不言语,可他却知,以她那般要强的性子,心中定然不是滋味。
身体在叫嚣。
渴望地浪潮在脊髓中奔滚着。
她忍着将他推开,抬起水雾蒙蒙的眸子,低问他道:“你明日是否要去玉津园宴射?”
他低应一声,动作微滞,搂着她抬起头。
她若有所思,盯住他。
今日一早便见玉津园那边重兵层层,里外都被谢明远命人严防看守起来,问过之后才知,是他打算邀孟羽赴园宴射。
可这阵势分明是…
他挑了挑眉毛,一撇嘴角,轻捏她的下巴,低叹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心思。”
她一听,便知是自己猜对了,立时一蹙眉。
“为绝后患,”他低道,“不能留孟羽此人。”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他的衣摆。垂眸道:“你也太狠了些…”
之前谢明远杀降军万余人。若无他首肯怕也不敢擅为,此事已是令人胆战之举,竟没料到他仍不罢休,非要赶尽杀绝才行。
他眼底微现阴骘之色,“假使当初巍州城破后。邵定易未曾自裁,你若得他伏降,可会留他之命?”
她一僵。喉头似被硬物哽住,答不出。
当日只擒邵定易其子,令人送其回京,虽释罪赐侯,却也隐隐动了杀心。
若是邵定易其时未死…
垂了眸松了手,微叹,解他之意。
自古江山狠者坐,可那帝座之下几重白骨几脉血,又有谁能算得清。
这般一想。先前涌动的情潮瞬时消弥。
二人身间只存冷寒之意。
他握了握她的手。微微笑道:“若不杀他,我怎能放心。”停了一瞬,笑容微敛,又道:“我这一世,双手沾血无数,又何怕添此一桩。”
大掌暖干,握得她地心都发颤。
她抬头,正对上他地眸子,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