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钦手在袖中死死捏在一起,半晌才憋出一句来,“她…很美。”

贺喜身子前倾半寸,眸子微眯,“怎么个美法?”

古钦心中纠结不堪,竟是找不出词来应对。

贺喜望着他,手指轻敲案沿,“朝中人人都道,古钦古大人的画在士大夫中堪称一绝,你若是说不出来,那便给朕画出来,如何?”

古钦背后的冷汗越冒越多,“皇上,此事臣实难为也。臣…笔力不足,画功尚浅,单是她那一双眼眸,臣就画不出来。”

她的眼眸?

贺喜眉峰一挑,眼中一亮,“她的眼睛,可是蓝黑色交的?”

古钦怔了一瞬,随即点头道:“蓝中泛黑,黑中带蓝…臣以前从未见过那种色泽。”

贺喜唇侧划过一抹冷笑,“原来是被美人迷了心魄。”

此言一出,古钦的脸忽地微微发红,他…当日确是如此。

看见古钦那神色,贺喜心底一汪静水,忽地涌荡起来,那妖精,莫非真的色若天仙?

突然间便觉烦躁起来,他望着底下众人,“若都没事了,那便散了罢。”

未及朝臣们行大礼,古钦慌忙上前,从袖中摸出一折纸,禀道:“皇上,这是她…她让我捎回来呈给您看的。”

贺喜侧目看了一眼身旁小内监,那小内监会意,趋步下去,从古钦手中接了那折纸,恭恭敬敬地拿过来呈给他。

贺喜垂眼看,那纸上有暗色纹路,叠合处浇了密泥,他手指轻拨,那纸便展开来了。

一眼看过去,不过十九个字,却让他胸口瞬间紧窒。

贺喜眉间浅皱,抬头,“都散了罢。”

不等臣子们三跪九叩,他便起身往殿后行去。

那小内监一路跟在他后面,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深怕贺喜正在怒头上,迁罪于他们这些下人。

贺喜握着那纸的手渐渐缩紧,脸色越来越冷,走到最后,脚下突然停了。

就那么立在殿廊上,缓缓将那纸揉进掌中,挤压至不成形后,他才抿了抿唇,转身出了殿门。

荒为何荒,淫为何淫,荒淫之人道荒淫,可悲可笑。

力透纸背的十九个字,笔锋张扬跋扈,字字似刀。

他想不到,那妖精竟能写出此种字来。

如此露骨的讽言,是想报复他,还是想要羞辱他?

殿外有桃花香气一路飘来,艳已艳了二月有余,也该谢了罢。

贺喜走着,手中的那折纸越握越烫,到最后,竟似要将他的掌都燃着了。

他心中又是一紧。

十年,十年间,他在变,她也在变。

不停地揣测,不停地打探,可这十年过去了,他脑中仍是拼不出她的模样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又美又威严,又毒又娇弱,让邰涗朝中上下心悦诚服?

他不能想,也想不出,越想,心里只是越烦闷。

那花园一头若有若无地传来女子的轻笑声,贺喜回过心神,转身看着内监,问道:“是哪个此时在这儿?”

小内监凝眉一想,笑着禀道:“该是皇上前不久从逐州带回来的那位乔姑娘,她是被安置在这附近的。”

贺喜嘴角一撇,这才想起来那女人。

那日从逐州一路将她带回来,随手往宫内一搁,便抛置脑后了。

若是此时这小内监不提,他早已忘了,宫里还留着这么个女人。

贺喜抬脚欲走,身后恰恰又传来一声女子轻笑,他脑中忽然闪过那双眼睛…不由止了步子。

不再朝前走,而是转身往那花园小径上走去。

那小内监也是服侍了贺喜多年的人,心思玲珑,自是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忙急急地从一侧先弯过去,把那边几个候着的宫女都招呼走了。

贺喜负手,慢慢走过去,拨开倒垂柳枝,便见花间那一身素色宫装的乔妹。

他站定了不动,阳光从头顶渐洒渐落,他不由眯了眯眼睛,然后便看见她轻轻转过身来,那眼睛,便对上了他的。

贺喜心里闷哼一声,原来先前记得真不是错的,那双眼…

乔妹一见是他,倒像是受惊了的小兽一般,身子一晃,脸上微微泛红,手忙脚乱地行礼道:“皇上。”

她这一开口,蓦地扰了他先前的心思,心里又躁了起来。

贺喜看着她,不由自主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使劲让她的头抬起来,冷笑道:“你们西边的女子,倒都懂得撩拨男人的心思。”

乔妹被他捏得生疼,却不敢反抗,只是小声泣道:“皇上…”

那声音,且柔且软,似水中莲叶,一扫,便扫得他身上起了火。

贺喜将她扯过来,冷眼望着她那双黑中泛蓝的眸子,手朝下一探,猛地拉起她的襦裙,又撕了她的亵裤。

乔妹颤抖着,大眼里有水花在晃,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皇上…皇上,还在花园里呢…”

贺喜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冷笑道:“便是在花园里,又如何?”

大掌握住她的臀,将她的腰往自己这边送,撩起的袍子,褪去的长裙,掩了一地的落花,碎香拂面,只闻得她喉头轻吟,只见得那蓝眸罩雾…

贺喜缓慢地动,一点一点磨着她,望着她的眼睛不由眯了又眯。

手从她腰间移上来,抚上她的脸,沿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划着。

这眼,这眸…心里不由一震。

贺喜闭了闭眼睛,一把推开她,脸上之色愈冷,望了她一眼,甩了袍子便走。

乔妹浑身发软,身上衣不蔽体,望着贺喜的背影,眼眶无声地红了起来。

外面十丈远处,早有人替他围了闱帐,小内监一见他这么快便出来了,脸上难掩惊讶之色,却还是急忙让人撤了帐子。

贺喜一边理身上的衣袍,一边快步走,就听那小内监在他身后道:“皇上,尚书省的几位和工部的吴大人来了,在东殿候着呢。”

他步子更快,挑眉问道:“怎么不早说?”

小内监挠挠头,哪里能得机会说?

这便一路往东殿行去,进得殿内,贺喜扫了遍众人,边往上座走边道:“事情都议好了?”

工部侍郎吴令上前道:“皇上,臣等议了几日,仍是拿不定主意。这修延宫,具体选在哪儿,还得您来定夺。”

贺喜撩袍坐下,双手撑膝,“图呈上来。”

两旁立即有人铺过一张图置案上,供他参看。

吴令又上前两步,抬手,在那图上轻点几处,“皇上,臣等以为津州,临州,义骅三地,都是好地方。”

贺喜一处处查看过去,最后,眸子盯着图中一处不动,手指点至那里,“朕,想让你们修在这儿。”

吴令看了一眼,眉头不禁一皱,“皇上,那里可是与邰涗只差一条河…修在那里,恐怕…”

贺喜抬眼,声色又变得极冷,“朕说修在那儿,便是那儿。”

诸人瞧见他这模样,不禁立即噤声,点头应了下来。

贺喜展了展肩,起身,又低头望了一眼那图,嘴角不由浅浅扬了一扬。

卷一泱泱之世,有欢有喜欢五

景欢殿内,几个小内监们立在一侧,整齐地站成一排,略低了头,每人手中均举着一幅画。

画中男子,或浓眉大眼,或尖嘴猴腮,或鼠目长鬓,或纤唇高额。

唯一相似的,便是那些画中的男子,均是宽肩长臂,气势迫人。

英欢慢慢地踱着,一步压着一步,眼睛盯着那些画,看过来,又看过去,反反复复好几遍,然后回头转身,望着身后几步远处的狄风,低笑道:“这便是那些人画的贺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