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小弦这封令人头疼的“战书”,林青亦是心怀不安:“那孩子写了什么吗?或是能记下宁徊风的手法,也许有办法。”
虫大师摇摇头:“宁徊风先点了他的穴道再施术,他于迷糊中只见宁徊风似是在身上扎了不少针,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成了这模样。”又想起一事:“这孩子在纸上翻来覆去地写‘杨默’二字,也不知是何意。我看他神情激动,精神亢奋,怕是有损身体,便先让他睡一会。”原来许漠洋化名杨默,小弦虽听他提及过化名之事,但许漠洋平日都是使用杨默的名字,加上小弦此刻激动之下,浑然忘了父亲的本名,只道写出杨默的名字林青便必会知晓。
“杨默!”林青沉吟:“应该是个人名,但武林中似乎没有这个人?不知是何意…”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声大叫:“林叔叔。”却是小弦的声音。
虫大师惊道:“怎么这孩子能开口说话了?”与林青抢步出来,却见小弦站于门边,面色赤红,呼吸急促,嘴角竟还隐带血迹。
小弦见到林青,神情极是振奋,扑进林青的怀里,语音已是哽咽:“林叔叔,我,我总算见到你了…”
林青一把接住小弦,先探住他的脉门,运功查他体内情形,只觉他体内充溢着一股怪异的内气,在各处经脉间游走、跳荡不止,将上半身穴道的禁锢尽数冲开,却也令经脉混乱异常,再看到他脸上异样的一种似曾相识的神色,不由大吃一惊:“你会嫁衣神功!”
“嫁衣神功”正是兵甲传人杜四的独门武功,自残其身反激人体潜力。六年前杜四在笑望山庄引兵阁为登萍王顾清风所擒,为了让好友林青不为所制,力运嫁衣神功脱出顾清风的掌握,却也因此惨死当场,林青对此印像极深。却不料事隔六年后,竟然又在小弦身上发现有嫁衣神功的痕迹,如何不失声惊呼。
小弦心情激动,说不出话来,只是伏在林青怀里抽泣。花想容与水柔清闻声赶来,见此情形,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
虫大师亦拿起小弦另一只手,却发现他哑穴虽通,但体内经脉大损,还道是自己刚才给小弦解穴不得法伤了他,抚着他的头轻声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林青对嫁衣神功的运行情况也不甚了解,杜四这门霸道的内功因为对身体大有损害,一向不传外人。而小弦表面状况虽是极像当日杜四,但运起嫁衣神功后体内各机能到底会是何种情况除了当局者谁也不知,林青亦也不能确定这是否就是兵甲派的独门神功,勉强稳住心神,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弦哽咽道:“林叔叔,我父亲便是杨默!他现在去了媚云教,你快和我一起去找他。”
林青念了几遍杨默的名字,联想到嫁衣神功,再加上他知道许漠洋现在正安身于滇北,那一带亦正是媚云教的势力范围,心中终有所悟。只是见小弦足有十二三岁,而许漠洋六年前亲眼见妻儿死于冬归城战火中,如何又冒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儿子,知道必有隐情,犹豫问道:“你慢慢说,你父亲可是许漠洋么?”
小弦点点头,便将当日媚云右使冯破天如何找父亲接刀,自己如何被日哭鬼抓来涪陵城之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原来昨晚费源奉了宁徊风的命令,几经周折总算找到日哭鬼。小弦与日哭鬼一起去见宁徊风,却意外见到了吊靴鬼。问起父亲的消息,这才知道许漠洋已去了媚云教。
那一天日哭鬼带着小弦一走了之,吊靴、缠魂二鬼本是与许漠洋、冯破天缠斗不休,却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许漠洋耽心小弦的安危,瞅个空当跳出战团便去追赶日哭鬼,冯破天独力难支,亦只好跟着他一起走,但茫茫山地,如何找得到日哭鬼的去向,加上吊靴、缠魂二鬼阴魂不散地紧跟着他们,最后许漠洋不知听了冯破天的什么言语,便随他往媚云教方向奔去。吊靴鬼与缠魂鬼亦不敢径直迫入媚云教总坛,只好回来复命。
林青万万没有料到在此碰到故人之子,这才知道宁徊风信中所说小弦与自己极有渊源果然不假,一时亦是神情激动,拍拍小弦的头,长叹一声:“你放心,待此间事了,我必带你去找你父亲。”
虫大师心思缜密,缓缓问道:“宁徊风如何知道你的身份?”
小弦回想当时的情景:“当时厅中有好多人,最管事的好像便是那个宁先生。先问起吊靴鬼与缠魂鬼去媚云教的情形,又责他们为何没有将冯破天抓回来?那个吊靴鬼十分可恶,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好,便胡说一气,一心要让我去做那个龙堡主的干儿子,还吓唬我说若是不从便将我毒打一顿再关进地牢,又说我父亲既然去了媚云教,也就是擒天堡的死对头,我若能讨得堡主的欢心尚可将功折罪…”
林青插言问道:“你可见了那龙堡主么?”
小弦摇摇头:“听说龙堡主不来涪陵城,而是直接去什么山庄。”
花想容提醒他一声:“是困龙山庄吧。”
“对对!”小弦一拍脑袋:“便是困龙山庄。”他仰脸看着诸人,振振有词:“我都没见过那个龙堡主,如何肯做他的儿子。再说我不喜欢吊靴鬼那个怪样子,才不受他吓唬,当下便说道:‘你就会欺负小孩子,想来定是那天被我爹爹好一顿修理,这才找我报复。’吊靴鬼笑着说,‘你爹爹一个小铁匠如何是我的对手,那日是他落荒而逃…’我才不信他胡吹大气,便反驳道,‘我爹爹剑法高强,只要你能打赢我爹爹我就听你的话,去做那龙堡主的儿子。’吊靴鬼也算有点本事,便将我父亲的剑招先使出几招,然后说他如何破招。才使了几路,旁边有一大个子忽然道,‘这是北疆的啸天剑法,我知道那个铁匠是谁了。’然后便在宁先生耳边嘀咕了几句,宁先生便皱了皱眉。吊靴鬼似是十分怕那大个子,陪笑道,‘先生明目如炬,自然不会错。’那个大个子理也不理吊靴鬼,只是对宁先生道,‘若是暗器王知道这小孩子的身份,无论如何不会袖手不理的。’宁先生一面点头,一面不住打量我,看得我心头发毛…”
林青问道:“那个大个子是什么模样?”
小弦脸现悸容,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个人除了个头很大外,长相倒也平常,起初站在一边也不起眼,但望上去不知怎么心头就有一股寒意,目光像能杀人一般。对了,他眉心正中有个痣。”
林青与虫大师对望一眼。虫大师眉尖一挑,双目间神光一闪即逝,缓缓点头,早有所料般吁出一口长气,吐出两个字来:“是他!”
第十八章 困龙山庄
听小弦说起擒天堡那个头高大男人令人望之生畏的相貌,虫大师终可确定此人的身份:自然便是将军府内的第三号人物,被誉为百年来最为强横的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
而既然可证实鬼失惊与宁徊风有来往,公然出入在擒天堡中,那么将军府与擒天堡或许已暗中结盟。
小弦见林青、虫大师与花水二女面色古怪,奇道:“这个人是谁?擒天堡的人似乎都挺怕他,均是离他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水柔清见小弦似是平安无事,忍不住又开始调侃他:“算你命大,那个人便是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连鬼见了他都要吃惊,你没有被吓死已经很幸运了…”
“原来他就是鬼失惊!”这黑道煞星的名字小弦倒是听父亲说过,抬起头发了一下呆,又继续道:“不过我倒觉得他凶在脸上也还罢了。不像那个宁先生看起来白净斯文的一个人,却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透,我见他听鬼失惊说我与林大叔有什么关系的时候眼珠直转,就知道要坏事。果然过了一会他就突然笑嘻嘻地说要让我做什么礼物…”
水柔清掩着嘴笑:“不是礼物,是战书。”
小弦哼了一声,瞪一眼水柔清:“哭叔叔一心维护我,说我是由他带回来的,至少要先送我去见堡主。那个宁先生执意不从,两人闹将起来,最后宁先生还冷不丁打了哭叔叔一掌。”说到此处,他鼻子一酸,小嘴一扁,眼见又要掉泪,却强自忍住,喃喃道:“也不知道哭叔叔现在怎么样了,我见他受了那宁先生一掌,吐了一口血,我就忍不住骂宁先生那个坏蛋,却被他一指点在我腰上,当下便动弹不得。然后他把我带到一个小房子中,又是推拿又是扎针,弄得我好痛。”他想到那时的情形,脸上犹有惧色:“他足足摆弄了我一二个时辰,我心里害怕,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再醒来时便已说不出话来,可把我给憋坏了…”
林青与虫大师又是互望一眼,宁徊风费这么大功夫制住小弦,只怕远不仅仅是下一道“战书”那么简单,其间必还有深意。
花想容笑着安慰小弦道:“现在好了,你不又没事了。”
“不!”虫大师一脸肃容:“现在只怕比刚才更糟糕。”
林青抚着小弦的头,似是责备又似是叹息:“你这孩子为何要用嫁衣神功?你难道不知道此功对身体损害极大么?”
“我知道。”小弦一脸坚决:“只是我刚才听林叔叔说若是不能解开我的穴道,就会被那宁先生取笑。我,我不要做林叔叔的累赘…”
林青这才知道刚才自己与虫大师的对话已被隔壁的小弦无意间听到,长叹一声:“你岂不是太信不过林叔叔的本事了?”
小弦欲言又止,终垂头不语。其实他强用嫁衣神功还有另一层原因,却是不便说出来。
原来刚才虫大师让小弦先休息,过来与林青说话。但小弦辗转反侧如何睡得着,他十分信任林青的武功,倒不担心自己的穴道无法解开,只是怀中揣着水柔清的那面金锁却是难以心安,暗想:或是被她发现了,定要说我是小偷。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还给她,便说是无意间从妙手王那里捡来的。
小弦拿定主意后便悄悄出门,他虽是四肢酸软,但行走尚无大碍,当下寻到水柔清的房间,正要敲门,却听到水柔清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若我是林大哥才不替那个小鬼费心呢…”小弦心里暗骂一句:你才是小鬼。当下将耳朵贴在门上凝神细听,却听花想容道:“林大哥与虫大师都是侠义心肠,如何能见死不救。再说那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
水柔清哼了一声:“你想宁徊风能安什么好心,在这个时候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小鬼送来,分明就是算好了林大哥与虫大师不会置之不理。你想想若是为他大耗功力,明日如何去与敌人周旋?说不定这小鬼还是擒天堡派来的奸细…”
小弦听到此处心头大怒。他对水柔清实是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既喜欢看到她,见了面却又总想与她作对,这等情怀初开的朦胧心思便是他自己也不甚了了。若是平日斗气也还罢了,此时无意间听到水柔清在背后这样说,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当下小弦恨恨地将握在手中的金锁重又放回怀里,打定主意偏偏不还给她,让她着急一番。他这种行为与其说是小孩子的任性胡闹,倒不若是说与水柔清赌一口气。
小弦重又回到自己房间,越想越是生气,路过厅前时恰好又听到虫大师对林青说起若不解不开自己的穴道或许会为敌人耻笑…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林叔叔因自己的伤势为难,灵机一动,忽想到《铸兵神录》中记载有嫁衣神功,可以激发人身体的潜力,或许对自己有帮助。他虽知那嫁衣神功对自身有大害,须得慎用,但一来并不知其后果是什么,二来赌气水柔清看不起自己,心想若是能靠自己的力量一举解开穴道,亦免得被她误会为擒天堡的奸细。
当下小弦将心一横,咬破舌尖,按《铸兵神录》中的法门运起嫁衣神功。果觉得一股热哄哄的内息从丹田中蓦然腾起,在体内左冲右突,最后似奔流的山洪般直往天灵冲去。
这嫁衣神功极为霸道,借着自残引发体力潜力,一旦运功根本不受控制,此刻本应运气将这股爆发的内息缓缓散入各经脉中,再徐徐用之。而小弦虽然从小跟着许漠洋学得一些内功,但毕竟时日尚浅,此刻但觉浑身经脉欲裂,胀得生痛,不由慌了手脚,方有些害怕起来,一时浑忘了自己哑穴被封,张口大叫林青。而心念才起,气随意动,那股内息自然而然地便撞开了哑穴…
他却不知因对嫁衣神功运用不得其法,体内各处经脉本被宁徊风尽数封闭,却受不住这突来的大力,尽数受损,表面看起来似是大有好转,其伤势却是更重了几分。
这种情形就如对泛滥的洪流本应缓缓疏导,却被强行堵住各处出口,最后终于冲开一个缺口渲泻而出,虽是暂解一时之忧,但岸堤全被冲毁,再建却是大为不易了。
小弦哑了半天,再加上终与林青相认,心头高兴,一时对诸人说个不停,只是他心头对水柔清有气,便故意冷落她。
林青与虫大师自是深知小弦体内的变故,只是当着他的面谁也不便说破。只得先将此事放在一边,日后再行补救。
“明日林叔叔带我一起去困龙山庄,看看那个宁先生见我完好无损会是什么嘴脸?”小弦一脸得色:“他本定下五日之期,现在不到半日便解了我的穴道,定会气歪了他的鼻子。”越想越觉得解气,大笑起来。
林青却是握着小弦的手:“不要逞强,好好告诉叔叔,你体内可有什么不适么?”
小弦道:“我没事,现在就像以前一样。”
林青苦笑一声,又不忍怪责小弦,只得柔声道:“以后万万不可再运此功了。”
小弦嘻嘻一笑:“我以后跟着林叔叔,自然不会有人再伤到我,便用不着再使嫁衣神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