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郭大路骂的不是他。

  郭大路骂的是金大帅。

  “姓金的,你明明是个人,为什么要躲在屋里做缩头乌龟呢?你怕什么,难道你鼻子已经被人打歪了,所以不敢出来见人?”

  燕七越听越得意,因为这些话是他教给郭大路的。

  “金大帅既然不肯见你,他就站在他门口去骂,骂到他出来为止。”

  这种法子就叫骂战,本来也是种很古老的战略,而且通常都很有效。

  两军对垒时,只要一方坚守不出,另一方就会派人去骂战,骂得对方受不了,出来迎战时,就算成功了。

  据说诸葛亮就这样骂过曹操。

  郭大路本不肯这样做,但燕七一句话就打动了他。

  “连诸葛先生都能用这种战略,你为什么不能?”

  既然这是种战略,并不是泼皮无赖的行径,所以郭大路就去骂了,而且骂得真痛快。

  金大帅只要能听得见,不被他骂出来才是怪事。

  怪事年年都有的。

  郭大路的嗓门骂起人来,连三条街外的人都不会听不见。

  但金家的大门却偏偏还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金大帅难道是个聋子?

  别人还没有被骂出来,郭大路自己反而先沉不住气了。燕七教给他的话,他已经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别人还没有听腻,他自己却已经骂腻了,想找几句新鲜些的话来骂骂,偏偏又想不出。

  就在这时,那老奸巨猾的门房已施施然走了出来,手里还搬着张椅子。

  一张很舒服的藤椅。

  这老狐狸居然将藤椅搬到郭大路的面前来,轻轻地放了下去,脸上还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连一点火气都没有。

  郭大路怔了怔,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门房笑嘻嘻道:“这是我们家老爷特地叫我送来的。”

  郭大路道:“他听见我在骂他没有?”

  老门房道:“我们家老爷年纪虽不小,耳朵却还没有聋。”

  郭大路道:“他叫你送这张藤椅来干什么?”

  老门房道:“他是怕郭大侠骂得太累了,所以请郭大侠坐下来骂,还说郭大侠若骂得口渴时,无论要茶要酒,都只管吩咐,我立刻就为郭大侠送来。”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到这里来的大侠虽然多,但骂人却还没有一个骂得比郭大侠更精彩的,所以我们家老爷希望郭大侠多骂些时候,假如还能骂得大声一点,那就更好了。”

  郭大路看着这张藤椅,发了半天怔,连一句话都不说,扭头就走。

  那老门房还在后面大笑:“郭大侠要走了么,不送不送,以后有空的时候还请郭大侠随时过来,这里不但有茶有酒,还有专治嗓哑的药。”

  郭大路简直连鼻子都快气歪了。

  燕七看着他,摇着头道:“我叫你去气别人的,你自己反而气得半死,这又何苦呢?”

  郭大路恨恨道:“你若看见那老狐狸的样子,不被他活活气死才怪。”

  燕七道:“他无论说什么,你都当他在放屁,不是就没有气了吗?”

  郭大路道:“我无论说什么,他都当我在放屁才真的。”

  燕七眨眨眼,道:“他真的骂你是在放屁?”

  郭大路道:“虽然没有说出口来,但那样子却比说出来更可恨。”

  燕七道:“你居然受得了?”

  郭大路道:“受不了也得受。”

  燕七道:“为什么?”

  郭大路道:“因为我本来就是在放屁。”

  燕七笑了。他笑的样子当然还是比那老门房好看得多,却已经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

  郭大路看着他,板着脸道:“你究竟还有多少好主意,索性一次说出来算了。”

  燕七道:“你还想听?”

  郭大路道:“听死算了,听死一个少一个。”

  燕七忽也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我也没主意了。”

  郭大路冷冷道:“像你这样的天才,怎么会变得没有主意了呢?”

  燕七叹道:“你说那门房是老狐狸,依我看,金大帅才真正是个老狐狸。”

  郭大路冷冷道:“你不是说他一向很豪爽,很大方的吗?”

  燕七道:“他真的跟你动手时,若打不着你,就得赔出好几百两金子,若打伤了你,也得赔好几百两银子的医药费。”

  他又叹了口气,道:“我看金大帅最近一定上了不少次当,学了不少次乖,所以总算已想通这道理了,怎么肯再上当呢?”

  郭大路道:“他不上当,我就上当了。”

  燕七嫣然道:“其实你也不能算上当;你总算痛痛快快地骂了一次人。”

  郭大路道:“我能不能再骂一次?”

  燕七道:“这次你想骂谁?”

  郭大路道:“骂你。”

  忽然间,一骑马驰来,郭大路已气得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了,也懒得回头去看一眼,站在他对面的燕七,却低下了头,好像不愿被马上的人看见,马上人的眼睛却偏偏很尖,这匹马刚冲入巷子,突然一声长啸,人立而起。

  马上人好俊的骑术,缰绳一勒,人已跃起,凌空一个翻身,轻飘飘地落在郭大路他们面前,一身衣眼比梅子还红,红得耀眼。

  第三十二回 金大帅

  酸梅汤,梅汝男。

  郭大路只觉得眼前一亮,失声道:“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梅汝男笑道:“我正想问你们,你们两个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燕七道:“我们在等你。”

  梅汝男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燕七道:“我会算。”

  梅汝男娇笑着,轻轻打了他一拳,吃吃的笑着道:“你呀,你说的话我连一个字也不信,因为你是个……”

  燕七突然掩住了她的嘴巴,脸上仿佛又有点发红,着急道:“你若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破你的嘴。”

  郭大路看得又怔住了。

  燕七明明已拒绝了酸梅汤的婚事,酸梅汤本该恨死他才对。

  两个人见了面为什么这样亲热呢?

  梅汝男眼珠子一转,看看他,又看看燕七,抿嘴一笑,道:“好,你不说,可是我也不听你的,小郭说话比你靠得住。”

  她立刻就又问道:“小郭,我问你,你们来干什么的?”

  郭大路干咳了两声,勉强笑道:“什么也不干,只不过……只不过来逛逛而已,到这里来逛逛总不算犯法吧?”

  梅汝男笑道:“我还在我娘肚子里时,已经常常到这里来玩了。”

  燕七看了看郭大路,郭大路想说话,又忍住。

  梅汝男道:“你们一定在打什么主意?我猜得对不对?”

  燕七道:“不对。”

  梅汝男叹道:“那么我这个主意,也就不必说出来了。”

  郭大路又忍不住抢着问道:“什么主意?”

  梅汝男淡淡道:“既然你们并不是为此而来的,我说了也是白说。”

  郭大路道:“我们若是为此而来的呢?”

  梅汝男道:“那么,我也许还能替你们出个主意,帮你们个忙。”

  郭大路道:“那么我就告诉你,你完全猜对了,你简直就是个活活的诸葛亮。”

  梅汝男“噗哧”一笑,道:“我就知道,还是你比他老实些。”

  郭大路道:“但你的主意呢?你不说可不行。”

  梅汝男背负着手,慢慢地踱起方步来,就好像真的将自己当成了诸葛亮。

  燕七冷冷地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从来不说老实话。”

  梅汝男笑道:“随便你怎么样激我,都没有一点用的,我不说就是不说。”

  郭大路道:“要怎么样你才肯说?”

  梅汝男道:“要有条件。”

  郭大路道:“什么条件?”

  梅汝男眨了眨眼,道:“到手的买卖,见面分一半,这句话你们总该听说过。”

  郭大路笑了,道:“原来你想黑吃黑。”

  梅汝男道:“其实我的心并不太黑,也不想真的分一半,只三七折账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