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道:“嗯。”

  王动道:“这时三个人之中,至少有两个以为藏宝就在桌下,当然绝不肯让别人先得手的;就算有人要过来看看,也必定有人会阻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是安全的。”

  红娘子道:“第二种情况呢?”

  王动道:“那时已只剩下两个人了,就譬如说是你和崔老大。”

  红娘子道:“不用譬如,本来就是我们。”

  I动道:“那时你已决心不让崔老大再活着,他就算想要来看看,你也必定会先下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是安全的。”

  红娘子道:“第三种情况当然是已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王动道:“不错。”

  红娘子道:“那点你穴道的地方,还是被点住的。”

  王动道:“是的。”

  红娘子道:“我若先发现他们藏在那里,岂非还可以先把他们封死在里面?”

  王动笑道:“可是你明知藏宝不在那里,怎么会过去看?你根本连注意都不会注意,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是安全的。”

  红娘子道:“你真的算得那么精,那么准?”

  王动道:“假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人算不如天算,谁也不能将一件事算得万无一失的。”

  红娘子道:“但你还是冒这个险?”

  王动道:“这本是我们的孤注一掷,最后一击。”

  红娘子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王动道:“我们的胆子并不大,计谋也没有你们精密,甚至连力量都比你们薄弱些,这一战,我们本该败的。”

  红娘子道:“但你们却胜了。”

  王动道:“那只因为我们有样你们没有的东西。”

  红娘子道:“友情。”

  他慢慢地接着道:“这样东西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力量之大,却是你们永远也梦想不到的。”

  红娘子在听着。

  她不能不听,因为这些话都是她从来没听见过的。

  王动道:“我们敢拼命,敢冒险,也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并不是孤立无助的。”

  他目光转向燕七和郭大路,接着道:“一个人若知道自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真正的朋友站在他一边,和他同生共死、共患难,他立刻就会变得有了勇气,有了信心。”

  红娘子垂下头,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王动道:“我本来也想要他们走,但他们只说了一句话,就令我改变了主意。”

  红娘子忍不住问:“他们说了什么?”

  王动道:“他们告诉我,我们要活,就快快乐乐的活在一起;要死,也痛痛快快的死在一起;无论是死是活,都没什么了不起。”

  这句话也是红娘子从未听说过的。

  她几乎不能相信,可是现在她不能不信。

  她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一个满身负伤,能站得住已很不容易。

  一个纤弱瘦小,显得既饥饿、又疲倦。

  就连王动也一样。

  若说只凭这三个人,就能将赤练蛇、催命符和红娘子置于死地,这种事简直不可思议。

  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现在却已成为事实。

  他们凭的是什么呢?

  红娘子垂下头,突然觉得一阵热血一涌,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她已不知有多久未曾真正流过眼泪,几乎已忘了流泪是什么感觉。

  燕七一直在看着她,目中渐渐露出同情之色,忽然道:“你从来没有朋友?”

  红娘子摇摇头。

  燕七道:“那绝不是因为朋友不要你,而是因为你不要朋友。”

  红娘子道:“可是我……”

  燕七道:“用你自己的真心诚意。”

  郭大路忍不住道:“你们三个人中,只要有半分真心诚意,今天就一定还快快乐乐的活着。”

  邪不胜正。

  正义必定战胜强权。

  为道义友情而结合的友情,必定战胜为利害而勾结的暴力。

  真理与友情必定永远存在。

  这不是口号。绝不是。

  你们若听说郭大路和王动他们的事,就会知道这绝不是口号,就算你们没听说也无妨。

  因为世上像郭大路和王动这样的人,随时随地都存在着的,只要你占用你的诚心诚意去寻找,就一定可以找到这样的朋友。

  第二十七回 春到人间

  早上。

  金黄色的阳光穿破云层,照上窗户。

  风吹过窗户,流动着自远山带来的清新芬芳。

  早上永远是可爱的,永远充满了希望。

  但你也用不着咒诅夜的黑暗,若没有黑暗的丑陋,又怎能显得出光明的可爱?

  春天。

  金黄色的阳光穿破云层,照上枝头。

  风吹过柔枝,枝头上已抽出了几芽新绿。

  融化的积雪中,已流动着春天的清新芬芳。

  春天永远是可爱的,永远充满了希望。

  但你也用不着咒诅冬的严酷,若没有严酷的寒冷,又怎能显得出春天的温暖?

  春天的早上。

  林太平正躺在窗下,窗子是开着的,有风吹过的时候,就可以闻到风自远山带来的芬芳。

  他手里拿着卷书,眼睛却在凝视着窗外枝头上的绿芽。

  就躺在这里,他已躺了很久。

  他受的伤并不比郭大路重,中的毒也并不比郭大路深。

  可是郭大路已可到街上买酒的时候,他却还只能在床上躺着。

  因为他的解药来得太迟了。

  毒已侵入了他的内脏,侵蚀了他的体力。

  人生本就是这样子的,有幸与不幸。

  他并不埋怨。

  他已能了解,幸与不幸,也不是绝对的。

  他虽然在病着,却也因此能享受到病中那一份淡淡的,闲闲的,带着几分清愁的幽趣。

  何况还有朋友们照顾和关心呢。

  人生本有很多种乐趣,但是一定要你放开胸襟,放开眼界后才能领略到的。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个人轻轻地走了进来。

  一个布衣钗裙,不施脂粉,显得很干净、很朴素的妇人。

  她手里托着个木盘,盘上有一碗热腾腾的粥,两碟清淡的小菜。

  林太平似乎已睡着。

  她轻轻地走进来,将木盘放下,像是生怕惊醒了林太平,立刻轻轻地退了出去。

  但想了想之后,她又走进来,托起木盘,只因她生怕粥凉了对病人不宜。

  这妇人是谁?

  她做事实在太周到,太小心。

  积雪融尽,大地已在阳光下渐渐变得温暖干燥。

  院子里的地上,摆着三张藤椅,一局闲棋。